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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和带着四个婢女走在廊道上，默默叹了一口气。穿越过来已经十三年了，恐惧过、愤怒过、消极过，最终还是好好地活了下来，成为了遏必隆的女儿，未来的温僖贵妃钮祜禄氏。就算上一辈子不是研究历史的，康熙朝几个有名的妃子她还是记得的，尤其温僖贵妃还是著名八爷党成员之一十阿哥胤俄的亲生母亲。只是历史上的温僖贵妃早亡，而如今她既成了钮祜禄氏，自然要好好保全自己。 　　“额娘，我来给您请安了。”安和撩开帘子走进去，刚好见到舒舒觉罗氏擦去眼角泪水的时候。她走过去握住舒舒觉罗氏的手，道，“额娘怎么了？” 　　“刚刚念佛经，不小心被烟熏了眼，不碍事。”舒舒觉罗氏笑着回道。 　　即使年华已逝，身上花团锦簇的衣裳换成了素色的青衣，也依然遮挡不住舒舒觉罗氏的美貌。她是遏必隆最得宠的侧福晋，为遏必隆生下了二女一子，长子法喀业已袭爵，大女儿如今为皇帝后宫中的中宫之主，二女儿如今也要进宫去，怎叫她不哀伤？况且，二女儿为何进宫，她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桌子上压根就没有佛经的影子，但安和没有揭穿她，只道：“女儿一个多月后就要进宫了，以后只怕不能再在额娘身边侍奉左右。嫡额娘向来看额娘不顺眼，不过有我跟姐姐、哥哥在，额娘也不必担心。”宫里讲究“母凭子贵”，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都一样吗？安和想到了今日宣旨时公然不肯露面的嫡额娘巴雅拉氏跟她唯一的儿子阿灵阿，也不知这消息传回去后康熙会怎么想。 　　“那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你姐姐进宫熬了这么多年，如今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又要把你也拉到宫中，额娘如何舍得！”舒舒觉罗氏到底没忍住，泪水跟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心疼大女儿在宫中举步艰难，但也怨恨她把自个儿亲妹妹也拉入漩涡之中。 　　安和也不知道该不该劝，只能坐在一边靠着舒舒觉罗氏，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原身因为得了天花去了，舒舒觉罗氏不顾自己从未出花的危险天天照顾着，这个怀抱从前是那样的熟悉，以后只怕再也抱不到了。想她额娘当年盛宠，在遏必隆死后还不是偏居一隅，成日与青灯古佛相伴，可见做人侧室的艰难。她入宫后只怕就更难过了，康熙后宫的妃嫔各有特色，她这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只能尽力保护好自己了。 　　好在她是满洲镶黄旗钮祜禄氏出身，她阿玛遏必隆身上还有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就凭这一点，估计也不会有人刻意刁难吧。 　　& 　　十一月初一一大早安和就起来了，长发梳成小两把头。因着秋冬时节，头上身上的首饰都是金银类的。巴雅拉氏虽然不喜欢舒舒觉罗氏，但到底还是让人送来了一套金镶红宝石头面，安和却是让人收起来，挑了一具银质四蝶步摇戴上，衬着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倒显得落落大方。她的耳珠坠着景泰蓝镶红珊瑚的耳环，粉色绣玫瑰花的旗装外罩着一件蓝色一字襟马甲，去给巴雅拉氏跟舒舒觉罗氏拜别后就登上了入宫的轿子。 　　这次跟她一起册封的有仁孝皇后之妹赫舍里氏、宜嫔之妹郭络罗氏、从前乾清宫的奉茶宫女如今的乌雅贵人乌雅氏以及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万琉哈氏。其中除了乌雅贵人跟郭常在外，包括她在内的其余三人都只封了庶妃，其中又以万琉哈氏所享的份例最低，仅为常在的份例，其他的则为妃位份例。 　　“小主，前头便是坤宁宫了。”引路的太监低声说道。 　　“有劳公公了。”安和微微一点头，跟着她一起进宫的锦绣醒目地递过去一个荷包，让引路的小太监脸上的笑意真诚了好几分。 　　在坤宁宫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裳的老嬷嬷，见到安和的身影后赶紧迎了上来，笑着道：“可把小主盼来了！皇后娘娘早就在宫里等着了，小主赶紧去见见吧。” 　　安和点点头。这个嬷嬷她知道，出门前舒舒觉罗氏就给她说过，这是她姐姐钮祜禄氏的奶嬷嬷周氏，陪着她姐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她一边跟上周嬷嬷的脚步一边道：“既然主子娘娘都等着了，那嬷嬷先带我去请安吧。” 　　走进坤宁宫主殿，就见一个穿着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旗装的女子端坐在主位上。她姿容出彩，甚至能称得上妩媚，略施粉黛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架子头上满是珠翠，其中的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尤为华贵。见到安和走进来，皇后也是免了她的礼数，直接道：“妹妹来了，坐吧。”话语间倒不是十分亲近。 　　“给主子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安和还是乖巧地行了一礼后才坐下。 　　“从前你还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转眼间都这么大了。”皇后算了算时间，“转眼间都十二年了。” 　　“额娘在家里也尝尝提起娘娘，只恨不能相见。”安和转达了舒舒觉罗氏的问候，“这是额娘连夜绣好的，说是娘娘最喜欢的牡丹花样。里边还搁了一个平安符，也是额娘在佛前诵经供奉已久的。”说罢便叫跟进宫的奶嬷嬷完颜氏递上一个小盒子，里边除了一个荷包之外还有舒舒觉罗氏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些私房钱。 　　“额娘，还好吗？”皇后眼角有些湿润，握住这个荷包渐渐哽咽了。 　　“主子身子不好，太医吩咐了要安复心绪，不能大喜大悲的。”周嬷嬷连忙劝阻道。 　　安和低眉敛目，只道：“额娘一切都好，有哥哥照顾着。妾身不知道主子娘娘身子不好，还惹得主子娘娘掉泪，是妾身的不是了。主子娘娘看着有些累了，不如先好好休息，等精神头好一些妾身再来跟主子娘娘说说话。” 　　“也好，你先回去吧。”皇后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给你安排的偏殿都打扫好了，又给你添置了首领太监跟宫女若干，等一下周嬷嬷会替你介绍的。” 　　“那妾身先告退了。”舒舒觉罗氏怕她仗着皇后妹妹的身份轻狂，所以这个月补习的规矩要求都是最严苛的，便是见到亲姐姐也遵照后妃觐见皇后时的礼制，丝毫不敢松懈。 　　绕过主殿，安和给了周嬷嬷一个装有碎银的荷包后才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主子娘娘身子不好怎么也不让人到府上说一声，倒叫我今日失礼了。” 　　周嬷嬷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而后才满意地道：“娘娘的性子一向如此，不愿意在外人跟前显弱，也不愿意爵爷跟府里的太太担心。奴婢们劝了好久娘娘也不听，只能一直瞒着了。” 　　“原是这样。”安和点点头，“这便是我的住所了？” 　　“是。”周嬷嬷道，“因着坤宁宫就只有小主一个非主位的妃嫔，所以偏殿也是挑了最大的给小主的。这是首领太监林公公，另有两名小太监小和子跟小路子；另外再有三位宫女，分别是翡青、翡红跟翡蓝。” 　　认识了偏殿里伺候的人，又让锦绣送走了周嬷嬷之后，安和才舒了一口气。她的包裹已经放好了，完颜嬷嬷便担当起偏殿的管事姑姑。交代了给伺候的人每人一个荷包之后，安和才换了一身寝衣小憩片刻。 　　☆、第二章 阖宫觐见时 　　新人进宫总得见过诸位妃嫔，故而便定下了十一月初四为新人觐见的日子。安和穿着一身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的旗装，两把头的发髻上簪着一对鎏银镶珍珠的簪子，发尾处别出心裁地别着一朵银箔珠花。拿过舒舒觉罗氏在佛前供奉过的碧玺石佛珠手串戴在手上，才起身走了出去。 　　如珍珠般温润的乌雅贵人、模样艳丽的郭常在、平淡从容的赫舍里庶妃跟安静低调的万琉哈庶妃都已经在坤宁宫外头候着了。安和向她们微微一点头，走到赫舍里庶妃身边站住。其实她们两人都未定下位分，但因着安和是皇后亲妹，赫舍里庶妃是元后幼妹，故而站在了觐见队列的最前端，身后便是乌雅贵人、郭常在跟万琉哈庶妃。其中乌雅贵人跟万琉哈氏宫里妃嫔都打过照面了，这回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等着皇后身边的周嬷嬷引了她们进去后，安和快速扫了一眼，见各个模样的佳人都像大雁展翅般左右分坐在下首，坐在前边的几个女子大约就是今年晋封的佟贵妃、惠嫔、荣嫔、宜嫔、端嫔、僖嫔、安嫔跟敬嫔，另外嫔位下方依次坐着还有易贵人、那贵人、纳喇贵人、兆佳贵人及张庶妃。 　　大礼成后，皇后便端庄地道：“你们今后就是同为一宫的姐妹了，以后一定要好生守规矩，友好宫中诸位姐妹，尽心侍奉皇上。” 　　“谢主子娘娘教诲。”几人齐声说道。 　　因着皇后身子偶感不适，众人也不敢打扰太久，便各自散了。刚走出正殿，安和正要走回自己的偏殿，便见纳喇贵人站在自己跟前，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那笑意却是十分古怪，像是幸灾乐祸那般。安和捏着帕子福了福身，道：“纳喇贵人有什么事吗？” 　　十四年时纳喇贵人才给康熙生了个儿子，如今也正是得宠的时候。看皇后对进宫固宠的妹妹不甚亲近，她心里也想给这个新人一个下马威，便笑着道：“妹妹刚刚入宫，一切可都还好？如今主子娘娘要忙着协理六宫，只怕跟妹妹不亲厚，也不能好生照料妹妹你了。” 　　“一切都好。”安和淡淡地道，“姐姐给安排的人伺候都十分周到，不必纳喇贵人操心。” 　　纳喇贵人虽是满军旗出身，其父不过是国子监一个生徒，连正经的官员都算不上，却把纳喇贵人骄纵得不可一世，被安和这样淡淡的回绝，她脸上很是不好看，但总归还算有些眼色，知道此处是坤宁宫不容许她胡闹，假惺惺地扯了扯嘴角，道了句“妹妹好自为之”后便踩着花盆鞋离开。 　　& 　　“一直等着小主都不见回来，奴婢差点就要亲自去寻了。”完颜嬷嬷在偏殿门外伸长脖子候着，一见到安和的身影便急忙迎上来，“奴婢让人给准备了虾仁粥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都是小主从前爱吃的，赶紧用了吧。”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我也有些饿了。”安和让翡蓝帮她卸去头上的装饰，长发只拿一支金簪挽成，净脸擦手后才坐在桌前享用这顿迟来的早饭。 　　锦绣故意落后几步，跟完颜嬷嬷说了方才纳喇贵人来找自家小主不痛快的事情。完颜嬷嬷给安和布了一箸凉菜，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刚刚趁着小主到坤宁宫拜见主子娘娘跟诸位娘娘，奴婢也替娘娘打听了一下后宫如今的形势，眼下宫里最得宠的便是宜嫔、僖嫔、纳喇贵人跟乌雅贵人。宜主子跟僖主子倒也罢了，就是那纳喇贵人嚣张高傲，听说便是赫舍里庶妃跟郭常在都被她‘敲打’了一番。” 　　安和知道完颜嬷嬷是拐着弯让她放宽心，吃了一口拌着凉菜的热粥后才道：“嬷嬷放心，我不会跟她一般计较的。” 　　“小主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完颜嬷嬷见她没什么胃口，索性让人撤下早饭，又给她拿来素日里爱看的话本，备好茶跟点心便跟锦绣站在一边候着。 　　安和是不把纳喇贵人给的下马威放在眼里，可不代表别人对这件事不上心。事情发生在坤宁宫，皇后身边早早就有人来禀，不消片刻就把纳喇贵人跟安和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地道来。她舀了一块蜜瓜，跟身边的周嬷嬷道：“妹妹是咱们钮祜禄家的姑娘，到底不能叫她吃亏。告诉敬事房的人，纳喇贵人身子不适，绿头牌先挂起吧。还有，找个人给安嫔提个醒，纳喇贵人的规矩是忘了不少了，得仔细教导才是。” 　　安嫔李氏幼年入宫，今年八月封嫔，资历比荣嫔等人都要高，因着是抚西额驸李汉芳的孙女又有皇室血统，从前也得宠过一段时间，如今更是抚养了纳喇贵人所出的万黼阿哥。为着长长久久把万黼阿哥留在身边，她跟纳喇贵人直接可是矛盾重重。皇后是不允许别人奚落钮祜禄家出身的姑娘，此番对纳喇贵人的敲打其实更像是对整个后宫的一个警示。 　　& 　　“后宫一切都还好吧，新人都安顿妥当了没？”康熙将三藩前线的战报搁在一边，伸手捏了捏鼻骨，向一边的李德全问道。 　　“都安置好了，今儿个已经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李德全觑了一下康熙的脸色，见没什么起伏后便继续道，“赫舍里庶妃安置在了永寿宫，钮祜禄庶妃安置在了坤宁宫，乌雅贵人安置在永和宫，郭常在安置在翊坤宫，而万琉哈庶妃则同样安置在永寿宫。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安排好的。” 　　“嗯。”皇后虽是继后，却是清朝开国五大元勋额亦都之后，太师果毅公遏必隆的女儿，家世其实远比仁孝要出色，要不是她的义父是鳌拜，当初入宫时就该她为元后了。康熙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羊脂白玉扳指，“皇后身子不好，寻常事情不要拿去烦她叫她伤神。” 　　“是。”李德全又道，“敬事房的徐公公在外头候着了，皇上可要传他进来？” 　　“进来吧。” 　　红漆描金的托盘上整齐地码着一排绿头牌，康熙只扫了一眼，便问道：“怎么不见纳喇贵人的？” 　　“回皇上的话，今儿皇后娘娘发话，说纳喇贵人身子不适，绿头牌且先挂起来。”徐公公回道。 　　一边的李德全抓紧机会补充道：“听说纳喇贵人在坤宁宫里说些叫皇后娘娘不高兴的话，再加上这些年新人进宫，纳喇贵人嘴上偶有抱怨，大概皇后娘娘也是想借此机会惩戒一下。”李德全在皇帝身边多年，也知道纳喇贵人美则美矣，但到底不是皇帝喜欢的类型，给她宠爱也不过是为了平衡后宫罢了。皇帝看着才二十来岁，但心里沟壑算计比普通人要深，宠一个像纳喇贵人这样没有家世又没有聪明头脑的女子最省心。只是宫里讲究的还是上下尊卑，没有傲人的家世，被惩戒也是正常的。 　　“既然如此，就挂着吧。”康熙的视线在几个新人处流连了一番，最终翻了赫舍里庶妃的绿头牌。 　　徐公公在康熙翻牌后便退了出去，一边吩咐徒弟小德子去皇后处禀报盖戳，一边又带着两个嬷嬷去永寿宫教导一番。 　　接下来几天，安和、郭常在也陆续被翻了牌子。 　　☆、第三章 除夕有家宴 　　直到年末的时候，纳喇贵人的绿头牌依旧没有被放回去，她也知道自己嘴多话多，安嫔估计也是暗地里训斥了她几番，这段时间她也是称病不出，躲在储秀宫中“静心养病”。皇后见她虽然看似心悦诚服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把玩着一具鸭青点翠凤头步摇，倒没说什么。 　　“姐姐，太医院给你熬的药送来了，现在趁热喝了吧。”安和拿过皇后手中的步摇给她簪上，“今儿是家宴，晚不得。”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安和跟皇后总算亲近了许多，刚见面时的生疏感俨然慢慢消逝。想来也是，她们俩姐妹年幼分离，皇后又比安和年长不少，便是血脉至亲的姐妹也不可能一见面就亲热起来。好在皇后虽然看似冷淡，对安和却是多加照顾；安和自然也投桃报李，尽心服侍自己的姐姐来。 　　皇后低低地咳嗽了几声，把汤药一饮而尽后才道：“我的脸色如何？” 　　踏入十二月之后皇后的身子没有转好反而变得更差了，就是太医院的连番诊治也没多大起色。皇后从前还是妃子时就曾经小产，那时候便落下了病根，经年岁末宫里许多事情都得她亲自打理，便是有佟贵妃搭把手也只是杯水车薪，更不利于她的调养了。安和仔细看了看，拿来桃花色的胭脂给她脸上添点颜色后才道：“这样看来就好看多了。” 　　皇后穿着一件紫华蹙金广绫凤越牡丹旗装，外头罩着一件镶毛边藕荷色缠枝莲花六团马甲，周嬷嬷给她披上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又塞来一个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手炉，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才送她上了软轿。 　　安和是一袭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旗装，衬着一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镶毛马甲，外头罩着粉色藏青斗篷，双手拢在袖笼里，握着一个缠枝莲花纹的白铜手炉，上了轿子跟在皇后身后一起出发。她默默看着前边的软轿，想着皇后这些天为了今晚这场家宴忙活了好几天，心绪复杂。她是为了给皇后固宠并巩固钮祜禄家地位而进宫的，这一个多月里看着，才知道宫里要有出头之地是多么的艰难，家世、容貌、手段缺一不可，她姐姐虽然贵为皇后，可实际上也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横里杀出个佟贵妃跟她争权夺宠，宫里得宠的妃嫔一波接着一波，换做谁都有心力交瘁的时候。 　　记忆中康熙第二任皇后也是年轻时便故去，安和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进手掌心中，也不知该如何改变这个事实。 　　& 　　家宴办得不算盛大，毕竟前线还有数以万计的士兵在拼杀，她们这些妃嫔自然也要遵从圣意节俭行事。但即便是要节约，总不能只上一些清粥白菜，所以皇后才会费尽心思办了这么一桌宴席，务必叫康熙、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都称心满意。后妃们的宴席则是佟贵妃协理的，也是看着好看，吃起来味道却不怎么样了。不过后宫的女人都有这样的经验，自然是先在自己宫里垫了垫肚子才出席这样的宴会。 　　“来了，快坐下吧，外头可冷？”赫舍里庶妃见到安和走过来后便浅笑着道。 　　“还好，屋里倒是暖和多了。”安和把手炉放在桌上，“姐姐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在宫里也只是描花样做针线活，着实无趣了些，倒不如早点过来跟诸位姐妹说说话。”赫舍里庶妃比安和要大两岁，说话谈吐进退有度，声音也十分温柔顺耳，只是不知为何康熙对她总是淡淡的，便是有皇后姐姐在头上的安和，也比她要得宠得多。 　　“我这段时间也是在屋子里绣花，外头着实冷了点，京城好像许久没这么冷过了。”安和道，“不过伺候的奴婢们倒是惯会过小日子，拿了炭盆过来烤栗子，偶尔吃着栗子看看书，日子倒是舒坦。” 　　“听着就觉得好。”赫舍里庶妃浅笑道。 　　外头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原是太皇太后跟皇太后 　　一起进殿。安和跟赫舍里庶妃连忙起身，在原地墩身行礼。等到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都坐下了，诸位妃嫔才又坐下来。安和从前只在慈宁宫请安时见过太皇太后，想到这便是史上有名的孝庄文皇后，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时候了皇上还不来，怕是又在乾清宫忙过头了吧。”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身边空缺的位置，转过来跟皇后说道。 　　“前线战事繁忙，皇上晚一点来也是正常的。”话音刚落，皇后只觉得嗓子发痒，道了一声罪后便扭过头低低咳嗽起来，一边伺候的人连忙倒了温白开送到皇后嘴边。 　　“你这孩子，怎么病情总不见好？”皇太后也凑过来关切地问道。 　　“大概是这些天忙碌了一些，天气都冷，所以病情有些反复，也不是什么大事，多谢太后关心了。”皇后抽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好在佟贵妃也是个能帮得上忙的，安和那丫头也侍奉尽心，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安和是你的妹妹吧？”太皇太后问道，她很了解皇后将自己妹妹召进宫来的意图，从前孝端文皇后也是因为生养不出儿子所以才将她聘给了太宗。皇后从前小产过，身子一直亏虚，也不怪她起了同样的念头。 　　“正是，那丫头文静得很，但是平日里有她陪我说说话，我心里也是高兴的。”安和进宫两个月，跟旁的妃嫔交流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得清。不是说一味置身事外便可安然无恙，像她如此不喜欢佟贵妃，还不是照样要笑着跟佟贵妃打交道，这宫里没些人脉是不行的。皇后知道安和性子不爱与人交往，但总不能一直缩在坤宁宫中吧。 　　“看着跟你长得很像。”皇太后眯着眼端详了片刻后才说道。 　　一母同胞，皇后长得艳丽，安和的皮相自然也不差。不过到底是钮祜禄家出身的姑娘，虽然长相十分漂亮，却并不像旁的女子那般举止轻浮。太皇太后观察了安和好一阵子后也是满意地点点头：“钮祜禄家的家教确实好。” 　　皇后盈盈一笑正想搭话，眼角却见殿门口的奴才们都跪了一地，便起身迎接了康熙的到来。一阵问安后，几人才复又坐下。 　　安和微微眯起了眼睛，见康熙身边带着一个小娃娃，看上去不过五岁，穿着一身明黄服制，便知道这是一岁半就册立为太子的胤礽了。不过此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乳名唤作保成。眼看着康熙跟太子父子情深，可又有谁会想到几十年后两人会闹到父子反目、二废太子，乃至圈禁终生呢？可见这宫里，再深厚的感情也敌不过权势倾轧。 　　“看什么呢，都出神了？”赫舍里庶妃见她盯着太子跟皇上目光丝毫不转移，便笑着打断她的思绪。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有些好奇罢了。”说起来，眼前这位还是太子的姨母呢。安和浅笑道，“果真是跟皇上长得相似。” 　　“可不是吗？”赫舍里庶妃淡淡地说道。家里虽然叮嘱过她得了机会一定要好生亲近太子，但想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一个没有位分的庶妃，虽然是太子名义上的姨母，但即便是皇后也跟太子保持着疏远的交往，她这个姨母能算什么。 　　除了太子，出席家宴的还有大公主、皇三女、皇四女跟皇五女，十六年荣嫔所出的皇十子年纪尚小，如今在后殿呆着；而大公主是恭亲王的女儿，十年刚出生的时候就作为养女被康熙抱进宫中养在了太皇太后身边。皇三女为荣嫔所出，皇四女生母是张庶妃，而皇五女生母则是兆佳贵人，三位公主如今都居住在公主所。 　　“怎么不见惠嫔娘娘的儿子？”安和扫了一眼，就见太子一个阿哥在，便小声问道。 　　“阿哥养在宫外纳兰大人家里，听说着了风寒，所以便没送进宫来。”赫舍里庶妃道。 　　原来是养在纳兰明珠家里，怪不得以后跟纳兰明珠走得这样近。安和点点头，拿起酒杯跟赫舍里庶妃碰了碰，小小地抿了一口香甜的玫瑰醉。 　　☆、第四章 永和宫有喜 　　新年刚过不久，永和宫就传出好消息，乌雅贵人有孕一个月，永和宫无主位，所以皇后少不得也要多多关照乌雅贵人。其实说来倒也奇怪，虽然后宫中封嫔封妃的人不少，但却并不是每个主位都独居一宫。佟贵妃居承乾宫，安嫔居储秀宫，宜嫔居翊坤宫，荣嫔居延禧宫，惠嫔居钟粹宫，僖嫔居长春宫，而敬嫔跟端嫔却同居咸福宫。 　　“姐姐喝杯茶歇一下吧，这宫务左右也不能一天看完，何必逼着自己呢？”安和端来养身茶递到皇后手边，“太医说了你再这样劳累下去，身子只会越来越差的。” 　　“太皇太后发话说后宫必须节俭，省下来的银钱都送去前线作为补贴；乌雅贵人有孕，她那一份不但不能减，还得多加一点才是；再有皇上的寿辰就要到了，我也总得过问吧。”皇后抿了一口茶，“便是有佟贵妃帮衬着我也不放心。” 　　“可姐姐却是在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安和却不同意。她看得出来，皇后不是不放心，而是不愿意佟贵妃横里杀出夺去了她执掌已久的宫权。康熙的本意是好的，想要佟贵妃帮忙减轻自己姐姐的负担，可偏生却没想到本来佟贵妃一举封为贵妃就已经够出彩，现在又叫她协理六宫，后宫妃嫔哪个不是如临大敌？安和道，“姐姐把凤印拿在手里，底下的事情尽管吩咐佟贵妃去做就是了。” 　　“佟家是皇上的母家，佟贵妃又是皇上的表妹，我哪里敢使唤她呢？”皇后将养身茶喝尽，“宫里的事情你还不是太了解，这女人手上要是有了权力，野心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佟家打着送族中女孩进宫的主意，不正是想前朝后宫都揽了话事权吗？” 　　“那皇上……”康熙难道就看不出来吗？安和微微皱起了眉。 　　“皇上心思缜密，哪里是我们能猜测出来的。”皇后浅笑道，伸出染着丹蔻红的手指点了点安和的眉头，“别老皱着眉了，你才多大的人。” 　　“我也是关心姐姐而已。”安和摸了摸自己眉间，“只是我想着，姐姐虽然不想佟贵妃揽权之后野心大，但姐姐不过病中虚弱却依旧不肯放权，要是让有心人拿这事儿嚼舌根，姐姐又该如何自处？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多嘴之人，姐姐就是罚了，一时三刻也未必能将谣言除去。要是传到皇上耳边，那便不好了。” 　　安和这话原是好意提醒，皇后却想得比她更深入。佟家深得皇上信任，佟贵妃一入宫后虽然算不上独宠，但宫里头一份恩宠肯定是她，料想她也不仅仅是想要贵妃这个位置。前朝后宫素来有关联，要真是有人谣传她重权，只怕前朝就会有人兴风作浪说钮祜禄家的不是了。阿玛去世已有五年，虽然哥哥担着爵位，但府里就从来没有安生的时候，她跟安和在后宫，也不得不为自己哥哥还有额娘着想。 　　“姐姐想什么呢？”安和见皇后都出神了，便问道。 　　“没什么，想着你的话许是对的。”皇后帮安和理了理龙华，“你服侍我这么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那我回去了，姐姐也别再伤神了。”安和走出宫门，嘱咐送她的周嬷嬷好生照顾自己姐姐的身子，才带着锦绣回到自己的偏殿。 　　& 　　“主子回来了。”完颜嬷嬷笑着迎道，“方才敬事房的公公来传话，说皇上今儿要留宿主子这儿，晚一点还会过来用晚点。” 　　“知道了。”安和脱了三寸高的花盆鞋，窝在榻上，拿过案桌上的点心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宫里正餐只有早膳跟晚膳，早膳多在卯正，有时推迟到辰正，而晚膳多在午时或者未时，此外各加一顿小吃，因此不管是哪个妃嫔宫里总会备些点心，就怕有些时候饿了找不到东西垫肚子。 　　“主子怎么蔫蔫的？”翡蓝送上热茶，“可是累着了，不如奴婢帮主子按一按？” 　　“没事，只是有点困而已。”安和看了看屋内的西洋钟的时间，“这个时候小睡片刻只怕会耽搁了时间，叫人放了热水我去沐浴更衣吧。”洗个澡兴许可以精神一点。 　　“是。”翡蓝下去准备着，锦绣又来道，“主子看看需要吩咐御膳房给做些什么？” 　　“皇上口味清淡，御膳房的人知道该做些什么的了。”安和虽然也不是喜好吃重口的东西，但也不甚喜欢淡而无味的食材，“再有，叫人做了菊花鳜鱼跟冰糖百合马蹄羹来。姐姐说皇上最近不爱吃面食，叫人换道粥品来吧。” 　　沐浴更衣后，安和远远地就看到来报信的小太监。进宫后才发现，电视剧里喊的“XX娘娘驾到”或者“皇上驾到”都是不现实的，平日里都是几个跑腿的小太监来传话或者知会，然后宫里的奴才们就要自动让道回避。安和站起来走到门口，就着昏黄的烛光便见到康熙的身影。 　　“给皇上请安。”安和甩着帕子一福身，温声说道。 　　“起来吧，坐。”今日康熙的心情很是不错，方才去了永和宫见过乌雅贵人，见她神色红润，便知道这一胎她怀得很好，这对于这几年夭折了不少阿哥公主的康熙来说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他的鼻尖萦绕着一股花香，见安和发梢有些还未干的痕迹，便知道这妮子是刚刚沐浴完。 　　“皇上处理朝政也累了，不如叫人传膳吧。”安和浅笑着道，“奴婢让人炖了冰糖百合马蹄羹，这个宁心静神是最好的，皇上等一下要多吃一些才是。” 　　“朕看你这个小妮子才要多喝一碗，眼皮子底下的乌青这样明显，是最近睡不好吗？”康熙挺喜欢这个安静温和的庶妃，“可有叫太医来看过？” 　　“奴婢睡得很好。”刚刚洗完澡并没有抹胭脂，安和现在都是素面朝天的状态，“奴婢只是忧心姐姐的病情罢了。好在宫里的太医都是医术高明的，姐姐这些天看上去好多了，皇上该好好赏赐照顾姐姐的太医才是。” 　　康熙在前朝忙着，后宫的事情都交给皇后处理，虽说有个佟贵妃帮衬着，但有些事情贵妃也是做不了主的。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前若非鳌拜的缘故，皇后本就该是元后，而不是当初无名无分的庶妃。如今虽然继立为皇后，只怕她心中也不好受。可即便心里愧疚，跟皇位与前朝有关的事宜，康熙都必须硬下心肠这么做。 　　听到康熙叹气，安和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他一眼，才道：“是不是奴婢说错了什么？”康熙之前也是派李德全一日两次过问她姐姐的病情的，难道她这样说不对吗？ 　　“没事，朕也是担心皇后罢了。”见到安和这样谨小慎微的样子，康熙难得地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意，“传膳吧，朕饿了。” 　　一旁的李德全应了一声便去张罗。安和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觉地不再多问，陪康熙用过这一顿后，两人便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伺候完康熙更衣上朝，安和换了一身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旗装，梳好发髻便去了坤宁宫正殿。佟贵妃已经在屋里坐着，正跟皇后聊着天。安和福了福身后便坐到一边，捧着茶杯也不愿意搭话。 　　一直到了慈宁宫，皇后求得了太皇太后意见，便借着要安心养病，决定将一部分宫权下放给佟贵妃。佟贵妃像是接到了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她志高意满想要大展拳脚，却没有注意到太皇太后不悦的神色，以及诸位妃嫔难看的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说明一下，皇后不会在闰三月二十一日就病逝。 　　☆、第五章 孩子抚养权 　　乌雅贵人只是个贵人，按理说要是她生了皇嗣后没有晋位，那么这孩子势必是要抱给别人抚养的。康熙曾经跟太皇太后说起过，想要把乌雅贵人的孩子抱给佟贵妃，可太皇太后这样冷眼看着佟贵妃今日的表现，心中对康熙的建议就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也许此事可以缓一缓，且看看佟贵妃执掌宫权后再说。 　　“姐姐今日这举措可是怕人都吓坏了。”安和笑着道，“姐姐顾着跟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说话，没看到下边荣嫔她们的目光，像是要把佟贵妃给吃下去那般。佟贵妃本就得皇上喜欢，这回更是众矢之的。只是姐姐怎么突然想到了放权呢？” 　　“昨儿你不是说叫我好生休息么？”皇后点了点安和的鼻头，“太皇太后昨晚派人来跟我说过，皇上有意叫佟贵妃抚养乌雅贵人肚子里的孩子。从前佟贵妃被太医诊断过体寒难孕，乌雅贵人的孩子要是个公主也就罢了，但要是个阿哥，你觉得佟贵妃跟佟家能不起劲吗？而且我看着，太皇太后明看着对佟氏很好，实际上却不希望皇帝娘家出身的姑娘在后宫的势力过于强盛。” 　　“这些事儿我是不懂，但姐姐总有姐姐的道理。”安和淡笑道。 　　“皇上忙着处理前线的事，而且乌雅贵人的肚子才三个多月，又怎么会这么早就考虑皇嗣养母的问题。前一段时间皇上总是宿在承乾宫，只怕佟贵妃也是寻了机会跟皇上提起这事吧。”皇后捻了颗樱桃送进嘴里，“太皇太后虽然这些年都在养尊处优，但却是耳聪目慧，乌雅贵人的孩子归谁养那都是由宫里正经主子决定的，她一个贵妃就敢插嘴，这便是逾了规矩了。” 　　虽说宫中主位娘娘众多，但在皇嗣养育的问题上，只有皇帝、太皇太后、皇太后跟皇后有这个权力置喙，佟贵妃就是再得宠身份再高也没这个资格。安和明白，太皇太后是对佟贵妃在皇嗣抚养问题上的过问感到不悦，又觉得也许佟贵妃在得到下放的宫权后野心做大，那么抚养皇嗣之事就有异数了。 　　“姐姐难道就不想抚养吗？”安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她记得这是乌雅贵人，也就是以后的德妃的第一个孩子，历史上继承大统的皇帝雍正。再说了乌雅贵人如今只是贵人，皇后抚育她的孩子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乌雅贵人这一胎很多人看着，我还是不宜出面。”皇后深思熟虑后还是放弃抚养这个孩子的机会，“再说了，我如今身子不好，太医吩咐了要静养，要是现在就巴巴地出面说要接手这个孩子，太皇太后会怎么想？” 　　“倒也是。”安和点点头。如今大阿哥已经回宫读书，三阿哥不日就要送去外头内大臣绰尔济家抚养，其实这个阿哥也有可能送去宫外叫大臣代为抚养，只能说佟贵妃棋差一着，叫太皇太后不甚喜欢了。 　　& 　　因着皇后称病需要静养，太皇太后也下旨不必皇后日日请安，故而统领妃嫔到慈宁宫的事情便交由佟贵妃代理。佟贵妃年少入宫便圣宠优渥，比荣嫔、惠嫔等靠着资历封主位的女子都心高气傲些，今日得了宫权自然是志得意满，脸上的笑意怎的也挡不住。 　　安和站在慈宁宫前，跟赫舍里庶妃对视了一眼，只淡淡一笑却不说话。乌雅贵人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走过来，给她们二人行礼后才道：“今儿都过了时辰了。”往常太皇太后都是准时接见请安的妃嫔的，今天倒是奇怪。 　　“许是太皇太后尚未起来吧。”安和心中诧异，她跟乌雅贵人素来不熟，寻常见了也不过是点头问好罢了。她笑着看了一眼她的神色，“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得很，这一胎怀得可好？我听说有孕之人总爱吃些酸辣的东西，你也是这样吗？” 　　“倒没有，这孩子性子挺安稳的。”乌雅贵人来跟安和寒暄是有原因的，她自知自己包衣出身，一册封就为贵人已是万众瞩目，不少人既讨厌她又羡慕她，怀孕之后这样的目光更是有增无减。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就封为主位，这孩子势必是要给抱走的，要是能得了皇后娘娘抚养，对她对这个孩子都好。钮祜禄庶妃是皇后的亲妹妹，要是有她在皇后面前提一提便是最好了。 　　“那就好，姐姐病着，不能常常过问你的事儿，好在佟贵妃也上心。”安和不傻，乌雅贵人的心思她能猜出几分，“左右宫里的事宜都是贵妃娘娘主持着，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找贵妃娘娘就是了。” 　　乌雅贵人轻轻咬了咬下唇，半晌后才点点头。 　　此时慈宁宫门打开，太皇太后身边的林嬷嬷走了出来，对着佟贵妃行礼后才道：“太皇太后今日身子略有不适，暂不接见诸位小主了。诸位小主请回吧。” 　　“嬷嬷，太皇太后身子不适，可请了太医来看过？”佟贵妃关切地问道。 　　“王太医来看过了，并无大碍。”林嬷嬷笑着回道，“奴婢该回去伺候太皇太后，诸位小主暂且请回吧。” 　　“太皇太后昨天还好好的，怎的今天就身子不适了。”赫舍里庶妃拿着帕子遮住嘴角跟安和说道，“我猜测，分明是想给佟贵妃一个下马威吧。” 　　“姐姐此话有理，不过咱们还是不要多嘴的好。”安和轻声回了一句。 　　让佟贵妃焦头烂额的除了太皇太后“突发”身子不适之外，还有一件事，公主所传来消息，说张庶妃所出的皇四女旧疾复发，太医已经给了隐晦的信息，这回怕是好不了了。皇四女生于十三年二月，如今不过四岁，佟贵妃正琢磨着要怎么缓缓告诉自己的皇帝表哥此事。 　　果不其然，就在康熙知道自己女儿病重后的第五天，皇四女就夭折了。此时宫里不知怎的又刮起一股歪风，说皇后管理六宫时也不曾出过这样的事，佟贵妃一接手后就事事不顺，暗里隐射佟贵妃命理不好。 　　佟贵妃无奈，只能惩处了几个嚼舌根的宫人，暂时遏制住了歪风邪气。及后纳喇贵人被诊出有孕，暂时才转移了宫中诸人的注意力，总算给佟贵妃一丝喘息的空间。 　　& 　　“老祖宗身子可好了些？”康熙端着汤药侍奉在太皇太后身边，见她从小憩中醒过来，便扶着她起身关怀地问道。 　　“我很好，皇帝也别老在我跟前转圈，仔细沾了病气。”太皇太后头上绑着抹额，笑着跟自己孙儿说道。 　　这些天皇帝、皇后等都来到慈宁宫侍疾，偏生太皇太后却以佟贵妃要协理六宫的借口让她不必常来，康熙便知道自己老祖宗怕是不喜欢佟贵妃了。他对佟家有情，所以才会在朝堂上提拔佟家人，后宫中也宠爱表妹，他服侍了太皇太后喝完药，才道：“老祖宗这些天似乎对佟贵妃很是冷淡。” 　　太皇太后看了康熙一眼，道：“皇帝偏爱佟家我知道，只是在皇嗣抚养的问题上，佟氏却是没有置喙权的。她就是想抚育乌雅氏肚子里的孩子，那也得皇上跟皇后商议后下旨才是，而不是借着恩宠开口求来。这宫里女人多，皇帝偏宠哪个妃嫔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上下尊卑分明，她仗着皇帝的喜欢，今日敢开口求来皇嗣，明日是不是就敢开口求别的呢？规矩就是规矩，就算她是贵妃也不能颠倒了规矩，凌驾在其上。” 　　“是，这事也是孙儿考虑不周。”康熙受教道。 　　“如今皇后还病着，贵妃我是不愿意的。”太皇太后道，“而你皇额娘自几位公主去了公主所后就膝下空虚，如今皇四女也……不如把乌雅贵人的孩子交由皇太后抚养吧。” 　　康熙跟自己名义上的嫡母不算亲厚，但却是他唯二的长辈了。听说皇太后为皇四女的夭折伤心得厉害，康熙也希望她能从伤感中走出来，也许抚养一个孩子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再者乌雅贵人的出身就注定这孩子将来也许是要被人议论的，交给皇太后的话也能不叫旁人看轻，便点头道：“一切听从老祖宗的话就是了。” 　　“那就好。”太皇太后慈祥地看着康熙，“我看着你长大，你如今既为帝王，就总该想想前朝后宫的平衡。佟家壮大，你让满蒙八旗的大臣怎么想；佟贵妃圣宠，后宫满军旗的妃嫔只怕也是不满的。皇帝不能随心所欲，因为你掌管的是天下江山。” 　　康熙沉默了片刻才道：“孙儿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老大小时候是养在内务府总管噶禄处，不过文中改成了纳兰明珠府。 　　 　　☆、第六章 正面再交锋 　　佟贵妃尚且不知道太皇太后已经拿定主意替皇太后把乌雅贵人这一胎给定了下去，她笃信她的皇帝表哥会遂了她的心愿，如今只是满怀欣喜地等待乌雅贵人这一胎瓜熟蒂落了。 　　“其实奴婢倒觉得，纳喇贵人这一胎比乌雅贵人这一胎要好，而且乌雅贵人只是包衣出身，主子怎么就想着抚养她的孩子呢？”秋雨给佟贵妃上了一杯茶，然后才说道，“纳喇贵人是满军旗出身，听着都比乌雅贵人好。” 　　“就因为纳喇贵人是满军旗人，本宫就不能抚养她的孩子。”佟贵妃知道自己虽然贵为贵妃，但毕竟只是汉军旗出身，压过了嫔位上这么多满军旗出身的妃嫔已经叫许多人不满，要是在抚养一个满军旗妃嫔的孩子，岂不是更招人注目。她拿起内务府今日送来的翡翠镂空雕花簪子把玩着，道，“乌雅贵人的出身就注定她的孩子肯定要被抱养走，而且乌雅家才刚刚在内务府站稳脚跟，她就更好拿捏了。” 　　“主子看重她也是她的福气。”秋雨道，“主子现在手握宫权又圣宠优渥，她的孩子到了主子这儿也只会是享福的命。” 　　“那是表哥的孩子，不许你随便议论。”佟贵妃睨了秋雨一眼，“纳喇贵人哪里都妥当吧？” 　　“安嫔娘娘一直照看着纳喇贵人的胎儿，从前也是有过经验的，所以一切都好。”秋雨道，“纳喇贵人真是好福气，主子刚刚禀明皇上将她的绿头牌放回去，不过两三次召幸她就有喜了，眼下只怕又要得意了。” 　　“就让她得意吧，就她那性子，恨不得把皇上的宠爱宣扬得全后宫都知道，本宫才放心叫她得宠。”佟贵妃稳操胜券地笑着说，“纳喇氏虽有美貌但性子莽撞，这样的人就算得宠也不会成为心腹大患，本宫就怕有些人不声不响，慢慢地就得了表哥的喜爱……你没瞧着么，这半个月里表哥也不常来我这儿了。” 　　“这半个月多是郭常在跟钮祜禄庶妃伴驾，主子是担心她们？”秋雨问道，“郭常在且不说，奴婢总觉得跟纳喇贵人是一个性子的；钮祜禄庶妃低调得很，也不是爱撩事斗非的呀。” 　　“就因为她安静乖巧又出身满军镶黄旗，所以表哥才喜欢。”佟贵妃明白，铁定是有人看不过皇帝表哥从前专宠她所以进言，叫皇帝表哥多去满军旗出身的妃嫔那儿了。能对表哥有如此大影响力的，怕只有太皇太后了。 　　她忽然想起自自己掌管六宫之后，便少了时间去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跟前孝顺，怕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叫太皇太后不高兴了。真真是失策了！佟贵妃咬着唇锤了锤身子下的软榻，不行，明儿起得重新叫太皇太后另眼相待才行。 　　& 　　皇后的身子在这三个月的调理下总算好了不少，也可以接受诸位妃嫔的请安。往日里都是佟贵妃领着后宫妃嫔到慈宁宫去的，这回突然叫她站在皇后身后，佟贵妃自己也是有些不习惯，更是觉得自己先前是轻狂了，也不怨这段日子就算她多么孝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还总是淡淡的。 　　乌雅贵人的肚子已经有六个多月了，而纳喇贵人的肚子也满了三个月，所以两位孕妇都齐齐来到慈宁宫。安和按着惯例跟赫舍里庶妃一块儿站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她们俩性子相近，所以总有谈不完的话题。 　　“前几日我在宫里闲得无事，跟奴婢们堆了一下午纱花，总算有一些是能入眼的。想着你喜欢兰花跟玫瑰，便给你留了几朵，等一下请完安后你来我宫里，挑一些回去吧。”赫舍里庶妃浅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我一番心意而已。” 　　“那自然好，我倒觉得姐姐素来心灵手巧，这花肯定好看。”安和是看过赫舍里庶妃做的针黹的，那一对鸳鸯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手工不错。她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却见纳喇贵人突然走过来，便停下了话头。 　　纳喇贵人如今有孕分外娇贵，脚上的花盆鞋早早就换成了元宝底儿的，虽然人是矮了些，但就冲着她就要鼻孔朝天的模样，安和就知道她这回走来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果不其然，只见她右手扶着腰，骄傲地直起了腰板，左手捏着帕子在鼻前晃了晃，不屑地道：“怎么一股胭脂的味道，也不嫌呛。”眼睛却是直直看着安和。 　　安和不喜欢香气扑鼻的胭脂，但完颜嬷嬷总爱叫她打扮得靓丽些，内务府的人也精明，特意挑了海棠花胭脂来，既没有浓郁的香气，颜色也好看。她知道这回纳喇贵人是仗着自己有了身孕故意挑衅的，便淡淡地对纳喇贵人还有赫舍里庶妃道：“姐姐你瞧，纳喇贵人有孕之后鼻子倒是灵敏了不少。内务府的人说了，这款海棠花胭脂颜色好香气稀，我涂在脸上都闻不到气味，倒是纳喇贵人站得这么远都闻得到，比姐姐宫里的福儿鼻子还要灵呢。” 　　福儿是皇后样的一条狮子狗，宫里的人都知道。纳喇贵人被安和这样一通抢白，脸色瞬间难看了。她之前给安和下马威反倒被安和噎住，今日仗着有孕以为宫里妃嫔都会让着她所以过来继续挑衅，没想到安和完全不吃这一套，丝毫不把她跟肚子里的皇嗣放在眼里。 　　“许是怀孕之人都特别敏感吧。”赫舍里庶妃淡淡地看了纳喇贵人一眼，“不过我倒觉得，纳喇贵人身上熏香的味道似乎更重些。听荣嫔娘娘说过，有孕之人是不宜用熏香的，怎么纳喇贵人身边伺候的人这么不小心，万一伤着龙胎，她们的脑袋能掉几回？” 　　赫舍里庶妃平日里不声不响，说话也是带刺儿的。纳喇贵人被安和噎了回去，又被赫舍里庶妃讽刺了一句，心中的火气更旺了。幸好她身边的宫女见状不对赶紧劝说：“主子，这儿是慈宁宫。” 　　纳喇贵人一口气上不来，恨恨地拧了自己宫女一把，瞪了安和还有赫舍里庶妃一眼，不情不愿地走到贵人堆里头。 　　安和跟赫舍里庶妃却是相视一笑。她不是个喜欢挑衅别人的人，但纳喇贵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她，她自然也不会不反击。安和真不明白，纳喇贵人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才会养成这样无法无天，这样的性子怕是得罪不少人了吧。方才她可是注意到了，很多人都在偷偷看好戏，等着看纳喇贵人笑话呢。 　　☆、第七章 康熙的赏赐 　　 　　“瞧着你身子好了不好了，气色也红润了，看来这段时间养得还不错吧。”纳喇贵人呛声安和的事情是发生在慈宁宫的，太皇太后在出来接见妃嫔们前就已经听宫人回禀过，故而从前都是第一时间过问两个孕妇身子状况的，今日却把乌雅贵人跟纳喇贵人都先晾在一边，笑着跟皇后说道。 　　 　　“多亏了这段时间太医悉心照料。”皇后微笑着跟太皇太后说道，“前儿虽然常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奉，但孙儿媳妇也怕自己传了病气给太皇太后，总归是不敢长久逗留的。眼下好了不少，以后定能时常来侍奉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了。” 　　 　　皇太后插话道：“瞧你说这傻话，你是皇后，是要替皇帝掌管后宫的。” 　　 　　皇太后虽然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可是汉话一直说得不利索，跟太皇太后、康熙还有妃嫔交流时多用国语，偶尔还会冒出几句蒙语来。兼之皇太后从前是继立的皇后，太皇太后为免她会被自己儿子休弃，一直护着她，倒是把她淳朴的性子给一路护了下来。皇太后这句话放在旁人身上可能就要被过分解读，但搁在皇太后身上，那也就是字面的意思。 　　 　　皇太后这话一出，佟贵妃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她在皇后养病期间负责协理六宫，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差错，听皇太后的意思便是要她把宫权交出来了。想到了自己这段时间在后宫各处安插的人手，她心中一惊，莫不是叫太皇太后跟皇太后发现了？ 　　 　　安和早就听皇后说起过皇太后的性子，所以倒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她垂眸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感官却分明接收到了来自纳喇贵人的瞪视。这女人还真是不会看场合，太皇太后跟前了都这样寻衅，也不怕太皇太后一个不悦禁了你的足。 　　 　　“乌雅贵人跟纳喇贵人的身子都还好吧？”太皇太后微微眯起了眼，看到纳喇贵人的瞪视后稍显不悦，又道，“瞧着纳喇贵人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在外头晒得着有些不好了？” 　　 　　纳喇贵人连忙起身道：“谢太皇太后关心，奴婢一切都好。” 　　 　　“瞧着却是有些不妥，回头叫太医给看看，别是什么生气啊郁结的，你自己也是怀的第二胎，什么对孩子好什么对孩子不好自个儿明白。安嫔要替你照顾万黼，怕是分不出这个心思来照顾你的。”太皇太后看着关怀，“你身边得力的人看着还是少了些，我就把我身边的李嬷嬷给你拨过去，叫她好生帮衬着你吧。” 　　 　　太皇太后赐人，纳喇贵人自然不能拒绝，反倒是满怀欣喜地谢了恩，高傲不屑地睨了安和一眼，才扶着腰慢慢坐下来。 　　 　　安和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李嬷嬷素来严格，脸一板摆在那儿，十足十像她从前看过某部电视剧里的容嬷嬷。叫李嬷嬷去伺候纳喇贵人，她都能想象得到纳喇贵人未来这段日子该有多拘束了。 　　 　　& 　　 　　“纳喇贵人今日又来找你麻烦了。”回到坤宁宫，皇后叫安和坐下后便道，“她倒是一时三刻都不肯安分。” 　　 　　“不过是拿话刺我罢了，我也不想跟她计较。”安和在皇后面前性子越发放得开，笑眯眯的回道，“到底她是怀着皇上的孩子，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免得到时候她有什么头昏身热的，要把这事记在我头上来。” 　　 　　“她不过是个贵人，出身也不高，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轻狂的。不过你也说得对，到底是皇上的孩子，且让一下她也无妨。”皇后淡笑道，“皇上忙着前线的事情，便是纳喇贵人又生了一个阿哥，只怕短时间内也是无法晋位的。再者就她那性子，能管理住一个宫殿吗，没的一当上后宫之主就先学会欺压其他人了。” 　　 　　“姐姐这话说得真刁钻。”安和叫人送来两杯木樨香露，“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还是姐姐这儿凉快，这会子我要天天留在姐姐这儿消消暑才是。” 　　 　　“怎么了，你那儿的冰不够用吗？”安和是拿着妃位的份例的，按理说内务府的人也不敢短斤缺两，难道是佟贵妃借机打压自己妹妹了？皇后脸上一肃，“可是有人借着我养病期间打压你？” 　　 　　“姐姐想哪儿去了？”安和有些发笑，“我那屋子附近没有成荫的树，故而白天的时候日头有点毒。我又是不耐热的，所以才难受些。” 　　 　　“这也是考虑不周了，想着那偏殿是最大的，能叫你住得舒服些，没想到还是有不妥的地方。”皇后道，“这段日子移栽树木怕也是难，”毕竟这么热的天儿，移栽过来也知道能不能成活，“只能再等一段时间了。你那儿的冰要是不够用，尽管去内务府要就是了。” 　　 　　“我知道。”安和笑着道，“我馋了姐姐这个的饭菜好久了，今儿就在姐姐这儿用膳吧。” 　　皇后正要答应，却见周嬷嬷领着锦绣进来。锦绣给皇后还有安和磕头后才道：“回禀皇后娘娘、小主，皇上遣了身边的李公公过来，说是有东西要赏给小主的。” 　　 　　“既是皇上派人过来，你先回去看看吧，等一下再过来用膳。” 　　 　　安和点了点头，便带着锦绣回到自己住处。李德全已经在候着了，见到安和回来连忙行了一礼，道：“奴才给小主请安。今日蜀地送来了几匹蜀锦，皇上惦记着小主，吩咐奴才给小主送来了。”蜀锦难得，往常只供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跟佟贵妃，眼前这位钮祜禄庶妃倒是头一位得了这样恩典的妃嫔，李德全跟在康熙身边多年，这次却是搞不懂自己主子的意思了。 　　 　　“往常在姐姐处见过，做工倒是精细。”安和叫人收下，“可是皇上怎么突然就赏给我东西呢？”这段日子康熙常宿在乾清宫，已经有好些天没来她这儿了。 　　 　　“奴才也不知道。”李德全弓着身，“皇上的意思是小主不必去谢恩，过些日子皇上自会来看望小主的。奴才还有东西要往永和宫送去，便先告退了。” 　　 　　“公公慢走。”安和示意翡青送李德全出去，自己则看着那两匹蜀锦，满脑袋都是疑问。她进宫后也算盛宠，可是按她这几个月的观察，康熙也不是个动不动就喜欢给别人赏赐的皇帝，今儿倒是这么大摇大摆地吩咐李德全送来如此贵重的东西，背后是有什么意思吗？ 　 　　☆、第八章 皇子病重时 　　李德全说康熙不日便会来看她，原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却不想康熙下了赏赐之后的第二天就真的来看她了。安和在康熙来的时候正散着头发坐在榻上做针黹，已经来不及梳妆打扮，只能匆匆拿过赤银鎏碧玉石的簪子将长发挽好，这时候康熙已经踏入她的殿内，见到安和素面朝天的样子也有些惊讶。 　　“给皇上请安，叫皇上看笑话了。”安和连忙福身道。 　　“没事，你这样模样倒是新奇。”康熙笑着道，“朕叫李德全给你送来的蜀锦，你可还喜欢？我瞧着颜色便想到给你做衣裳最好了。” 　　“蜀锦珍贵，皇上怎么就想着给奴婢送来呢。”安和让人给上来了养身茶，“听说皇上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朝政，奴婢叫人给配了桑叶菊花茶，清肝明目是最好的。皇上每日批阅奏折，多喝几口对身子也好。” 　　“朕知道你跟纳喇贵人有过口角，她就是那样的人，你别理会她就是了。”康熙抿了一口茶水，“她如今只是仗着怀有身孕所以才目无尊长，你能不跟她计较也是你性情好。” 　　原来那两匹蜀锦是奖励她没跟纳喇贵人计较。安和浅笑着道：“甫一入宫时奴婢就知道纳喇贵人性子如此，自然不会跟她多计较些什么。况且她又怀了皇上的孩子，奴婢让一让她又如何？再说了，奴婢嘴上可没有叫她占便宜去了。” 　　“你呀，平日里看着稳重安静，这张嘴倒是刁钻。”康熙笑着道，“那话我可是听说了，素日里也不见你这么能说会道。” 　　“奴婢性子安静，也不能随便叫人欺负了去的。”安和见康熙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便这样说道，“皇上过来时可有用膳，奴婢叫人传夜宵可好？” 　　“不必了，等一下还要去太皇太后那儿陪她用晚点。”康熙有些疲劳地揉了揉眉间，“乾清宫还有事情要忙，今日也是抽空过来看看你而已。” 　　“那皇上也得好好注重身体，别累着了。”康熙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踏入后宫来了，头一回进来便来看望自己，足以让后宫妃嫔心生羡慕了。这份恩典安和受着，也明白这是康熙在给自己撑腰。以后纳喇贵人或者别的没眼色的妃嫔要是再想对她口出狂言，也得先自个儿掂量掂量。 　　送走康熙后，安和才对一边的完颜嬷嬷道：“皇上送来的那两匹蜀锦，我挺喜欢那匹粉紫色百蝶穿花的，嬷嬷让人给我裁来做一身衣裳吧。到底是皇上的赏赐，不穿出来叫别人看看，别人只当我真的好欺负。” 　　“哎，奴婢会吩咐针线房做好的。”完颜嬷嬷笑着道，“其实宫里除了纳喇贵人之外，谁敢欺负小主呢。便是不看看皇上对小主的喜爱，也总得顾着皇后的颜面呢。” 　　“颜面是自己争的，我也不能一辈子只靠着姐姐的庇护。”安和拿过绷子继续绣花。纳喇贵人敢这样在慈宁宫讽刺她，不就是因为她之前一直表现得安稳无害好欺负吗，她也是时候改变心态了。 　　& 　　“你这身衣裳真是靓丽，衬得你肤色越发好看了。”赫舍里庶妃邀请安和到自己宫里来，正好见到安和穿着新做的粉紫百蝶穿花的蜀锦旗装，长发用银镶嵌宝石扁方挽成二把头，簪着三两支镶水琉石镂空云烟银钗，看上去比从前打扮好看了不少。“说来你才十六岁，平日倒喜欢穿些老成颜色的衣裳，都快要叫我忘记你的真实年纪了。” 　　“哪有姐姐说得这样，我衣橱里还有许多颜色鲜艳的衣裳的。”安和坐下来吃了一口茶，“之前太皇太后跟姐姐都病着，我哪里敢穿些鲜艳的衣裳，也不怕别人看在眼里就要说我轻狂了。” 　　“你就胡诌吧。”赫舍里庶妃也不揭穿她，“之前说给你送纱花的，你自个儿挑吧。”说罢便将案桌上的一个锦盒推了过去。 　　“姐姐的手艺真巧。”安和拿起一朵粉蓝色头花，“这朵我特别喜欢，姐姐把这朵给我吧。” 　　“本就是给你的，还有旁的呢，我觉着那两朵橘色的也很称你，干脆都带回自己自己那儿吧。”赫舍里庶妃笑着道，“在家里我是最小的，跟你在一块儿说话聊天才叫我有做姐姐的快乐。再说了，咱们两家还是姻亲呢。” 　　安和哥哥法喀的发妻正是仁孝皇后之妹，赫舍里庶妃的姐姐赫舍里氏。 　　“郭常在不也比姐姐小吗，怎么不见姐姐跟她一块儿呢？”安和叫身边的翡蓝帮她把纱花给戴上，又笑着道。 　　“郭常在有宜嫔护着，她那个性子跟我也合不来，倒不如多跟你说说话。”赫舍里庶妃笑着道。她们都知道郭常在虽然只是常在，但上有皇帝喜欢又有宜嫔护着，听说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娇宠着长大的，所以性子有些骄纵，说话比宜嫔都要泼辣几分，赫舍里庶妃承认自己是很难跟这样的姑娘相处。 　　此时赫舍里庶妃身边的伽楠走了进来，行了一礼后道：“安嫔处传来消息，说万黼阿哥病了。” 　　“知道了。”赫舍里庶妃应了一声，“拾掇些药材过去吧。” 　　“翡青，你也回去叫完颜嬷嬷看着送些药物过去。”安和想了想，也跟着吩咐道。 　　“万黼阿哥似乎身子一直不好，所以安嫔对他一直呵护有加，捧在手心上都不舍得摔着碰着。可即便是这样，万黼阿哥依旧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瞧着就揪心。”赫舍里庶妃叹了一口气说道。 　　生母年幼有孕，康熙当年又是精元不足，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身子康健？安和只好问伽楠道：“太医可有说是什么原因导致万黼阿哥病倒吗？” 　　“这些天天气炎热，安嫔怕万黼阿哥热着了，所以用的冰就多了些，因此万黼阿哥染了风寒。”伽楠回道，“太医说阿哥身子虚弱不宜用猛药，所以只能慢慢调养。” 　　“也只能这样了，万黼阿哥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折腾。”赫舍里庶妃点了点头，“妹妹今天就在我这儿用膳吧。” 　　安和点点头，舀了一块苹果送进嘴里。她记得康熙以后一溜烟的儿子里似乎并没有一个叫万黼的，难道这个小阿哥就因为一场风寒去了吗？ 　　☆、第九章 皇太后得孙 　　出乎安和所料的是，万黼很快就在太医的调养下好了过来，她还在太皇太后那儿见过万黼阿哥一面。那时候他应该是刚刚病愈，穿着一件四开褂子，内里是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脸色还有些发白，小小的身子十分瘦弱，眼看着就不像是已经要满三岁的孩子。 　　“孩子才刚刚病好，你怎么就把他带过来，也不怕又晒着。”皇太后搂着万黼十分亲密，可是话里却是对安嫔将孩子带过来的一些埋怨。 　　“是奴婢想得不周到。奴婢见阿哥常常窝在屋子里也不好，所以想着带过来叫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见一见。”安嫔绞着帕子，“万黼也时常念着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说是许久没见过两位老祖宗了。” 　　“万黼是想着我了吗？”皇太后听罢连忙低头问道，只见万黼乖巧地点了点头，更是笑着叫人给他拿来点心。 　　“安嫔倒是真会说话。”赫舍里庶妃低声跟坐在一边的安和说道，“三两句话就把自己做主将万黼阿哥带过来的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最上心的就是几个阿哥公主的身子，万黼阿哥才刚刚好起来，万一真要是晒着了，安嫔拿什么来赔？” 　　“姐姐没见到太皇太后不吃她这一套吗？”安和也跟着小声回道，“听说有太医给诊出纳喇贵人肚子里这一胎也是个阿哥，安嫔自然是希望将两个阿哥都养在自己身边。这不，就带着万黼阿哥出来彰显自己的慈母情怀了。” 　　太皇太后确实只是冷眼看着，脸上表情半点波动都没有，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安嫔说的话那般，只是跟一边的皇后聊起后宫公务的事情。自从皇后身子好得差不多之后，太皇太后便做主叫皇后重新掌管后宫，佟贵妃也不能不听从旨意将到手没多久的宫权交出来。 　　“乌雅贵人那一胎也该有八个月了吧。”太皇太后算了算数，“接生嬷嬷都备好了没？” 　　“都已经给准备好了，都是宫里有经验的嬷嬷们，定不会有什么差池的。”皇后温声道，“只是这内务府送来的乳母名单孙儿媳妇还在看着，所以暂时还没定下来。因着这两个月很是关键，所以孙儿媳妇想着，倒不如先不必叫乌雅贵人过来请安了，免得路上出了什么问题也就不好了。” 　　“这些你做主就好了。”太皇太后余光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佟贵妃，见她是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嘴角微微勾起，“这给阿哥定的乳母必须稳重，家世清白，别叫旁人趁机混入什么心怀不轨的才是。” 　　乌雅贵人这一胎也是个阿哥，消息传出后也曾经引起一番轰动，但所有人都觉得这回这个阿哥肯定是叫佟贵妃给抱去的，反倒是只议论了一番后便不再提及。 　　皇后自然看到太皇太后的眼色，便笑着道：“孙儿媳妇谨遵老祖宗教诲就是了。” 　　& 　　宫里又是相安无事地到了十月。初三的时候便是皇太后的生辰，虽然康熙有旨意说过后宫不得浪费，但皇太后的生辰宴也不能办得寒酸。有了上一回做甩手掌柜的经历，皇后倒是很大方地让出一部分宫权叫佟贵妃搭把手，佟贵妃正愁着没有机会在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跟前表露自己，皇后这么一提她自然是接过橄榄枝的。 　　安和给皇太后备下了一部自己亲手抄写亲手刺绣的佛经，用的是满语跟蒙语两种语言，另外还有自己随身小物什，以及一架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也多亏皇后提前跟她说了皇太后的喜好，所以这份礼物倒很得皇太后喜欢。 　　估摸着康熙也是跟乌雅贵人提起过将来阿哥的事情，所以便是在永和宫待产，乌雅贵人还是给皇太后送来了一套自己裁制的旗装，这份心意让乌雅贵人在皇太后心中也高了一个等级。再加上皇太后也是从太皇太后那儿得知她要抱养乌雅贵人腹中的孩子的，心里就更高兴了，当初就给乌雅贵人送去了自己随身多年的一串祖母绿圆珠手串。 　　“主子，永和宫来消息，说乌雅贵人作动了。”安和蜷缩在榻上有些昏昏欲睡，完颜嬷嬷带来的这个消息却一下子把她震醒过来。 　　“知道了。”安和看着外头有些阴沉的天气，“姐姐去永和宫了吗？” 　　“已经过去了，佟贵妃也候在永和宫那儿。”完颜嬷嬷帮安和整理了仪容，又重新替她梳头，“贵妃娘娘消息倒是灵通，听说她是跟皇后娘娘前后脚到达的。” 　　“她盯着乌雅贵人的肚子这么久，今儿乌雅贵人作动了，她自然是要赶过去。”安和挑了一支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戴上，“也就这样吧，今儿主角不是我，不必这样浓妆艳抹的。” 　　“外头的软轿已经准备好了。”完颜嬷嬷给她递过一条罗帕，便扶着她起身往外走。 　　来到永和宫时，皇后、佟贵妃以及几位嫔位娘娘都已经到齐，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也专门派了人在这儿等待。安和还是头一回见到一个贵人生产惹来的如此盛况，尤其是见到佟贵妃恨不得亲自冲进去给乌雅贵人接生的模样，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皇上怕是忙着国事，所以不能过来了。”佟贵妃坐在下首轻声对皇后道，“主子娘娘看要不要派个小太监时刻给皇上报信儿？” 　　“佟贵妃也说了皇上忙于国事，此时还是不便打扰的好。本宫已经叫陶公公去乾清宫报信了，皇上等一下自会过来。”皇后淡笑着反将一军。 　　佟贵妃讪讪的，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也不再说话。 　　乌雅贵人这一胎养得好，所以生产的时候也没有出现什么大岔子，就在康熙缓缓而来的时候，接生嬷嬷便报喜说乌雅贵人给康熙生了个阿哥。虽然之前早就太医说过，但一日未瓜熟蒂落，谁也不能担保没有出错的时候。在知道果真是个阿哥时，佟贵妃脸上瞬间如同玫瑰花绽放般笑逐颜开，丝毫没有注意到皇后看向她是一副“本宫已经了如指掌”的模样。 　　小阿哥洗三后，康熙便赐下封号，封乌雅氏为德贵人。等孩子满月那天，康熙就丢下一个重磅消息：将德贵人所出的皇十一子交由皇太后亲自抚养。 　　安和看着佟贵妃脸上胜利在望的笑意瞬间落空，又看了看自己姐姐一副淡定的神色，便知道这事儿康熙肯定是早有定论的。可怜佟贵妃巴巴等着上天给她掉个阿哥下来，却没想到落了个空。 　　☆、第十章 初一见家人 　　佟贵妃没有得到德贵人所出的阿哥的抚养权，可叫后宫的妃嫔乐了好一阵子。原本佟贵妃就年少得宠，又是皇上的亲表妹，十六年更是一举封为贵妃，将后宫中不少资历深的妃嫔压在身下，已经是叫很多人不甚高兴了。这回又是巴巴地等着德贵人腹中的阿哥，听说还在协理六宫期间趁机往永和宫安插了不少人，也不怪太皇太后思虑过后将皇子抱给了皇太后。 　　“今日看着佟贵妃的脸色，我还真佩服她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态度，脸上的神色转换得快要叫人看不出落寞的表情。”安和摘下手指上的银鎏金累丝嵌宝石护甲，跟一边的完颜嬷嬷说道，“要论这个，我肯定是比不过她的。” 　　“贵妃娘娘自幼入宫，若是没有修炼这样一身本领，怎么能在后宫中站稳脚跟。”完颜嬷嬷给她卸下头上的首饰，“可即便是如此，在关于皇嗣抚养问题上贵妃娘娘还是惹恼了太皇太后，可见在宫中不管多得宠，都得谨言慎行才是。” 　　“是啊。”安和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明天就是十二月初一了，这么快一年就过去了，也不知道额娘在府里好不好。” 　　巴雅拉氏倒是常常进宫来请安，但是她跟皇后还有安和素来没什么话可说。她不满法喀承袭了遏必隆的爵位，而她这个嫡妻所出的儿子阿灵阿却只能依附着法喀过日子，所以每次都是来略坐坐就走了。名义上的嫡母一走，法喀之妻赫舍里氏也不能说由着她走不管，所以向来没什么时间跟皇后还有安和说起舒舒觉罗氏的事。 　　“有大爷看着，侧福晋肯定会过得好的。”完颜嬷嬷安慰道，“如今二爷也快要满十四了，等过了年补了侍卫一职，到时候打听消息就更方便了。”她说的“二爷”是遏必隆次子颜珠，生于康熙四年。 　　“除了颜珠，福保跟尹德①都该入官学读书了。”安和想到了底下的四个弟弟，“阿灵阿倒也罢了，便是哥哥有心帮着，只怕嫡额娘也会觉得哥哥是在猫哭老鼠假慈悲吧。” 　　“主子也别想这么多了。”完颜嬷嬷道，“被子里用汤婆子暖好了，主子赶紧睡吧。” 　　安和轻轻点了点头，窝进暖和的被窝里，渐渐进入了梦乡。 　　& 　　叫安和吃惊的是，第二天来给皇后请安的居然不是巴雅拉氏，而是赫舍里氏。皇后见过诸位命妇后便使了个眼色，叫周嬷嬷把赫舍里氏给留下来。等命妇们都出去之后，赫舍里氏才重新走来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庶妃请安。” 　　“快坐。”皇后道，“今儿怎么只有你来？” 　　赫舍里氏坐下后才缓声道：“嫡额娘身子有些不适，太医说是染了风寒所以不能出门。故而今日只有奴婢来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跟皇后娘娘请安。” 　　“好端端的怎么会染了风寒呢？”皇后道。 　　“听说是昨儿阿灵阿非要嫡额娘陪着她打雪仗，嫡额娘本身身子就弱，一时受不住冻所以风邪入体了。”赫舍里微微勾起嘴角，“只是嫡额娘的性子主子娘娘也是知道的，要不是昨儿下午她身边的人发现她高烧了，只怕府里的人还不知道呢。” 　　“她这样只是苦了自己。”也不知道她傲什么，非得犟着脾气觉得法喀对她的好是施舍。法喀承袭阿玛留下的爵位那是皇上下的旨意，她这么不顾钮祜禄家颜面地跟法喀不对付，叫外人看来岂不是会说她对圣旨心生怨恨？皇后无奈地对一边的周嬷嬷道：“去本宫库房里给收拾些好药材来。”又转过来对赫舍里氏道，“待会儿你回府的时候给嫡额娘送过去就是了。” 　　“奴婢替嫡额娘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那额娘还好吗？”安和借机问道。 　　“额娘一切都好，现在日日在佛堂里为两位主子念经祈福，保佑两位主子平平安安的。”赫舍里氏对这个妹妹倒是喜欢，只可惜如今安和已经入了宫，素日里能见面的机会也少，“额娘在奴婢出面前说了，请两位主子不必为她担心。前些时候额娘替两位主子求了平安符，今日也吩咐奴婢给带了。”说罢就从袖子里拿出两个荷包，一个是大红色绣牡丹花样，一个是玫瑰紫色绣兰花样，分别递给了皇后跟安和。 　　“额娘的手艺还是这样精巧。”安和抚摸了荷包上头兰花的图案，“只是额娘整日与青灯古佛相伴，又要替我跟姐姐操心。嫂子记得注意好生看着额娘，别叫她累着了。” 　　“奴婢知道的。”赫舍里氏看了看屋子里的西洋钟，这个动作自然没逃脱过皇后的眼神。 　　宫里命妇探视妃嫔的时间也是有定数的，便是想再多聊聊，也不得不按着规矩办事。安和让完颜嬷嬷拿来几个锦盒，道：“这是我给家里准备的一些东西，嫂子回去之后帮我一一交给他们吧。” 　　皇后也拿来这些天备下的，就说是宫里主子娘娘给的“赏赐”。 　　赫舍里氏一一应了下来，叫跟来的丫头结果锦盒后才道：“时间要到了，奴婢得出宫去，不然叫别人知道肯定是要议论的。” 　　“去吧。”皇后挥了挥手，赫舍里氏再次福身，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额娘自从阿玛去世之后就一直茹素念佛，我进宫前额娘也是这样天天在佛前替姐姐诵经祈福的。”安和微微垂眸，想到了那个穿着素衣在佛堂里的舒舒觉罗氏，心中渐渐泛起了思念家人的心绪。 　　“所以咱们都要活得好好的，才能叫额娘不为我们担心受怕。”皇后目光悠远，“只有我们兄妹三人都好好的，嫡额娘才会忌惮。”底下的弟弟们都还年幼，长姐又远嫁蒙古巴林部，钮祜禄现在满门荣耀都在法喀身上了。 　　“我知道的。”安和抬眸，“咱们都会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①网上有说尹德也有说音德，文中统一用尹德 　 　　☆、第十一章 佟贵妃抱子 　　 　　刚送走了赫舍里氏，李德全便惊惶失措地跑了进来，差点连礼数都忘记了，尖声道：“皇后娘娘，太子出花了！” 　　 　　皇后跟安和都吃了一惊。天花在这个时代可是要人命的大病，安和穿越来的时候就是因为原身出花去了的。皇后连忙问：“太子如今怎么样了？太医们怎么说？” 　　 　　“都是太子身边伺候的人不周到，原本以为只是风寒发热，所以很晚才发现原来太子爷是出花了！”李德全火急火燎地说道，“皇上已经吩咐将太子身边伺候的人都隔离起来，又专门辟了个宫殿叫太子挪进去。皇上说了，未来几天罢朝，各部院衙门奏章俱送内阁，他要陪着太子爷知道太子完全痊愈为止。可如今前线战事吃紧，皇上这样做……” 　　 　　“皇上心意已决，咱们也不能再劝，毕竟太子是皇上的命根呀。”仁孝皇后早逝，承祜阿哥早夭，太子便是仁孝皇后为皇上留下来的唯一一点血脉，皇后也不能此时做出头鸟劝皇上“大局为重”。她咬了咬牙，“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那儿都得了消息吧？” 　　 　　“已经传信过去了。”李德全回道。 　　 　　“既是如此，太皇太后也没说什么，就遂了皇上的心意吧。”皇后道，“宫里一切好的药材都先供给太子，叫太医院得力的太医都驻守在太子身边，他们要是治不好太子，就等着皇上发落吧。后宫这儿本宫会看着，一旦发现疫情传开就会将病患挪出宫去，你先回去跟皇上说，请皇上不必担忧后宫之事。” 　　 　　“嗻。”李德全领命赶紧回去。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天花？”安和皱起了眉，“姐姐，我怕宫中已经有人染病了，不如叫一些从前出过花的太监宫女仔细搜索一下。” 　　 　　“也好。”皇后吩咐周嬷嬷传话下去，才忧心忡忡地道，“皇上将太子爷视作珍宝，要是太子这一回……皇上该有多伤心。” 　　 　　安和拍了拍她的手背。 　　 　　所幸太子身子强壮，这次出花也十分顺利。痊愈之后，康熙还特地祭扫了方泽、太庙、社稷等，并向天下臣民宣示这一喜讯。紧接着，翊坤宫便传出郭常在有孕三个月的消息来，总算是将宫里之前的阴沉气氛扫去了一半。 　　 　　可到了十二月下旬，安嫔那儿又传来万黼阿哥身子不虞的消息。这回大家都比之前那次要淡定许多，毕竟小孩子冬天有个头晕脑热也很正常，皇后叮嘱原本一直看顾万黼阿哥身体的陈太医细心照看着，又吩咐安嫔一定要照顾好万黼，便转过来管理年末的事情。 　　 　　可是刚刚过了年踏入正月，万黼阿哥却因为高烧不退最终去了，年不过五岁。安嫔哭得死去活来，纳喇贵人是万黼阿哥的生母，挺着个大肚子也是日夜哭啼，谁也劝不住。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谣传说其实是安嫔疏于照顾，所以万黼阿哥才会病情加重以致药石无用。 　　 　　不管事实是否这样，万黼阿哥的病逝叫宫里春日喜庆的气氛添了一丝哀伤。因着万黼阿哥也算是夭折，丧事一切从简，康熙命人处置好之后便把自己关在乾清宫里小半个月，除了准时带着太子慈宁宫请安后，便是半步都不踏入后宫来。 　　 　　& 　　 　　“主子，太医来话，说纳喇贵人这一胎怕是熬不到足月生产了。”周嬷嬷在皇后耳边低声说道，“说是因着万黼阿哥的事情伤心，五内郁结，有早产的征兆。” 　　 　　“吩咐太医好生看着吧，宫里的接生嬷嬷还有乳母都是准备好的了。”皇后看了一眼在一边低头绣花的安和，挥手让周嬷嬷出去后才道，“可惜你的生辰了，我原本还想替你好好庆贺一番。” 　　 　　安和的生辰是在一月二十三，可如今宫里这样压抑的气氛，她也不能不顾康熙等人的心情庆贺自己的生日。她倒是无所谓，便道：“这有什么的，万黼阿哥的事情皇上还伤心着呢，咱们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再说了，有姐姐这份心意就够了。” 　　 　　“总归是委屈了你。”皇后叹了口气，“去年这时候你要忙着照顾我所以也把生辰给忘了，今年又遇到这样的事情，我总觉得让你受委屈了。” 　　 　　“姐姐有这份心意就好了。”安和浅浅一笑，“姐姐要是疼我，不如叫你小厨房的人给我做道西湖醋鱼吧，我最近馋这道菜了。再有便是素烩三鲜丸、叉烧鹿脯跟红稻米粥，这样就够了。” 　　 　　“又打了在我这儿用膳的主意了？”皇后点了点安和的鼻尖，“知道了。”说罢便吩咐身边的宫女翠溪去小厨房传话。 　　 　　安和搞怪地皱了皱鼻子，性格倒比之前进宫时要放开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后宫的生活，宫里的日子也比她想象中要规矩严谨许多，所以她心中对陌生地方的不安感也渐渐退去，每日这样绣绣花聊聊天，其实也挺轻松自在的。 　　 　　二月十八日，纳喇贵人作动。因着之前伤心伤神，这一胎生产得并不顺利，熬了两天才终于在二月二十日诞下一个阿哥，模样跟早夭的万黼阿哥很是相像，冥冥中仿佛是他重新投胎归来。太医说小阿哥胎内虚弱必须好好调养，而纳喇贵人产后有大出血征兆，同样需要静养，否则会危及性命。 　　 　　康熙想了许久，最终却是下了把孩子交给佟贵妃抚养的决定。倒不是说为了弥补上一次对的食言，而是万黼之事虽然不是安嫔疏忽导致，只是康熙心中到底存了个疙瘩，又想着佟贵妃素来心细，这孩子交给她抚养未必是坏事。便寻了机会跟太皇太后还有皇后提起，太皇太后这次倒不反对，皇后心中虽然担忧，但眼看着太皇太后跟皇上都同意了，也只好跟着答应。 　　 　　到了小阿哥满月，佟贵妃便接到了这一旨意，高高兴兴地把小阿哥抱回了承乾宫。 　　 　　“我知道你不愿意佟贵妃抱养一个阿哥，”太皇太后闭着眼拨着佛珠对在一边伺候的皇后说道，“可你得记得，纳喇贵人那脾性可是好惹的。佟贵妃可以挡得住暗箭，只怕也挡不住纳喇贵人火爆的性子。” 　　 　　纳喇贵人是满军旗，出身虽然不高，但一进宫便封为贵人，这些年也算得宠。前朝不少人不忿皇上偏爱佟家，要是后宫传出佟贵妃抱养纳喇贵人之子却不愿意他们母子相见，前朝怕也是有得忙了。皇后倒了杯茶给太皇太后，轻声道：“孙儿媳妇明白的。” 　　 　　“这前朝后宫息息相关，端看那些人看不看得透了。”太皇太后睁开眼吃了一口茶，淡淡说道。佟家这几年可谓深得重用，可太皇太后就是怕，怕前朝后宫都有佟家人只手遮天。纳喇贵人是满军旗，佟贵妃却是汉军旗，虽说都是旗人，可这旗人之间的矛盾，从来就没有平息过的时候。 　　☆、第十二章 潜伏的病根 　　 　　四月中旬，宜嫔被诊出有孕两个月，翊坤宫上下大喜；五月二十七，郭常在在翊坤宫为康熙诞下皇六女，公主一出生便被抱养到太皇太后身边去。 　　 　　除去这两件喜事外，要说宫里的妃嫔最近最关注什么，一则是佟贵妃抱养纳喇贵人之子后淡出争宠行列，二则是皇上又挑了一位满军旗的女子戴佳氏进宫，已经安顿在了永和宫中。戴佳氏出身满军镶黄旗，是司库卓奇之女，如今以嫔位的份例对待。 　　 　　“这宫里的喜事是一桩接着一桩，新生的几个阿哥公主都十分健康，孙儿媳妇看着都觉得开心。”皇后在太皇太后跟前凑趣，“听说郭常在所出的小公主长得十分好看，孙儿媳妇还想看一看抱一抱呢。” 　　 　　“知道你关心皇上的子嗣，只是小公主还小，郭常在也不是足月生产的，我都叫太医好生替小公主调养身子，准备等大一些再叫她出来给你看看。”太皇太后笑着说，“如今皇太后有了孙儿也是万事满足，我也该好好含饴弄孙了。” 　　 　　皇后看了一眼下头的德贵人，道：“皇上也跟孙儿媳妇提起过，德贵人性子稳重又伺候皇上已久，皇上想着今年十月册封德贵人为德嫔，孙儿媳妇也觉得很是稳妥。” 　　 　　“皇上也跟我说过，只是宫里比德贵人资历深的妃嫔也不少，像纳喇贵人、那贵人等都是老人了，皇上倒没有提起她们？”太皇太后问道。 　　 　　“纳喇贵人跟那贵人性子活泼，怕皇上还是想压压她们的性子吧。”皇后抿了抿唇，微微笑道。这天气越来越热，皇上打算趁着吴三桂病逝三藩人人自危的情势乘胜追击，所以大夏天的依旧没有下旨避暑。皇后身子自病愈后就有些不耐热，这样坐着额头上已经有点点汗珠渗出。 　　 　　“皇上喜欢晋封谁就由着皇上把。”太皇太后道，“佟贵妃那儿回禀说，小阿哥先天不足必须好生养着，你跟内务府总管说，小阿哥要什么用度尽管给就是了，到底也是皇上的血脉，马虎不得。” 　　 　　“孙儿媳妇知道了。”纳喇贵人虽然出了月子，但现在还是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佟贵妃最近倒是忙着照顾小阿哥，俨然换成了慈母的样子，倒叫皇后刮目相看了。 　　 　　& 　　 　　“姐姐看着有些不大好，脸色怎么这样白？”从慈宁宫出来，安和便见到皇后像是有些胸闷的样子，捂住胸口脸色有些不大对劲，连忙使了眼色叫锦绣先去请太医到坤宁宫，自己则陪着皇后登上轿辇，又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只是觉得有些闷罢了。”最近后宫喜事是一件接着一件，纳喇贵人所出的小阿哥刚刚办完满月礼，宜嫔就诊出有孕，然后就是郭常在生产以及戴佳氏进宫。小阿哥身子虚弱，佟贵妃得费些心神去照顾，这宫务虽然分给了惠嫔跟荣嫔，但她们都是第一次协理六宫，许多事宜都是皇后亲自核查过再实行的，说白了皇后到底也是将事情都揽在身上了。“许是这段时间累着了，回去好好休息就行了。” 　　 　　“姐姐还像从前那样，我都跟你说过好几回了，惠嫔娘娘跟荣嫔娘娘是能办事的，姐姐偏生还是不肯轻易相信。”安和有些沮丧地说道，“姐姐的身子本就要静养，这样一天到晚忙着能不累吗？也怪我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在一边看着姐姐劳累了。” 　　 　　“瞧你说的，我不碍事，放心吧。”皇后淡淡一笑，只是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不少，安和心中总有个疙瘩。 　　 　　回到坤宁宫，王太医已经在候着了。皇后拗不过安和的意思，便伸出手来叫王太医给仔细把脉。王太医隔着帕子搭脉，也不知为何安和看到他的样子，总觉得这把脉的时间比从前要长了许多。 　　收回手，王太医道：“皇后娘娘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请平安脉了。敢问娘娘一句，娘娘最近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出现头晕脑胀、倦怠、乏力，动则心慌、胸闷的症状？” 　　 　　“确实有时候会这样。”皇后见王太医严肃的神色，便道，“是不是本宫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皇后娘娘怕是元气亏虚所以最近一直身子不适。”王太医捋了捋胡子，“自从十七年起替皇后娘娘调理身子时，微臣就发现娘娘身子亏损得厉害，从前就有血气不足、元气亏虚之兆。娘娘从前本就伤过一次身，所以更应该好生调养自己的身子才是。听闻娘娘最近统领六宫费神费心，长久下去怕是会触发从前留下的病根。” 　　 　　安和在一旁十分着急，便道：“那请王太医给姐姐开药调理。” 　　 　　“微臣自会如此，只是娘娘平日也要注意不要过于操劳，否则长久下去对身子无益。”王太医道，“微臣现在就为皇后娘娘开药方，每日三次给娘娘送来。” 　　 　　“有劳太医了。”皇后让周嬷嬷送走王太医，靠在榻上微微闭起了眼。 　　 　　安和咬了咬唇，还是出声道：“姐姐不如像去年时那样将宫权分了出去，自己好生养着身子吧。瞧着姐姐这样，我心里也担心。” 　　 　　“没事的，按着王太医的方子我喝药便可。”皇后睁开眼，眼神闪烁了几下，还是拒绝了安和的请求，“如今宫里事儿多，等忙过这一阵子我便交出宫权好生调理，你不用担心。” 　　 　　安和想要再劝，可见皇后已经闭上眼睛不再多说，只能咬咬牙带着人先回到自己的偏殿。她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倔强，不到身体承受不住之前绝不肯示弱，这样硬撑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 　　 　　这宫里唯一能劝得住自己姐姐的就只有康熙了。安和叹了口气，现在真是头疼，她要怎么劝说姐姐才好？当年那一套说辞只怕说出来，自己姐姐也是听不进去了。 　 　　☆、第十三章 药膳补身子 　　 　　吴三桂死后，前线战士先后收复湖南、广西与四川，如今为了乘胜追击，康熙已经呆在乾清宫整整半个月，除了那时候为表宠爱去戴佳氏那儿留宿了两天外，也是好久没有进后宫来。安和对于他一边打仗一边纳新人的做法有些迷糊，但也没这个心思打探，现在最要紧的法子就是怎么劝服自己姐姐乖乖接受王太医调养身子的建议。 　　 　　思来想去，安和决定将王太医召来，细细向他询问了一下午，最终决定吩咐小厨房每日做一道药膳来，她亲自端过去监督自己姐姐吃完。 　　 　　“主子别生气了，皇后娘娘也是为主子考虑，才叫主子一块儿吃药膳的。”完颜嬷嬷陪着安和在御花园散心时这样说道，“主子这段时间用着药膳，又每天出来散步，脸色红润了不少，可不就是有效果了吗？” 　　 　　“嬷嬷是在笑我么？”安和嘟了嘟嘴。明明是她要监督姐姐吃药膳，结果到了后来却是两姐妹一块儿吃，王太医还说她身子也有些先天虚弱，很是该补一补，皇后就更有理由拉着她一起吃了。 　　 　　“我不是生气，左右能叫姐姐多吃一点，我陪着她吃又何妨呢？主要是王太医的话，姐姐最近忙着照料宜嫔的胎儿，小阿哥身子不适又要去过问，我瞧着倒比之前瘦了些。” 　　 　　“旁人说苦夏苦夏，皇后娘娘自到了夏日就不爱吃东西，主子又不是不知道，等过段时间就好了。”完颜嬷嬷只能这样安慰安和了。 　　 　　安和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走在石子路上，拐角处忽然跑出个人来差点撞到她身上。好在一边的完颜嬷嬷跟翡青扶得及时，才免去了摔一大跤的风险。 　　 　　翡青连忙护着安和，指着那个冲出来的宫女怒道：“你是哪个宫里的，走路难道都不知道看一下的吗，冲撞了我们主子，你有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奴婢是辛者库的。”那宫女穿着一身常盘色的衣裳，低着头跪在石子路上瑟瑟发抖，“方才有人追着奴婢，奴婢一时不察才会冲撞了娘娘，求娘娘原谅。” 　　 　　安和看了一眼拐角处还有几个人躲躲闪闪，便道：“翡青，回来吧。”又看着那个宫女，“御花园禁止奴才们打闹追逐，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是为了什么事不顾这样的规矩，但这事儿我必须叫人告诉辛者库的掌事太监。你抬起头来叫我看看。” 　　 　　那宫女哆嗦着肩膀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绝美的脸蛋。两眉微蹙，双眸含水波光盈盈，只是两颊有被掌掴的痕迹，却丝毫不见她的美丽。那几个追逐的宫女也被一并带了过来，安和也不想跟她们多计较，吩咐小和子带着人到辛者库去，又见那个宫女可怜，便叫小和子言语间替她开脱一下。 　　 　　“时候不早了，往常这时辰主子是要小憩片刻的，奴婢扶着主子回去吧。”完颜嬷嬷怕今天这一出搅和了安和的心情，便连忙转移话题，“听说皇上忙完了这阵子的朝政，不少妃嫔都想趁着机会在皇上到慈宁宫请安时见一见皇上……” 　　 　　三人渐走渐远，并没有注意到后头刚刚冲撞了她的那个宫女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 　　 　　八月刚过，宫里就像炸开了花一般疯传着一个消息：皇上宠幸了一个辛者库出身的奴婢，如今已经将她从辛者库提了出来安置在惠嫔的钟粹宫里。皇后跟安和听到这消息时两人正在做着针黹，安和一闪神，银针便扎到了手指中。她将受伤的食指含在嘴里，一边听着皇后的询问。 　　 　　“是在去慈宁宫的路上遇见的，说是来给乾清宫的公公们送浆洗好的衣物。”小夏子回道，“那个卫氏长得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许是这样皇上便喜欢上了，但是太皇太后发话了，只按着答应的位分安置便算了。” 　　 　　“送还衣服的事情自有浣衣局的奴才们去做，这个卫氏倒惯会找借口。”皇后哼了一声，“狐媚惑主的东西，心倒是够大的。” 　　 　　“那个卫氏，”安和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是不是之前跟辛者库的其他奴才发生过争执的？”该不会是之前她在御花园遇上的那个吧？ 　　 　　“正是，听说还是小主身边的人给押了回去的。”小夏子懦懦地说道。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当初是见她可怜想要帮她一把，没想到人家却是这样城府高深的，看来之前御花园的事儿只怕也是预谋已久的吧。”辛者库之婢、卫氏，想必就是后世那个温润如玉的八阿哥的生母了。 　　 　　“你见过她？”皇后问道。 　　 　　“在御花园见过一面。”安和淡淡地把那天在御花园的事情都说出来，“不是个简单的。” 　　 　　“她祖上犯事，所以全家才会没入辛者库。没想到倒是个会往上爬的，还哄得了皇上喜欢，将她从辛者库里捞了出来。”皇后拨了一下尾指上的护甲，“既然是按着答应的位分，那边吩咐内务府的人去办吧。余下的事情不必来回本宫了，本宫忙得很，没时间理会一个小小的卫氏。” 　　 　　“奴才知道怎么做的。”小夏子轻声应道。 　　 　　皇后不打算管卫氏，惠嫔对这个半道杀出狐媚惑主的女人只怕也不会喜欢，更不用说旁的妃嫔了。安和喝了一口牛乳茶，道：“皇上也只是一时喜欢罢了，姐姐何必跟她计较那么多。今儿我叫小厨房的人给炖了人参鸡汤，用了十足十的料，姐姐等一下多喝一碗吧。” 　　 　　“亏得你还帮她说过话，人家指不定心里还埋怨你害她失了一次机会呢。”皇后伸出手指点了点安和的额头，“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后宫争风吃醋的风气，眼下只怕又要开始了。” 　　 　　“那姐姐不正好可以借机休息一下，就说头风发作了不管就是了。”安和笑着道，“听说佟贵妃那儿的小阿哥一直病着不见好，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阿哥本又是先天虚弱的，一有什么天气变化就容易生病，如今只能将养着了。”皇后没有告诉安和的是，太医已经暗地里回禀了，小阿哥便是长大了，也只会病痛缠身，离不开药罐了。 　　 　　“可怜的孩子。”安和叹道，抬眸又见翡蓝进来，只说皇上今晚翻了她的牌子。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姐姐，我先回去了。” 　　 　　“去吧。”皇后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皇上这段时间忙得很，叫厨房的人给炖了人参鸡汤来。去问问御膳房今日准备了什么吃食，咱们这儿在配合着做点别的。”安和带着一身水汽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件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旗装，一边让人擦干头发一边道。 　　 　　“是。”翡红应了下来。 　　 　　弄干头发梳好发髻，康熙就带着李德全走了进来。安和看了一眼，见康熙脸上淡淡的，便抬眸看向李德全，只见李德全做了个“太皇太后”跟“卫氏”的嘴型，便知道康熙刚刚肯定是从慈宁宫出来，怕是因为卫氏的事情被太皇太后给说了一通了。于是上前一步浅笑道：“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康熙嗅了嗅，“你这儿好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吗？” 　　 　　“皇上是真的饿了吧。”安和笑着道，“奴婢知道皇上前段时间忙着朝政，所以吩咐人给皇上炖了人参鸡汤。今儿御膳房给准备燕窝炒烧鸭丝、芫爆仔鸽跟红烧黄鱼，味儿有点重，厨房便给做了清汤面，皇上先去用膳吧。” 　　 　　“也好，朕也饿了。”康熙疲惫地揉了揉眉间，刚刚老祖宗才把他叫过去训斥了一顿。皇帝要纳宫婢并不是什么难事，德贵人、万琉哈庶妃跟张庶妃等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但是她们这些女子都是正经八个儿的内务府包衣出身，卫氏却是罪奴之后，就因为生得美貌而被纳入后宫，传出去只怕要有人议论皇帝重色了。康熙也是因着三藩事情进展顺利，一时高兴过头，如今想来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不妥，已经下定决心要冷落那个卫氏一阵子了。 　　 　　清汤面是用熬了很久的鸡汤配出来的，没有一丝荤油却鲜美异常，陪着酱菜、小黄瓜跟酸萝卜，康熙吃得开胃，心情总算好了不少。见安和已经放下筷子，忽而想到李德全说的安和跟卫氏有过一面之缘，便道：“你跟钟粹宫的卫氏似乎见过？” 　　 　　安和眉角一挑，轻声说道：“是见过的。当初她在御花园被人欺负，奴婢撞见了便替她说了两句算是解围。” 　　 　　康熙突然想到自己在遇到卫氏时她脸上依旧带着伤，说话楚楚可怜的样子，眼神里饱含着倾慕，现在想来倒觉得可疑了。想到老祖宗说的“居心叵测”四个字，康熙多疑的毛病又犯了。他恨透被人算计被人辖制，不管卫氏是不是真无辜，这段时间都关在钟粹宫好生“学习规矩”去吧。 　　 　　安和见康熙脸上瞬间转换了脸色，便让人端来热茶，等他回过神后才呈上来叫他喝下：“这是给皇上兑好的菊花茶，皇上常常批阅折子眼睛怕是累了，喝杯菊花茶对身子好。” 　　 　　康熙觉得自己被算计的心情总算好了点，又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冷落不少人，便接过来饮尽，才更换了寝衣伺候安寝去了。 　　 　　& 　　 　　一连三天，康熙都翻了安和的牌子，卫氏这个女人引起的风波总算平息了不少。看着皇上似乎暂时没有这个意思再去宠幸卫氏，后宫的女人们都松了一口气，转过来给皇太后准备生辰的贺礼。 　　 　　“主子为了绣好这架屏风，整个人都累坏了吧。”完颜嬷嬷看着安和好不容易才养肥起来的脸蛋又凹了下去更是心疼不已，“奴婢叫人给炖了冰糖燕窝，等一下主子定要全部吃光，不许用借口推脱掉。” 　　 　　“嬷嬷真是越来越凶了。”安和放下手中的剪子，“这屏风我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描好样的，自然要更上心些，嬷嬷不用担心我。” 　　 　　“哪里能不担心，这屏风从四月的时候主子就开始准备了，主子又是追求完美的不肯轻易动手。现在离皇太后生辰不过一个月，再这样赶下去都要把眼睛熬眍了。”完颜嬷嬷担忧道，“偏生主子这段时间又不爱吃东西，是不是厨房的人做得不好吃，要是这样的话奴婢去回了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换一批新的厨子过来。” 　　 　　“没有这样的事，只是最近想吃些清淡的东西罢了。”康熙喜欢清淡讲究养生，可即便如此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都是用最金贵的食材烹调出来的，吃下去味儿确实很好，但安和总觉得不适合自己。她如今就只想吃清粥小菜，或者一顿给她呈来一盅炖汤便可，食量小得让完颜嬷嬷都担心自己主子是不是身子哪里不适了。安和看了一眼绣篮里的丝线，“锦绣，我这儿金色的丝线没有了，等一下去内务府给我领一点回来吧。” 　　 　　“是。”锦绣应了一声。 　　 　　完颜嬷嬷眼珠子一转，趁安和专心对付那架屏风时便拉着锦绣道：“主子有一个月没请平安脉了，等一下你去内务府的时候顺道去把太医请过来，这样老不吃饭对身子也不好。” 　　 　　锦绣自小就陪着安和一块儿长大，情分深厚，对安和这样的情况也表示了担忧，连忙就应了下来。 　　 　　可是等着太医来一瞧，却发现安和真的纯粹只是胃口不好，太医捋了捋胡子给开了个养胃开胃的方子也就罢了。安和偏生连药都不愿意喝，脾气一上来就是谁也劝不动，完颜嬷嬷见状只能投降，每天花着心思逼小厨房的人给做几道开胃的小菜来，直把厨子们给逼出了一手好绝活。 　　 　　给皇太后送去的屏风总算按时完成了，皇太后也十分满意，当下就发话说要放在自己的寝殿中，一向低调的安和也得了皇太后不少赏赐。 　　 　　“你倒是有心思，也不提点我一下，叫我也能得了皇太后赏赐才好。”赫舍里庶妃笑着道，“不过我瞧你是不是累着了，怎么看着比之前还要瘦？”舒舒觉罗氏长得婀娜多姿，皇后跟安和都是随了生母的长相，看起来纤细得叫人担心。 　　 　　“姐姐胡说什么，我只是前段日子不大爱吃东西罢了。”安和这些天除了粥品之外就只吃瓜果，后来进九月末后胃口渐渐好起来，慢慢能吃些肉食。偏偏这副身子是易瘦不易胖的，就是完颜嬷嬷有心给她进补都无能为力。 　　 　　“你这毛病我也听过，好在太医说没什么事。”赫舍里庶妃关心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了？” 　　 　　“也许吧，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可没这一次那么严重，倒是把不少人都吓坏了。”安和难得调皮地笑了笑，拿起筷子便将之前翡红夹过来的元蹄送进嘴里。用浓重的香料跟高汤煨至入味，外头的皮层是酱油着色，看上去美味异常。安和吃了一口觉得还好，便让翡红又夹了一块来。 　　 　　“别顾着吃肉，喝完汤吧。”赫舍里庶妃示意翡蓝给她汤，“豆腐鲫鱼汤，很是鲜美。” 　　 　　“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最近闻不得这些腥味的。”安和吃了两块元蹄肉便不再动筷，本来出门前她就吃过东西，只是瞧着这道元蹄十分吸引才忍不住多吃两口罢了。 　　 　　腥味？赫舍里庶妃暗暗发笑：“御膳房做的汤都是花了好些法子将腥味撇得干干净净的，偏你鼻子灵，这样都能闻到腥味来。” 　　 　　“也许我就是鼻子灵吧。”安和皱了皱鼻子，“如今的胭脂水粉怕是不要钱了，怎么我越发觉得屋子里脂粉味特别重呢？”闻多了还觉得胸口有些闷。 　　 　　“牟足了劲想要争得皇上注意，能不花心思在打扮上吗？”赫舍里庶妃倒是个特例，她入宫不是为了争宠，而是皇上为了安抚赫舍里家的举措。她聪明，看得清楚，所以并不屑做这些争宠的事情。 　　 　　安和只觉得越来越难闻，拿着帕子挡在鼻前，直到康熙起身要送太皇太后跟皇太后回慈宁宫时才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去自己的寝殿里了。 　　 　　“主子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不舒服？”翡蓝见她一直微蹙着眉，便道。 　　 　　“许是闷着了，不碍事，明天叫太医来请个平安脉就是了。”安和觉得自己急需休息，胸口混浊之气怎么都压不下去，反倒是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是。”翡蓝连忙让人回去禀告完颜嬷嬷准备热水，也好让安和一回去就能洗漱。 　　 　　第二天王太医来把脉时却是给安和带来个好消息，安和已经有孕一个多月。安和固然高兴，但又想到了之前另一个太医来把脉时并未发现什么，便开口询问。 　　 　　“那时候怕是小主脉象尚浅诊断不出来，所以未能及时发现。”王太医回道，“小主这段时间应该好好休息，避免伤神。微臣会为小主开好安胎药的方子，请小主按时服用。” 　　 　　“有老太医了。”安和才送了王太医走，皇后便带着人过来了。 　　 　　“瞧你，前阵子食欲不振怕也是有孕的关系，自己怎么都不注意些。”皇后又是欣喜又是后怕，忍不住一直唠叨着。 　　 　　“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正。”安和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很是新奇。历史上温僖贵妃这时候是没有生下过孩子的，不知道她这一胎是不是一个变数。但既然怀上了，她定要好好护着，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第十五章 　　 　　安和有孕的消息传开后又惹得后宫妃嫔一阵咬牙切齿，可眼看着太皇太后、皇太后跟皇上的赏赐像流水一样送到坤宁宫去，她们也只能捏着鼻子笑着说道喜的话，又让人送了大把的贺礼来。安和都叫完颜嬷嬷清点好收起来，除了她姐姐、康熙跟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的东西之外，其余一律都不摆出来。 　　 　　“安胎药都煎好了，主子趁热喝了吧。”锦绣端来黑漆漆的一碗药，又拿来梅子、花生酥一类的零嘴，“知道主子吃过药之后嘴里发苦，所以奴婢也叫厨房的人给做了腌渍梅子跟花生酥，喝过药之后吃一些压一压嘴里苦涩的味道。” 　　 　　“其实喝惯了也没什么，不过小厨房做的腌渍梅子倒是好吃。”安和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喝光碗里的药汁，拈了一颗梅子送进嘴里，“大概是前段时间饿过头了，如今见到什么好吃的都想吃。今儿晚上叫小厨房的人给我做一道清汤挂面，汤底要用去了臊味的羊汤，上头搁几片肉片、腌萝卜跟腌黄瓜丝。” 　　 　　“主子对吃的越发上心了，往常可没这么多要求的。”锦绣让翡青去小厨房传话，自己则绞了帕子给安和净手，“可是主子光是汤面就够了么，要不要奴婢在吩咐厨房的人再做几道菜来？” 　　 　　安和想了想，又道：“再做道鲜蘑菜心、香酥鸭子跟糟银鱼，姐姐不是让人送了燕窝来吗，叫人再炖盅冰糖燕窝羹来吧。” 　　 　　“主子终于想要吃东西了。”完颜嬷嬷清点完东西后将账本拿来，“今儿钟粹宫的卫庶妃也给主子送东西来了，说是自己亲手绣的一顶虎头帽跟几个荷包。” 　　 　　卫氏？安和捏着花生酥的手顿了顿，道：“她怎么想着送东西来了？” 　　 　　“奴婢也不大清楚，只说是为了祝贺主子有孕。”完颜嬷嬷可是知道当初安和曾经为卫氏解围的事情，但她也听宫中的人议论过卫氏是有心勾引皇上，对这个女子心中半是鄙夷半是忌惮，就怕她借机黏上来巴结自己主子。 　　 　　“拿来给我看看吧。”安和抽出帕子擦去手上的花生酥碎屑，道。 　　 　　完颜嬷嬷连忙呈了上来。几个荷包都是绣的万子千孙的图案，料子都是答应位分用的潞绸，不算十分好的料子，但胜在绣工精细，倒是能弥补别的缺点。安和拿起荷包翻看了几眼，便吩咐完颜嬷嬷：“都收起来吧。” 　　 　　完颜嬷嬷见安和脸色淡淡的，以为她也不喜欢这个趋炎附势爬上龙床的卫氏，便让人将东西都锁好，拿来安和之前还没看完的话本搁在她手边，又备好了牛乳茶，才站在一边随时听从安和的吩咐。 　　 　　& 　　 　　十月末，德贵人正式册封为德嫔。 　　 　　十二月初四，宜嫔在翊坤宫诞下一位阿哥，此时康熙也下旨将送去内大臣家的皇十子接回宫中。又想到了宫中已经有好几位阿哥，便想着要给自己的孩子定下大名。翻遍了书籍最终定下了“胤”字辈，惠嫔之子为胤褆，太子为胤礽，荣嫔之子为胤祉，纳喇贵人之子为胤禶，德嫔之子为胤禛。 　　 　　“你这儿才刚刚三个月，怎么就出来了？”皇后见安和慢慢走了进来，赶紧叫周嬷嬷扶着，皱着眉道，“你身边的人怎么都不知道忌讳，要是冲撞了可怎么好？” 　　 　　“哪有姐姐担心的这么厉害，我在屋子里闷了两个月了，每天除了喝药睡觉就是看话本，连绣花针黹一类的功夫都被嬷嬷给阻止了。眼下胎像安稳，所以才想来给姐姐请个安的。”安和笑着道，“看来今日是我来得最好，其他姐姐都还没到来。” 　　 　　“你我都起早了。”皇后笑着叫安和坐下。 　　 　　此时外头有个宫女走进来传话，道：“给主子娘娘请安，给庶妃请安。佟贵妃身边的琥珀来了，主子娘娘可要见一见？” 　　 　　“叫她进来。”皇后像是知道琥珀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所以脸上并未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宫女出去后她才跟安和道，“听说胤禶阿哥这段时间一直蔫蔫的不舒服，昨儿佟贵妃给请了太医，可能是阿哥生病了。” 　　 　　果然如皇后所料，琥珀来是给佟贵妃告假的，只说胤禶阿哥染了风寒片刻都离不开佟贵妃，所以今儿是不能来向皇后请安。皇后倒没有说什么，只叫琥珀回去传话给佟贵妃，务必要好生照顾阿哥，不能出任何差池。 　　 　　“胤禶阿哥好像身子一直不大好。”为了顾及安和的口味，皇后这儿也是常常备好了羊奶或者牛乳茶一类的东西，喝了一口加了杏仁碎的羊奶后安和才道，“之前佟贵妃倒没有因为此事而不来给姐姐请安的，看来这回胤禶阿哥的病情怕是很厉害了。” 　　 　　“那孩子不能热着不能冷着，稍有什么天气上的变化都容易得病，我瞧着佟贵妃这段日子为了照顾胤禶阿哥，人都瘦了一圈了。”皇后道，“所以呀，这怀胎的时候必须十分小心谨慎才是，情绪得平和，不然很容易伤到腹中孩子的。” 　　 　　皇后这是拿纳喇贵人的教训来给安和说教，安和也低眉敛目表示自己一定听进心里去。陆陆续续的，宫里的妃嫔们都已经到了，安和起身跟她们寒暄问安过后才坐了下来，抬眸便见赫舍里庶妃温和的笑意。 　　 　　安和养胎的时候就属赫舍里庶妃最贴心，屋子里的话本都是她叫人给送来的。向赫舍里庶妃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安好，安和眼角一扫，却见站在惠嫔身后的卫氏也是巴巴地看着她，眉角微微挑了起来。宫里人都知道之前她曾经出面帮过卫氏，不少人还笑话她帮了个居心叵测的女子。安和跟卫氏不熟，对她也不了解，但不管她是有心勾引康熙还是无意为之，这样的女子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她淡然地转开了视线，并未看到卫氏失望的眼神。 　　 　　安和是没看到，站在卫氏对面的张庶妃却是瞧见了，并发出了不屑的一声鼻音。因着太皇太后最近不必她们到慈宁宫来，所以在给皇后请完安后便可以各自散去。安和留在宫殿里跟皇后说着话，并不知道外头张庶妃跟卫氏起了争执。 　　 　　“我说你还是少露出你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这儿没人吃你这一套。”张庶妃给康熙生过两个女儿，虽然都已经夭折了，但在后宫中也曾经是风光一时的存在。卫氏上位的手段叫许多妃嫔不耻，所以这回张庶妃讥讽卫氏时也没人出面帮忙解围。“人家钮祜禄庶妃是性子好帮了你，但你也别以为人家会一直帮助你，尤其在你还用这种手段成为后宫妃嫔后。” 　　 　　“我没有！”卫氏据理力争。 　　 　　“有没有大家心里都清楚，‘城府深’这三个字用来形容你最好不过了。”张庶妃嘁了一声，不屑地上下打量了卫氏一眼后才带着自己的宫女便离开。 　　 　　殿内皇后跟安和听到宫女的回禀都沉默不语。皇后沉思了片刻后才道：“那个卫氏想必是不安好心的，你以后少跟她来往。” 　　 　　“姐姐说笑了，我跟她又不熟。她在钟粹宫我在坤宁宫，怎么可能常来常往。”安和抿了一口羊奶，“她要当皇上的妃嫔，就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被众人奚落。” 　　 　　“好了，不说她了。”皇后淡笑着道，“今儿留在我这儿用膳吧，我叫人给你准备了不少好吃的。” 　　 　　“好呀。”安和笑着回道。 　 　　☆、第十六章 　　 　　四个月的肚子已经可以看到微微鼓起的弧度，安和穿着一身桃红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旗装，内里是粉色的衬裙跟月白色的绸裤，长发用白玉嵌莲荷纹扁方挽好梳成架子头，簪着皇太后赏的一对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燕尾的发端别着一枚碧玺石珠花，显得格外别致。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条黄晶翡翠手串，耳珠上坠着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石榴花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 　　 　　“来了，快坐！”皇太后眼尖，见到安和后连忙笑着道。 　　 　　安和给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请过安后才扶着腰慢慢坐了下来。戴佳庶妃也在年前被诊出有孕，如今正在永和宫安胎，所以接受妃嫔们酸溜溜目光洗礼的目前只有安和一个人。她不是没看到其他妃嫔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可那又如何，就算她现在低调避让旁人照样心里发酸。 　　 　　皇太后可没有看出下头有几个妃嫔对安和投去嫉妒的眼神，只是关切地问道：“最近觉得怎么样，吃得可还好？睡得香不香？” 　　 　　“多谢皇太后关心，奴婢一切都好。”安和笑着道，“倒是一段时间没见皇太后，怎的皇太后消瘦了？” 　　 　　“没事，冬天不怎么爱吃东西罢了。倒是你，前阵子听说你天天不欲饮食，听得我都心惊肉跳的，好在现在看到你比之前胖了一点，不然我肯定叫卢嬷嬷亲自到你那里督促你吃饭的。”皇太后拿着安和前段时间胃口反复的话题叮嘱着，“我小厨房的人给做了山药瘦肉粥，等一下给你带一份回去。” 　　 　　“多谢皇太后赏赐。”安和知道皇太后是关心她的身子所以才会这样一直唠叨，便笑着道，“听皇后娘娘说皇太后小厨房的吃食味儿很好，奴婢这回算是捡到宝了。” 　　 　　“你喜欢的话我天天叫人给你做好吃的，到时候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儿就是了。”皇太后想到了养在自己身边的胤禛，“胤禛转眼都一岁多了，胤禶也快要满周岁。皇后，胤禶的抓周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皇后已经习惯了皇太后转移话题的习惯，随时随地准备迎接皇太后的提问。她笑着道：“内务府的人已经在着手准备了，只是想问问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这抓周宴是要放在哪儿摆呢？”胤禶生母纳喇贵人住在储秀宫，养母佟贵妃居承乾宫，这举办地点都是个问题。 　　 　　“放在承乾宫就是了。”太皇太后发话道，“胤禶现在还病着，别叫他到处奔波累着了。” 　　 　　“是，那孙儿媳妇就吩咐下去。”皇后眼角扫到纳喇贵人目光从希望到失望的转变，却并未看到佟贵妃欣喜的表情，又想到胤禶这几个月反反复复的病情，也明白佟贵妃眼下也没有高兴的理由。 　　 　　安和看了佟贵妃一眼，联想起胤禶病情反复的状态，也不怪见她一脸憔悴的模样。要说佟贵妃对胤禶没有真心那都是假的，便是纳喇贵人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佟贵妃这个养母是真心对胤禶好。胤禶生病这段时间佟贵妃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照料着，可胤禶的身子就是不见好转，可把佟贵妃急得饭都吃不下了。 　　 　　儿女都是债，不管是亲生的还是抱养的，也总有操不完的心呀。安和摸了摸自己肚子，这段时间她得好好养胎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毕竟母子一体，她养得好，孩子出生后身子自然就好。 　　 　　& 　　 　　胤禶到底没能熬过去，刚刚过了周岁不久便因病夭折。安和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坐在榻边跟完颜嬷嬷商量着要给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绣什么花样的肚兜，转眼间眼神就低落了下去。完颜嬷嬷连忙挥退了来报信的人，只道：“主子别想太多，阿哥身子不好是宫里人都知道的。” 　　 　　“我知道，嬷嬷不用担心。”她只是觉得生命太脆弱，这个时代的小孩子没有现代的保温箱育婴箱护着，一场小病可能就会要了性命，所以她更要好好护着自己的孩子。安和道，“纳喇贵人跟佟贵妃指不定怎么伤心，你让人打听一下，我得空就过去。” 　　 　　“主子现在怀着身孕还是少出门为妙，小心被冲撞了。”完颜嬷嬷劝道，“早夭的阿哥跟公主都是寻了一块宝地下葬就算了，主子去也没什么用。” 　　 　　“去安慰一下也好，毕竟都是认识的人。” 　　 　　安和刚要让人替她换衣裳，翡青便进来道：“纳喇贵人伤心过度晕过去了，承乾宫传来消息，说皇上正在安慰佟贵妃。”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们这些来送上安慰之词的人先不必过去了。安和点点头，道：“那就算了吧。”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我先去小睡一会儿，等一下嬷嬷再来叫醒我吧。” 　　 　　这一觉却是睡到快要用晚点的时候，安和刚刚睁开眼就见有个人坐在床榻边，她连忙坐起来，发现原来是康熙。只见他神色憔悴，坐在那儿的背影都透露出无奈、哀伤跟疲惫来。她伸手微微触碰了一下，轻声道：“皇上怎么来了？” 　　 　　“去佟贵妃那儿看过她，便想着来看看你了。”康熙的声音有些沙哑，“后来见你睡着，先转道去永和宫看望戴佳氏了。” 　　 　　“皇上是为胤禶阿哥的事情伤心了。”屋里伺候的人都被康熙给赶了出去，安和想要起身给他倒杯热茶也被康熙阻止。她柔声道，“皇上别难过了。” 　　 　　“朕不难过。”康熙苦笑了一下。说不难过那都是假的，胤禶养在佟贵妃那儿，康熙去承乾宫的时候时常能见到，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儿子自然多一份怜惜。眼下胤禶因病夭折，他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走出丧子之痛。 　　 　　“皇上是糊弄奴婢吗？”安和轻声道，“瞧着皇上的脸色就知道皇上肯定是伤心难过的，怕是连膳食都没有好好用吧。”说罢就叫了外边等着的人进来，“吩咐小厨房的人给做几道素菜跟粥品，就说皇上等一下要用。” 　　 　　“你倒是很会‘自作主张’。”康熙将她的一缕长发撩到耳后。 　　 　　安和踟蹰了一下还是拉住康熙的手，道：“皇上是天下之主，便是再难过再伤心，也总得想想这江山。奴婢想，便是胤禶阿哥也不希望自己汗阿玛这样消沉下去。而且皇上还年轻，子嗣总会有的。” 　　 　　“朕知道的。”他拍了拍安和的手，“眼下宫里你跟戴佳氏都有孕，要小心注意自己身子才是。” 　　 　　“奴婢省得的。” 　　 　　安和起来穿好衣裳，跟康熙一起用过晚点后才目送他离开。 　 　　☆、第十七章 胤祤与胤祐 　　 　　纳喇贵人哭得伤心，康熙少不得要去她那儿安慰一番，一连几天都宿在了储秀宫中。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也是伤心，皇太后还因此吃不下饭，吓得皇后连忙劝了又劝，连带着宫中的宫妃们都循规蹈矩了好一阵子，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安和把手放在自己鼓起的肚子上，感受着胎内轻微的动作。她的手边放着一个绣笸，里头装着一件快要完成的肚兜儿，大红绸缎上绣的万子千孙图案，都是安和在完颜嬷嬷的监督下慢慢绣好的。原本完颜嬷嬷是完全不愿意安和自己动手，可安和脾气倔强起来便是皇后来了都没办法，只能由着她自己做，完颜嬷嬷则在一边“监视”。 　　 　　“主子，皇后娘娘传话说夫人进宫了。”翡青见安和一脸慈爱跟期待地坐在榻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进来回禀道，“主子可要去跟夫人见一面？” 　　 　　去年的时候颜珠已经入宫领了侍卫的差事，眼看着她又有了身孕，巴雅拉氏最近进宫的次数倒是频繁了些。安和刚要起身，肚子里的孩子却猛地一踢，让她差点措手不及就要往一边倒，好在一边的锦绣眼快手快赶紧扶住了。 　　 　　“主子月份也大了，这回不如不要去，奴婢让人回了主子娘娘吧。”完颜嬷嬷也跟着过来扶另外一边，“要是磕着碰着了，那奴婢们就是有一千个脑袋也赔偿不得的。” 　　 　　安和因为疼痛为微微皱起了眉，忍了片刻最终还是因为腹中孩子不断的闹腾而没法动弹。她扶着腰坐下来，对翡青道：“去姐姐那儿说一声吧，就说我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没法出门，这回嫡额娘进宫我是见不着了。听说阿灵阿读书不错，去我私库里包一套文房四宝给嫡额娘送去，就说是我给阿灵阿的。” 　　 　　“是。”翡青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包好东西便出去回话。 　　 　　“主子这儿已经将近八个月了，内务府最近已经着手挑选接生嬷嬷跟乳母，奴婢想着是不是该叫大奶奶出面给查一查？” 　　 　　“等内务府的人送来名单再说。”安和安抚了肚子里的孩子后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白开，“便是我不叫大嫂出面，姐姐势必也会去调查的。咱们如今在宫中的人脉还不算广，这些事情少不得还要拜托姐姐来做。听说如今的内务府总管是德嫔的父亲？” 　　 　　“正是。因着德嫔娘娘封了嫔位，所以她父亲也水涨船高升官了。”完颜嬷嬷道，“方才钟粹宫传来消息，说卫庶妃诊出有孕一个月了。” 　　 　　安和点点头，眼眸微微下垂。她跟德嫔也只是点头之交，平日里见面说话也不多，只是如今在后宫生活有些东西是离不开内务府的，她姐姐也不可能总是一辈子护住她。为了自己也好为了孩子也好，她都必须变得更强。至于卫氏，自有惠嫔好生照看着吧。 　　 　　& 　　 　　内务府一共挑了四个接生嬷嬷跟四个乳母过来，皇后跟安和都细细打听过，知道这几个人都是家世清白并没有问题，便叫人拾掇了屋子叫她们先住进来。安和也通过此事跟皇后在宫中的人脉打了个照面，皇后也顺势把自己在后宫的关系网展露一部分在安和面前。 　　 　　完颜嬷嬷扶着安和在屋子里散步，这段时间胎动已经十分明显了，肚子开始隐隐作痛。太医说了，产期就在这几天，安和身边的人都不敢有任何疏忽，全天都盯着安和的情况，就怕突然作动起来身边没个伺候的人。 　　 　　七月十八一早，安和就感觉到了有规律的阵痛，连忙找来完颜嬷嬷，让她吩咐接生嬷嬷等人准备妥当，梳洗一番后便进入了产房。阵痛开始变得频繁，安和一边吐纳一边吩咐人去给她端来易克化的食物，免得等一下生产时没有力气。用过粥品，产道也已经打开到合适的指距，锦绣等人都出了产房，独留下完颜嬷嬷在里边帮衬着。 　　 　　皇后跟康熙都在屋外候着，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也派了身边最得重用的嬷嬷过来候着。因着是头胎，安和生产起来也比较辛苦，但好在这一胎她养得好，到了第二天巳时，终于还是平安诞下一位阿哥。 　　 　　小阿哥裹在大红的襁褓中，小脸皱皱巴巴的，但也无损皇后对他喜爱之意。皇后从前亏虚了身子所以一直无所出，眼看自己妹妹诞下皇子她自然是又高兴又心酸，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都奉献给这个孩子。康熙早些时候被她劝去上朝，下了朝后也是匆匆赶过来，听闻安和跟小阿哥母子均安，喜得重赏了安和身边伺候的人。 　　 　　“主子见过小阿哥了吧，长得真好。”完颜嬷嬷笑着道，“奴婢让人给炖了鸡汤，主子先喝一碗吧。” 　　 　　“我还不饿。”安和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小阿哥看着好瘦小。” 　　 　　“刚出生的都这样，过些日子奶过之后就会变得白白胖胖的。”完颜嬷嬷兴高采烈地道，“主子还在昏睡中所以不知道，皇上、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都赏了好多东西来，如今都堆在库里了。”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小阿哥平平安安长大才是最重要的。”安和低头温柔地笑道，“把之前大嫂让人送来的那个长命锁拿来给小阿哥戴上，那是额娘在佛前供奉过的，定能保佑小阿哥平安。” 　　 　　“是。”完颜嬷嬷正要走去拿，眼角却扫到翡红在门外焦急的模样。她看了安和一眼，见自己主子把全盘心思都放在小阿哥身边，便走过去小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嬷嬷！”翡红小声急促地回道，“永和宫传来消息，说戴佳庶妃早产了！” 　　 　　“怎么回事？”完颜嬷嬷把翡红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听说是被永和宫一个答应养的猫给冲撞了，动了胎气所以才会早产。”翡红道，“戴佳庶妃已经诞下了一个阿哥，只是，只是腿有残疾，皇上很是不喜欢！” 　　 　　完颜嬷嬷倒吸了一口气，那边安和已经注意到了完颜嬷嬷跟翡红的不对劲，便叫她们过来细细询问。听说戴佳庶妃诞下一个腿有残疾的阿哥，安和也是垂眸叹了一声，心中只道那便是七阿哥胤祐了，这样算来她的孩子可能就是六阿哥了。她吩咐道：“我如今在月子里不方便去看她，嬷嬷收拾一份贺礼去替我看看吧。还有她的小阿哥，毕竟也是皇上血脉……” 　　 　　“是。” 　　 　　消息传到康熙耳边，康熙脸上也是十分不好看。他握住毛笔的手在纸上停顿了好久，笔尖的墨汁都染湿了底下的宣纸。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让李德全换过一张纸来，才重新下笔，纸上逐渐呈现出两个名字。 　　 　　胤祤跟胤祐。前者是安和所出阿哥的名字，后者是准备给戴佳庶妃所出的小阿哥的。 　　 　　“收起来吧。”康熙轻声道，“传旨下去，宜嫔所出的阿哥赐名胤祺。从今日起，宫里人都要称胤褆为大阿哥，叫宗人府记起来，按着这样下去排好序齿吧。” 　　 　　“嗻。” 　 　　☆、第十八章 偶遇小太子 　　 　　出了月子后安和第一次到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请安。她身体恢复得快，怀孕前的衣裳照样能穿得下，并没有像别的妃嫔那样要经历漫长的瘦身过程。今儿一身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的旗装，配着石榴红衬裙、绸裤，架子头上簪着一对赤金点翠如意步摇跟赤金镶青金石珠花，倒比之前的打扮要华丽许多。 　　 　　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见着她也很是高兴，尤其是皇太后，拉着她嘟囔了几句说她居然还这么瘦，便叫人又赏赐了不少滋补的药材，叫不少妃嫔又是一顿羡慕。 　　 　　“皇太后见到了妹妹就把咱们都忘在脑后了。”宜嫔爽朗地说道。 　　 　　“宜嫔姐姐又在笑话我了。”安和浅浅一笑，“听说皇上已经给五阿哥赐名了，妹妹在这里给姐姐道声喜了。”后宫的阿哥们难将养，不管是大阿哥还是太子亦或是三阿哥，都是四岁之后才正式起了大名的。宜嫔之子才八个月就得了康熙赐名，也算是小小的一个惊喜。 　　 　　想到自己身子康健的儿子宜嫔也是开朗一笑，道：“我看妹妹身子还有些单薄，是不是坐月子的时候不爱吃东西？听说吃酸味的东西能开胃，妹妹也该试试才对。” 　　 　　“这原本就是我体质的缘故，试过好多法子了也胖不起来，多谢姐姐好意了。”安和道。 　　 　　“你这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走的单薄身子啊，钮祜禄庶妃还是得好好照顾自己才是。”看着太皇太后跟皇太后正在跟皇后说话，纳喇贵人在一边很不适时地出声说道，“这衣裳穿在身上就好像挂在架子上一般，撑都撑不起来了。” 　　 　　“不劳纳喇贵人费心。”安和觑了她一眼，“纳喇贵人看着瘦了，也该好好保养自己才是。” 　　 　　宜嫔也是微微皱着眉，她跟安和说得正开心，纳喇氏插嘴进来算什么。安和见状轻轻拍了拍宜嫔的手，小声道：“想必纳喇贵人还沉溺在丧子之痛中，姐姐别跟她计较。” 　　 　　“你是性子好。”宜嫔回了一句，“赫舍里庶妃染了风寒，德嫔又得照顾七阿哥，皇上这段时间常去看望纳喇贵人，可又是把她骄纵的性子给惯出来了。” 　　 　　“她也是嘴上占便宜罢了，姐姐由她说去。”安和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听说五阿哥养得极好，姐姐不如跟我说说照顾小阿哥有哪些方面要注意的吧。”孩子是养在皇后身边的，但皇后宫务繁忙，很多时候都是安和负责照顾，所以更要好好讨教一番。 　　 　　“行，得空你来我翊坤宫，我给你好好说说。”宜嫔眼睛一眨，笑着道。后宫妃嫔无非是拼家世拼宠爱，能跟钮祜禄家出身的妃嫔交好，这个机会宜嫔自然要把握住。 　　 　　& 　　 　　八月桂花香，听说御花园移栽了几株金桂，安和倒是来了兴致想要去御花园走走。 　　 　　“主子自从生下小阿哥之后倒是像变了一个人那般，从前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走动，方才却是主动跟宜主子搭话了。”锦绣跟在安和身后一边打伞一边说道，“可是主子向来不喜欢这样交往的。” 　　 　　“人总是要长大的，我也不能总是龟缩在坤宁宫内。”安和淡然道，“我出身钮祜禄家，一进宫很多人就把注意力投在我身上了。姐姐虽然是皇后，但皇后也有皇后的职责，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护着我的。要在宫里好好生活下去，这样的人际交往肯定少不了，再说了，宜嫔性子耿直，我倒是挺喜欢的。” 　　 　　“主子比从前考虑得更多了。”锦绣笑着道，“奴婢记得主子喜欢是蜜浸桂花，等一下摘一些回去奴婢给主子做来吃吧。” 　　 　　主仆一块儿走到锦鲤池旁，便见前头站着个穿着青色褂子的男孩，看模样不过七、八岁，正捧着书本细细苦读。他身边站着个小太监，一脸为难地看着男孩，嘴巴半张，也不知道是该劝还是该说什么。 　　 　　“那是……太子？”安和眯着眼睛盯了好一会儿，凭着对几位阿哥仅有的印象认了出来，这男孩便是康熙的宝贝太子胤礽，“怎么太子在这儿读书的，现在不是该在上书房吗？” 　　 　　“奴婢也不知道。”锦绣摇了摇头，“只是听说皇上前阵子重罚了上书房的几位师傅。” 　　 　　主仆俩说着话的时候，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已经见到他们，似乎是低声在太子耳边说了句，他便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皱眉的样子倒跟康熙如出一辙。安和慢慢走过去，轻声道：“太子怎么在这儿念书，也不到前头的凉亭去？现在虽然入了秋，但日头还是有些毒辣的，太子仔细晒着了。” 　　 　　太子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不大适应宫妃对他这样关怀的话语，呆了半天才道：“这儿光线比较好。”从前他汗阿玛的妃嫔们见到他，要么就是巴结要么就是避之不及，倒很少有人这样跟他说话。他又眨了眨眼睛，“你是钮祜禄庶妃？” 　　 　　“是。”安和朝他微微一点头，“刚好路过此地，没想到倒是见到太子在这儿了。”她看了一眼太子手中拿着的书，上头有整齐的笔记，工整的字体叫安和有些吃惊。毕竟一个才不到八岁的孩子能写出这样整齐的毛笔字，想必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练习的。 　　 　　太子点点头。眼前这个后妃的姐姐便是他的继母，只是太子对自己汗阿玛继立的皇后并没有什么好感，当然也不是说讨厌。他只是觉得十分别扭，就算皇后对他表达了再大的善意，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毕竟他的生母是汗阿玛的元后嫡妻。 　　 　　安和见他不怎么愿意说话，也知道自己作为后妃还是不宜跟太子过多接触，便道：“太子觉得这儿光线充足，但也得仔细别晒到。这儿有一把油纸伞，虽然是女气了点，但给太子挡挡日光也好。”说罢就让锦绣把油伞递过去。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连忙接过。 　　 　　安和浅浅一笑，便带着锦绣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太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句“多谢”到了嘴边还是吐不出来。嘟了嘟嘴后，他才把目光放在小太监手中那把油伞上，像是要把伞盯出花那般，最后别扭地嘟囔了句“多事”，却又让小太监给他打伞去了。 　　 　　☆、第十九章 地动与恩典 　　 　　小孩子的身体又软又胖还带着一股奶香，安和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小包子亲了又亲，差点就要把小包子亲得要哭出来。一边的完颜嬷嬷连忙让乳母先把孩子抱下去喂奶，又端来羊奶道：“主子生了小阿哥后越发顽皮了，等一下小阿哥要是哭了的话主子又该手足无措了。” 　　 　　“小阿哥着实可爱。”安和喝了一口加了杏仁碎一起熬煮过的羊奶，“戴佳庶妃那边怎么样了，皇上可有去看过她？” 　　 　　“去过一次后便再也没有踏足戴佳庶妃的宫殿了。”完颜嬷嬷道，“如今小阿哥也是德嫔娘娘在抚养，听说戴佳庶妃偷偷哭过几回，现在脸上半点笑意都不露了。” 　　 　　戴佳氏入宫时才不过十六岁，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近十八，就因为生育了一个腿有残疾的阿哥而被厌弃，那她往后这几十年的漫长岁月要怎么过？安和叹了口气，道：“她也是可怜人，小阿哥早产身子虚弱，如今腿又这样，将来的日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这个时代的人相信命理，康熙也认为小阿哥的残疾是上天对他的一种警示，对小阿哥一直淡淡的。没有汗阿玛的喜欢，生母是个庶妃，小阿哥将来在宫中的日子也就难过多了。 　　 　　“主子别多想了。”完颜嬷嬷劝道，“这都是缘法。” 　　 　　安和正要说什么，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晃动，时间持续得很短，却足以叫所有人惊慌失措。 　　 　　“是地动！”完颜嬷嬷跟锦绣连忙护着安和走出去。 　　 　　“小阿哥！”安和却想要跑到隔壁暖房把自己儿子抱出来，刚转身便见到乳母抱着襁褓急急忙忙冲了出来，便赶紧接过来搂在怀里，直到跑到较为空旷的地方后才松了口气。孩子还在襁褓中睡得安稳，丝毫没有受到方才地动的影响，安和分明感受到了宫殿的瓦片有往下掉的声音，心中一阵后怕。 　　 　　这么多年来她也经历过京城多次地动，但这一次却最叫她害怕。皇后也匆匆过来，见安和跟小阿哥一切安好才松了口气，道：“都没事吧？” 　　 　　“没事，出来得快。”安和摇了摇头，“姐姐先去慈宁宫看看吧，就怕方才地动吓到了太皇太后跟皇太后。” 　　 　　“那你自己小心，就怕地动还会一波一波接着来，你暂时先不要回到偏殿去。”皇后嘱咐一句后便带着人往慈宁宫去。 　　 　　索性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都是经历过好几回这样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也已经在宫人的护送下暂时到了安全的地方。紫禁城中的宫殿都没有因为这次地动而倒塌损毁，但是十八年康熙下旨改建的毓庆宫却因为这次地动塌了一部分宫墙，几个匠人因为躲避不及被压在底下，虽然都救了出去，但有一人却因为伤势过重丢了性命。 　　 　　康熙让李德全亲自善后事情，毓庆宫建造的事宜也放到一边去，太子暂时仍居住在乾清宫偏殿中。 　　 　　& 　　 　　“听说外边很多人家的屋子因为地动倒塌了。”安和抿了一口茶，对一边的赫舍里庶妃道，“宫里不少人都吓坏了，姐姐没受到惊吓吧？” 　　 　　“没事，从前也不是没经历过。”赫舍里庶妃浅笑道，“倒是你还有小阿哥都没事吧，我看着你眼底怎么又泛起乌青了，这段时间没睡好吗？” 　　 　　“总是担心余震不断，又怕小阿哥收到惊吓，所以一直睡不好。”安和坦白道，“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也经历过地动，但却没有像这一次那么害怕。也许是我更加敏感了，就爱胡思乱想些别的。” 　　 　　“你是担心小阿哥受到伤害，这我也能理解。”赫舍里庶妃道，“钦天监的人已经说了，未来这段日子不会再有地动发生，你也可以放宽心一点。皇后娘娘如今忙着安抚后宫又要协理六宫诸事，我看着她人都瘦了一圈，你怎么也不劝劝皇后娘娘好好休息？” 　　 　　“姐姐当我没有劝过么，坤宁宫的药膳我都是督促着她吃的。”安和自己也很无奈，有个脾气倔强不听劝的长姐真是让人头疼，“如今姐姐又想着给颜珠议亲，我怎么劝她都不肯听。颜珠今年才十五，到底不必这么早定下亲事。再说了，现在八旗女子哪个敢议亲的，都是在册秀女呢。” 　　 　　“皇后也是为家中的弟弟着想罢了。”赫舍里庶妃道，“听说前线捷报频频，指不定很快就能凯旋而归，到时候选秀一开皇后娘娘便可为你弟弟求来指婚的旨意，倒免了不少烦碎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可我看着姐姐每天都这样忙碌，连自己身子都不顾了，总是有些担心的。”安和一直不敢忘记王太医说的，她姐姐身子本就娇弱，之前还曾经小产过，这样煎熬下去对她自己的身体是百害而无一利，“偏生姐姐就是不听我的话，佟贵妃自从胤禶阿哥去世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半年了都没能从哀恸中走出来，前阵子地动还被吓着了。我已经听说皇上有意下旨让佟贵妃之妹入宫陪伴佟贵妃。” 　　 　　“是呀，她是把胤禶阿哥当做自己亲生的了。”赫舍里庶妃道，“我听说佟贵妃被诊出很难有孕，所以再抱养胤禶阿哥后是一心一意地照顾，没想到胤禶阿哥却因病夭折，她自然心里难受。皇上也没少去安慰她，只是毕竟朝堂事务繁忙，也总不能为了一个后妃不顾前朝大事，只能叫佟贵妃的妹妹入宫陪她了。” 　　 　　原来是真的。安和垂眸细想，康熙后宫中确实有大小两个佟氏，看来这入宫的妹妹将来也是要被纳为妃嫔的。 　　 　　“想什么呢？”赫舍里庶妃见安和微微皱起了眉，便笑着问道。 　　 　　“只是觉得皇上对佟贵妃真好，这样的恩典不是谁都能盼得来的。”安和浅笑着道。 　　 　　“毕竟是表兄妹，佟家又是皇上的外祖家，皇上对佟贵妃自然要好一些。” 　　 　　就在安和跟赫舍里庶妃这场谈话后的第四天，小佟氏便包袱款款地入宫来。不得不说佟家的姑娘都长得十分好看，小佟氏今年不过十二，脸嫩得可以掐出水来。虽然大家都以为她不过是来陪伴佟贵妃而已，但安和却明白，小佟氏一旦入宫，往后便再也没有出宫的时候了。 　　 　　☆、第二十章 结盟的开始 　　 　　安和把孩子交给乳母，让她抱着去后殿。今儿慈宁宫家宴诸位阿哥都要出席，不过小包子不过五个月大，所以略微露个脸就可以抱回去。现在小包子正沉沉睡着，也不必太担心他到时候哭闹起来。 　　 　　刚刚坐了下来，眼角就扫到卫庶妃挺着个大肚子走进来。安和微微皱眉，算算时间她这一胎都怀了近八个月了，怎么这时候不好好呆在钟粹宫，反倒是跑了出来？她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惠嫔，见她也是满脸不悦，大约也明白这是卫庶妃自己做的主了。可这样一来旁人只会觉得是惠嫔没好好照顾卫庶妃，回去之后她就不怕惠嫔发作吗？ 　　 　　“别看了，卫庶妃的脸都要被你看出花儿来了。”赫舍里庶妃浅笑道。 　　 　　“姐姐胡说什么。”安和垂眸，伸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桂花酿，“外头天雪路滑，卫庶妃要是一不小心崴了脚，伤了她自己倒不打紧，就怕腹中龙胎有损。” 　　 　　“人家既然敢出来，想必是做好了万全之策的。”赫舍里庶妃道，“皇上自她有孕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她那儿，平日在太皇太后处请安时她也没能见着皇上一面，今晚不来的话只怕皇上就真的将她忘在脑后了。” 　　 　　“听说卫庶妃这一胎是个阿哥，只怕也是因为这样才有了底气吧。”坐在安和下首的戴佳庶妃这时插话道。 　　 　　安和跟戴佳氏只是点头之交，这回倒是第一次戴佳氏跟她搭话，她浅笑道：“怪不得她这回要来了。说来许久没见妹妹了，妹妹身子可好了些，我让人给小阿哥送的长命锁你可还喜欢？” 　　 　　“说来也要多谢姐姐才是，这宫里的姐妹中除了皇后，也就只有贵妃主子、几位嫔主子跟二位姐姐给小阿哥送东西来了。”戴佳庶妃扯了扯嘴角，“不过这也是命，便是我将来也只是个没有名分的庶妃，也要好好将小阿哥抚养大。”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旁人说什么都随她们去吧。”赫舍里庶妃道，“这宫里的女人嘴碎的多，一个个跟她们计较，还显得自己掉价呢。” 　　 　　“姐姐说得是。”戴佳庶妃叹了一口气，“嘴巴长在她们身上，我不理便是了。妹妹有心跟二位姐姐交好，往后可能要带着小阿哥到两位姐姐那儿坐坐，希望姐姐们不要嫌我烦就是了。” 　　 　　“哪里会嫌你烦。”安和笑着说。她想过了，她出身钮祜禄家，如今膝下又有一个阿哥，正是最招人注目的时候。她不担心皇上会过分宠爱小阿哥，就怕有人暗地里放出留言陷她跟小阿哥于危险之中，如今哪怕是把小阿哥栽培成只爱书法不问朝政的性子，她也无所谓。而戴佳氏，怕也是存了只希望小阿哥平安长大的念头吧。 　　 　　戴佳庶妃长吁了一口气，别人说她巴结也好说她谄媚也好，为了小阿哥，她必须找棵大树好好攀着。钮祜禄庶妃虽然还没有名分，可她姐姐是中宫之主，看在自己妹妹的面上，皇后娘娘对小阿哥怕也会多照顾几分吧。 　　 　　& 　　 　　二十年二月十日，卫庶妃在钟粹宫诞下一位阿哥。康熙知道后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叫李德全传话把小阿哥抱给惠嫔抚养，连去见卫庶妃的意思都没有，更别提要去见一见刚出生的小阿哥了。 　　 　　“按着之前定下的份例给卫庶妃送东西过去吧。”皇后淡然地道了一声，有些疲惫地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笑着看向安和怀里的小阿哥，“才一段时间没见，小阿哥又长大了。果真是应了那句一天一个模样的话，来，叫我抱抱。” 　　 　　安和将小阿哥送到皇后怀里。快七个月的孩子小手小腿像白嫩的藕节一样，脸蛋鼓鼓的，笑起来能看到粉色的牙床。皇后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圆润的小脸，笑着道：“咱们小阿哥长得真好看，眼角眉梢跟你都很像，轮廓却是十足十皇上的模样。” 　　 　　“这不是说明咱们小阿哥最会挑地方长么？”安和笑着道。 　　 　　皇后轻轻地捏了捏小阿哥的手掌，肉肉的胖胖的。她抬眸见安和微笑着看着他们，心中也是叹了一声，叫人把小阿哥抱走后才道：“听说你最近跟戴佳庶妃走得很近？” 　　 　　“不过是一起聊了几句照顾小阿哥的事情罢了。”安和知道自己跟戴佳氏交往的事宜肯定瞒不过皇后，“她也可怜，小阿哥也是皇上的子嗣，哪里容得了别人作践。姐姐又不是没听到后宫那几个最爱嚼舌根的妃嫔的话，便是我听了都觉得生气。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帮她一把又何妨。” 　　 　　“我是说不过你，你自己做主就是了。”皇后笑着道，“你跟宜嫔也走得近，不过宜嫔素来性子爽朗，我倒也挺喜欢她，皇上也喜欢。” 　　 　　“姐姐说的我都记着。”安和见皇后眼皮子好像快要撑不住的样子，便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仔细端详一番后才道，“姐姐的脸色怎么差了这么多，是不是身子有些不舒服？都怪我这几天没好好留意，竟疏忽了。” 　　 　　“不碍事，最近睡得不好，我已经让太医给开了安睡的方子了。”皇后拍了拍安和的手，“你要照顾小阿哥，我这儿有周嬷嬷她们看着就是了。” 　　 　　安和心中却总有些不安，历史上的孝昭皇后是康熙十六年病逝的，如今已经是康熙二十年，历史早就改变了，可即便如此，安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让周嬷嬷服侍皇后去小睡之后她才拉着周嬷嬷问道：“姐姐最近一直这样睡不好吗？我怎么觉得倒不像是晚上睡不好才导致这样疲惫的。” 　　 　　“主子这些天确实睡得不好，一有些声音就容易醒来，已经请太医来看过了，也没说哪里不妥。”周嬷嬷道，“这段时间主子一直有在服用太医开的安神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是这样呀。”安和微微蹙起了眉，“嬷嬷好生照顾姐姐，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让人来找我，知道吗？” 　　 　　“奴婢知道的。”周嬷嬷连声应道。 　　 　　安和这才带着小阿哥离开。她抬头看了看天，见坤宁宫上头有一大片乌云，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第二十一章 大封六宫中 　　 　　前线不断传来捷报，言明三藩大军如今屡屡战败，清军已经渐渐收复失地。康熙难得高兴，趁着初一的日子来到坤宁宫，跟皇后说起了前线的事情，又拍了拍她的手道：“朕在前朝忙着，后宫多亏有你打理，这段日子是辛苦你了。” 　　 　　皇后微微红了眼眶，摇头轻声道：“我不辛苦，能为皇上分忧我心甘情愿。”她膝下无子，所以将自己的妹妹推荐进宫来。安和也算得宠，很快就诞下有钮祜禄家血脉的阿哥，眼下跟宫中有头有脸的几位妃嫔也能说上话来，她心里就安定了。 　　 　　“你的脸色很不好，安和那丫头跟我说了，你最近总是睡不好，可有叫太医来看过？”康熙仔细端详了皇后的气色，眉头都皱了起来，“比从前消瘦了，你该多注意自己身子才是，别累着了。” 　　 　　皇后并没有注意到康熙对自己妹妹已经直接称呼其名，只是淡淡笑道：“不过是最近忙着皇上寿辰的事宜所以没睡好罢了，等过段日子闲下来好好将养便是了。” 　　 　　“前线捷报频频，只是咱们在后方也不能大肆张扬，这回寿宴还是低调准备吧。前朝在太和殿摆设宴席招待群臣，后宫则摆在老祖宗那儿，也叫她热闹一番。”康熙摩挲了一下皇后的手背，“还有后宫的妃嫔，除了德嫔那次晋封之外后宫已经很久没有大封了，趁着现在将宫里一批资历深的妃嫔都升上去吧。荣嫔、宜嫔还有惠嫔晋为妃位，另外……” 　　 　　皇后见康熙拿不准最后一个妃位，眼珠一转便道：“皇上看赫舍里庶妃如何，毕竟她出身赫舍里家，又是仁孝皇后的亲妹妹，太子的姨母，给她个妃位也无妨。嫔位升上去三个之后，戴佳庶妃也能定下封号跟名分了。还有郭常在，到底也是四公主的生母。” 　　 　　赫舍里氏跟戴佳氏跟安和关系都很不错，郭常在也因为宜嫔的关系渐渐跟安和走近，提拔她们皇后也安心。 　　 　　康熙沉思了片刻，道：“既是如此，就按你说的吧。赫舍里氏性情和顺从容，赐封号‘温’，戴佳氏懂事守礼，赐封号‘成’。李德全，吩咐内务府的人加紧准备好妃位跟嫔位的金册宝印。” 　　见李德全出去后皇后才柔声道：“皇上批阅折子也累了，我已经让人给烧了热水，皇上先去沐浴更衣再回来用晚点吧。” 　　 　　“嗯。叫小厨房的人单独给你炖盅补汤，好好养养身子才是。”康熙温柔地摸了摸皇后的脸蛋，才去了旁边的屋子沐浴。 　　 　　皇后将手指按在仿佛还带着康熙指尖温度的自己的脸上，眼中缱绻的爱意一直不曾消散。她拿过帕子擦去了就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笑着让周嬷嬷下去准备晚点的吃食。 　　 　　& 　　 　　康熙寿辰当日便宣布旨意：晋封惠嫔、荣嫔跟宜嫔为妃，册封赫舍里庶妃为温妃，戴佳庶妃为成嫔，郭常在为贵人，万琉哈庶妃为常在。得到晋封的人固然高兴，没有得到晋封的明面上却还要高高兴兴地给惠嫔等人道喜，回到自己宫殿后却是暗地里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宫殿里能砸碎的东西全都砸个稀巴烂，方能出了胸口这股怨气。 　　 　　册封礼定在了十二月，而宫里如今已经都改了称呼了。 　　 　　“恭喜姐姐了。”安和见赫舍里氏走了进来便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迎道，“姐姐大热天的怎么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叫人给你准备你最爱的点心。” 　　 　　“我是特意过来多谢皇后娘娘在皇上跟前替我美言的。”赫舍里氏笑着道，“要不是有皇后娘娘，我哪里能一举就封至妃位。” 　　 　　“那也是姐姐在皇上心中有分量，以后我得改口叫温妃姐姐了。”安和笑道。 　　 　　赫舍里氏笑着横了安和一眼，道：“去把小阿哥给我抱出来叫我看看吧，我今儿还给他带了一对长命锁项圈来。” 　　 　　“姐姐就爱惯着他。”安和让乳母把小阿哥抱出来，小包子见到自己娘亲之后也是伸手要她抱抱，嘴里咿咿呀呀地嚷着，手上戴着一个赤金长命锁的镯子，这是皇太后前儿赏赐下来的。 　　 　　“小阿哥如今会认人了，见到自己额娘就要抱抱。”赫舍里氏浅笑着道。 　　 　　“他可是小鬼灵精，不认识的人要抱他肯定会被哭得心烦的。”安和让完颜嬷嬷把绣笸都收走，就怕小孩子等一下伸手就要把剪子给抓起来玩。她见小包子放在榻上，又让人把榻上的案桌抬走，才道，“来，这是你的妃母，以后要记得妃母的模样哦。” 　　 　　小包子靠在大迎枕上，两手的食指都塞到嘴里吮着，歪着头盯了赫舍里氏好一阵子，扭过小脑袋没有任何表示。这模样看得安和跟赫舍里氏都忍俊不禁，赫舍里氏更是伸手轻轻戳了戳小包子的脸蛋，道：“连妃母都不理，你脾气倒是挺大的。” 　　 　　小包子是听不懂她说什么，咕噜咕噜“噗”了一下，转过身开始在榻上到处乱爬。 　　 　　“真是高傲，看来我以后得多来你这儿走走才是，不然小阿哥更是要冷着脸不理我了。”赫舍里氏将一对赤金坠万事如意金锁的项圈放在安和手上，“我让家里人专门订做的。” 　　 　　“姐姐已经给小阿哥送了很多东西来了，怎么这回又送？”安和道，“也该是我给姐姐送册封的贺礼才是。” 　　 　　安和刚要接话，却见翡青匆匆走了进来，给两人请安后便道急声道：“主子、温妃娘娘，坤宁宫主殿那儿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忽然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安和倏地站起来追问道，“请了太医了吗？周嬷嬷怎么说？” 　　 　　“奴婢也不大清楚。”翡青道，“只说主子娘娘这几天一直忙着几位娘娘册封的事宜，还要分神料理宫务，睡眠也不大好，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晕过去。” 　　 　　安和跟赫舍里氏对视一眼，连忙起身往正殿过去。刚走进去就见皇后已经醒过来，王太医正在给她把脉。见王太医眉头一直紧皱，安和脸上也是一派焦虑，差点就要出声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主子娘娘是劳累过度，这段时间必须好好静养才是。”王太医收回把脉的手，“主子娘娘脉象隐隐有油尽灯枯之兆，这段时间切莫再操劳过度，否则于寿元有损。微臣现在就给娘娘开药调理，也请主子娘娘好生为自己着想，不要再这样耗损自己的身子了。” 　　 　　“劳烦太医去开药吧。”皇后一脸平静，仿佛王太医嘴里那个有油尽灯枯之兆的人不是她自己那般，“两位妹妹也来了？” 　　 　　“姐姐……”安和见皇后一脸惨白，“姐姐你就听太医说的，好好将养自己的身子吧。再这样劳累下去，你的身子怎么熬得住！”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碍事的。”皇后淡然道，“不过是一时头晕罢了，偏生周嬷嬷她大惊小怪，倒把你们都给闹了过来。如今我已经没事了，今日之事也别跟别人提起，就说是寻常请的平安脉就是。” 　　 　　皇后的意思却是在场的人都噤声，安和张了张嘴想要再说，却被皇后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住。她咬咬牙最终还是选择低下头往回走，连赫舍里氏的叫唤都没有理睬。眼眶里逐渐溢满了泪水，安和最终还是没忍住，捂住嘴低声抽泣起来。 　 　　☆、第二十二章 皇后终薨逝 　　 　　二十年十月，德嫔被诊出有孕二个月。同月，吴世璠自杀身亡。十一月克城，吴三桂发动的“三藩之乱”至此彻底平定，结束了滇、黔、闽、粤严重割据分裂的局面。前朝一派喜庆祥和，后宫却阴云密布，皇后病重，如今已经陷入昏迷！ 　　 　　安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亲自奉汤奉药，半步都不肯离开，可却没能改善皇后一直昏睡的状况。皇后的病危让康熙心中因为三藩平定的喜悦之情瞬间减退了五分，召来王太医细细询问，才知道皇后身子亏虚有迹可循，只是因为皇后开口噤声，康熙忙着朝政一直没有过问，这才导致如今这样的局面。 　　 　　“皇后娘娘之前说皇上忙于朝政，所以吩咐微臣不许拿这事来打扰皇上。”王太医把头服贴在乾清宫的地板上，“微臣这段日子已经为皇后娘娘换了无数个方子，最终也不过是保住皇后娘娘一命而已。皇后娘娘身子亏虚已久，时常又寝食难安，恕微臣多嘴，只怕皇后娘娘是药石无灵了。” 　　 　　“知道了，朕不怪你，下去吧。”许久之后才听到康熙疲惫的声音响起，王太医连忙又叩首，才带着一身冷汗走出乾清宫。 　　 　　李德全在一旁听得真真的，见日头西下康熙依然没有要传膳的意思，便上前躬身道：“皇上，时候不早了，不如叫御膳房的人传晚点吧。皇上这段时间为了三藩后续之事废寝忘食，再这样下去太皇太后跟皇太后怕要担心了。” 　　 　　“朕不饿。”康熙叹了一声，“摆驾坤宁宫。” 　　 　　皇后的寝殿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康熙挥手不必屋内的人请安，又让李德全候在屋外，才慢慢走到皇后榻前。榻前有个穿着水蓝色旗装的女子在给皇后擦脸，康熙认出来那是安和，便伸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这才发现安和已经瘦得快要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皇上！”安和赶紧抹去脸上的泪水，“给皇上请安。” 　　 　　“不需要在乎这些虚礼了，皇后怎么样了？”康熙坐在榻边，伸手触碰了一下皇后的脸庞。感觉手下的温度冰冷，他慢慢收回手来问道。 　　 　　“醒过来用了一碗粥，服过药之后就又睡过去了。”安和哽咽道，“太医说就只能这样养着，也许过段时间精神头就会好起来。” 　　 　　“辛苦你了，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陪着皇后。”康熙看了安和一眼，挥挥手，“你还有小阿哥要照顾，别累坏自己了。回去睡吧。” 　　 　　安和一步三回头地踏出寝殿。完颜嬷嬷见她出来后连忙扶住她，入手的感觉就是骨头一把咯人得很，完颜嬷嬷既担心又不知道怎么劝，给安和炖的汤水她一口都吃不进去，这样下去便是皇后病好了自己主子也是要倒下去的。 　　 　　“我没事，回去吧。”安和扯了扯嘴角，看着天空翻滚的乌云，“要下雪了。” 　　 　　当晚皇后曾经醒来一次，跟康熙说了几句话后便再次陷入昏迷。康熙下旨让佟贵妃协理六宫事，封笔之后便日日留宿在坤宁宫，也许是因为有康熙的陪伴，皇后的病情渐渐趋于平稳，总算叫安和松了一口气。 　　 　　& 　　 　　新年后的日子安和就在照顾孩子跟侍奉皇后之间度过。三藩事定选秀重开，大批超龄的秀女报了户部后便迅速出嫁，适龄的女子则一一参选。皇后如今已经可以起身了，只是后宫诸事她并没有接手回来，选秀一事全权交由佟贵妃跟四妃打理。康熙只纳了两个庶妃，余下留了牌子的秀女们则都指婚给了在三藩之乱中表现出色的八旗子弟。这次选秀办得仓促，佟贵妃为了办好此事也是劳心劳力丝毫不敢懈怠。 　　 　　而就在新人入宫的同时，安和则在坤宁宫跟皇后说着话。 　　 　　“因着我病发，小阿哥的周岁都没好好过，听说皇上还没赐下名字？”皇后咽了一口药汤，微微皱了皱眉后才道，“都怪我身子不争气。” 　　 　　“姐姐胡说什么，姐姐的身子快点好起来这才是要紧事。”安和递过来一碟腌制山楂，“姐姐吃颗山楂压压嘴里的苦味吧。我已经让人给姐姐熬了山药瘦肉粥，等一下就能用了。吃过粥之后姐姐再美美睡一觉，明儿起来精神肯定会更好的。” 　　 　　皇后浅笑着不说话，目光细细逡巡着安和，半晌后才道：“嬷嬷，去柜子里把我之前让你收起来的本子拿来。” 　　 　　周嬷嬷红着眼眶默默去拿了过来放到皇后跟前。皇后将本子推到安和跟前，道：“你拿去，以后肯定用得上。” 　　 　　安和不明所以于是打开来看，才发现上面俱是写着皇后这么多年在后宫中安排的心腹之人的名字、职位以及所在的宫殿。上头的字迹有新有旧，看得出来有些是最近新添上去的，越到后面字迹就越潦草。安和“啪”地一下把本子合上：“姐姐？！” 　　 　　“我没什么能留给你，这些人都是为钮祜禄家效力多年的，我已经传话给他们，以后他们都是你的人了。”皇后咳嗽了几声，“皇上已经将佟贵妃的庶妹赐给颜珠为妻，我也没什么要担心的了。富保、尹德还小，婚事也不必太着急；阿灵阿，按皇上的意思以后只怕是要另外给他个爵位的，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而你不同，是我将你接进宫来的，以后我怕是不能再护着你了，这些人以后就是你的助力，你要好好使用才是。” 　　 　　“姐姐说的什么傻话！”安和急忙拉着皇后的手，“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说傻话的人是你。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如今不过是熬日子罢了。王太医都跟我说了，我也接受了这个事实。”皇后浅笑着为安和擦去泪水，“后宫受宠的妃嫔不少，可皇上心中最爱的却是仁孝皇后。像我，爱上了皇上，这辈子都求而不得，你莫要跟我一样。” 　　 　　安和已经泪如雨下，趴在皇后腿上痛哭失声。 　　 　　“傻孩子，这是你最后一次这样放纵大哭了。”皇后的手按在安和瘦弱的肩膀上，“你还有小阿哥，以后一定要坚强。嬷嬷，我累了，让人送安和回去吧。” 　　 　　“是。”周嬷嬷颤抖着声音道，“小主，您先请回吧。” 　　 　　安和透过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看到皇后一副安详的模样，咬咬牙站了起来，轻声道：“明儿我再带着小阿哥来给姐姐请安。”说罢便摇摇晃晃地带着皇后给她的本子在完颜嬷嬷的扶助下走了出去。 　　 　　“傻丫头……”皇后闭着眼，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声。 　　 　　“主子累了，奴婢服侍主子安寝吧。”周嬷嬷挥退了屋里其他的宫女，伺候皇后睡下。她一直睁着眼，看着半夜皇后在睡梦中离世，才低声道，“奴婢在主子还小的时候就开始伺候主子了。奴婢多谢主子为奴婢安排了后路，可奴婢这一辈子无依无靠，都把主子当做自己亲生女儿来看待。奴婢怕主子到下边没人伺候，就让奴婢跟着主子一块儿去吧。” 　　 　　说罢，就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笑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安和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顾不得自己只穿着寝衣，披了一件女披就匆匆赶去了皇后的寝殿。她满脸都是冷汗，推开了守门的宫女一手将门推开，便见周嬷嬷伏趴在皇后的床榻边，空气里却是血腥的味道。安和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皇后身边，伸手轻轻放在皇后鼻前一探，良久后才闭着眼痛哭出来。 　　 　　外头一道闷雷，瓢泼的大雨随即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应该是二十一年平定三藩，文中提前了。 　　☆、第二十三章 迁居启祥宫 　　 　　五月二十八，皇后崩于坤宁宫，谥曰孝昭皇后。六月初一奉移皇后梓宫于武英殿。六月二十五日奉移皇后梓宫往巩华城，与仁孝皇后同安于享殿。在孝昭皇后丧葬期间，安和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每走一步路都好像走在云端那般，看着身边的人都是愁容不展，生怕自己主子一蹶不振。 　　 　　“主子，喝完热汤吧，你昨儿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完颜嬷嬷端来吃食，“按着主子的吩咐都是素菜，没有用半点荤油的。这汤也是莼菜豆腐汤，都是素食，主子多少进一点，别叫奴婢们担心了。” 　　 　　“放这儿吧。”安和伸出手勺了一勺汤，衣袖下的手腕瘦得仿佛一掰就会断掉，“小阿哥有人看着吧？” 　　 　　“乳母们已经喂了蛋羹跟清粥，抱下去睡了。”完颜嬷嬷见安和难得开口说话，便赶紧回道，“小阿哥这些天已经会开口说话了。” 　　 　　“是吗？这些天也是我忽略了。”安和扯了扯嘴角，“明儿起小阿哥就抱到我这儿来吧。”这段时间她为了照顾姐姐一直忙里忙外，却是忽略了自己的儿子。如今姐姐已经薨逝，宫里只有她跟小阿哥相依为命了。 　　 　　“是。” 　　 　　“还有，姐姐既然已经去了，那这坤宁宫我也是住不了了，这段时间慢慢收拾下用不上的东西，等皇上什么时候下旨挪宫咱们就搬走吧。”安和喝了一碗汤，吃了几箸清汤素面便让人撤掉膳食，“德嫔那儿贺喜的东西都打点好了吗？” 　　 　　“已经打点好了，等小公主百日之后就能给送过去。”德嫔在六月中旬诞下了一个公主，但那时候众人的心思都放在皇后丧葬上，康熙也免了小公主的洗三礼，连赏赐都比之前少了五成。德嫔这时候自然也不敢违拗康熙的心思，而且小公主身子也不算强壮，她全盘心思都在照顾小公主身上了。 　　 　　“那就好。”安和想到了皇后给她留下的那个册子，里边就是她以后在宫中站稳脚跟的一大助力了。她垂眸，“皇上还是宿在乾清宫吗？” 　　 　　“是，听李公公说皇上这段时间也是情绪低落不思饮食。”完颜嬷嬷回道。 　　 　　“他是皇上，终究会从伤痛中走出来的。”安和淡然说道，“当年不也是一样吗？” 　　 　　“主子别多想了，奴婢扶你去休息吧。”完颜嬷嬷道，“这些天瓢泼大雨不断，主子又在灵堂跪了这么久，奴婢已经让人熬了安神汤，主子等一下喝了就去睡，保管身子暖暖的。” 　　 　　“嬷嬷跟锦绣她们也陪了我这么久，都下去喝一碗姜汤吧，别我没事你们都病了。”安和浅浅一笑，换了寝衣饮了一碗安神汤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一边的完颜嬷嬷舒了一口气，亏得主子没有问，这些都是皇上吩咐的给开了宁心静神的药，现在看着主子喝下就好了。 　　 　　& 　　 　　八月，德嫔所出的皇七女夭折，给后宫又添了一份悲戚的气氛。此时康熙下旨给六阿哥赐名胤祤、七阿哥赐名胤祐，又让内务府的人将启祥宫内外打扫干净，挑了个吉日让安和搬了进去。康熙明旨说道赐居启祥宫主殿，内务府的人怕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将主殿内外摆设得格外精致。 　　 　　“额娘，抱~”胤祤咬着手指头爬到安和身边，伸手嚷嚷道。 　　 　　“你这小鬼头，见到额娘就要抱抱。”安和难得喜笑颜开，放下手中的话本，又让翡蓝将无名指跟尾指上的护甲都拿走，才伸手将胤祤抱在怀里。小孩子身子软绵绵的还带着奶香，抱起来也沉实，安和将他放在自己腿上，笑着道，“等一下额娘让人给你做，好不好？” 　　 　　“好~”胤祤已经两岁，说话逐渐顺溜，只是这啃手指的习惯一时三刻很难改变。安和示意翡红去拿来特意做成手指大小的谷米棒，先是将胤祤胖乎乎的手指从他嘴里拿出来，然后才塞了一根谷米棒给他。胤祤对这种闻起来香喷喷但实际上咬起来半点味道都没有的吃食深恶痛绝，无奈自己额娘在一边“虎视眈眈”，他只能扁着嘴默默啃着。 　　 　　“主子，皇上的御驾就要来了。” 　　 　　听到翡青的话，胤祤连忙借机放下手中的谷米棒，撒娇道：“汗阿玛！” 　　 　　“就知道汗阿玛。”安和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龙华，领着胤祤来到门前候着。 　　 　　康熙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只是人却瘦了。他伸手将安和扶了起来，才道：“在启祥宫一切都好吗？我看你这儿的摆设还挺精致的，可见内务府的人办事也算周到。” 　　 　　“一切都好，皇上先喝一口酸梅汤吧，秋老虎如今还猛着呢。”又轻轻拍了拍胤祤的背，“方才还在念着汗阿玛，这回汗阿玛来了倒是连话都不会说了。来，给你汗阿玛请安。” 　　 　　胤祤躲在安和身后觑了康熙一眼，浑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抬头看了安和一眼后才走前一步行礼道：“胤祤给汗阿玛请安。”这句话他说得最顺溜，身边的嬷嬷最常教的就是这一句话，还有一句就是“额娘好”。 　　 　　“都这么大了。”康熙招手让他再走进一些，“长得真像你，眼睛跟孝昭也有几分相似。” 　　 　　安和听他提起自己姐姐，抬眸看了一眼，只见康熙盯着胤祤的模样微微出神，不知是不是在透过胤祤的模样来怀念姐姐。她轻声道了句：“奴婢跟姐姐一母同胞，胤祤跟奴婢有几分相像，自然就跟姐姐长得相似。皇上来之前用过膳了吗，奴婢让小厨房的人给您做些吃食吧，瞧着皇上瘦了。” 　　 　　“随便做些东西来就是了。”康熙这般说道，随即就低头只顾着跟胤祤说话。 　　 　　虽然说是随便做点，但毕竟是呈给皇帝吃的，小厨房的人哪里敢掉以轻心？做了道虾仁菜心、炖了鲫鱼豆腐汤、又做了鸭条溜海参，蒸好米饭就给送来。康熙让安和和胤祤坐下来陪他一起吃，三人虽然都没说话，但却是难得温情脉脉。 　　 　　“朕跟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说了，朕要给你一个位分。”用过饭后安和便让嬷嬷把胤祤带下去哄了睡觉，刚给康熙奉来热茶，冷不丁就听康熙这样说道。 　　 　　“奴婢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她进宫时领的是妃位的份例，应该不会册封为嫔；而如今四妃的位置已经满员，要真是给她一个位分的话，估计就得往贵妃的位置上册封了。安和不是不想确定自己的名分，但孝昭给她留下的人脉她尚未全部收复，这时候册封只怕是要做出头鸟了。 　　 　　“朕说你当得就当得，万事有朕。”康熙拍了拍她的手，“只是如今孝昭丧期未过，册封礼怕是要在几年后了。” 　　 　　安和知晓康熙并不是属意现在立刻册封，心中也算安定些，便浅笑道：“奴婢信皇上，奴婢谢过皇上恩典了。” 　 　　☆、第二十四章 孕事高峰期 　　 　　“主子，承乾宫来消息，说贵妃娘娘有喜了。”翡青一边帮安和按着肩膀一边说道，“听说已经有孕二个月了。” 　　 　　“那是喜事，咱们得给贵妃娘娘贺喜才是。”安和让人给胤祤做了一本册子，上头画着日常生活里常见的杯碟碗盘的物品，也是叫胤祤开始认字的启蒙之物。康熙来她这儿的时候也见过，还夸赞她有心思，安和便更加放心叫胤祤用着了。 　　 　　“主子不生气？”距离孝昭皇后病逝才几个月佟贵妃就有孕了，翡青觉得自己主子跟孝昭皇后姐妹情深，应该会不高兴才对。 　　 　　“有什么好生气的，皇家开枝散叶才是第一要紧事。”当年仁孝皇后薨逝，宫里不照样一个孩子接着一个孩子出生，康熙也许会为自己姐姐的病逝而伤心难过，但却不会真的为她守身如玉。安和招手让胤祤走过来，“不必替我按了，去厨房传膳吧。” 　　 　　“是。” 　　 　　在佟贵妃被诊出有孕后不久，宜妃同样被诊出有孕。安和换了一件湖水染烟色的银线绞珠软绸旗装，用白玉扁方挽好发髻，簪上三两支玉簪，便带着胤祤往翊坤宫而去。宜妃脸上焕发着喜悦的神采，一边的胤祺也是好奇地看着自己额娘平坦的小腹，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嬷嬷们都在说额娘要给他生个小弟弟。 　　 　　“给姐姐道喜来了！”安和浅笑着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姐姐的模样，脸上都要笑出蜜来了。” 　　 　　“你这张嘴越发厉害了。”宜妃赶紧让她坐下，“哎呦，好久没见到胤祤了，又高了些。” 　　 　　“宜妃母好。”胤祤甜甜一笑，惹得宜妃直要将他搂在怀里揉搓一顿。 　　 　　胤祺见到安和也是眼睛一亮，问了好之后就腻在安和怀里，丝毫没有因为自己额娘将胤祤抱在怀里而嫉妒生气。安和摸了摸胤祺的脑袋，笑着说：“五阿哥也长高了。” 　　 　　“之前你让人送来的小册子跟木工玩具他可是爱不释手，怪不得这回一见面就要窝在你怀里不肯出来，素日里对着我都没这么爱撒娇的。”宜妃让人端来点心，让两个孩子先去用些，喝了一口温白开才道，“最近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姐姐不必担心我。”安和知道宜妃是被自己前段时间的状态给吓着了，便轻声道，“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宜妃安慰地看了安和一眼，“这段时间你老是一个人在启祥宫不爱出门，我又忙着协理六宫没时间去看你。现在你能走出来好好过日子，我也就安心了。” 　　 　　“就是为了胤祤，我也不能自暴自弃。”安和道，“姐姐的脸色看上去很好。我记得佟贵妃跟姐姐都是二个月左右的身孕，她的神色就不如姐姐了。” 　　 　　“我一知道自己有孕就连忙把宫权交出去了，可佟贵妃如今还拿着凤印呢。”宜妃撇了撇嘴，“说是皇太后的生辰素来是由她负责的，如今贸贸然交给别人去办她也不放心，也不想想自己身子，之前太医就说她很难有孕，这回怀上了也不知道安分养胎。” 　　 　　“如今宫里就她位分最高，太皇太后这两年也是小病小痛的也没这会子功夫料理后宫诸事，佟贵妃自然要多操些心。”安和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便给姐姐带了些安胎的药物来，到时候请太医看看要是适用的话便是最好了。” 　　 　　“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宜妃浅笑道。 　　 　　& 　　 　　安和专心在启祥宫养孩子，得空就吩咐完颜嬷嬷出去细细打听皇后留给她的名册上的人的秉性，渐渐地也开始将一些人收为己用。皇后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收买的人都不是各宫妃嫔的心腹，甚至有一些奴婢还是同时效力于好几位妃嫔，所以安和只要再小心谨慎些，寻常人也查不出来她曾经向她们打探过消息。 　　 　　“额娘，困。”胤祤丢下手中的积木，揉了揉眼睛走过来道。 　　 　　安和放下手中的话本，让翡蓝往床榻上塞好汤婆子后便哼着小曲哄了胤祤去睡。此时翡红走了进来，说是有消息要告知安和。 　　 　　“怎么了？”看到胤祤睡着之后安和才问道。 　　 　　“承乾宫传来消息，说佟贵妃身子不适。”翡红轻声回道。之前皇后埋在承乾宫里的钉子虽然只是个打杂的小宫女，可实际上能打听到的消息绝不比其他人少。“说是最近累着了，竟有滑胎之兆。” 　　 　　“怎么会这么严重？”安和端起茶杯的手一顿，问道。 　　 　　“先前佟贵妃便是忙着皇太后的寿辰，而后又赶去太皇太后跟前侍疾。好不容易等肚子里的龙种满了三个月，又急急忙忙地要准备年下的事情，偏生也不肯放权给荣妃娘娘她们，所以才会这样。”翡红回道，“太皇太后生了大气，要不是顾及着佟贵妃肚子里的龙胎，只怕就要下旨训斥了。如今凤印太皇太后给收了回去，又勒令佟贵妃好生安胎。” 　　 　　“她这样何必呢，害的还是自己跟孩子。”安和道了一句，“让嬷嬷给收拾一份药材送去承乾宫。” 　　 　　“是。”翡红又道，“听说皇上也生气了，便是知道佟贵妃差点滑胎都没有去看望她。” 　　 　　“主子，”翡蓝喘了一口气赶紧回禀，“皇上御驾已经到门口了。” 　　 　　安和连忙起身，搭着翡红的手走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就见康熙大步走了进来，便赶紧蹲下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康熙还算和颜悦色，“刚从翊坤宫出来，便想着到你这儿看看胤祤了。” 　　 　　“皇上来得不凑巧，胤祤刚刚才睡下。”安和浅笑道。 　　 　　康熙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和，见她神上还穿着淡雅颜色的旗装，忽然想到承乾宫里华贵的摆设，心中不知怎的忽而冒起一股怒气。安和入宫这几年也已经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见康熙眼中浮上阴霾，便连忙让人去兑了菊花茶来，道：“皇上这段时间忙着朝政怕也累了，先喝杯菊花茶吧。” 　　 　　“朝政倒不算累，倒是后宫……”康熙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不说也罢。” 　　 　　安和自然不会这么傻在这个时候劝康熙不要生气，只道：“皇上方才说从翊坤宫出来，便是去看望了宜妃姐姐了。她身子可还好，五阿哥还这样活泼吗？” 　　 　　“她一切都好，胤祺已经开始识字了。”说起宜妃他们康熙脸上总算绽放出轻微的笑意，“听宜妃说胤祺那里那套学习用具是你让人送去的？” 　　 　　“皇上不是夸赞奴婢心思巧吗，奴婢想着四阿哥已经去上书房读书，后宫里就剩下五阿哥跟胤祤两个小阿哥，所以便送了一套过去给五阿哥。”安和说得光明磊落，“不过五阿哥倒是聪慧，听说如今已经不需要奴婢送的那套小玩意了。” 　　 　　“你是心思巧，人也乖巧。”康熙抿了一口菊花茶。茶水是八分热的，是他喝惯的温度。在安和这里他总能感到十分舒心，不管是安和举止言行还是安排的饮食都叫他十分满意，对安和自然就更加另眼相看。 　　 　　此后的一个月里，康熙有小半个月都是留宿在启祥宫。 　　 　　开年二月，在一次例行请平安脉中，王太医便诊出安和已经有孕将近二个月。 　　☆、第二十五章 佟贵妃之哀 　　 　　“恭喜了。”温妃浅笑着道，“太医怎么说？这一胎一切可都还妥当？” 　　 　　“一切都好，只是龙胎未满三月，所以得好生静养。”安和道，“姐姐快坐吧，我瞧着姐姐整个人都憔悴了，最近管理宫务很是忙碌吗？” 　　 　　“我跟惠妃、荣妃一块儿协理六宫，倒不觉得很忙，只是琐碎的事情不少，多花费了一些精神罢了。”温妃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佟贵妃那边事儿多，内务府那边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候着等待吩咐；我这边也没闲着，时时刻刻都要关注承乾宫的消息，就怕一不留神疏忽了没能及时上报，又叫皇上不高兴了。” 　　 　　“佟贵妃这一胎很不好吗？”算着时间也该有五个多月了，虽然之前有滑胎之兆，可集合太医院这么多太医的医术，总该保住这一胎了吧。安和问道，“难不成又有什么变数？” 　　 　　“佟贵妃自个儿对这一胎也是万分看重，只是她本身就体质较弱，怀胎之初还这样劳心劳力调度后宫诸事，更是伤了神。这回被太皇太后收去凤印后才肯专心安胎，可之前劳损的哪里是这么轻易就能补回来？”温妃吃了一口茶，“现在吃什么都觉得不顺心，东西是一波接一波的要，内务府总管都要给急得直冒汗了，听说头发都给愁白了不少。” 　　 　　“内务府总管不正是德嫔的父亲吗，怪不得我倒是听说德嫔这几日脸色很是不好看。”安和淡笑道，“从前佟贵妃的心思德嫔也不是不知道，这回心里只怕更加埋怨了。” 　　 　　“说她们做什么，你如今就不该想这些，只管好好养胎就是了。”温妃笑着道，“自从传出你有孕之后，太皇太后的身子倒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可见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皇太后听说我今日来看你，特意吩咐我给你带来了一些养身的药材跟在佛前供过的佛珠，叫你贴身带着呢。” 　　 　　“皇太后对我真好。”安和接过温妃递来的小锦盒，“等我这儿满三个月后，定要去皇太后跟前好生谢恩才是。” 　　 　　“你只要好好的，皇太后心里就高兴了。”温妃看了看屋内的西洋钟，“我永寿宫还有事儿要忙，便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姐姐慢走。”安和让翡青送了温妃出去，又让人把她带来东西一一清点好才收起来。 　　 　　完颜嬷嬷过来帮她掖了掖被角，道：“主子午睡的时间到了，先休息一下吧。” 　　 　　“嬷嬷，方才姐姐说的话都听见了吧。去细细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事儿。”安和趁此机会轻声吩咐。 　　 　　“是。” 　　 　　& 　　 　　肚子满三个月后安和便终于“解禁”，换上新做的旗装到承乾宫来，由佟贵妃领着去给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请安。完颜嬷嬷跟她说了，原来佟贵妃觉得自己当初五个多月的身孕看起来比别人五个月的要小一些，所以想方设法想要进补。这倒苦了内务府的人，毕竟有些东西不是当季的，得花好一阵子功夫才能寻来。偏偏承乾宫的人催得又紧，也不怪德嫔父亲愁白头了。可如今补了一个多月，安和瞧着效果倒是不佳。 　　 　　小佟氏自进宫后就没有再出过宫，新年都是在宫里陪着佟贵妃过的。不过一段时间不见，安和却觉得小佟氏越发长得好看，娇滴滴的如同含苞待放的玫瑰。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庶妹指给了安和的弟弟，佟贵妃对安和倒是越发和颜悦色，拉着她说了好一阵子话，等到妃嫔们都到齐了才肯出发。安和也是头一回见到新纳进宫的两个庶妃袁氏跟博尔济吉特氏。那博尔济吉特氏还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是康熙的表妹，可如今也只能暂居庶妃之位，叫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得了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的又一通赏赐，安和才从慈宁宫出来，登上轿辇回去启祥宫。 　　 　　“我今日瞧着，佟贵妃的脸色好像还是不大好。”安和抿了一口温白开，“明明是跟宜妃姐姐的身孕差不多日子的，肚子却比宜妃姐姐的小一些，怪不得压着太医院的人非要他们给她开进补的方子不可。” 　　 　　“佟贵妃是当初累着了，现在才来弥补有什么用？”完颜嬷嬷道，“今儿奴婢瞧她跟主子寒暄的模样，倒是没有从前那样的冷清了。” 　　 　　当初佟贵妃跟自己姐姐是直接竞争对手，佟贵妃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看，不冷面相对就很不错了。如今她姐姐已经薨逝，佟贵妃已经隐隐有后宫第一人的风范，再加上佟家跟钮祜禄家结亲，佟贵妃明面上肯定是要好好相待的。安和咬了一口糕点，道：“咱们两家也算是亲家，看在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再维持她那做派。” 　　 　　“主子，承乾宫来消息，说佟贵妃动了胎气。”锦绣急匆匆进来回禀。 　　 　　“怎么回事？刚才在慈宁宫还好好的。”安和连忙追问道。 　　 　　“奴婢也不清楚，如今承乾宫都乱成一团了。”锦绣赶紧回道，“主子看要不要派人去打听一下？” 　　 　　“让小和子去承乾宫看看，别多嘴乱问。”安和道，“暂时不要联系翠玉。” 　　 　　“奴婢知道。”锦绣连忙找来小和子让他去承乾宫走一遭。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佟贵妃回到承乾宫后按着太医的吩咐每天起身到院子走走。因着到底是自己的宫殿，佟贵妃也没让人簇拥着出去，只带了自己的心腹宫女春浅跟小佟氏。却没想到当天扫地的宫女偷懒没有扫干净地上的枯枝落叶，佟贵妃穿着花盆鞋一脚踩在了树枝上，虽然没有崴了脚却是吓了一跳，这才导致动了胎气。 　　 　　那个宫女自然是被发落到慎刑司去，但佟贵妃这一胎也没能拖到足月生产。在床上躺了好一段时间安胎后，最后还是在六月早产诞下一个公主。小公主出生时全身发青，哭声跟小猫叫没什么区别，就连妇婴圣手韦太医都只能摇头轻叹，只道“尽人事听天命”。 　　 　　闰六月中旬，小公主最终没能活下来，于睡梦中夭折了。佟贵妃大悲不能自已，恨不得将那个扫地的宫女千刀万剐。太医跟她说了，因着这一胎重重磨难，她将来能再怀上孩子的可能性几近为零，小公主没了，她以后再也不能生育，怎叫她不恨不难过！ 　 　　☆、第二十六章 暗地里谋划 　　 　　就在佟贵妃的小公主夭折后没多久，永和宫便传来德嫔再次有孕的消息。如今承乾宫跟永和宫可谓是悲喜两重天，小佟氏小心翼翼地端来药汤，坐在榻边道：“姐姐别难过了，先吃药吧。” 　　 　　佟贵妃面如死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接过小佟氏递来的汤碗一饮而尽，连酸梅都不必用上。她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道：“给德嫔道喜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等一下就拿来给姐姐过目。”小佟氏这两年在佟贵妃身边的日子长了，而佟贵妃又要忙着管理六宫事宜，有时候便会把一些承乾宫的事情交由小佟氏处理，也算是教导她如何料理家务。小佟氏学习也快，事情很快就上手，之前给宜妃还有钮祜禄庶妃送有孕贺礼的事情都是她一手包办的。 　　 　　“不必拿来了，我也没心情看。”佟贵妃扯了扯嘴角，“我的女儿才刚刚没了，德嫔就传出有孕的消息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孩子克死了我的女儿……” 　　 　　“姐姐别乱说，传出去叫人听见了就不好了。”小佟氏素来谨言慎行，赶紧打断了佟贵妃的话，“姐姐只是伤心糊涂罢了。外头已经传话来，说额娘过阵子就来看望姐姐了。” 　　 　　佟贵妃虚弱一笑，抬眸看向自己的妹妹。小佟氏今年已经十四，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她如今已经不能生育，还因为早产落下了病根，从太医含含糊糊的话语里她也明白自己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一辈子无所出，不甘心不能长久陪在皇帝表哥身边，更担心自己要是有什么事，后宫中就再也没有佟家的女孩。太皇太后不喜欢她，或者更直接来说是不喜欢她背后渐渐壮大的佟家，皇帝表哥素来看重太皇太后的意思，她不能看着佟家在后宫没有依靠。 　　 　　“姐姐看着我做什么？”小佟氏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我脸上沾了东西了吗？” 　　 　　“你也快要满十四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呀。”佟贵妃淡淡一笑，“等出了国孝便是要参加选秀了。” 　　 　　“姐姐提这个做什么！”小佟氏脸上一红，“我去吩咐人把东西送去永和宫了。”说罢便起身害羞地跑了出去。 　　 　　也许是时候跟额娘问一问，妹妹以后是个什么章程了。佟贵妃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终于明白当年孝昭皇后两难抉择的心情。 　　 　　& 　　 　　八月二十七日，宜妃在翊坤宫诞下一子。安和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大，这时候也不便出门，只吩咐锦绣去翊坤宫走一遭，送上贺礼，又问过小阿哥的情况后才回来。 　　 　　“听说小阿哥生得极好，眉清目秀的，只是奴婢不得一见。”锦绣笑着道。 　　 　　“母子平安就好。”安和让翡青用剪子剪断最后一根丝线，给肚子里孩子做的虎头帽的花样就算大功告成了。“胤祤去哪儿了？” 　　 　　“方才六阿哥见到主子在做虎头帽，说也要回去给弟弟准备一份礼物，这不，如今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着呢。”完颜嬷嬷端来点心跟酸梅汤，“主子这一胎已经八个多月了，府里也该让人进来陪伴主子生产才是，这回也不知道是谁来。” 　　 　　安和生胤祤的时候孝昭皇后还在，一切事宜都有她处理，所以也没有让娘家人进宫陪伴。如今孝昭已逝，按理说是该让家中嫡母进来的，但安和跟巴雅拉氏关系素来淡淡的，见了面也没几句话说，让巴雅拉氏进宫来还不如不来。舒舒觉罗氏又是侧室，也没这个资格单独进宫，所以完颜嬷嬷才这样担心。 　　 　　“也不是非得要人陪着，我自己一个人不也很好吗？”安和让翡青收好绣笸，淡然道。 　　 　　“可是……”完颜嬷嬷刚要说话，却见乾清宫一个小太监在小和子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给庶妃主子请安。”那小太监道，“皇上有旨，等一下过来跟庶妃主子用午膳，请庶妃主子早些做好准备。” 　　 　　“知道了。”安和应了一声。 　　 　　刚刚换好衣裳重新梳好发髻，正让人去寻胤祤来，便见康熙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少见的不悦。安和知道康熙登基这么多年，早就修养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这回却是难得见他脸上带着这样的表情。记得小和子好像说过，方才康熙是在承乾宫看望佟贵妃来着？ 　　 　　“皇上这是怎么了？”给康熙行过礼后安和才轻声问道，“可是处理政务累着了？” 　　 　　“朕没事！”康熙抿了一口茶，慢慢平复心绪，“坐吧。” 　　 　　还说没事，语气都硬邦邦的。安和觑了他一眼，扶着腰坐了下来。 　　 　　“给汗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胤祤左手拿着弓箭右手拿着老虎布偶走了进来，笑嘻嘻地问安道，“额娘，我给小弟弟找到了这些玩具，等他出生后就能玩了。” 　　 　　“胤祤乖。”安和摸了摸胤祤尚未剃头的小脑袋，“先让嬷嬷收起来。” 　　 　　康熙终于将在承乾宫生的闷气都抛在脑后，见胤祤就要趴在安和肚子上，连忙道：“怎么半点规矩都没有，压着你额娘可怎么好？” 　　 　　“皇上别怪胤祤，他不过是想听听小弟弟的声音罢了。”怕康熙吓到自己儿子，安和连忙解释道。 　　 　　“你这肚子也有八个多月了，该是小心些的时候。”康熙皱起了眉表示不同意，又想到如今在翊坤宫为宜妃鞍前马后的宜妃之母觉罗氏，便道，“怎么不见你娘家人进宫来陪你，是不是没有宣召？” 　　 　　“奴婢是在额娘身边长大的，嫡额娘又忙着照顾阿灵阿，与奴婢感情也不算亲厚，何必麻烦嫡额娘呢。”安和说得云淡风轻，“再者，奴婢身边的人都有了上回的经验，也不必费心思让娘家的人进宫来了。” 　　 　　康熙这才想起她跟孝昭都是遏必隆侧室所出，跟遏必隆继室想必也没什么感情，便道：“我记得法喀已经娶妻，到时候朕下旨让法喀之妻进宫陪你就是了。”见胤祤水润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安和肚子，到底没忍住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这时候腹中的孩子刚好伸脚踢了一下，这样的感觉叫康熙十分惊奇，脸上再一次浮现鲜活的神色。 　　 　　安和自己也被康熙的举动吓了一跳，差点就要跳起来避开他的手，最后还是理智压制住本能动作。她道：“皇上怕是饿了，先传膳吧。” 　　 　　康熙品尝着启祥宫小厨房做的菜肴，心中只觉得十分舒爽。方才在承乾宫升起的火气被渐渐浇灭。佟贵妃有意让他将小佟氏纳入宫中，话里话外还攀扯到温妃、安和跟郭贵人身上来。康熙不是不明白佟贵妃心中担心的什么，只是有些话他可以说、太皇太后可以说、皇太后可以说，佟贵妃却说不得。前朝后宫相互牵连是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却不是一个贵妃可以随随便便点破的。康熙抿了一口豆腐鲫鱼汤，看着一旁陪他一起用膳的安和跟胤祤，心中总算感觉到平静与安详。 　　作者有话要说： 温妃：赫舍里氏，仁孝皇后之妹。成嫔：戴佳氏，七阿哥胤祐生母。大家别记错咯。 　　另外，温僖二字是谥号，文中是不会用来称呼女主的。 　　☆、第二十七章 生子与听闻 　　 　　康熙的手脚确实快，就在跟安和一起用膳后的第二天，赫舍里氏便打包好东西进宫来陪伴安和。安和连忙让人辟了一间屋子出来，又拉着赫舍里氏道：“辛苦嫂子了。府里一切可都还好，额娘的身子好点了吗？” 　　 　　“一切都好，额娘今早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呢。”舒舒觉罗氏在孝昭病逝后也跟着大病一场，将养了好久才总算好起来。赫舍里氏见安和看上去比之前丰腴了不少，便笑着道，“如今虽然不宜动工，但大爷已经想好要给颜珠重新修缮南边的院子，作为他的新房了。” 　　 　　说起颜珠安和就想起了即将跟他们家结为亲家的佟家。她抿了一口木樨香露后才道：“佟家那姑娘大嫂见过没？我在宫中也没能多打听到外边的消息，也不知道那姑娘性子好不好。”颜珠是遏必隆一个庶福晋所出，跟法喀倒是亲厚，所以安和也要过问一番。 　　 　　“见倒是没见过，只听说是个温婉贤淑的姑娘。”赫舍里氏回道，“那个姑娘自小就很少出门见客，赐婚之后就更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只是从别的夫人处打听过那姑娘的秉性，左右不是个娇蛮的。” 　　 　　“那就好。颜珠那孩子我见过几次，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配个温婉的姑娘最合适不过了。”安和是在康熙身边见到过颜珠，偶尔听康熙说起过是个忠厚老实的，所以要真是去娶了个蛮横的姑娘回家那就是结成一对怨偶了。“如今嫡额娘跟阿灵阿还算好相处吧？” 　　 　　“也就那样了，恭敬地对待便是。”赫舍里氏已经熄灭了跟巴雅拉氏打好关系的念头，按着孝道恭敬有礼地奉养着，也算是尽了孝心了。“大爷如今为了外放的事情到处应酬，昨儿才跟明珠大人喝酒回来，偏生嫡额娘又嚷嚷着说大爷只顾自己不为幼弟将来着想，把大爷气得一宿没睡好。” 　　 　　安和微微一皱眉，这巴雅拉氏天天这样闹，真以为占着个嫡母头衔就能肆无忌惮吗？转而又抓住赫舍里氏话里的一个点，便问道：“哥哥跟明珠大人走得很近吗？” 　　 　　“最近是亲近了点，怎么了？”赫舍里氏见安和眉头皱得更紧，便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他们钮祜禄家跟明珠家是亲戚，亲戚间走动也算正常呀。 　　 　　如今皇位之争尚无苗头，但是上书房那儿已经传开大阿哥跟太子常常相互斗气的事情。现在两人年纪不大所以大家还能一笑置之，可随着年纪增长两人之间的矛盾肯定会越来越严重。安和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大阿哥最近经常跟太子过不去，皇上虽然没有训斥，可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赫舍里氏微微一挑眉，与安和对视了一眼，便道：“确实不大对劲。” 　　 　　安和见赫舍里氏大约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浅浅露出一个微笑。 　　 　　& 　　 　　十月十一日，安和在启祥宫平安诞下一个阿哥。胤祤拉着康熙的衣角喋喋不休地表达着自己要当哥哥的喜悦之情，强撑着病体过来陪着康熙一起等候消息的佟贵妃见康熙对胤祤宠溺的样子，忍不住伤感地垂下了眼眸。 　　 　　德嫔如今在永和宫安静地养胎，可她呢？没了小公主，此后再也不能生育，承乾宫里的小答应小常在也没有一个能怀上龙种，便是最初让她抱养的胤禶也因为体弱夭折了。她就是不让人打听也知道，宫里肯定有人开始在背后嚼舌根，说她命数不好才会祸及那么多人。 　　 　　“皇上也候了这么长时间，不如先回乾清宫好生休息吧，这儿有臣妾等人看着就是了。”惠妃见佟贵妃呆呆地也不说话，索性上前一步道，“六阿哥也陪着等了这么久了，让嬷嬷带下去用膳休息吧。” 　　 　　“钮祜禄氏刚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吩咐底下的人小心伺候。”康熙摸了摸胤祤的头，“朕带胤祤回乾清宫一起用膳。”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从前能得到这个恩典的也就只有太子跟四阿哥，其中四阿哥还是因为在上书房跟太子关系好才得了康熙特别的对待。六阿哥既未开蒙，看着也不过是个奶娃娃，得此殊荣怕单单就是因着皇上喜欢了！ 　　 　　满人守孝只要守满二十七个月便可，而孝昭皇后如今已经故去将近十七个月。内务府如今已经在铸造贵妃的宝册跟金印，看来钮祜禄庶妃很快就要册封了，十个月之后这后宫的位分又要变一变了。 　　 　　除了神游天际的佟贵妃跟一向淡定从容的宜妃、温妃之外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康熙冷眼一扫，将在场妃嫔的神色都收在眼底。惠妃是大阿哥的生母、荣妃是三阿哥的生母，两人都是早年进宫的老人，自然是不希望有年轻漂亮的姑娘压在她们头上；安嫔等人就更不用说了，十六年头一批封嫔的，眼看着当年意气封嫔的荣妃等人已经稳坐妃位，她们到如今一直没有晋封，心里嫉妒酸楚肯定不比别人少。 　　 　　“都散了吧，这里的事宜交给温妃跟宜妃处理就是了。”康熙挥挥手示意一干无关人等都离开，才带着胤祤往乾清宫走去。 　　 　　安和生产完后狠狠地睡了一觉，再爬起来时已是神清气爽。生产当天产房外头发生的事情完颜嬷嬷都跟她说了，如今胤祤更是被康熙留在乾清宫居住，这是自太子搬去毓庆宫后头一位能留宿乾清宫的阿哥。安和抿了一口淡而无味的鸡汤后才道：“胤祤还听话吧？” 　　 　　“都好，听说跟太子爷也玩得来，太子爷还亲自叫六阿哥认字呢。”完颜嬷嬷道，“只是后宫的主子们却是怨声载道，少不得要在背后议论。” 　　 　　“只要没伤害到胤祤，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将胤祤放在乾清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她自己如今在月子里也没办法照顾胤祤，有康熙看着也比交给一般的嬷嬷让她放心。安和挡住锦绣勺来鸡汤，“小阿哥一切都好？” 　　 　　“好得很，小手小腿壮实着。”完颜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太医说主子跟小阿哥身子一切妥当。” 　　 　　“那就好。”安和道，“大嫂这段日子也是辛苦了，叫人给大嫂好好补补身子。” 　　 　　“奴婢会吩咐下去的，主子先好好养好身子。”完颜嬷嬷又低声道，“外头如今盛传主子即将封为贵妃，奴婢发现启祥宫里不少人都人心浮动了。” 　　 　　“嬷嬷好好替我看着，发现有什么不妥的赶紧处置掉。这事儿到底没个影子，不能随便就叫人觉得我自得自满失了轻重。”安和叮嘱道，“启祥宫里当差的宫女跟太监都仔仔细细敲打一番，有哪些不听话的都直接打发了。” 　　 　　“是。” 　 　　☆、第二十八章 种痘与册立 　　 　　“这段时间启祥宫那儿怎么样了？”太皇太后喝了一口身边宫女喂来的汤药，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她穿着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的常服，外头罩着一件镶毛如意纹坎肩，银白色的头发只用抹额固定住，“宫里如今疯传过阵子钮祜禄家那个丫头就要册封为贵妃，启祥宫的人可有沾沾自喜之状？” 　　 　　“偶有几个不听话的，很快就被调走了。”陈嬷嬷严肃地回道，“想必是钮祜禄庶妃特意吩咐过不许底下的人随便议论。而奴婢也留意到了，启祥宫这段时间打发了三个奴才出去，都是仗着庶妃如今生了小阿哥而在外头作威作福狐假虎威的。” 　　 　　“那个丫头倒是谨慎，也不枉皇帝决定给她贵妃的位分。”太皇太后摸了摸自己额头上这条抹额，这还是安和在她生辰的时候给送来的，“知道这次在后宫中故意挑事推波助澜的人都有谁了吗？” 　　 　　“安嫔娘娘跟敬嫔娘娘都出手了，另外还有易贵人跟那贵人。”陈嬷嬷如实回道，“贵妃娘娘虽然没有加一把火，却也是视而不见，并未及时出面制止这一股谣言。” 　　 　　“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搅得后宫乌烟瘴气。”太皇太后哼了一声，“告诉佟贵妃，叫她赶紧把这股歪风邪气遏制住，不然以后也不必她协理六宫了。另外给我带话给这次添油加醋的那几个人，她们既然心浮气躁不能安生侍奉皇帝，就好生在宫殿里抄写经书跟宫规，这段时间不必忧心伺候皇上的事情，更不必来慈宁宫请安了。” 　　 　　“是。”陈嬷嬷又道，“另外奴婢还听到一些话，有人说六阿哥如今深得皇上喜欢，生母出身高贵，只怕将来会对太子的地位构成威胁。” 　　 　　“哪里传来这样的话？”太皇太后眯起了眼问道。 　　 　　“是浣衣局几个宫女传开的，太皇太后看该怎么处置？” 　　 　　“乱嚼舌根的宫女留着有什么用，左右宫里偏远的废井还有不少，叫人偷偷处置了。”太皇太后能辅佐顺治、康熙两位帝王，就是因为凭着这份杀伐决断的脾性，“处理之前先给我好生审问一番，查清楚是谁最先散播这样的话。敢在后宫传播谣言挑拨兄弟感情并随意攀扯太子的，我决不饶恕！” 　　 　　“奴婢知道怎么做的。”陈嬷嬷道，“太皇太后刚刚病愈，喝过药之后便再去歇息一下吧。” 　　 　　“后宫自从孝昭去了之后就乱成一团，佟贵妃跟四妃虽然料理得不错，但我耳边总有流言蜚语不断，吵得我头都疼。”太皇太后结果陈嬷嬷递来的手炉，“她们是当我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不打杀一下她们的气焰，她们还真当自己是后宫头一份例的主子。” 　　 　　“太皇太后何必跟她们计较。”陈嬷嬷扶着她起来。 　　 　　“杀鸡儆猴……”太皇太后道了一句，“按着我刚才的吩咐去做吧。” 　　 　　一边的宫女低眉敛目，仿佛刚刚太皇太后跟陈嬷嬷的对话只是幻象。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久了，她们都知道什么话该记住什么话不该记住，谨言慎行才是在宫中唯一能生存下去的保障。 　　 　　& 　　 　　“太皇太后下旨将安嫔等人禁足了，还罚她们誊写经书跟宫规，又处置了一批之前乱嚼舌根的宫人，如今我耳边才总算清净一点。”宜妃啖了一口君山银针，“也不知她们有什么好嚷嚷的，真以为自己入宫时间久资格老就能随便在后宫兴风作浪，太皇太后不照样‘啪啪’地打脸，连带着佟贵妃也被训斥了一顿，说她没能适时遏制住这股歪风邪气，把佟贵妃噎得够呛。” 　　 　　宜妃不在乎安和是不是真的被册封为贵妃，退一百步来说，人家家世显赫又生育了两个阿哥，皇上册封她为贵妃又有何妨，个个尖酸刻薄的样子真是叫人不屑。 　　 　　“姐姐这张嘴越发厉害了，说话一套一套的。”安和抱着小阿哥，笑着抬眸看了宜妃一眼，“大过年的就别提这些叫人不愉快的事情了。安嫔她们也吃了教训，连前几日的除夕宴席都不得出来，怕心里也该明白什么事是可以做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了。” 　　 　　“就你这样心善不跟她们计较。要是她们敢疯传什么话扯到胤祺跟九阿哥身上，我非得亲自动手撕烂她们的嘴不可。”宜妃撇了撇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要是有我妹妹五分的脾性，她们就不敢欺压在你头上了。” 　　 　　郭贵人爆碳一般的脾气跟比宜妃还厉害的嘴皮子安和是见识过几回了，几句话就能讲别人噎得半死却又挑不出错处来，她倒是庆幸自己跟郭贵人相处得还算融洽。让乳母将熟睡的孩子抱下去放在悠车里，安和才道：“姐姐把小阿哥交给郭贵人看顾着，不会就是来跟我‘讨伐’安嫔她们吧。” 　　 　　宜妃横了安和一眼，只道：“跟你说话真是要做好被气死的准备。我来是告诉你，佟贵妃大概已经举荐了她自己的亲妹妹，就是住在承乾宫的那位小佟氏给皇上了。听闻她说得言辞恳切，只怕不日咱们宫中就又该多一位姐妹了。” 　　 　　“皇上的意思是要纳了她？”安和记得康熙后宫确实有大小佟氏，只是太皇太后会这么轻易地就松口吗？ 　　 　　“皇上对佟家毕竟是不一样的。”宜妃在康熙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对他的性子算不上十分了解但也知晓其中七分，“佟贵妃受公主夭折的刺激大病一场后就落下了病根，如今皇上正是怜惜她的时候。她又是皇上的表妹，多少在皇上心中也有些分量。后宫自不必说，前朝佟家只怕也是希望自己家的女儿能在宫中长长久久的。” 　　 　　“那也得看皇上怎么处置了。”小佟氏正值妙龄，纳进宫来也无可厚非，当初她自己不也是这样进宫的吗？浅笑着送走了还有宫务要忙的宜妃，安和才让人去毓庆宫将胤祤接回来。 　　 　　后宫起起伏伏也好争斗不断也好，她只要好好守护两个孩子便是。但要是有人攀扯两个孩子不放，也别怪她翻脸不认人。想到之前宫中传过一阵子后来不知怎的突然消散的谣言，安和眼色一暗，叫来完颜嬷嬷细细吩咐了几句。 　　 　　& 　　 　　小阿哥在还只是七个月的时候就展现了自己“霸气”的一面，每当一旁乳母抱着而安和将胤祤搂入怀中的时候他总要发出一些声音吸引自己额娘的注意；自学会爬之后就更甚，但凡他看中的，不管是玩具还是吃食点心，都要爬过去将东西都抢过来，尤其喜欢抢胤祤手中的东西。胤祤对这个弟弟也是十分喜欢，既不气恼也不吝啬，只是偶尔会伸出手指戳一下弟弟软绵绵的小脸，非要把弟弟的包子脸戳成嘟嘟脸才肯罢休。 　　 　　“额娘，我从前也是这样小吗？”看着胖嘟嘟的弟弟，胤祤一边拿着拨浪鼓逗他一边问道，“从这么小慢慢长大的吗？” 　　 　　“当然。”安和笑着道。 　　 　　“真小。”就算弟弟现在会爬，但胤祤还是借机抓住他的小手小脚跟自己的手掌比了比，“以后得多吃饭才行，不能再吃奶了。太子哥哥说必须多多吃肉才能长高。” 　　 　　胤祤跟太子走得近，这也是康熙乐见其成的一件事。安和不是不明白康熙的意思，他是真心疼爱胤祤，但也存了为太子培养将来贤臣的打算，确实跟安和自己内心的想法背道而驰了。只是胤祤很喜欢他的太子哥哥，恨不得天天都住在毓庆宫跟太子一块儿同吃同喝，执着的性子便是安和都没有办法扭转了。 　　 　　“主子，”锦绣走了进来，“李公公来了。” 　　 　　“请进来吧。” 　　 　　行过礼后李德全才道明这次来的原因，康熙下旨要为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还有六阿哥种痘，这回他来就是给安和传个话，顺道让她有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康熙于二十年十二月便提倡种痘，为的就是防止天花再夺取任何一个阿哥的生命，只是这个时代种的都是人痘，不如牛痘安全，更比不上现代的疫苗。安和让人送走李德全后便陷入沉思，心中隐隐开始担心起来。 　　 　　“去传王太医来。”安和吩咐道。 　　 　　“是。” 　　 　　“六阿哥身子康健，此番种痘想必会安全出花，庶妃娘娘不必担心。”王太医给胤祤诊过脉后躬身道，“微臣会留下一副药方，让人配好后给庶妃娘娘送来，上面的药物置于干净的荷包中叫六阿哥随身携带便可。” 　　 　　从王太医得到胤祤身子健康无虞的保证，安和让人按着王太医留下的方子缝制了装有苍术、菊花一类药材的药包让胤祤贴身带着；换洗的衣物都是这段时间赶制出来的，每一件都用热水浆洗日头暴晒后才包好，连包裹的布料都经过相同程序的处置。又让出过花的锦绣跟翡红给胤祤作陪，她才送了胤祤到乾清宫偏殿去。 　　 　　安和原身是出过花的，原本是想陪着孩子一起度过出花的日子，只是康熙不允许，安和争取了好几回都被拒绝，气得差点要把康熙赏赐的玉如意给摔了。 　　 　　这是完颜嬷嬷头一回见到自己主子发这样大的脾气，思及六阿哥自出生起除了主子生育十阿哥坐月子那段时间外甚少离开主子，此番种痘的危险性不言而喻，也明白自己主子心中的担忧。连忙让翡青将玉如意收起来，又让人将小阿哥抱出来，才勉强转移了安和的注意力。 　　 　　好在胤祤底子好，出花也顺利，在乾清宫调养好身子之后便被李德全送回了启祥宫，这才安了安和纠结多日的心情。李德全走之前还躬身笑道：“奴才在此恭喜庶妃了。” 　　 　　安和转念一想，朝李德全微微一点头，让人递上个荷包也算是他让自己的徒弟这几天定时来启祥宫传达信息的报酬。 　　 　　& 　　 　　十月初三，康熙为宜妃所出的九阿哥赐名胤禟，给安和所出的十阿哥赐名胤俄。同日正式册立安和为贵妃，赐下贵妃的宝册金印，内务府的人也乖觉地来到启祥宫将贵妃份例的摆设一一更换完毕，从锦绣那儿领了赏赐后便离开。 　　 　　“佟贵妃跟四位妃位上的娘娘都第一时间送来贺礼了。”安和穿着贵妃服制去给康熙、太皇太后跟皇太后叩首后回来，便见完颜嬷嬷上前笑着道，“方才德嫔、安嫔、敬嫔、僖嫔跟端嫔也让人送东西来了。” 　　 　　换下繁琐的吉服换上一件绣淡紫色蝴蝶月白色旗装，外头罩着一件烟紫色琵琶襟马甲，安和接过完颜嬷嬷递来的账本扫了几眼，随手就递回给完颜嬷嬷、她摘下无名指跟尾指上的银鎏金累丝嵌宝石护甲套，道：“这回倒是巴巴地送东西来了。还有那端嫔，从前不是一直说我出身名门，有我这样的额娘，胤祤将来肯定会跟太子闹翻的吗，怎么这回她的贺礼倒是最丰厚了。” 　　 　　“怕是担心主子找她麻烦，所以先来给主子赔不是了。”完颜嬷嬷笑着道。 　　 　　当初收买浣衣局宫女随处散播谣言的正是端嫔董氏，安和安排的人手调查的过程中刚好遇到太皇太后派来查询的人，便识趣地都尽数收了回来。及至后来太皇太后明令下旨端嫔斥责行为不端造谣生事，收缴了嫔位的宝册金印，如今端嫔虽然仍叫着“端嫔”，实际上已经是名不副实了。 　　 　　“赔不是？现在给我赔不是又有什么用，太皇太后懿旨已下，她就是表现得再温顺再乖巧，这嫔位的金册宝印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拿回来了。”董氏的下场正正印证了“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句话，太子是谁？他可是太皇太后跟康熙最宝贝的阿哥，胤祤是康熙定下的将来太子的帮手，董氏居然还敢攀扯到太子头上来，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安放得太稳妥了。 　　 　　“可不是吗？”完颜嬷嬷让翡蓝端来玫瑰香露，“算算时间十阿哥的周岁就要到了，郭贵人所出的小阿哥也即将满月，主子不如先看看到时候抓周宴上该准备些什么吧，还得给郭贵人送礼 　　呢。” 　　 　　德嫔乌雅氏在二月的时候为康熙诞下皇九女；三月时郭贵人也诊出有孕，前些时候早产生下一个阿哥。如今宜妃跟纳喇贵人也各自在翊坤宫跟储秀宫养胎，明年年中的时候宫中又该添上阿哥或者公主了。 　　 　　“咱们给胤俄训练了这么久，料想他也不会突发奇想去抓别的。”安和这段时间一直训练胤俄去抓毛笔，现在只要一见到毛笔出现胤俄已经反射性就要抓在手中了。“到时候给抓周就摆上胤俄最常见到的那支狼毫笔，确保万无一失。” 　　 　　“奴婢记得的。”完颜嬷嬷道，“主子今儿一早就去给皇上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叩首，不如先睡一会儿，下午还得接见来请安的妃嫔呢。” 　　 　　“也好。”启祥宫内还住着几位贵人常在，今儿下午还得接受她们正式的问安，到时候少不得也要跟她们寒暄一番，如今也该先养养精神。安和简单地吃过一顿膳食，又进了一杯消食的山楂酸梅汤后便到床榻上小憩片刻去了，几乎是脑袋一接触到玉枕她就舒适地叹了一声，几个翻身后便进去了黑甜乡。 　　 　　☆、第二十九章 闲谈与抓周 　　 　　一觉醒来安和只觉得疲惫感退去了不少，换了身浅紫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的旗装，刚刚梳好发髻便有人来报，说启祥宫的几位贵人、常在还有庶妃都已经到了。安和让将她们带到正殿，拿起一边的金丝琉璃护甲往尾指套上，才搭着锦绣的手走了出去。 　　 　　“给贵妃娘娘请安。” 　　 　　“都起来吧。”安和浅浅一笑。 　　 　　如今住在启祥宫偏殿的有兆佳贵人、万琉哈常在、张庶妃跟新进宫的袁庶妃。头三个都是宫里的老人，行为举止都要谨慎很多。虽然听说这位贵妃娘娘素来不爱惹事斗非，但那都是册封前的事，谁知道册封后她会不会突然间盛气凌人了呢？所以三人都是小心谨慎，腰板挺得直直的。袁庶妃倒是没有这样的顾忌，她新晋得宠，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傲气，今儿明明是安和大喜的册封日子，另外三人都穿着素雅的衣裳过来，偏生就她穿着一袭水红色的旗装。 　　 　　安和像是没看到袁庶妃穿着的不妥之处，微微一笑便道：“兆佳贵人跟张庶妃都是宫里的老人，万琉哈常在跟本宫是同一年入宫的，往后咱们都得好好相处才是。本宫让人准备了些见面礼，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们拿去赏玩吧。” 　　 　　“多谢娘娘赏赐。”张庶妃是四人中资格最老的，方才来拜访前就说好，有什么事先由张庶妃出面说，所以这回也是她头一个起身谢恩，兆佳氏等人跟着一起。“本来是该奴婢们给贵妃娘娘送贺礼的，没想到今日倒是贵妃娘娘先给咱们赏赐了。” 　　 　　“大家都是同居一宫的姐妹，不必这样计较。”安和让她们都坐下。她给兆佳贵人的是一套金镶珍珠的头面，万琉哈常在的则是红宝石头面，张庶妃的是翠玉头面，而袁庶妃的则是一套赤金镶羊脂玉的。 　　 　　“贵妃娘娘出手真是大方，奴婢到别的宫殿时也没见过这样好的头面，娘娘一出手便是四套，果真是出身名门。”袁庶妃娇滴滴地笑道，让一边坐着的三人微微皱起了眉。 　　 　　“妹妹喜欢就好。”安和斜睨了她一眼，见她头上明晃晃簪着一支凤钗，拿过茶杯抿了一口茶，“瞧着妹妹头上的凤钗真是好看，只是本宫记得按着妹妹的位分如今是不得佩戴凤钗的。内务府当差的人也忒不小心了，万一叫皇上看见了，指不定要指责妹妹僭越之罪。” 　　 　　袁庶妃以为康熙只是看在钮祜禄家的面上，而安和只是因为走运诞下两个阿哥才会被封为贵妃，却没想到平日里安静的安和也有牙尖嘴利的一面，当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本宫是启祥宫的主位娘娘，自然要好好监督诸位姐妹，想必袁庶妃也是因为初入宫所以不熟悉规矩。嬷嬷，让人给袁庶妃送去一本宫规，得空时便多多去给袁庶妃讲讲规矩。这后宫讲究上下尊卑，说错话做错事，连累的可就不是自己了。”她知道袁庶妃有心示威，但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安和是性子好，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叫人欺负去的。 　　 　　她是康熙册封的贵妃，是这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嫔之一，袁氏想要跟她掰手腕，也得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 　　 　　册封那日让袁庶妃吃瘪之后，安和也不耐烦再见到她，平日里除了必要的请安，其余时候她都是跟两个孩子在启祥宫内过自己的小日子，直到胤俄满周岁的那天。 　　 　　这天是难得的天晴，安和特意给挑了一件大红色绣万子千孙图案的褂子给胤俄换上，绸裤也是红彤彤的颜色，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就像是观音座下的童子一样可爱。安和眼珠子一转，拿过自己梳妆台上的大红胭脂在胤俄脸上抹了两把，仔细端详一阵子后到底忍不住笑了出来。 　　 　　“主子，外头已经准备好了。”完颜嬷嬷看了一眼安和的恶作剧，“这样倒是显得喜庆了，让人把十阿哥抱出去吧。” 　　 　　乳母过来将胤俄抱起来，安和在前头走着，一踏入殿中便见佟贵妃捂住嘴在低声咳嗽，脸上的苍白就是厚厚的脂粉都掩盖不住。想到这些天听回来的消息说佟贵妃病入膏肓，只是她明知道自己身子不虞还四处走动，这样的作为安和却是同情不起来。 　　 　　太皇太后因病没有出席，皇太后也因为要在太皇太后身边侍疾所以没法来，但都各自派了心腹嬷嬷到场。康熙领着一众阿哥慢慢踱步走了进来，在场的妃嫔连忙起身行礼，乱哄哄地好一阵子才恢复安静。 　　 　　抓周的桌子上已经放满了寓意吉祥的东西，吉时一到乳母便将胤俄放到桌子上，让他自己好好挑选。那支用来训练的狼毫笔放在最靠近胤俄的地方，但是胤俄看了一眼就将他抛出脑后，坐在原地啃着手指头，微微皱眉的样子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在思量要拿什么东西。 　　 　　安和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紧张过，之前胤祤抓周的时候可是很乖巧地就拿了一本书，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完全没有拖沓的意思，这回小儿子却是止步不动，敦实的小身子往那儿一坐就不再挪动，要不是看着他睁开圆鼓鼓的大眼睛，她都要以为胤俄是睡着了。 　　 　　太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圆滚滚的十弟，听六弟说这段时间钮祜禄贵妃没少折腾十弟，要是他不乖乖地去抓狼毫笔就一天三顿地喂蔬果汁。太子爷“有幸”从胤祤那儿品尝过一碗，那滋味至今不敢忘，可是瞧着家世，自己这个十弟怕是忘记教训了。 　　 　　大约是觉得坐够了，胤俄尊贵的小屁股终于离开的桌面麻利地手脚并用爬起来。他先是抓住自己额娘千叮万嘱一定要拿的狼毫笔，然后小手一挥用狼毫笔将自己看中的玉佩、弓箭、印章跟钱币都扒拉到自己身边，然后才咿咿呀呀地表示自己已经抓好了，那乐呵呵的模样让安和完全气不起来。 　　 　　大约是没见过抓周抓了那么多东西的小阿哥，很多人都是愣了一下后才笑出声来。康熙也是乐得合不拢嘴，让乳母将胤俄抱到跟前，捏了捏他肉呼呼的手掌后才道：“咱们十阿哥倒是个精明的，看着好东西都不放过。” 　　 　　“可不是吗，以后肯定是文武全才的阿哥了。”宜妃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哎呦，真是可爱得紧。” 　　 　　胤俄扭着身子伸手要安和抱抱，安和只得摘去护甲将他抱在怀里，趁着康熙不注意偷偷戳了戳胤俄鼓鼓的脸蛋。一边的太子既羡慕又落寞，垂下眼眸眨了几下眼睛，又恢复到从前一脸高傲的模样。 　　☆、第三十章 公主所之事 　　 　　过了十月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冷起来,安和让翡青去内务府领了这个月的月例跟过冬的衣物,自己则抱着手炉窝在榻上,盯着桌案上的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微微出神。正式册立名分她才知道管理后宫实在不简单。佟贵妃病得不轻，太皇太后将协理六宫的权力分出来一部分交给安和,这段时间她忙着料理后宫诸事差点都没能顾得及启祥宫的事宜来。 　　 　　好在完颜嬷嬷跟锦绣都能帮上忙，内务府之前也调了一个老道的首领太监庄海过来，领着小和子跟小路子两个里里外外搭把手打理着，安和才不至于到手忙脚乱的地步。 　　 　　“主子，内务府新做的衣裳都拿回来了。”翡青将月例交给完颜嬷嬷,“主子说要给六阿哥跟十阿哥亲手绣一件褂子，奴婢从内务府拿回四匹云缎回来，按着主子的吩咐都是挑了宝蓝、佛头青一类的颜色。” 　　 　　“放着吧，下午我就动手。”安和将手炉交给一边的翡红,“有点凉了，去加快炭来。” 　　 　　“是。” 　　 　　“奴婢方才从内务府回来的路上还听到了一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跟主子说。”翡青看完颜嬷嬷跟锦绣正忙着，翡红又去给手炉加炭，翡蓝之前就被完颜嬷嬷安排去厨房盯着给安和的炖汤，咬了咬唇低声说道。 　　 　　“什么事？”安和见翡青踟蹰的模样便问道，“说来听听。” 　　 　　“听说伺候三公主的嬷嬷因着兆佳贵人失宠多年，所以故意克扣三公主的俸例。”翡青小声道，“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内务府的人说得有板有眼的，还说那些个嬷嬷仗着自己是三公主的奶嬷嬷所以常常到内务府去要燕窝要绸缎，然后托人带出宫去卖。” 　　 　　“此话当真？”安和蹙起了眉。兆佳贵人是头一批伺候康熙的老人，长相只能算是清秀，所以生下三公主后便渐渐失了宠爱。而三公主从前也不是养在兆佳贵人身边的，直到送去公主所之前都是在皇太后身边养着。只是皇太后那儿有大公主还有荣妃所出的二公主，性格沉闷的三公主也得不到太多宠爱，只是那几个嬷嬷也忒不把皇家公主放在眼里了，竟敢这样作践公主。 　　 　　“内务府不少人都在议论。”翡青回道。 　　 　　“按着你的说法，那些在三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做下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得了。既然内务府的人都知道，怎么就不懂上报佟贵妃，由着那些个嬷嬷怠慢公主，脑袋都不想要了吗！”安和站起身来，“给我拿件斗篷来，叫人备好轿子，我要去承乾宫一趟。” 　　 　　“是。”翡青连忙拿来件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给安和披上系好带子，便跟着她一起到承乾宫去。 　　 　　< 　　 　　承乾宫主殿内外都萦绕着一股草药的味道，安和微微皱了皱鼻子，敛了敛斗篷便走了进去。佟贵妃靠坐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张石榴红色底宝瓶刻丝的褡被，小佟氏一袭香妃色绫子如意云纹衫裙，则站在一边正给她喂药。 　　 　　“妹妹今日怎么过来了？”佟贵妃拿过帕子擦去嘴唇上的药汁，浅笑着问道。 　　 　　安和扫了一边的小佟氏一眼，见她乖巧地行过礼退了出去后才道：“今儿是去内务府领月例的日子，原以为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我身边的奴婢打听来一件事，所以才急急忙忙过来跟姐姐商议一下，毕竟也是关乎皇嗣的事宜。翡青，跟佟贵妃好好说说今儿你都听了什么。” 　　 　　“是。”翡青有条不紊地慢慢说着，直把佟贵妃的脸色说得严肃起来，“奴婢觉得内务府的小太监们敢这样议论，想必肯定是听说过或者见证过的，所以奴婢便第一时间通知了贵妃主子了。” 　　 　　“他们竟敢当着你的面议论？”宫里谁不知道翡青是钮祜禄贵妃身边的宫人，内务府的小太监们还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议论，不得不叫佟贵妃自己也有些疑惑了。 　　 　　“并不是在奴婢跟前议论的，是奴婢回来的路上无意中听到三两个小太监在争论，有人说漏嘴叫奴婢听去了。”翡青道，“那个说漏嘴的刚刚让了几句话就被人捂住嘴拖走了，所以奴婢也没看清到底是哪些人。” 　　 　　“此事兹事体大，所以我也不敢直接就上公主所去查探，才带着翡青来找姐姐商量。”安和道，“不管是真是假，外头有这样的消息流传，咱们还是先让人仔细问问比较好。”孝昭给她留下的人脉里极少有涉及阿哥所跟公主所的，所以她也难打听消息。 　　 　　“妹妹说得对，皇上的血脉哪里容许别人作践。”从前孝昭皇后在时可没发生这样的事情。佟贵妃只当安和是给她这个面子，也没有大肆张扬地就去彻查，免得叫人觉得她自己这段时间因为养病所以懈怠了监督后宫。“这回多谢妹妹来告知我此事。” 　　 　　“那我便先告退了。”安和见自己已经将这事告知完毕，也没想着要在承乾宫多呆，向佟贵妃微微一点头便离开。 　　 　　“主子怎么不自己料理了此事，明明太皇太后也将协理六宫的权力分给了主子的。”翡青回到启祥宫后出声问道，“要是主子出面惩治了那些个嬷嬷，就等于在宫中立了威，旁人对主子自然会多加忌惮，皇上对主子也会另眼相待的。” 　　 　　“我偏不需要别人多加忌惮。”安和抿了一口信阳毛尖，“胤祤跟太子走得近已经叫不少妃嫔侧目，太皇太后给了我协理六宫之权就更叫后宫的人妒忌，我要是借此机会立威，只怕更叫她们心里不舒服了。倒不如卖个人情给佟贵妃。” 　　 　　“只是这事要不要告知兆佳贵人，毕竟她是三公主的生母，也还在启祥宫住着呢。”翡青道。 　　 　　安和沉默了片刻才道：“寻个合适的时候告诉她吧，叫她暂且忍一忍，别急匆匆地就跑去公主所。” 　　 　　“奴婢明白。”翡青应道。 　　 　　< 　　 　　后续的处理安和也有派人去打听，佟贵妃的手脚也够迅速，很快就查出了确有此事。也不知道是佟贵妃有心还是无意，将这些证据带到康熙跟前时半点都没有提起安和来通风报信的功劳，甚至还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太皇太后、皇太后跟康熙的奖赏，叫翡青嘟囔了好久，直说佟贵妃是个白眼狼。 　　 　　“好了，别嘟嘟囔囔的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安和安抚地说道。 　　 　　“明明是主子提醒佟贵妃有这么一回事，现在卖给她人情，她反倒是翻脸不认人，自己个儿将功劳都拿了，在太皇太后跟前挽回不少好印象”翡青嘟着嘴道，“还是兆佳贵人好，知道主子在其中肯定也是出了力气的，让人给主子送了东西来。” 　　 　　本就是佟贵妃监察后宫不力，她为了面子自然不敢随便告诉别人这事不是她自己发现的，不然她的面子该往哪儿搁？安和咬了一口点心，道：“皇上下旨开春之后就要胤祤帮去阿哥所，你与其关心佟贵妃的事，倒不如帮着完颜嬷嬷收拾好东西。我都不追究了，你也别再记在心上，免得叫人觉得咱们小气爱计较。” 　　 　　“是。”翡青深呼吸了几口气后倒地平复了心中不满的情绪，“皇上已经下旨将三公主身边的人都换了一批，原先的几个嬷嬷都压去慎刑司。内务府凡是知道此事却不上报的人都被削了职位一并问罪，德嫔娘娘的父亲也因为这事被连累削了内务府总管的官职，虽然没有问罪，但到底还是丢了一份肥差。” 　　 　　“主子，太皇太后身边的陈嬷嬷来了。”翡红此时进来禀告。 　　 　　“快请进来。”安和将手炉放在桌案上，等陈嬷嬷行完礼后才道，“嬷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外头还下着雪呢。” 　　 　　“奉太皇太后之命，给贵妃娘娘送东西来了。”陈嬷嬷微微笑道，“太皇太后心里都清楚着，贵妃娘娘是头一个知道三公主事情的人，也是贵妃娘娘去通知了佟贵妃。只是皇上已经褒奖了佟贵妃，太皇太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故而吩咐奴婢给贵妃娘娘带点东西来。” 　　 　　“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哪里值得太皇太后惦记在心。”看了一眼太皇太后送来的东西，“我现在就随嬷嬷去给太皇太后谢恩吧。” 　　 　　“太皇太后吩咐了不必去谢恩，贵妃娘娘尽管收下就是。”陈嬷嬷接过翡青递来的荷包，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怪不得太皇太后喜欢钮祜禄贵妃，人性子温和不爱争，又有两个阿哥傍身，出手打赏也阔绰。“奴婢已经传递了太皇太后的意思，眼下还得去给苏麻姑姑送东西，晚不得。” 　　 　　陈嬷嬷嘴里的“苏麻姑姑”便是从小就伺候太皇太后的婢女苏茉尔，也就是安和记忆中知道的苏麻喇姑。她吩咐翡红几句便道：“胤祤跟皇上还有太子读书时也听皇上说起过苏麻姑姑，皇上也带着胤祤去见过苏麻姑姑。今儿我也厚着脸请嬷嬷帮我带些东西给苏麻姑姑，也算是我答谢她的一份心意。” 　　 　　康熙年幼时是由苏麻喇姑启蒙的，胤祤随康熙去看望她时也蒙受过教育，所以安和说要答谢她也不算是借口。苏麻喇姑终年不吃药不沐浴，所以安和也没让人收拾养身的药材，只让人准备了冬衣、红箩炭跟几床锦被，另外还准备了一本手抄佛经。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这样的天气着实冷了点，所以送些衣物被子过去。”安和道，“都有劳嬷嬷了。” 　　 　　“贵妃娘娘有心了。”陈嬷嬷笑道，“那奴婢先行告退。” 　　 　　“嬷嬷慢走。”让翡青送了陈嬷嬷出去后安和才蓦然想到，其实太皇太后都把事情看在眼里了，不愧是辅佐两代君王的人，果真不一样。佟贵妃想着要在太皇太后面前挽回自己的印象，这回算不算自己搞砸了呢？ 　　☆、第三十一章 选秀复开始 　　 　　接近年末的时候京城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雪,康熙便停了几位阿哥的功课,让他们自己在阿哥所内温习。安和从慈宁宫请安回来时,却见太子领着一众小阿哥正围在胤俄跟前，太子还拿着一块糕点逗着胤俄。许是之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太子脸上混杂着期待跟激动，可是他手上拿着的是胤俄最不喜欢的玫瑰糕，所以胤俄半点面子都不赏，扭过头抓起布老虎自顾自地玩着。 　　 　　“阿哥们怎么都来了？”安和将身上的斗篷交给一边的翡蓝，笑着道。 　　 　　小阿哥们连忙排成一溜请安,最后才由太子代表总结发言道：“胤祤说贵妃母这儿的糕点好吃，我禀过汗阿玛后便带着弟弟们过来了。” 　　 　　安和留心一瞧，除了大阿哥胤褆跟三阿哥胤祉，四阿哥、五阿哥跟七阿哥都在,她浅笑道：“既是如此，阿哥们也不必拘束了。翡青翡红，吩咐小厨房的人多做几道热乎的点心来，还有玉米羹，这样冷的天气还是吃的热的吃食比较暖和。” 　　 　　“多谢贵妃母。”太子见安和已经回来，也不好再拿点心逗弄胤俄，只能遗憾地将那块点心放在嘴里咀嚼几下吞了下去。 　　 　　“太子哥哥，喝这个。这是加了蜂蜜的茉莉花茶，特别好喝。”胤祤喜欢甜的东西，于是极力推荐蜂蜜茉莉花茶，“还有这个跟这个，陪着花茶一起吃特别香。” 　　 　　“胤俄不喜欢玫瑰糕，去拿一碟牛乳菱粉香糕来吧。”看到自己额娘之后胤俄就开始扒着安和不放，坐在安和怀里乖巧得不得了，完全没有刚才“我才不要理你们”的傲娇小模样。安和让人重新上了热的牛乳茶，见太子还是有些不甘心地看着胤俄，便如是说道。 　　 　　太子原本还有些黯淡的双眸迅速亮了起来，见胤俄一口一口地吃着安和喂过去的香糕，又见另外几位兄弟吃得正欢，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贵妃母，我能试试喂一下十弟吗？” 　　 　　“当然可以。”不管她愿不愿意胤祤都已经被康熙拉到了太子身边，既然没法改变那就好好更太子相处便是了。太子现在跟索额图还不算亲近，大阿哥也没崭露头角逼得太子崩溃，一切都在可以改变的最初。安和将胤俄放到自己身边，看着太子近乎小心翼翼地给胤俄喂食，心中一叹，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 　　 　　巴着自己额娘又有人喂点心，胤俄吃得开心，也不吝啬自己的笑容。胖嘟嘟的小手也伸手抓起一块点心，在太子惊喜的目光下送到太子嘴边，看着他将点心吃下去后才乐呵呵地拍起手来。 　　“太子哥哥看到十弟就不喜欢我了。”胤祤嘟着嘴说了一句。 　　 　　一边眨巴着大眼睛的四阿哥见状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四哥疼你。” 　　 　　胤祤还没反应过来，一边的五阿哥就道：“四哥你手上还有糕点碎屑……” 　　 　　安和看着几个打打闹闹的孩子，又看了一眼一边不忍直视状的太子，终于没忍住笑出来。 　　 　　< 　　 　　过年的时候巴雅拉氏便带着赫舍里氏进宫来给安和请安。也许是因为看着安和如今稳坐贵妃之位又生育了六阿哥跟十阿哥，而六阿哥跟太子又素来亲近，所以巴雅拉氏对安和也是温和了许多，至少之前爱理不理的样子再也没有显露出来。 　　 　　因为有巴雅拉氏在，安和也不好开口询问舒舒觉罗氏的事情，又想到颜珠的婚事，便道：“二弟的婚事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开春请匠人来修缮一下辟出来的院子。”巴雅拉氏回道，“婚期定在了十月二十。” 　　 　　“也好，那时候也没那么热。”安和点点头，“富保已经领了蓝领侍卫的职，尹德也已经补了銮仪卫，阿灵阿今年也有十三了，太太是个什么看法？” 　　 　　“自然是要给他补御前侍卫的职位的，毕竟阿灵阿是老爷唯一的嫡子了。”遏必隆前两任嫡妻都没能留下血脉，倒是侧福晋跟庶福晋为他生育了不少子女，所以也不怪巴雅拉氏如此嚣张。她甚至一直觉得法喀承袭遏必隆留下的一等公爵位是不合理的，现在不过是因为安和位居贵妃所以稍微收敛了一下这样的想法而已。 　　 　　“御前侍卫他也当得。”安和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巴雅拉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原以为安和这样开口问道肯定是有门路的，还以为安和会在皇上面前开口给阿灵阿说一说，到时候就能直接递补到皇上跟前了。 　　 　　赫舍里氏见状微微翘了嘴角，道：“大爷外放的消息已经有着落了，颜珠婚事之后便要上任，到时候奴婢怕是不能常来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不要紧，哥哥的前程最要紧。”安和表情在面对赫舍里氏时要柔和许多。也许是赫舍里氏回去后跟法喀说过，也许是法喀见自己外甥跟太子走得近，反正这段时间赫舍里氏传进宫的消息就是法喀跟明珠一家倒是渐渐少了往来，这外放的差事还是多番打听才打听来的。 　　 　　“说起来今年还是大选年，贵妃娘娘只怕还得忙着选秀的事宜吧。”巴雅拉氏见安和对自己这样冷淡，对赫舍里氏却这样亲近，便故意提起选秀的事情来，“到时候新人入宫，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黯然神伤了。” 　　 　　可惜安和对康熙的感情算不上爱，更与独占欲无关，所以并未把巴雅拉氏的话放在心上。她侧着头想了一下，道：“富保是七年出生的，算算岁数也该成婚了。正好今年大选，我会给富保好好留意一下。” 　　 　　“有贵妃娘娘做主自然是最好的。”赫舍里氏回以一笑。 　　 　　一边的巴雅拉氏气得够呛。 　　 　　< 　　 　　刚刚踏入正月不久，康熙便都统彭春掌黑龙江将军印，指挥收复雅克萨。前朝的战事并没有影响后宫的安宁，只是因为选秀重开多少叫人有些躁动，尤其是三年前新进宫的袁庶妃跟博尔济吉特庶妃。后者倒也罢了，康熙后宫除了一个未册封就病逝被追封为慧妃的蒙古妃子外就属她是蒙军旗的，所以也明白康熙对她的宠爱有限，这段时间倒是常去皇太后跟前侍奉；袁庶妃却是但是不已，生怕自己的恩宠被人多去。 　　 　　“主子，袁庶妃来了，说要给您请安。”锦绣往安和手边放了一杯牛乳茶，“平日里也不见袁庶妃这样积极，倒是听说主子会跟佟贵妃一起协理这次选秀的事宜后便隔三岔五跑来，也不知道图惜什么。” 　　 　　“去跟她说，就说我现在忙着，没空见她，知道她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安和慢条斯理地翻阅手中的杂记，“至于她图惜什么，不就是想从我这儿打听打听选秀的事吗？我可没这么多功夫招待她。” 　　 　　“奴婢这就去回了她。”锦绣轻轻一笑，转身便走出去传话。 　　 　　安和在她走后便放下手中的杂记。小佟氏年前已经被佟贵妃送出宫去，到了三月才会进宫参加初选，如无意外肯定会通过的。按着这几天她在慈宁宫所见，太皇太后对佟贵妃面子上算是过得去，却比不得宜妃在太皇太后跟前得宠；德嫔跟兆佳贵人对她也多有埋怨，妃位上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素来跟她不亲近。她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身边却连个得力帮手都没有，小佟氏想必是不得不入宫了。 　　 　　二月二十六日，纳喇贵人早产按下一位公主，便是康熙的皇十女。因为之前安嫔参与谣传的事情，太皇太后也不放心将公主交予她抚养，便干脆下旨将刚出生的小公主抱给了温妃赫舍里氏。温妃抱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笑得合不拢嘴，担心小公主早产所以事无大小都躬身力行，甚至早早地就将协理六宫之权给推了。 　　 　　“姐姐倒是心疼这个孩子，只是我听说纳喇贵人在月子里还是不依不饶的，少不得为姐姐鸣不平。”安和对纳喇贵人的性子又有了一个新的了解，温妃不计前嫌替她抚养女儿，她倒是先埋怨起来觉得太皇太后这个决定不好，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呀。 　　 　　“随她怎么说，小公主既然抱到我这儿，我自然会好生照顾。”温妃吃了一口茶，“你也来得巧，往常这时候我是要照顾公主的。今儿公主吃了奶去睡了，我才有功夫招待你，不然你就白来一趟了。” 　　 　　“姐姐这话真叫我伤心。”安和装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没一阵子自己便先装不下去笑出声来，“我也是难得出来一趟。储秀宫跟钟粹宫那儿的后殿这几年都没修缮过，如今内务府的人都在加紧打扫，偏生纳喇贵人又是储秀宫的，少不得又要顾及她，进度一直赶不上去。”虽说复选是在五月，但修缮的屋子怎么的也得晾一段时间才能住人呀。 　　 　　“只能这样了，纳喇贵人这次作动也是突然。”温妃叹道，“听说是之前生胤禶阿哥时留下的病根。” 　　 　　“如今只能让她好生养着了，到底也为皇上生育了二子一女。”安和刚说完，翡红便走了进来，朝她们行了一礼后才在安和耳边说了几句话。安和点了点头，“我那儿临时有事，便先回去了。” 　　 　　“慢走。” 　　 　　原是佟贵妃请人让她过承乾宫走一趟确认最终初选的事宜，安和跟她细细斟酌了一番确保无虞后才从佟贵妃处走出来，天色已经微微发暗了。 　　 　　三月初十，初选正式开始。 　　☆、第三十二章 相处与赐婚 　　 　　初选过后留下了不少家世、姿色都不错的秀女,名册户部的人已经誊写好,往安和还有佟贵妃那儿各自送去了一份。安和慢慢翻着送来的名册,不得不感叹这其中满军旗的姑娘到底是最多的，其次便是蒙军旗跟汉军旗。 　　 　　“额娘,我回来了。”胤祤笑嘻嘻地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股脑就冲到安和怀里撒娇，“阿哥所里的饭菜都不好吃，额娘今天叫小厨房的人给我做一顿我爱吃的膳食吧。” 　　 　　“你这孩子。今儿怎么这么早就下学了？”见他脸上还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晕，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安和抽出帕子给胤祤擦了擦汗才道，“你怎么没有跟太子回乾清宫用膳反倒是跑回来了，你汗阿玛知道吗？” 　　 　　“儿子跟汗阿玛说过了。”胤祤抬起头让安和替他擦掉脸上的汗水，“我想念额娘,所以一下课就回来了。” 　　 　　“穿着一身汗津津的衣裳跑回来，你也不怕着了风寒。”安和连忙让人给烧水，又去拿来新给胤祤做的一套衣裳来，“赶紧沐浴换衣服去，不然就别想在额娘这儿用膳了。” 　　 　　胤祤屁颠屁颠地赶紧去了，等换了一身宝蓝色衣物出来时，便见自己的弟弟已经睡醒，正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己额娘怀里，嘴一扁也跟着走了过来紧紧挨在安和身边，道：“弟弟这么胖这么重，额娘抱着不手酸吗？不如将他放到一边叫他自己玩耍吧。” 　　 　　安和一眼就看出大儿子的伎俩，眼珠子一转便道：“听说你最近在学拉弓，学得怎么样了？” 　　 　　“儿子现在已经很有力气了，师傅说我虽然是初学，但已经能赶上四哥的水平了。”胤祤炫耀着道，“原来四哥臂力这么差的，不过他那手毛笔字却是汗阿玛称赞过一回又一回的，儿子也该好好努力才是。” 　　 　　“既然你力气渐长，不如就帮额娘抱抱弟弟吧。”说罢也不许胤祤分辩，直接将胤俄往他怀里一塞，然后就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清甜的蜂蜜茉莉花茶。 　　 　　胤祤跟怀里的胤俄面面相觑，最终小霸王胤俄首先山洪暴发似的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蹬着腿要从胤祤怀里出来，直把胤祤大腿蹬得生疼。旁边伺候的乳母怕胤俄真的掉下来便赶紧上前接过。胤祤摸了摸自己的大腿才道：“我再也不说自己力气大了，弟弟的这腿上力气比我还大，回去之后肯定要淤青的。”说罢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安和。 　　 　　安和被他这幅模样给逗乐了，让他过来搂在怀里帮他揉了揉，才从乳母手里抱来泫然欲泣的胤俄。胤祤拿来一边的点心给自己弟弟喂食，一边还跟安和道：“今天见到了八弟，好像他是一个人跑出来的，也没有小太监跟着。” 　　 　　“八阿哥？”安和想了想，八阿哥胤禩今年就要满四岁了，一直是惠妃照顾的，她的生母卫庶妃自他出生后就不曾得宠，连正式册立的位分都没有。安和让人去传了晚点，“你有跟他说什么吗？” 　　 　　“没有，很快嬷嬷们就找到他了，我急着来跟额娘用膳，就没留意了。”他跟这个只见过两三回的弟弟又不熟。 　　 　　“估计是贪玩跑出来罢了，让嬷嬷们找到就好。”安和私底下想着要不要去打探打探，“先用膳吧，你也该饿了。” 　　 　　虽然是初入学，但下午的骑射课对五岁的孩子来说一点都不容易，胤祤乐呵呵地用着自己最喜欢的饭菜，吃得眼睛都幸福地眯了起来。 　　 　　< 　　 　　后来安和才知道，原来那天惠妃跟胤禩坦白了他的身世，胤禩怕是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生母是个出身极低连位分都没有的庶妃，所以才会从钟粹宫跑了出来。平心而论，惠妃对八阿哥真的不差，大阿哥自小养在宫外，回宫之后便直接住到了阿哥所，八阿哥可以说是惠妃一手养大的孩子。只是这些事总得跟他说明，也总好过他从别人那儿听来更多不三不四的话。 　　 　　知道这一茬后安和便没有再过多的理会，虽然雅克萨之战还在继续，但康熙已经定下日期，将于六月十四进行复选。 　　 　　五月七日，宜妃在翊坤宫诞下一个阿哥。及后康熙也为郭贵人所出的阿哥赐下名字。可是高兴的劲头并未能维持多久，六月初郭贵人之子便因为风寒的缘故夭折，此时才刚刚满七个月大。宜妃在月子中不能出来照顾自己的妹妹，安和又因为复选临近事宜多也无暇分丨身，最后还是温妃出面帮衬着料理，才不至于让翊坤宫手忙脚乱。 　　 　　“主子，钟粹宫跟储秀宫都准备妥当了。”锦绣见自己主子最近因为翊坤宫的事情还有选秀的事情忙得连觉都睡不好，便劝道，“如今一切事宜都已经万无一失，主子也好好借此机会休息一下吧，奴婢瞧着您都憔悴了许多。” 　　 　　“不碍事，郭贵人那儿还好吗？”安和去看过她一回，见郭贵人因为丧子也跟着病倒，双眼无神躺在床上的样子她至今都记得。 　　 　　“已经好很多了，宜妃娘娘出了月子后也时常看顾几分，如今郭贵人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锦绣回道，“奴婢也按着主子的吩咐定时给郭贵人送去滋补的药材。” 　　 　　“那就好。”安和揉了揉额头，“还有三天就是复选，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叫内务府看紧些，知道吗？” 　　 　　“奴婢会的。” 　　 　　六月十四，过了初选的秀女都在规定的时辰内入住储秀宫跟钟粹宫。并不是说她们这次一定能参加最后的殿选，毕竟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里她们要学习宫规，极有可能会在中途就被筛选出去。安和派完颜嬷嬷去看了一眼，听说两个宫殿都井然有序，暂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吩咐人继续盯着。 　　 　　“看什么呢，这样认真？”康熙走进来的时候安和正比照着秀女名册，冷不丁出声问道。 　　 　　安和被吓了一跳，见是康熙进来赶紧起身行礼，又道：“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倒显得奴婢失礼了。” 　　 　　“许久没来你这儿了，今天刚刚处理完朝政便过来坐坐。”康熙坐在安和原本的位置上翻着她刚刚在看的名册，“秀女们都进宫了吧？” 　　 　　“是。”看了一眼康熙的表情，见他只是随便翻阅着，安和便道，“皇上这个时候过来想必是还没有用膳吧，不如吩咐厨房的人给做些新鲜的吃食来吧，正巧今日内务府送来了新鲜的瓜果。” 　　 　　“天气热朕也不爱吃油腻的东西，随便做些来就行了。”康熙看了一眼安和宫殿里的摆设，“你这儿倒是素雅，看着比承乾宫淡雅不少，之前赏给你的东西怎么都不放出来，是不是不喜欢？”他可是记得承乾宫到处都是彩釉，色彩斑斓得很。 　　 　　“倒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这样就很好了，都是贵妃位分的东西，那些色彩艳丽的等冬天再摆出来才显得好看。”安和让人去泡了普洱茶来，“皇上不爱吃油腻腻的东西，那就别吩咐御膳房做了，吃启祥宫小厨房做的菜肴吧，保证皇上不觉得腻。” 　　 　　康熙有些好奇安和这儿准备的什么菜色，等端上来一瞧才发现都是绿色的瓜果蔬菜，唯一一道肉菜便是鸭条溜海参。安和给一一介绍：“这些天吃肉菜确实腻了些，所以便吩咐小厨房做些清淡一些的。这道清汤龙须菜是用瞥了油的鸡汤煨的，味道特别鲜美；这道鲜蘑菜心考究的是火候；还有这道莼菜羹，这个天气喝最好了。”御膳房都是用荤油做的菜，油性大还容易上火，安和都是吩咐小厨房用素油做菜的。 　　 　　主食是清汤面，翠嫩欲滴的蔬菜配着酸辣可口的黄瓜丝跟酸萝卜丝、劲道的手打面上洒了几滴麻油，吃起来一点都不腻口。康熙难得开胃地用了两碗面，又吃了不少上汤龙须菜跟鲜蘑，连鸭条海参也禁了几箸，把一边的李德全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之前太皇太后就唠叨说皇上瘦了，直把他们这些随身伺候的人都问罪了个遍。到底还是钮祜禄贵妃有法子，也不枉他暗示了好几回了。 　　 　　“味儿不错。”康熙吃了八分饱后就停下筷子，“还是你这儿的吃食好。” 　　 　　“皇上喜欢就好。”安和笑着道。 　　 　　康熙又让人把胤俄抱出来，好心情地逗弄了一番便在安和这儿留宿了。 　　 　　第二天起身服侍他上朝，安和便听到康熙的话：“那个瓜尔佳氏不错，听说你弟弟富保今年也到了议亲的时候，你给他好好看看这家姑娘吧。” 　　 　　安和虽然有些愣神，但很快就应道：“是。” 　　 　　等康熙走后安和翻阅册子才知道，这个瓜尔佳氏是如今步军统领、也是清朝第一位满人状元麻勒吉的女儿，先祖世居苏完。出身倒是不错，这个麻勒吉多年来起起伏伏却依旧能领步军统领之职，想必也是个有手段的。娶了他的女儿，对富保以后的出路也有帮助。 　　 　　“嬷嬷，方才皇上的话都听见了吧，叫在钟粹宫的人好好看看这个瓜尔佳氏。”安和收起册子吩咐道。 　　 　　“是。”完颜嬷嬷应了一声。 　　 　　这一个月过去得也快，除了小佟氏以外，便只有参领海宽之女章佳氏跟汉军旗秀女王氏入了宫，三人都只为庶妃，其中小佟氏入住承乾宫，章佳氏入住启祥宫，而王氏则入住延禧宫。另外给大阿哥指婚尚书科尔坤之女伊尔根觉罗氏，又赐下一个格格吴雅氏，是郎中巴奇纳之女；太子那儿则赐下两个李佳氏，只是一个是轻车都尉舒尔德库之女，一个则是普通的旗人出身。 　　 　　而那个瓜尔佳氏，果不其然是赐婚给了富保。 　　 　　安和这才想起来，大阿哥今年已经十三岁，怪不得康熙下旨赐婚。只是太子才不过十一岁，这么早就赐下格格，难道就不怕太子过早沉溺于女色吗？后来胤祤回来跟她说她才知道，太子如今正是苦读诗书的事后，对两个李佳氏都是淡淡的。两个格格虽然有心争宠但无奈太子眼皮子都不撩起来看她们一眼，她们都只能作罢。 　　 　　安和戳了戳胤祤的脑门，示意他随便将毓庆宫的事情往外说，才笑着让人给他做了一顿好吃的。 　　☆、第三十三章 孕妇那些事 　　 　　八月末新人入宫,安和又一次见到章佳氏。从前复选的时候姑姑们便来说过,说她举止大方得体,看得出是家教甚严，一举一动都十分符合一个大家闺秀的做派,今儿仔细一瞧果然不假。章佳氏长得温婉清秀，一双桃花眼微微含笑，穿着一袭杨妃色绣金条纹的旗装，规规矩矩地坐着。 　　 　　“在本宫这儿也不必这样拘谨，因着太皇太后尚在病中,佟贵妃身子也不好，所以你暂时也不能去给她们请安。”安和让翡红给章佳氏送去一套珍珠赤银头面，“这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收下吧。” 　　 　　“多谢娘娘。”章佳氏连忙起身,“听闻启祥宫中还有几位姐姐，不知道奴婢现在去拜访会不会打扰到几位姐姐？” 　　 　　“万琉哈常在如今有孕，倒不适合去拜访；袁庶妃跟张庶妃那儿倒也无妨。”万琉哈常在是在两个月前诊出有孕的。安和正要继续说道，却见完颜嬷嬷便走了进来，先是向章佳氏行了一礼后才在安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安和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笑着对章佳氏道：“方才袁庶妃那儿也传来了好消息，本宫得过去看看。你要是不累的话，不如随本宫走一趟一起去看望袁庶妃吧。翡红，去拾掇一份贺礼来。” 　　 　　章佳氏见状也吩咐自己身边的婢女竹茹也先去收拾一份贺礼来，才敛了敛衣袖跟在安和后头到了袁庶妃那儿。刚刚踏进她的寝殿，章佳氏便闻到了一股熏香的味道，虽然只是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可她记得她额娘说过，有孕之人最好还是少用熏香，也不知这个袁庶妃是怎么想的。她觑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熏炉，张了张嘴还是默默垂下了眼眸。 　　 　　安和也是闻到了，微微一蹙眉便道：“既然已经诊出有孕了，怎的还在点熏香，跟在袁庶妃身边伺候的嬷嬷也不知道提点一下的么？赶紧去倒了，开窗去去味道。” 　　 　　袁庶妃原本还有些得意的笑脸瞬间僵硬了下来，她顾着听身边伺候的人的道喜声，倒是忘了这一茬了，便赶紧道：“不过是茉莉花香罢了。罗嬷嬷，赶紧将这香炉拿出去吧。” 　　 　　“你怀着的是皇上的子嗣，凡是都要小心谨慎，别想着只是茉莉花香就不打紧。”安和像是没有注意到袁庶妃有些难看的脸色，“有孕这段时间一律胭脂水粉都不能用了，本宫也会吩咐内务府先不必往你这儿送。往后平安脉要按时请，不要觉得自己身子感觉很好就敷衍了事，身边的人也要都多多照看你们主子才是。” 　　 　　秉着严谨的态度跟袁庶妃以及她身边的人说了一通有孕期间的注意事项，安和才道：“这是今日入宫的章佳庶妃，往后大家就是同居一宫的姐妹，彼此间要和气相处，知道吗？” 　　 　　“是。”袁庶妃扯了扯嘴角应道。她刚刚有孕宫里钮祜禄贵妃就带来了个漂亮年轻的妃嫔，这不是存心膈应她吗？暗地里瞪了章佳氏一眼，袁庶妃才垂下眼眸。 　　 　　章佳氏不是没有看到袁庶妃的眼神，只是想到自己新近入宫还是不宜与宫里的老人积怨，只是这个袁庶妃也忒傲气了，她入宫之前就略有耳闻，看来不是个值得交往的人物。 　　 　　< 　　 　　启祥宫里一下子有了两位孕妇，安和就更加分不开身了。太皇太后也念着她既要料理后宫诸事又要照顾两位有孕的妃嫔，便下旨四妃多少搭把手帮衬着，这才叫安和肩膀上的担子轻松了些。佟贵妃也许是因为妹妹入宫的关系，这段时间的神色倒是好了不少，康熙也算是给佟家面子，头一份恩宠便给了小佟氏。 　　 　　“主子，袁庶妃那儿又在折腾了，这回说是想吃新鲜的荔枝。”完颜嬷嬷被袁庶妃借着有孕的矫情做作劲儿恶心得够呛，撇了撇嘴才道，“现在都入秋了，哪里再给她寻什么新鲜的荔枝来。这倒也罢了，之前每天晚上都说御膳房做的菜肴不合她胃口，主子给她辟了的小厨房做的东西也没她嫌弃，这段时间她那个小厨房倒掉的材料都抵得上她自己的月俸了。” 　　 　　“她既然不爱吃，那也不必小厨房专门给她做菜了。”安和也是烦透了袁庶妃这般矫情的样子，“原本是看着她有孕所以才给她特例，没想到她倒是恃宠而骄起来。她的月俸有限，内务府已经是挑了最好的东西给她，她有什么资格再嫌三嫌四的。” 　　 　　“可不是吗，奴婢瞧着她不过是不满佟庶妃跟章佳庶妃得宠，非要搞些幺蛾子出来叫皇上看看她而已。”完颜嬷嬷低声道，“听说前段时间皇上去看万琉哈常在的时候，她竟然也跑去了万琉哈常在那儿。” 　　 　　“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都没人告诉我？”安和问道。 　　 　　“就前儿的事。万琉哈常在性子好不愿意跟她计较，她还嘴上抱怨说万琉哈常在有孕就别霸着皇上不放，差点气得万琉哈常在动了胎气。奴婢觉得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 　　 　　万琉哈常在原本是住在永寿宫的，后来永寿宫休整她才搬到启祥宫来。安和册立为贵妃后她对安和也是足够的尊敬，为人也低调不爱争，安和对她的感觉还算不错。只是这个袁庶妃，别说万琉哈常在这样温和的人，就是脾气再好的估计都无法忍。 　　 　　“去跟太医院负责万琉哈常在这一胎的太医说一声，让他好好调理一下万琉哈氏的身子。”安和看了一眼西洋钟，“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怕是午睡醒了，随我去慈宁宫走一趟，这事儿还得跟太皇太后报备一下。” 　　 　　“是。” 　　 　　安和刚刚披上一件浅湖色竹石纹缂丝一字襟坎肩，就见胤俄甩开乳母跑了进来。他如今快要满两岁，已经会喊“额娘”“哥哥”了。见安和是要出门的架势，他连忙冲到安和怀里，手脚并用地爬上她的大腿，一副“我也要跟着去”的样子。安和也拿他没办法，要是小时候的胤祤的话他还能哄几句，偏生胤俄的倔强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说什么都不肯听，一有要放下他就走的动作他肯定是要嚎啕大哭的。 　　 　　安和无奈，只能领着他一块去了慈宁宫。 　　 　　< 　　 　　太皇太后这段时间的气色也好了不少，见到安和跟胤俄过来也是满脸笑意，招手就让胤俄到她跟前去。 　　 　　“咱们十阿哥又长高了。”太皇太后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据说是西洋人传进来的玩意。她细细端详了胤俄片刻才笑着对安和道，“听说胤祤最近读书很是不错，师傅们都称赞有加，可见你教得好。” 　　 　　“太皇太后过奖了，都是师傅们的功劳。胤祤跟在太子身边读书，也是太子对他监督有功罢了。”安和见胤俄已经把手伸向太皇太后手边的那碟点心，不觉有些汗颜，便道，“想着太皇太后身子好了一些，所以今日便自作主张先带着胤俄过来请安了，太皇太后不会怪奴婢不请自来吧。” 　　 　　“你来了才好，我这儿就缺个陪我说话的人。”太皇太后见胤俄要吃点心，便让人去厨房拿了新鲜热乎的来，“佟贵妃身子时好时坏，太医怎么说？” 　　 　　“只能一直这样将养着了，不能动怒也不能操劳，不然怕是要诱发病根的。”安和回道，“只是听说最近佟贵妃的身体好了不少，大约很快就能来太皇太后跟前伺候了。”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倒也不说话，吃了一口茶才问道：“万琉哈常在跟袁庶妃身子可都还好？太医怎么说？” 　　 　　“一切都好，万琉哈常在如今已经有孕五个月，倒是一直遵循太医的吩咐静养；倒是袁庶妃，怕是年轻气盛身子健壮，这一胎刚刚满了三个月就四处串门，奴婢想劝又怕她多想，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安和知道太皇太后是听说了袁庶妃这段时间的举动的，所以她不能明着告状，毕竟天大地大孕妇最大，袁庶妃肚子里的还是康熙的子嗣。 　　 　　果不其然，太皇太后淡淡“嗯”了一声，道：“听说这段时间她在启祥宫挺闹腾的，还差点气得万琉哈氏动了胎气？” 　　 　　“不过是年轻不懂事罢了。”安和道，“只是这样让袁庶妃闹下去，怕是对她自己跟胎儿都不好。所以奴婢想，不如先想个法子叫她好生养胎。只是若是奴婢出面的话，袁庶妃肯定会觉得是奴婢针对她的，所以奴婢今日除了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之外，还想请太皇太后给想个法子。” 　　 　　“你这丫头，倒是把事情推给我了。”太皇太后笑着道。她知道安和的顾虑，所以也没说什么，“太医院那儿是柳太医负责袁氏的脉象的，让人去跟他说说，叫他‘告诫’袁氏一番，让她好生安胎就是了。” 　　 　　“是。”安和来的一个目的已经达成，顿时松了一口气。见宫人端进来汤药，她便伸手接过来，亲自服侍太皇太后喝下，才道，“皇上前阵子才跟奴婢说起过明年南巡的事宜，说是想带着太皇太后到江南走走，可见皇上有多孝顺。” 　　 　　“皇上就爱弄这些，他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安和明显感觉到太皇太后脸上焕发的愉悦之情，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太皇太后比起她刚刚入宫时已经衰老了不少，生老病死皆有定数，她记得历史上最晚不过二十六年太皇太后就会薨逝，到时候康熙会是怎样的悲痛，如今想想便也知道了。 　　 　　☆、第三十四章 准备南巡去 　　 　　柳太医自然领命,跟袁庶妃报说她“胎像不稳,不好生静养恐对龙裔有损”,吓得袁庶妃再也不敢闹腾，乖乖闭门安心养胎来。安和也适时裁了她的小厨房,只说太医院的嘱咐已经传到御膳房去，御膳房的的人会根据太医之言给她做菜，也不必再辟一个出来，否则就是浪费了。 　　 　　袁庶妃既生气又无奈，康熙这段时间也不去她那儿坐坐,她连告状的机会都没有。 　　 　　“总算消停了，我耳边也清净了不少。”安和啖了一口君山银针，“眼下就要入冬了，记得吩咐内务府准备好过冬的衣物、红箩炭等东西。皇上也发话了,万琉哈常在跟袁庶妃那儿都多加两成的份例，提醒他们别忘了。” 　　 　　“奴婢会记得的。”锦绣道，“皇上已经下旨明年二月南巡，主子就不去争取一下机会吗？毕竟能伴驾的机会也不多呀。” 　　 　　“你瞧这宫中有哪些人上赶着去争，皇上最不喜欢就是这种举动，咱们又何必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安和看了锦绣一眼，“这一次出门是为了奉太皇太后游玩的，皇上只怕圣意已决，现在去又有什么用？” 　　 　　“是奴婢想岔了。”锦绣琢磨了一下安和的话，才笑着道。 　　 　　“额娘，我来了！”这样中气十足的声音也就胤俄那个孩子能发出来了。只见他穿着一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的常服，外头罩着一件四开褂子，脚踩着鹿皮小靴，笑嘻嘻地跑了进来。他现在走路已经十分稳健，跑起步来也没有丝毫的摇晃，叫人看不出他才刚刚满两岁。 　　 　　“睡醒了？”安和一把抱起胤俄，“睡得香不香？” 　　 　　胤俄皱了皱鼻子，在安和怀里四处拱来拱去，嗅了好一阵子才道：“不香。” 　　 　　安和被他的童言童语给逗乐了，在他圆鼓鼓的脸上亲了一口才道：“睡醒了就该吃东西了，今天额娘让小厨房给你做了香甜的玉米红枣羹，是胤俄最喜欢的对不对？” 　　 　　胤俄乐得一直在拍手，忽而又道：“哥哥呢？”平日那个时不时来跟他抢点心抢额娘抢玩具的哥哥怎么没来？虽然他经常跟他抢东西，可是额娘说了那是哥哥，他才勉为其难分给哥哥一点东西的。 　　 　　“你哥哥还在上学，今天不能来陪咱们吃东西了。”安和笑着道。 　　 　　“好！”那今天的玉米红枣羹都是他的了。胤俄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窝在安和怀里死缠烂打地非要安和喂他吃不可，不然就要在启祥宫上演一场山洪暴发。安和也拿他没法子，只能去了手上的护甲，拿过汤羹一口一口给他喂食。 　　 　　晚上下课来蹭饭时胤祤便知道小厨房的玉米羹被胤俄一个人解决，他看了一眼还赖在额娘怀里的胤俄，最终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胤俄的脸蛋。胤俄也不哭，直接扑上去开展兄弟大战。安和在一边袖手旁观，看得不亦乐乎。 　　 　　< 　　 　　腊月初四，万琉哈常在在启祥宫诞下一个阿哥。按理说这一胎尚未足月，也不该这么早就作动的。好在安和在万琉哈常在这一胎满七个月时就安排好了接生嬷嬷跟乳母，除了刚刚发作时一阵手忙脚乱外，接下来的事情都很顺利，最后也是母子平安。 　　 　　“不是说万琉哈常在身子健康的吗。好端端的怎么会早产了？”太皇太后一脸严肃。 　　 　　“回太皇太后，常在这一胎原先一直很安稳，只是之前有过一次差点动了胎气的经历，怕就是那一次留下了隐患。”负责万琉哈氏这一胎的张太医连忙回道，“微臣按照贵妃主子的吩咐开方子给万琉哈常在调理过，只是没想到终究没能调理回来，是微臣的不是。” 　　 　　太皇太后眯起眼睛，手中一边拨着佛珠一边道，“那袁氏的脉象如何？” 　　 　　“脉象安稳，只是微臣发现袁庶妃爱发脾气，长久下去必然会对大人跟小孩都有坏处。”被一同召来的柳太医立马回道。 　　 　　“你就没跟她说过吗？”太皇太后最烦的就是这种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就恃宠而骄的妃嫔，“要是伤及龙胎，你脖子上的脑袋还要不要！” 　　 　　“微臣已经向袁庶妃禀明，只是袁庶妃根本不听微臣劝告。”柳太医也是有苦难言，袁庶妃性子骄横程度远超于他所料，比后宫许多妃嫔都要蛮横不讲理，稍有不顺心就摔碗泼药，他还能怎么样？ 　　 　　“陈嬷嬷，给我带话去给袁庶妃，她要是不肯好好养胎，往后也不必再伺候皇上了！”太皇太后刚说完就开始猛烈咳嗽起来，坐在一边的安和跟佟贵妃连忙一个替她扫背一个倒了茶过来，服侍太皇太后喝茶顺了这口气之后才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也是奴婢照顾不好，太皇太后不要生气。”安和一边继续替她扫背一边道。 　　 　　“我还没有老糊涂，这事儿原本就不干你事。”太皇太后拍了拍安和的手背，“我跟皇上说了，二月的时候要带你一块儿南巡，你先回去好生安排好万琉哈常在的事宜，袁氏的事情都由我跟佟贵妃来处理。” 　　 　　“是。”安和觑了佟贵妃一眼，见她脸色如常，才微微朝她一点头便先去料理万琉哈常在的事宜，毕竟她如今是启祥宫的主位，小阿哥现在都抱养在她那儿了。她转身离开，自然没有看到佟贵妃虽然脸色不变，但捏着帕子的手却是紧紧握住，手背上的青筋显露无遗。 　　 　　< 　　 　　经过月子里的调理之后万琉哈常在的身子很快就恢复过来，小阿哥身子也强壮，丝毫没有看出是个早产儿。南巡伴驾的名单已经出来，安和得了太皇太后亲口说明自然不担心自己榜上无名，另外宜妃、德嫔、佟庶妃、章佳庶妃还有博尔济吉特庶妃也随驾，其中博尔济吉特庶妃怕也是看在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面上才允许伴驾的。此外，当然也少不了一众阿哥，自大阿哥起到十阿哥全都伴驾出巡。 　　 　　“我伴驾出去之后启祥宫一切事物都向佟贵妃或者温妃回禀，毕竟现在宫里还有小阿哥跟待产的袁庶妃，都是疏忽不得的。”安和这次会带完颜嬷嬷、锦绣跟翡青出门，主殿这儿留下翡红跟翡蓝打理。在出发前一日，安和特意将将她们二人叫到跟前细细吩咐。 　　 　　“奴婢记得的。”翡红应道。 　　 　　“还有，富保的婚期已经定下来，得空按着给颜珠婚事的礼单拾掇一份贺礼来，以我的名义赏赐给富保。”颜珠是去年十一月成婚的，只是安和没法出宫给他还有富保庆贺，只能借着身份赐下东西，也好叫外人知道她的态度。 　　 　　“奴婢记下来了。”翡蓝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吧，奴婢跟翡红会谨慎的。” 　　 　　第二日一早安和便换上一身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衣裳，领着胤俄登上软轿到宫门去。内务府按着规格早早就准备好了马车，踏着踏板登上马车，安和便见里头放着几个大迎枕，柜子里的食盒茶水一一放置好，布置得倒是十分舒适，不得不感叹内务府人的能干。也不怪康熙虽然恼怒内务府部分人在三公主事情上的掩饰与怠慢，但终究没有废除这个机构。 　　 　　“额娘，儿子来您这儿了。”马车的帘子又被撩开，便是穿着一身青色常服的胤祤上来。 　　 　　“怎么不跟在你汗阿玛身边，倒是跑来我这儿了？”安和让他赶紧进来，“外头冷吧？” 　　 　　“汗阿玛让儿子回来的。”胤祤从胤俄拿着的点心中挑了一块出来送进嘴里，完全不把弟弟的怒视放在眼里，“汗阿玛领着大哥跟太子哥哥，三哥跟七弟去了太皇太后那儿；五哥、八弟跟九弟去了皇玛嬷那儿。” 　　 　　“那四阿哥呢？”安和问道。 　　 　　“皇玛嬷让他去德嫔母处了。” 　　 　　话音刚落，外头赶车的小太监就低声道：“贵妃主子，阿哥们，是时候动身了。” 　　 　　安和拉着胤祤坐下，感觉身下的座椅一动，车轱辘向前滚动，一辆辆马车便往渡口驶去。在渡口下了马车换了船，锦绣便泡来了醒神的薄荷茶来，道：“奴婢听人家说头一回坐船是要头晕的，所以便从王太医那儿取了些薄荷来泡了茶，主子跟两位阿哥都喝一杯吧。” 　　 　　胤俄不甚喜欢这样冰凉的味道，喝了两口就推开茶杯，只道：“我要牛乳茶跟点心。” 　　 　　“你就嘴刁，今儿路上已经吃了不少点心了，等一下还得用膳，不许再吃点心了。”安和眼尖地发现胤祤也偷偷将茶杯推开，眼扫一横，“赶紧都把锦绣泡的茶给喝光，不然我就吩咐人给你们俩准备蔬果汁。” 　　 　　想起了给他们带来痛苦回忆的蔬果汁，胤祤跟胤俄也顾不得嫌弃薄荷茶冰凉的感觉，三口并两口咕噜咕噜就喝光。吐了吐舌头，两个孩子都讨好地看着安和，举起空杯示意自己都喝完了。 　　 　　安和扑哧一笑，让锦绣收走两个茶杯，便让人传来膳食，让两个孩子好好饱餐一顿，才各自梳洗休息去。许是到了明天踏出船舱一看，外头的风景就会变得大不相同。安和自己也未曾踏出过京城一步，对这一次南巡也是充满了期待。 　 　　☆、第三十五章 送礼的规矩 　　 　　船行的日子其实比宫里的有趣不到哪儿去,除了必要的补给之外船只很少靠岸,康熙虽然偶尔会带几个阿哥到岸上去领略当地的风俗人情,但女眷们一般都得呆在船舱里。别说是上岸去走走了，就是平日除了船舱到甲板上散散步都得注意时间。 　　 　　“听说章佳庶妃这几天一直不欲饮食还时常呕吐,有没有请太医给她看看？”安和拿过胤祤特意从岸上买回来的红宝石串珠头花簪在鬓边。自从开船之后德嫔、章佳庶妃跟博尔济吉特庶妃都先后出现头晕呕吐的现象，大概也是不习惯这样的出行方式，就是现代的晕船了。 　　 　　“那倒没有，只是最近不常出来。奴婢按着主子的吩咐去瞧过，章佳庶妃脸色很是不好,短短几天便瘦了不少，竹茹说章佳庶妃这段日子食欲不振，可偏偏就是吃不下东西也有反胃的现象。”锦绣道，“后来熬了清粥陪着酱菜才慢慢好起来。最近章佳庶妃尤其爱吃腌渍梅子跟酸黄瓜。” 　　这现象怎么那么像女子有孕的征兆？安和手上的动作一顿,道，“随驾的张太医是妇婴圣手，让他去给章佳庶妃把一把脉。” 　　 　　“主子是怀疑章佳庶妃有孕了？”锦绣轻声问道。 　　 　　“瞧着像。”虽然安和自己有孕时并未出现这么剧烈的反应，只是为了避免出岔子，吩咐张太医去看看也是好的。毕竟现在出巡在外一切都没有在宫中方便，要真是有孕却没能及时诊断出来，对大人小孩都是无益的。 　　 　　“是，那奴婢现在就去传话给张太医。”锦绣应道。 　　 　　“要真是确诊有孕，那章佳庶妃便是宫里最有福气的女子了。”完颜嬷嬷一边替安和将桌子上的首饰都收起来，一边浅笑着道。 　　 　　“那不是吗，去年才进宫年初就有了身孕，怕是要叫其他妃嫔咬牙切齿了。”章佳氏进宫后就一直得宠，连小佟氏的恩宠都比不过她，宫里不少嫔妃是既羡慕又嫉妒，如今要真是有孕，只怕其他人更是要气得哇哇叫了。“算算时间袁氏也该生产了吧。” 　　 　　“按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主子也不必惦记着她，左右肯定会有人来报喜讯的。”完颜嬷嬷给安和斟了一杯茶，“六阿哥领着十阿哥去了太子处，主子不如借此机会先小睡片刻吧。” 　　 　　一觉醒来安和便被两个好消息给惊得说不出话来。不仅章佳庶妃有孕，德嫔也被诊出有了喜脉，康熙听闻喜讯之后赶紧吩咐船只靠岸，在山东德州将德嫔跟章佳庶妃放下，留下一队护卫护送她们回京安胎。与此同时，京城也有人来报，袁庶妃诞下一个公主，目前母女均安。 　　 　　< 　　 　　在江宁上岸后，一行人便入住了江宁织造府。前任江宁织造便是著名的曹雪芹曾祖父曹玺，这次康熙来到江宁的一个目的就是去慰问曹玺的家属。安和想到了后市流传甚广的隐射曹家从荣极一时到破败衰落的名著《红楼梦》，只怕曹家人自己都不会想到不过几十年，曹家就被问罪抄斩荣耀不再吧。现在曹家还是江宁一个大家族，安和之前还听闻康熙有意在曹寅出孝之后让他就任苏州织造。 　　 　　“这江南的行宫跟京城的就是不一样，很多花花草草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到。”翡青看着外头引来的流水，“这吃食看着也格外精巧些，味儿跟京城的也大不相同。” 　　 　　“喜欢的话桌子上的点心都给你吃吧，我倒不大喜欢这样的味道。”安和坐在梳妆镜前，“给我梳个简单的发髻，今儿要去给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请安，晚不得。”因着不是在宫中，安和也没穿旗装，倒是挑了一件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跟一条靛蓝色八幅湘裙给换上，发髻挽好后只簪了一对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简单清爽。 　　 　　“太皇太后如今正接见从前曹大人的妻子，皇上从前的乳母。”陈嬷嬷见安和领着宜妃、佟庶妃跟博尔济吉特庶妃过来，连忙先小声说道，“如今太皇太后正在里头跟曹夫人说话，奴婢先进去禀告了。” 　　 　　“倒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多谢嬷嬷告知了。”安和朝陈嬷嬷点了点头。这位曹夫人倒是来得赶巧，她们要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曹夫人也跟着来请安了。 　　 　　“太皇太后早就等着几位娘娘了。贵妃主子、宜主子、二位庶妃都进去吧。”不久便有一个宫女走了出来引领她们走进去。 　　 　　曹夫人孙氏今年大约也有六十岁，穿着藕荷色的衣裙，手中还拿着一串佛珠。见到安和等人进来她也赶紧站起来，等安和她们向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问过安后才一一行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规矩却丝毫不差，怪不得康熙一直念着曹家的好。 　　 　　“都来了。”皇太后的汉话一直是半桶水的状态，偏偏孙氏跟太皇太后讲话都是用汉语，话题也是沉闷无趣听得她差点打瞌睡。一见到安和、宜妃走了进来便赶紧招手叫她们坐得近一点好陪她说说话。 　　 　　太皇太后面上不显，但其实也没这个心思跟孙氏继续寒暄下去。她知道孙氏是为了明年曹寅出孝后的职位而奔波，但皇帝如今年岁渐长，太皇太后已经很少在朝政的事情上插嘴，孙氏就是说再多她都不会出面的。孙氏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话说多了惹人嫌，又见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都摆明心思要跟贵妃她们说话，索性便起身告退。 　　 　　“终于走了……”皇太后孩子似的撇了撇嘴，惹得安和会心一笑。 　　 　　“太皇太后跟皇太后在这儿住得可还习惯？”安和问道，“奴婢觉得这儿的吃食跟京城的大不一样，口味相差也大，有些吃不大习惯了。” 　　 　　“可不是吗，头一回尝到味儿比较甜的菜色，奴婢还以为厨子将盐跟糖搞混了。”宜妃跟着笑道，“后来还是奴婢吩咐自己身边的人偷偷去小厨房做了菜，才能填饱肚子呢。” 　　 　　“你这个促狭鬼，江宁地区吃食素来这样，吃不惯的话吩咐御膳房的人做别的就是了。”太皇太后笑着道。 　　 　　“头一回吃还觉得不适应，可是吃多了奴婢倒觉得还好。”佟庶妃见太皇太后心情好像很是不错的样子，便小心翼翼地搭了一句话，“倒是这儿的点心十分出彩，造型跟花儿似的，看着就舍不得吃。” 　　 　　“这儿的点心确实好吃。”皇太后点头道，“听说江宁的群臣设宴款待皇上，也不知道他又要喝多少酒了。” 　　 　　“倒不如吩咐御膳房先煮好醒酒汤吧，这样皇上跟太子还有大阿哥回来的时候就能服下了。”安和建议道。康熙这几天就带着太子跟大阿哥接见来觐见的臣子，宴席上酒水不断，就是太子跟大阿哥都要喝上几杯。十几岁的人酒量肯定不大，早早吩咐人煮好醒酒汤准不会错的。 　　 　　“也好，吩咐下去吧。”太皇太后拍板，便有宫女去给御膳房的厨子传话。 　　 　　< 　　 　　从太皇太后处回来，安和刚刚坐下抿了口茶，翡青便递来了两个大约三个巴掌那么大、一个巴掌那么高的锦盒。随手一打开，发现里边尽是些未经打磨的宝石，红的蓝的黄的绿的，满满一盒，直叫人差点移不开眼。还有一个是圆润大小均匀的珍珠，颗颗饱满，不管是做成项链还是加工成簪子都是不错的选择。 　　 　　“这东西哪儿来的？” 　　 　　“是曹家还有江宁织造大人进献的，说是一点小小的心意。”翡青倒吸了一口气后才回道，“另外还有一套砗磲珊瑚头面，还有些给六阿哥跟十阿哥的笔墨纸砚跟大家书画，听说都是前朝的好东西。完颜嬷嬷已经带人去清点了。”只是这江宁的官员都这样有钱吗？那一盒宝石差点晃得她睁不开眼了。 　　 　　“都收起来吧，到时候指不定能派上用场。”江宁织造果然是个肥差，曹家也就算了，眼下这位任职才三年不到的时间就能随手进献满满一盒宝石跟珍珠，安和合上锦盒，问道，“单单是我这儿有，还是别人那儿都有。” 　　 　　“听说宜主子、佟庶妃跟博尔济吉特庶妃那儿都送去了，每个阿哥那儿都有，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自然也不例外。”翡青回道。 　　 　　听说江宁织造府在康熙入住前才全面修整了一次，只怕也是花了不少钱的，这位大人倒是肯花功夫，每个人那儿又单独送了一份礼，也不知道是惯例还是有什么企图。 　　 　　“奴婢还听说，织造大人今晚设宴，还要给皇上送歌姬……”翡青越说越小声，就怕安和会生气。 　　 　　安和却面不改色，道：“这个我从前就听哥哥提起过，都是惯例了。”虽然这次是康熙头一次南巡，可之前也不是没有巡幸过蒙古跟盛京，底下官员送来美女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这回南巡前法喀还专门修书一封送回京叫颜珠妻子佟氏带给她告诉她有这么一回事。歌姬歌姬，到底不是清白的民女，康熙爱惜自己的名声，绝对不会宠幸的。 　　☆、第三十六章 矛盾始初起 　　 　　康熙并非只是来江宁享乐,那几个歌姬被塞到一个角落之后安和便再也没听到她们的消息,连带着大阿哥也不敢肆意妄为,收了底下官员孝敬的美女之后也是置之不理，但却无论如何都阻隔不了太子鄙夷的眼神。大阿哥年岁渐长,逐渐也明白虽然长幼有序但嫡庶尊卑之别，就算他是自己汗阿玛的长子，可无奈却比不上太子是元后嫡出的尊贵身份，所以更是憋了一口气要在自己汗阿玛跟前争一席之长短。 　　 　　休息一天后，康熙便领着一众阿哥登雨花台,观城郭山川形势。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自然也没闲着，底下的官员太太叫人在织造府里搭了一个戏台子，专门请了江浙一带好几个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太皇太后喜欢清静，好些年没听过戏剧了,故而对今天的安排也没多大兴趣；皇太后就不必多说，汉话都听得不大懂，更别提是听戏了。 　　 　　安和之前在府里的时候偶尔也听过一两出戏，唱得确实不错，只是她大约也觉得自己没有欣赏戏剧的天分，听久了只觉得头疼，故而只是专心地吃着锦绣给剥好的松子跟瓜子，虽然是正经端坐着，可人已经神游天外去了。 　　 　　底下的官员太太倒是听得聚精会神，偶尔还跟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说起这戏曲的来由跟典故。大概她们几人都装得妥当，倒没人看出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微微不耐烦的神色。安和见皇太后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嘴角微微一勾，让锦绣给皇太后送去一碟剥好的花生。 　　 　　太皇太后涵养再好也架不住这戏曲唱了一遍又一遍，便搭着陈嬷嬷的手站起来，道：“我乏了。”说罢便转身离开。 　　 　　皇太后见状也站了起来，搭着卢嬷嬷的手也跟上太皇太后的步伐。 　　 　　“太皇太后大约也是累了，这戏班先撤了吧。”安和微微笑道，“几位太太的心意是好，只是这戏不能一直这样唱下去，不然听久了耳朵也累。让人给这几个戏班子送去打赏，然后带他们出去吧。本宫还得去看看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也不便再跟几位太太说话了。” 　　 　　安和话音刚落，底下的人也就明白今日自己的安排是没能讨到太皇太后的欢心了，暗暗咒骂底下的人没好好打听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的喜好，便赶紧起身离开，唯恐再给两位主子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两位妹妹也累了吧，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安和转过来跟佟庶妃还有博尔济吉特庶妃笑着道。 　　 　　“倒不大累，不如先去太皇太后那儿吧。”佟庶妃轻声道。 　　 　　安和觑了她一眼，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便微微一点头先迈开步子。大概两位全天下最尊贵的老太太是真的乏了，一回去就小睡去了。安和听到陈嬷嬷跟卢嬷嬷的回话后便没有再多问，只吩咐好好照顾两位老太太，便领着锦绣跟翡青回到自己的院子。 　　 　　< 　　 　　许是明白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第二天官员太太们都一致没来，安和也乐得清净，拿来锦绣从外头买的杂记话本慢慢翻阅着。今日康熙带着太子去了明太祖陵拜谒，几位阿哥自然没有随行，胤祤跟胤俄是难得的没有吵架，一个在书房安静地习字，一个则在安和身边睡得昏天暗地。 　　 　　“主子先吃些东西吧。”完颜嬷嬷端来几碟点心，“早膳的时候主子也没怎么用，眼下时间还早，主子不用些点心只怕就要饿了。” 　　 　　“我倒没什么感觉。”安和放下手中的书本，“去煮碗羊奶来吧，今儿倒不想吃茶了。” 　　 　　“是。”完颜嬷嬷小声应道。 　　 　　“额娘。”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和放下手中的糕点，便见胤俄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滚到安和身边撒娇，“额娘抱抱胤俄。” 　　 　　抽出帕子擦去手上的碎屑，安和才将他提溜起来抱到怀里，又让翡青去端来热水给胤俄擦脸：“睡醒了？肚子饿了吗？” 　　 　　胤俄摇了摇头，头在安和怀里拱了几下，又打了个哈欠。 　　 　　看来昨天跟着康熙出门是把自己的小宝贝累着了，不然也不会一大早醒过来用了半碗粥就又睡过去。按着胤俄平时的食量，一碗半粥那还差不多。安和拿着温度适宜的帕子给胤俄擦了擦脸跟小手，而后才拍着他的背轻声哼着小曲儿。 　　 　　胤俄倒没有继续睡，静静地窝在安和怀里，好久之后才冒了一句：“额娘，昨天大哥跟太子哥哥吵架了。” 　　 　　安和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才轻声问道：“怎么就吵架了呢？” 　　 　　“不知道。”胤俄又伸手揉了揉眼睛。 　　 　　胤俄才两岁多，估计也不懂这些事，看来还得问一下胤祤才是。 　　 　　醒觉之后的胤俄战斗力十足，安和让人将桌案上的书本全都收起来锁好，又端来几碟糕点，让人把胤祤一并叫过来吃。胤祤见到是自己喜欢的蜂蜜茉莉花茶跟奶油松瓤卷酥时眼睛都亮了，给安和行过礼后便扑到桌子边拿起一块就送到嘴里。这道点心是他来江宁后才吃到的，这奶油还是西洋人的玩意。他的动作优雅，但吃东西的速度却不慢，人小手脚短的胤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哥哥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道点心一扫而光。 　　 　　见自己小儿子鼓着脸眼眶开始发红，安和连忙安慰道：“厨房还有呢，咱们叫翡青给再拿一碟来。” 　　 　　胤俄这才乖乖地点点头，眼眶的微红慢慢退去。 　　 　　胤祤扫荡完一碟奶油松瓤卷酥就再也没动手了，只是坐到安和身边让安和乖乖顺毛。自己额娘的手暖暖的又柔软，扫在背上的感觉温暖而又舒适。他自搬去阿哥所之后安和就很少再对他做这样亲近的动作，一则是他少了时间回启祥宫，二则是他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该再像弟弟一样撒娇。 　　 　　“今天的字都写完了？”安和见胤祤半眯起眼睛，笑着问道。 　　 　　“已经写了十篇大字，等一下太子哥哥回来的时候就拿去给他看。”胤祤笑着回道。 　　 　　“方才胤俄说，昨天大阿哥跟太子发生了口角？”眼看自己长子跟太子越走越近，钮祜禄家在法喀的带领下已经跟纳兰明珠家渐行渐远。虽然是亲戚家，但满人间联姻的关系本就复杂，有多少人会真的将这样的亲戚关系放在心上。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汗阿玛提了个关于雨花台典故的问题，太子哥哥跟大哥都回答对了。汗阿玛多夸奖了太子哥哥几句，大哥便不高兴了。”胤祤回道，“按儿子说，太子哥哥本就身份尊贵，汗阿玛在一众大臣前夸奖太子哥哥也没什么，大哥也忒小气了。” 　　 　　“原来只是这样。”安和垂下眼眸。康熙在群臣面前夸赞太子读书勤奋有功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从前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可是自从康熙将伊尔根觉罗氏赐婚给大阿哥后大阿哥对太子就越发针对了，怕是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妻族，朝堂上又有纳兰明珠在，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了。 　　 　　“太子哥哥那时候脸色也不好看，还是儿子劝住他的。”胤祤又道。 　　 　　“你做得好，到底是在你汗阿玛还有群臣面前，太子确实不宜动怒。”安和摸了摸胤祤的脑袋，“只是大阿哥到底也是你的长兄，你对他也得恭敬才是。” 　　 　　“儿子知道的。”因为跟太子走得近，胤祤也没少得到大阿哥的白眼，只是他从来不屑于跟这个比他大十岁却还是小孩子脾气的大哥生气，“昨儿汗阿玛说明天还带儿子出去，到时候儿子再给额娘买东西。” 　　 　　“你有这份孝心额娘就满足了。” 　　 　　< 　　 　　“大阿哥今天都做了什么了？”康熙带着太子从明太祖陵回来后便直接问道。 　　 　　“回皇上的话，大阿哥今日白天一直都在院子里读书。”李德全随身伺候，魏珠则是留在江宁织造府里，见康熙问起大阿哥他便如实回道，“下午的时候则是到校场那儿练习骑射去了。” 　　 　　“哦，没有接见任何人吗？”康熙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问道。 　　 　　“没有。”魏珠也听闻昨儿太子跟大阿哥发生口角一事，怪不得皇上要留在府里细细监视大阿哥的举动了。 　　 　　康熙淡淡地“嗯”了一声。老大胤褆是他第一个平安长大的儿子，长相俊美读书骑射样样都好，康熙对他也是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像自己的兄长裕亲王那样做一个贤臣辅助胤礽。可胤褆年岁渐长，却越发跟康熙预想的轨迹偏离。朝堂上纳兰明珠跟索额图两派间的矛盾初现端倪，胤褆跟纳兰明珠也是越走越近，昨天更是敢在他还有群臣面前跟胤礽呛声，亏得还是胤祉跟胤祤给及时劝开了。 　　 　　胤礽是仁孝留给他的唯一血脉，是他亲口册立的太子，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子，他不能容许别人动摇到胤礽的位置，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骨肉血脉。康熙微微眯起了眼睛，道：“继续好生替朕观察大阿哥的言行举止，如有异处立即回朕。” 　　 　　“奴才遵旨。”魏珠连忙躬身应道。 　　 　　到底是他的儿子，康熙决意再给胤褆一次机会，昨儿的事情他只当是胤褆年少轻狂。 　　 　　胤褆，别让你的汗阿玛失望呐！ 　　☆、第三十七章 启程返京去 　　 　　大阿哥跟太子之间的口角就像是一场梦,就在康熙带着几个阿哥到江宁校场的时候,大阿哥便当着众人的面给太子道歉,倒让几位阿哥觉得这回老大确实是变聪明了，知道在汗阿玛跟前太子绝不会跟他计较,否则就显得太子不依不饶了。 　　 　　“大哥这招应该是以退为进，额娘你不知道，汗阿玛对大哥今天的表现可是满意极了。”胤祤摇头晃脑地说道，“而且今日在校场大哥五箭四中红心，跟太子哥哥一样好的成绩,汗阿玛还把自己的弓赏给了大哥呢。” 　　 　　“才一天的时候，大阿哥的态度倒是变得快。”安和喝了一口牛乳茶，“太子没当场就给大阿哥黑脸吧？” 　　 　　“那倒没有，只是脸色不好看就是真的。”胤祤摇了摇小脑袋,“不过汗阿玛最后一个射箭的，十发九中，那些内大臣、副都统跟将军们都连声叫好。太子哥哥也被汗阿玛的英姿吸引住了，哪里还顾得上跟大哥这些小恩怨。额娘你看，这是儿子从校场回来的时候给额娘买的，西洋人的怀表、首饰，还有鼻烟壶，特别精致。” 　　 　　二十二年康熙派遣施琅出兵攻台，在澎湖大败刘国轩所率领的郑氏海军后，多位朝堂大臣便上折子请求开放海禁；二十三年时九月康熙首肯，将广东、福建跟江浙两地定为头一批试行地，如今江宁一带也有不少贩卖舶来货的店铺，胤祤今天可是带着几个侍卫去大大的领略了一番。 　　 　　“江宁地区的东西确实是比京城里的要精巧不少，大约也是地域不同所致。”安和将胤祤买来的女式怀表别在衣襟上，又拿起装在锦盒里的鉴银镶南珠珠花的簪子细细端详，“只是你才几岁，怎么就知道挑选簪子宝钗一类的东西呢？” 　　 　　“我是见到太子哥哥给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挑选，所以跟着去的。儿子不会挑还可以问太子哥哥呀，当初在山东时给额娘买的首饰也是太子哥哥帮忙挑选的。而且我今天还见到大哥也偷偷去买了，一份是给惠妃母的，另一份听说是给未进门的大嫂的。”胤祤神神秘秘地说道。 　　 　　大阿哥的婚期定在了八月，阿哥所那儿已经在布置新房了。安和对大阿哥给自己未进门儿媳妇买礼物的行为有些惊讶，但一想到历史上大阿哥对嫡妻的态度便也了然。她点了点胤祤的鼻子，道：“大阿哥害羞，这事儿别在他跟前说。” 　　 　　“儿子知道的。” 　　 　　< 　　 　　在江宁逗留四天之后，康熙也没什么再继续游玩的兴致。在第五天奉了太皇太后跟皇太后到处游览后便决定返京。那几个歌姬果然不出安和所料，怎么样来的就怎么样打发回去，丝毫没有要将她们带上京的意思。 　　 　　依旧是取道山东，视察黄河南岸诸险、勉励治河官员、赐以御制《阅河堤诗》，谒孔子庙，亲书“万世师表”、遣恭亲王祭周公庙。经兖州、汶上、东阿、高唐、德州、阜城、河间、雄县、永清等地后抵达京城南苑，修整一天后回宫。 　　 　　“这些是我让人在江宁置办的土仪，给每位妃嫔都送去吧。”安和顾不得休息，先让翡红跟翡蓝将东西整理好叫小和子送去每个宫殿，而后才问道，“我不在宫中的这两个月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德嫔跟章佳氏身体可都还好？” 　　 　　“主子伴驾南巡后没多久德嫔娘娘跟章佳庶妃就被送了回来，如今章佳庶妃还在养胎，等一下便会来给主子请安了。”翡蓝倒来热茶，“这二个月倒是风平浪静，除了佟贵妃的身子时好时坏之外倒没什么别的。” 　　 　　“袁氏所出的小公主怎么样了？”安和又问道。 　　 　　“不大好，太医说小公主身子娇弱，必须好好将养才是。皇上曾经从南边发回旨意，将小公主抱去给了荣妃娘娘代为抚养，袁庶妃自己也不敢再闹了，如今天天在她自己那儿吃斋念佛，请求佛祖保佑小公主平平安安。”翡蓝回道，“另外太医也说，德嫔娘娘这一胎怀得也不安稳，如今五个月的身孕了依然得小心翼翼。” 　　 　　“知道了。”安和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我也乏了，先传话给兆佳贵人她们，今儿不必来我这儿请安了。” 　　 　　“是。”翡蓝招手让翡红过来继续伺候安和，自己则到偏殿去挨个儿传话。 　　 　　“主子换了衣裳先去睡吧，带回来的东西奴婢们会整理好的。”翡红脆生生地道。 　　 　　“也好。”安和从榻上下来，“我让锦绣给你们买了一些珠花镯子，等一下你们两个找她要去。主殿里伺候的奴才们都分点东西，别叫他们觉得我这个主子不近人情。” 　　 　　“奴婢谢过主子。”翡红笑嘻嘻地说着，手上动作利索，给安和换好寝衣后先是服侍她上床睡去，然后才溜到锦绣身边要东西。 　　 　　南巡途中还惦记着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恐怕就只有贵妃主子了。翡红摸了摸头上别着的银箔珠花，宫里有规定宫女们头上的花样不得多于三件，自己主子想得倒是周到，买的都是精巧的珠花绢花跟手镯，给小太监们的都是些坠子玉珠，旁的宫殿里的奴才哪有他们这样的福气。 　　 　　< 　　 　　第二天一早安和便起来了，用过早膳换好衣服，往架子头上簪了一对胤祤给买的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后便登上往慈宁宫去。今儿是阖宫妃嫔给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请安的日子，怎么样都晚不得。 　　 　　也是在慈宁宫这儿，安和第一次见到病中的佟贵妃。她瘦了很多，脸色发黄，再多的粉也挡不住那副病容。她捏着帕子时不时挡在嘴前压抑咳嗽的声音，手背上青筋浮现，瘦得仿佛皮肤下边就是骨头，根本撑不起身上华丽的玫瑰紫千瓣菊纹旗装。 　　 　　太皇太后显然也没想到佟贵妃竟然病成这个模样，让一众妃嫔坐下后才对着她说道：“才两个月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太医怎么说？” 　　 　　“不过是旧疾发作罢了，不打紧的。”佟贵妃浅浅一笑，“多谢太皇太后关心。” 　　 　　太皇太后却是皱起了眉头，这样敷衍人的场面话佟贵妃倒是信手拈来。也罢，既然她不肯说实话，太皇太后也不想多问，转过来询问德嫔还有章佳庶妃的身子。德嫔这次怀孕很是辛苦，孕吐不断又吃不下东西，章佳庶妃有孕所以丰腴了不少，她却比之前瘦了。 　　 　　“原是奴婢身子不好，太医已经开了药方给调养了。”德嫔扶着显怀的肚子起身回道。 　　 　　“快坐下。”皇太后见她摇摇晃晃的样子很是担心，连忙出声道。 　　 　　“是。”德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太医跟她说了，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公主。这些年她除了胤禛之外就再也没给皇上生过一个阿哥，之前连续生了两个公主，一个早早就夭折了，另一个今年已经三岁多了，身子还算健康。若是这一胎还是个公主，按着她现在这样的身子状况，不知道会不会对孩子有损伤。她蹙着眉，脸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却是越发担心起来。 　　 　　一边的成嫔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惠妃，乾东头所那儿准备得怎么样了？”太皇太后又转过来问道。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内务府扎好喜棚。”宫里就她的儿子能娶上媳妇，惠妃心里是又骄傲又高兴，听说胤褆在伴驾途中还得了皇上赏赐的良弓，可不正是皇上看重胤褆的表现吗？显然大阿哥没有跟她说起自己还跟太子拌嘴的事情来。 　　 　　“佟贵妃身子不好，钮祜禄贵妃既已回宫，那后宫事务都交给钮祜禄贵妃料理吧。”太皇太后发话，“荣妃、宜妃跟温妃协理。惠妃你就继续着盯紧乾东头所，别叫他们怠慢了老大娶妻的事。” 　　 　　“是。”安和起身应道。眼角瞥见佟贵妃咬了咬下唇的动作，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从慈宁宫出来宜妃便让安和带着胤俄到她那儿坐坐，安和也没有拒绝，让完颜嬷嬷去把胤俄接了过来，还吩咐将锁在柜子里的一个小锦盒一并拿来。 　　 　　“昨儿往翊坤宫送的东西都是门面上做给别人看的，这个才是真正要给你的。”安和将小锦盒推给宜妃，“都是江宁底下官员的孝敬，一日一日送来不同的东西，姐姐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盒红宝石，是那天听戏之后官员太太另外送来的。安和不大喜欢倒记得宜妃很是喜欢红宝石做的饰物，所以借花献佛送给她了。 　　 　　“你倒是有心，这红宝石亮丽得很，是上上之品吧。”宜妃也不推脱，笑着收了下来，“我这回请你来呀，主要还是想跟你说说后宫里的事情。启祥宫的奴婢怕是跟你说了一些，只是有些事情她们也未必能打听出来。” 　　 　　“我洗耳恭听。”安和也知道翡红跟翡蓝就是再得力，有些消息肯定也是打听不到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佟贵妃的事儿。今儿你也看到了她的样子了吧，太医说她是也就这么几年的日子了。”宜妃一开口就丢下这样一个震撼的消息，“原本好好养着还能多几年寿元，可偏偏在你们出宫之后她就独揽后宫权力，我们这戏得了太皇太后懿旨协理六宫的愣是没找到插手的地方，有过几次之后咱们都不管了。” 　　 　　“佟贵妃怎么变成这样了？”安和略带诧异地问道。怪不得今儿太皇太后说把管理六宫的权力交给她时佟贵妃一脸不甘的模样。 　　 　　“她不能生养，自然就要扒着六宫权力不放。再者，宫里还有个佟庶妃呢。”宜妃舀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她身子也就这样，多少也要为自己妹妹打算。” 　　 　　就好像当初孝昭皇后去世前为自己打算那般。安和叹了一口气，盯着自己手帕上的海棠花纹默默不语。 　 　　☆、第三十八章 罅隙渐生长 　　 　　刚回京没几天前朝就又传来战事的消息,二十四年击溃俄军重掌雅克萨后军队撤离交由驻地官员打理,却不想俄军出尔反尔再次出兵占领雅克萨城。康熙大怒,命驻守在爱珲、莫尔根的兵力再次出征雅克萨，带领兵力围攻雅克萨。 　　 　　“皇上在前朝忙着,咱们在后宫也没闲着。德嫔怀的那一胎着实让人捏了一把汗，柳太医今儿来告诉我了，德嫔心思过重，现在就得用保胎的药材温补，就怕到时候熬不到足月生产。我倒是不明白了,她有什么好忧虑的。”温妃抿了一口六安茶，“皇上偏偏将她交给我来照顾，我现在头都疼了。” 　　 　　温妃自从抱养了纳喇贵人的女儿后性子就放开了不少，颇有几分宜妃的气势。安和拈起一颗葡萄送进嘴里,笑着道：“德嫔也是生育过二女一子的人了，她肯定心中有数，姐姐多劝劝她，别叫她钻了牛角。”太医说她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公主，难不成德嫔是觉得自己不能再生养一个阿哥所以心里觉得不舒服？ 　　 　　“劝了好几回了，太医的话我也隐晦地告诉过她，这些天终于重展笑颜。”温妃也拿起一颗葡萄，“不管怎么样，如今她都快七个月的身孕了，我说再多也没用。倒是章佳庶妃让你省了不少心吧，听说她这一胎很是稳固，平日里吃食也很小心，对身子跟胎儿有害的东西是沾都不沾。” 　　 　　“随她进宫的嬷嬷是她额娘亲自挑选的，对这些事情知道得也多，所以时常在章佳庶妃耳边提点。”安和道，“内务府的人在三公主的事情上栽了跟头，现在都小心谨慎唯恐出错，伺候起章佳庶妃来更是妥帖。王太医跟我说了，章佳庶妃这一胎约莫是个阿哥。” 　　 　　“要我说你的启祥宫倒成了福地了，才两年就接连有皇子公主诞生。”温妃打趣道。她这话说得也不假，自从安和册立为贵妃后启祥宫中的万琉哈常在跟袁庶妃就接连生下阿哥公主，眼下章佳庶妃肚子里的又有可能是个阿哥，说出去这不是福气的话别人都觉得你在说谎了。 　　 　　“姐姐越发会说笑了。”安和浅笑着瞥了温妃一眼，“说来大阿哥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成婚了，姐姐拟好了送给他的贺礼单子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都是些吉祥如意的东西，挑起来也不难。”温妃淡笑道，“你没瞧见惠妃这几天呀越发神采飞扬了，到底是要喝上媳妇茶的人了。” 　　 　　“可不是吗，不过太皇太后也着眼替太子相看了，这几日来请安的命妇们有没有将姐姐的永寿宫门槛踏扁了？。”安和是偶尔听到太皇太后叨唠过，不少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最近也被传召入宫。他们钮祜禄家没有适龄的女孩子，所以虽然关注却不会硬要插一脚，倒是宫外不少人家居然想请她到太皇太后跟前说和说和，都不知道她们想的是什么，明明温妃还是太子的姨母呢。 　　 　　“我跟太子素来不亲厚，入宫前阿玛也千叮万嘱过要恪守本分，她们要来求见，我都给拒绝了。”她心里明白，赫舍里家压根就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后，又何必在这儿上跳下窜惹皇上不高兴呢？ 　　 　　安和跟她对视一笑，就等着看其他妃嫔是否一样这么从容了。 　　 　　< 　　 　　八月初，德嫔在永和宫平安诞下一位公主。 　　 　　八月二十日，大阿哥大婚。因着是自己的大喜日子，大阿哥这一天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意，就算见到太子也没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反而笑呵呵地拉着太子跟他敬酒。太子却是皮笑肉不笑，眼珠子一转便也顺从着大阿哥敬酒的动作，非要拉着大阿哥喝下一壶不可。一边的几位阿哥也跟着起哄，拿过酒杯轮番敬酒。 　　 　　“朕的诸子倒是友爱。”几个阿哥在酒席上“说说笑笑”，康熙看在眼里也十分欣慰。 　　 　　一边的魏珠看了看被诸位阿哥围攻的大阿哥，最后还是将那句“奴才倒觉得阿哥们像是要灌醉大阿哥”的话给咽了回去，只是笑着应声附和。 　　 　　“又在跟着胡闹了吧。”合伙给大阿哥灌了三壶酒之后，太子终于“良心发现”放过大阿哥，领着一众小阿哥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胤祤坐不住，偷偷溜到安和身边，被安和这样说道，“今天是大阿哥的大喜日子，开玩笑也得有个度，知道吗？” 　　 　　“儿子知道的，这不，还没灌醉呢。”胤祤让人给他舀了一碗猪肚羹，“汗阿玛还看着，儿子自然不会玩得太过的。” 　　 　　“那就是说要是你汗阿玛你就会玩过头咯。”安和瞥了胤祤一笑。好像从南边回来之后胤祤对大阿哥这个哥哥就有些不喜欢了，难道是太子跟他说了什么？安和夹了一箸鲜蘑菜心放到胤祤跟前，“往常你不是还说大阿哥骑射不错，你得空得去请教的么？” 　　 　　“还是算了吧。”胤祤撅着嘴迅速喝完羹汤，“等过阵子儿子去给额娘请安的时候再跟额娘说吧。” 　　 　　安和刚想要继续问，胤俄却拉着九阿哥过来，非要拽着胤祤带他们去看烟火。胤祤被他们闹得十分无奈，三两口优雅而不失速度地吃了东西后便带着两个小的跑去前头。 　　 　　看来是她这段时间疏忽了，得找人来问问才是。安和垂下眼眸，指头微动。一边的锦绣看到安和这个动作后连忙俯身向前，得到安和的命令后便轻声应了一句，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便从安和身边离开。 　　 　　< 　　 　　“你是说，大阿哥故意刁难胤祤了？”锦绣去找来在胤祤身边伺候的人询问，那些人虽然得了六阿哥的话不许随便对外胡说，可来问的毕竟是贵妃主子身边的锦绣，代表的就是贵妃主子，他们哪里敢隐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六阿哥身边的奴才是这样说的，只是其中似乎有皇上的意思，所以六阿哥只能忍下来了。”锦绣心中也是恼火，“六阿哥才六岁，力气本就不大。大阿哥却偏生说要锻炼六阿哥的力气，非得让人将六阿哥的弓箭换了。因着之前皇上赞许过大阿哥骑射极好，让大阿哥指导几位小阿哥的射箭，所以大阿哥才这样有恃无恐。” 　　 　　“他自己跟太子过不去，也不敢跟太子闹翻，所以就拿我儿子来作筏子了！”安和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亏得皇上之前才说他脾气收敛了不少，没想到都是做给皇上看的！去看看书房下学没有，将胤祤给我叫来。” 　　 　　“是。”锦绣应道。 　　 　　惠妃、大阿哥，你们有种！安和恨恨地咬着牙，亏得她今天在慈宁宫时还称赞大阿哥跟大福晋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人家却暗地里想法子对付她的儿子，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大阿哥还真是“耿直”呀！ 　　 　　胤祤来的时候刚刚练习完骑马。今天大阿哥不在，师傅们也没有让胤祤再练习射箭了，他们都知道六阿哥身子好小骨头尚未长成，长期使用不符合身体状况的弓肯定是要出事的。只是他们又不敢违抗大阿哥的意思，毕竟是皇上口谕叫大阿哥指导另外几位小阿哥的骑射。就是太子也都无能为力。 　　 　　王太医接到安和的传召时还有些惊讶，毕竟贵妃跟十阿哥都是前天才诊过平安脉的。走进启祥宫一瞧才知道，原来是为六阿哥诊脉。 　　 　　“依微臣所见，六阿哥筋骨有劳损之兆，所幸发现得早，休养几天便无事了。”王太医明诊脉时明显感觉到不对，以为六阿哥是因为练习射箭过度所以导致这样，便道，“六阿哥这段时间还是先不要练习骑射为妙，否则对身子肯定无益。” 　　 　　“有劳王太医了，麻烦王太医去开药吧。”安和浅浅一笑，让翡红送走了王太医后才道，“要不是我找人问话，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额娘……”胤祤张了张嘴，“儿子只是不想额娘担心而已。” 　　 　　“不想额娘担心，是不是到时候等你的手废了你才打算把这事告诉我！”这是安和第一次这么高声对胤祤说道，“我的儿子被人刁难被人折腾，我这个做额娘的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这是要我一辈子良心都过不去！”说到最后几乎是抽噎不成声。 　　 　　“额娘，对不起。”胤祤眼看着自己额娘说不下去，只是拿着帕子在一边默默哭泣，这段时间的委屈终于压抑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一边的完颜嬷嬷赶紧上来劝，又是绞了帕子擦脸又是给换了一身衣裳，折腾了好一阵子安和的情绪才最终平复下来。她恨，可却不能简单粗暴地就直接到康熙跟前告状。她自觉自己一直安分守己从不与别人结怨，可没想到人家倒是蹬鼻子上脸欺负到她儿子头上来，真以为她不会发脾气么！ 　　 　　“去告诉王太医，请他跟皇上回禀，暂时免了胤祤的骑射课。”安和看着一边还红着鼻头的胤祤，鼻子一酸差点又要掉泪。她摸了摸胤祤的脑袋，“额娘会为你出气的，以后谁也别想欺负咱们母子。” 　　 　　胤祤重重点了点头。他必须快点长大，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到时候不管是谁，都不会再欺压到自己跟额娘还有弟弟头上来了。 　　 　　大阿哥，你的“兄友弟恭”，六弟早晚有一天会还回来！ 　　☆、第三十九章 小惩与薄诫 　　 　　短短一个月时间清军便将俄军围困在雅克萨,使得雅克萨之战的结局日渐分明起来。康熙处理完前线发回来的军情战报,心情正是最愉悦的时候,便见王太医进来求见，禀告胤祤筋骨初见劳损之兆的事情。他这段时间忙着处理前线战事,除了吩咐大儿子指导小儿子们射箭之外便再也没有过问他们的功课了，乍一听康熙自己也有些惊讶。 　　 　　“去把达春给朕叫来。”挥退王太医后康熙便吩咐一旁的李德全。 　　 　　达春是教习胤祤骑射的师傅，看着是一脸憨厚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是康熙亲口夸赞过的巴图鲁，骑马射箭打猎样样精通,还曾经在平定三藩时立下战功，故而康熙才会安排他做胤祤的师傅。达春在得到传召后大约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大阿哥行事莽撞不听劝告，如今受罪的就是他们这些奴才了。 　　 　　听到康熙的提问,达春维持着面上的憨厚，回道：“自从皇上吩咐大阿哥指导小阿哥们的射术之后，大阿哥便不许奴才们再插手小阿哥的事宜。”先是撇清自己的关系，“直到昨天奴才大阿哥大婚未能来给阿哥们指导，奴才才知道大阿哥给六阿哥换了一把弓，那弓是用最实沉的木头所做，以六阿哥现在的臂力根本不适合使用。” 　　 　　“既然知道那弓不适合胤祤所用，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回禀朕？”康熙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眼睛直直盯着达春的脑袋，即便是跪在地上，达春也能感觉到那穿透人心的视线。 　　 　　“昨天是大阿哥的好日子，奴才不敢扰了皇上的好心情。”达春道，“更何况大阿哥说他是奉皇上之命来校场指导的，奴才也不敢违抗大阿哥的意思。” 　　 　　康熙久久不语，原本挺直的腰背慢慢弯了下来。良久之后才道：“下去吧。” 　　 　　达春长舒了一口气。 　　 　　康熙突然觉得心好累，朝堂上的事情再繁琐他都游刃有余，只是自己儿子的事情却叫他头疼。老大虽然之前呛声太子，但到底还是向太子道歉，在群臣面前留了个好印象，也让他觉得那不过是一个意外；可现在呢？他借着自己的口谕欺压弟弟，半点友爱兄弟的表现都没有。康熙可以肯定胤褆是知道一把不合适的弓对一个年不过六岁的孩子的伤害到底有多大，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李德全，传朕旨意，给钮祜禄贵妃、佟贵妃、温妃、荣妃跟宜妃各赏一盒南海珍珠。”康熙道，“另外再赏赐钮祜禄贵妃四对玉如意，八匹蜀锦。给六阿哥送去今年蒙古进献的良马跟良弓，传令胤褆不必他再到校场指导。” 　　 　　“奴才遵旨。”李德全道。 　　 　　“另外，通知兵部尚书，当初朕吩咐的事情暂时不必去办。”康熙看着手边的折子，“吩咐内务府收拾好乾东七所，准备迎接八阿哥入住。擢升颜珠为一等侍卫，令阿灵阿任三等侍卫，十天后入宫当值。” 　　 　　“嗻。”李德全躬身应道。 　　 　　< 　　 　　“主子，”完颜嬷嬷走了进来，在安和耳边轻声说道，“奴婢打听了一下，听说皇上暂缓了将大阿哥派去兵部办事的打算。” 　　 　　“这是好事，就大阿哥那性子，去了兵部没准一天就把兵部上下的官员得罪光了。”安和慢条斯理地翻着自己私库的账本，“皇上赐下来的那盒东珠，让内务府的人给我做几对花簪宝钗，做得好看一些，我跟荣妃、宜妃跟温妃约好了到时候一块儿佩戴。” 　　 　　“奴婢会吩咐下去的。”完颜嬷嬷会心一笑。撇去两位贵妃不说，四位妃子就只有惠妃没得到赏赐，想想就觉得打脸。听说惠妃在钟粹宫发了大脾气，差点就要冲到阿哥所将大阿哥怒骂一顿。“只是皇上的举动只是不痛不痒，主子打算就此罢休吗？” 　　 　　“嬷嬷觉得我会是这么轻易就妥协的人吗？”安和将自己看好的东西都誊写在一张纸上，“哥哥外放，颜珠、富保跟尹德官途才刚刚有点起色。阿灵阿就更不必说了，要是没有胤祤的事情，皇上只怕也不会这么早就将他提为三等侍卫。咱们钮祜禄家虽然根基不浅，但我在宫中到底不能动用外头的关系，不过也无妨。再过一个月就是尹德的婚期，到时候嬷嬷替我传一封信出去，让颜珠托人送去给哥哥就是了。” 　　 　　“是。”完颜嬷嬷浅笑着道。 　　 　　她是宫妃，是大阿哥名义上的妃母，却又不能代替惠妃教导大阿哥，更不能唆使胤祤跟大阿哥作对。而大阿哥之所以这样有恃无恐，无非是娶妻之后得到了伊尔根觉罗氏一家的势力，再加上有纳兰明珠在背后支持罢了。她记得历史上有位御史郭琇曾经两度弹劾明珠及其党羽，且问一问他哥哥认不认识这位御史大人吧。 　　 　　不过阿灵阿既已入宫为侍卫，他还得提醒哥哥小心谨慎别行差踏错，毕竟阿灵阿到底是巴雅拉氏唯一的儿子，指不定巴雅拉氏正咬牙切齿希望自己哥哥行差踏错，只要做错一步，她哥哥身上的爵位就不保了。 　　 　　拟好给尹德成婚的贺礼，安和便拿过一边的信纸提笔开始给法喀写信。 　　 　　< 　　 　　皇子大婚之后一般就会离开书房入朝办事，大阿哥原本也不例外，只是康熙却是暂缓这样的计划，让大阿哥继续留在书房念书，却一连三天叫太子到前朝给群臣讲解书本上的礼义之道，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瞅瞅，大阿哥正在盯着你呢。”简亲王雅布之子雅尔江阿撞了撞胤祤的肩膀，低声道，“像是要把你吃掉那样。” 　　 　　“师傅也在用吃人的眼光看着你，再不好好读书你又要被罚抄书了。”胤祤面不改色，腰板挺直，悬在纸上的手握着紫毫笔半点也没有抖动，看上去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练功过度而带来的损伤。 　　 　　书房里不仅仅有宫里的阿哥，宫外铁帽子王府家的嫡子也被送进宫来跟阿哥们一起读书。在一众未来世子人选中胤祤跟雅尔江阿玩得最来，在他看来雅尔江阿虽然已经要满十岁，但实际上就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别扭、骄傲。他喜欢别人跟他打打闹闹，讨厌别人的阿谀奉承，更不喜欢仗势欺人的人。 　　 　　“为你好而已。”雅尔江阿替胤祤回瞪了胤褆一眼后便低头继续习字。 　　 　　胤祤在雅尔江阿埋头写字后才抬起眸来跟胤褆对视了一眼，在胤褆越发不满的目光下淡淡勾起嘴角，回以一个乖巧的微笑。惠妃如今在后宫倍受嘲笑，大阿哥的差事也被搁浅了下来，一切都是老大自己咎由自取。 　　 　　就在胤褆跟胤祤在书房以视线交战的同时，安和也终于实现了跟荣妃、宜妃还有温妃的约定，在给太皇太后请安这一天一起戴上新做出来的首饰。 　　 　　安和的发髻上簪着两支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坐在她身边的宜妃头上则是一对团凤坠珠钗，温妃头上则是一支鎏银镶珍珠的簪子并几朵紫色绢花，荣妃发髻上则是精致的珍珠碧玉步摇，都是用康熙赏赐的南海珍珠做的，昨儿才给做好送到各个宫里，今天大家都一块儿戴出来了。 　　 　　德嫔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惠妃，嘴角差点没忍住弯了起来。怕自己见罪于惠妃，她赶紧拿过帕子假装擦去鼻尖上的汗珠，实际上却是为了掩饰嘴角的笑意，跟一边的成嫔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藏不住的“等着看好戏”的意味。 　　 　　太皇太后对底下的暗涌并不发表意见，对安和等人示威般的举措更是视若无睹。 　　 　　惠妃一边绞着帕子一边扯了个温和的微笑对安和说道：“十阿哥的生辰就要到了，我那儿新得了一架瞭望镜，等一下便让人给十阿哥送去吧。” 　　 　　“多谢惠妃的心意了，只是皇上说了不能再骄纵胤俄，省得养成他玩物丧志的性子。”安和抿了一口热茶，淡笑道，“再者胤祤在江宁的时候也给胤俄买了一架小巧的瞭望镜，所以他也不需要另外一架新的了。” 　　 　　“是吗？那便算了。”惠妃有意跟安和修补关系，可无奈安和对她的示好并不放在眼里，在后宫中叱咤风云多年的惠妃遂也熄了这个念头，心里却难免埋怨安和不识抬举。可她自己也不想想，换做她的儿子被这样刁难，她绝对会比安和还要暴怒。 　　 　　安和才不管惠妃会怎么想，她现在是完完全全跟惠妃交恶。前阵子尹德跟觉罗氏成婚时交出去的书信已经有了回音，那位郭琇郭御史确实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物，从传回来的消息可以得知他其实已经在暗地里收集明珠一党中重要成员佛伦的罪状。 　　 　　既然郭琇早就有此行动，安和索性就坐山观虎斗。法喀如今是越发小心谨慎，交往的官员都细细排查，为的就是不参合进明珠跟索额图两派之争中。巴雅拉氏就是心急也没用，法喀头上的爵位依旧稳稳当当，她也只能叮嘱阿灵阿在宫中谨慎行事，别端着少爷脾气不听上峰吩咐。 　　☆、第四十章 分府别居去 　　 　　阿灵阿性子暴躁,莽撞易冲动,要说他肯在宫中乖乖当个三等侍卫,头顶上必须压着个脾气比他更乖戾的上峰，那便是佟国纲长子鄂伦岱。康熙并非有意这样,只是当时他正烦着大阿哥的事情，恰逢阿灵阿跟鄂伦岱都是镶黄旗人，所以才有此安排。此时康熙近身侍卫只会从上三旗的子弟中挑选，所以随便一个拎出来身份都不低，鄂伦岱性子更是豪放不羁,他敢跟自己阿玛乃至康熙顶嘴，自然也不会把阿灵阿放在眼里。 　　 　　“主子，今儿五爷又被鄂伦岱大人单独叫出去切磋了。”完颜嬷嬷给安和跟胤俄端来热茶跟点心，而后才忍住嘴角的笑意轻声道,“听说五爷被摔得惨极了，出宫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的。 　　” 　　“今儿是他头一回轮休，鄂伦岱倒是惯会抓紧机会教训他。”安和捏着胤俄的小胖爪，不许他偷偷去拿点心，“鄂伦岱是身心舒爽，只怕过几日嫡额娘就要进宫来跟我哭诉了。” 　　 　　“额娘，点心。”胤俄嘟着嘴，“儿子已经把字认全了。” 　　 　　安和看了他一眼，指着《千字文》第二页的字示意他念。胤俄瞥了一眼大声读出来，安和这才放开他的手，拿过牛乳菱粉香糕跟苹果蜜饯放在胤俄跟前让他慢慢吃而后吃了一口茶才道：“给准备好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送回府去吧。” 　　 　　“是。”完颜嬷嬷道，“奴婢还听说后来五爷扛不住，向鄂伦岱大人大吼自己的姐姐是宫中的贵妃，结果被鄂伦岱大人揍得更厉害了。” 　　 　　“平日里他素来没把我当做姐姐，今儿倒是承认了。”安和哼了一声。当初在府里的时候她一直跟随舒舒觉罗氏居住，每回去给巴雅拉氏请安时虽然不会被刁难，但阿灵阿仗着自己年纪小对舒舒觉罗氏很不尊敬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不过是被鄂伦岱操练一阵子而已就忍不住以身份欺人，倒是他会做出来的的事情。 　　 　　“太太一直惯着五爷，这回大约也是五爷头一回吃这么大的亏，自然想抬出主子的身份叫别人忌惮。”完颜嬷嬷浅笑道，“可是鄂伦岱大人偏生不吃他这一套，还说自己堂妹也是宫中的贵妃，又把五爷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教训一下也好，省得他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安和拈起一块果脯送进嘴里，“晚上胤祤要回来用膳，吩咐厨房的人给做些他爱吃的。” 　　 　　“是。” 　　 　　< 　　 　　巴雅拉氏看到浑身都是淤青的阿灵阿后果真是心痛不已，差点就要套车冲去佟国纲府上大吵一通，还是佟氏、瓜尔佳氏跟觉罗氏轮番上阵劝说了好久才叫她打消这个念头。鄂伦岱的性子跟佟国纲如出一辙，没准就是到了佟府上说明此事，佟国纲还嫌鄂伦岱打得轻。 　　 　　巴雅拉氏心疼自己儿子，叫佟氏第二日立刻进宫跟宫里的贵妃见一面，叫宫里的贵妃给自己弟弟好好讨回公道来，却想都不想自己当初是如何看舒舒觉罗氏跟她所出的子女不顺眼的。就冲这个，贵妃娘娘也不可能替阿灵阿出气。佟氏无奈地跟瓜尔佳氏还有觉罗氏对视了一眼，鄂伦岱还是佟氏的堂哥呢，巴雅拉氏一边抹泪一边谩骂佟家没有教养，也叫佟氏心里很不好受。 　　 　　“嫡额娘叫你进宫来，是要我替阿灵阿讨回公道吧。”安和见佟氏一脸没睡好的样子，便让人给送来浓茶醒醒神，自己端着一杯牛乳茶，抿了一口后才笑道。 　　 　　“娘娘都知道了？”佟氏看了一眼安和淡定的模样，便清楚安和并没有要为阿灵阿出头的意思，“昨晚嫡额娘在府里闹了一夜，奴婢也是没有法子，所以今日才来打扰贵妃娘娘的清净。” 　　 　　“这事儿别说我，就是从前姐姐在的时候都没办法。”安和摩挲了一下杯口，“御前侍卫的事儿只有皇上可以过问，便是我如今掌凤印管理六宫诸事都无可奈何。再说了，鄂伦岱是阿灵阿的上峰，操练部下也是常有的事情，你看看鄂伦岱带领的那个侍卫班，有谁被操练过后喊着要给鄂伦岱一个教训的。” 　　 　　“娘娘说得是，只是嫡额娘若是问起来，奴婢怕也不好交代。”能教出阿灵阿这样性子的儿子，可想而知巴雅拉氏的性格也没好到哪里去。佟氏毕竟是小辈，就算心再烦也不能跟巴雅拉氏闹翻。 　　 　　“如实跟她说就是了。”安和让完颜嬷嬷拿来上好的膏药，“给阿灵阿带回去吧，治疗瘀伤效果最好的。他轮休十天后就要继续回宫当值，给我带句话给阿灵阿，宫里比他有本领的人海了去了，他虽然是钮祜禄家的儿子，但宫里不是每个人都会让着他的，让他好生收敛自己的脾气，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是。”佟氏接过完颜嬷嬷递来的包裹，“奴婢先行告退了。” 　　 　　“去吧。”安和看着佟氏离开的身影，眯起了眼，“去看看颜珠今儿在不在宫里，若是在的话，在他休息的时候将这个交给他。”说罢便将一张小纸条交给完颜嬷嬷。 　　 　　“奴婢这就去办。” 　　 　　< 　　 　　巴雅拉氏自然不会接受安和的好意，在她看来安和也不过是“猫哭老鼠假慈悲”，看不得阿灵阿好而已。法喀外放安和人在后宫，她没办法找他们泄愤，便领着一群人到舒舒觉罗氏的院子里去，竟要人打舒舒觉罗氏板子。 　　 　　舒舒觉罗氏是遏必隆上了族谱的侧福晋，哪里容得了巴雅拉氏在自己院子撒野，两方争执之下巴雅拉氏一发狠，竟将来劝架的佟氏跟瓜尔佳氏都推到在地。这一推就闹出事来了，佟氏捂着自己的肚子疼得脸色苍白，请大夫来看才发现已经有孕二个月。 　　 　　“好在冲撞得不是太厉害，后边又有人及时稳住，只需得好生养着才是了。”大夫抹了抹自己额头的汗水，“只是这位太太毕竟受了惊吓，这一胎以后都要万分小心，否则就有滑胎的可能了。” 　　 　　“多谢大夫。”事情发生在舒舒觉罗氏的院子，所以佟氏也没有抬回去，而是在舒舒觉罗氏院子里诊治。巴雅拉氏知道自己惹出祸来，早早就躲回了自己屋子里去，舒舒觉罗氏也懒得跟她计较，送走大夫后才拍着佟氏的手道，“没事的，我也让人传话给颜珠了，等一下他就会回来的。” 　　 　　佟氏脸上还有些苍白，心中忍不住一阵后怕，要是她的孩子有什么事，就是拼了她这条命她都要跟巴雅拉氏抗争到底。阿灵阿的事情本就跟宫里的贵妃娘娘无关，她这样牵连到侧福晋头上来也太强词夺理了！经此一役，府中几位年轻的媳妇都对这个嫡母失望之极。 　　 　　钮祜禄府中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到康熙耳边，安和第一时间给康熙请罪，外放为两江总督的法喀也紧接着上书请罪，对比起来阿灵阿毫无悔过的举措，康熙心中越发不满。侍卫处的人相互切磋也是常有的事情，有哪个人会因为自己受伤而迁怒于家中其他人的？且舒舒觉罗氏是先帝亲赐给遏必隆的侧福晋，是孝昭皇后、钮祜禄贵妃跟两江总督法喀的生母，巴雅拉氏竟然想动用私刑还害得佟氏差点流产，这样的脾气岂不是要将钮祜禄家闹得天翻地覆！ 　　 　　李德全在一边看得真真的，皇上舒了一口气刚拿起一本折子，脸色瞬间就变得不好了。他识趣地连忙低下头当做看不见，心里却是在琢磨到底是谁上的折子叫皇上刹那间变了神色。 　　 　　“叫张英进来。”康熙放下手中的奏折，拿过朱笔细细批阅，声音却是冷得都要掉出渣子来。 　　 　　“是。”李德全连忙去传了张英进来。 　　 　　“拟一道旨意，准许阿灵阿分府别居。”康熙“唰唰”几下在折子批阅完，将折子递给张英，“去办吧。” 　　 　　“微臣遵旨。”张英打开折子一看，后背瞬间冒出了冷汗。折子是康熙在江南派遣的御史上的，直言有人故意散播谣言，陷害两江总督法喀搜受贿赂并与明珠大人结为一党的事情，几经查实竟是法喀嫡母巴雅拉氏派遣的家人所为。张英打了个冷战，这个巴雅拉氏实在是胆大妄为，构陷朝廷大臣的罪行可不小呀！ 　　 　　旨意下达时不说宫外的人，便是后宫众人也是大吃了一惊。虽然是赐了家宅，但又不是分家，皇上这道旨意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人清楚。安和也以为康熙是因为巴雅拉氏对手的事情而震怒，所以才让阿灵阿带着巴雅拉氏分府出去，也平息了钮祜禄家的纷争，却并不知道原来巴雅拉氏曾经派遣她娘家人到江南的事。 　　 　　“有这么一件事，钮祜禄家的颜面也被他们丢光了。”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里哪有发生这样的事情，该说巴雅拉氏果然不改其彪悍的性子，还是该说家门不幸呢？安和叹了口气，现在宫里的人没少在看她笑话了。 　　 　　就在妃嫔们都在看笑话的时候，康熙却一连十天宿在了启祥宫，赏赐也源源不断送到安和那儿，不仅叫安和受宠若惊，更是给了后宫诸位看戏取笑的人一个狠狠的耳光。 　　 　　☆、第四十一章 风波渐消去 　　 　　“入冬了,太皇太后越发不爱动弹,这些天连请安都不必咱们去。”宜妃带着九阿哥来启祥宫,见到安和裹着棉被缩在暖榻上，便让人领着九阿哥去找胤俄玩耍,自己则坐在榻边笑着道，“我瞧你也不爱动了，整天蔫蔫的，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那倒不是，只是懒得跟那些人应酬罢了。”安和手边还放着几本书,都是之前从江宁带回来的，“姐姐又不是没见过后宫妃嫔的嘴脸，这些天皇上在我这儿留宿多一阵子她们就含酸捻醋的，说的话酸得我都快要打冷战了。” 　　 　　“都是些落井下石之辈而已,你又何必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宜妃喝了一口热茶，“个个都巴不得皇上迁怒于你，也不想想自个儿是什么身份，尽在这儿看笑话，最后闹出大笑话的还不是她们自己。你之前就跟惠妃扯破脸面，这回她也没少酸你吧。” 　　 　　“何止她，就是启祥宫里也不是没有背后看笑话的人。”安和朝北边袁庶妃的住所指了指，“那位见不得我得宠而皇上又冷落了她，时常在背后议论呢。” 　　 　　“她是自己爱折腾，将皇上的宠爱给折腾没了，还有心思闹这些把戏。”宜妃哼了一声，“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也不想想你是启祥宫的一宫之主，实打实的贵妃，她不过是个没有名分的汉军旗下五旗出身的庶妃罢了，也不知道哪里给她这样傲气的资本。难不成她以为你倒霉了就不能处置一个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的庶妃了？” 　　 　　“袁氏的性子姐姐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跟纳喇贵人相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必。”安和也只当袁庶妃的话是耳边风听过就算，“如今纳喇贵人有了皇十女之后性子倒也稳妥了，这个袁庶妃倒是继承衣钵冒了出来。我也懒得再理她，既然她以下犯上顶撞我，那就叫她好好闭门思过，顺带抄写宫规佛经静静心吧。” 　　 　　“总得有人出面让她知道教训才是。”宜妃道，“荣妃跟我说了，小公主身子很是不好，这样冷的天气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袁氏所出的皇十一女如今就养在荣妃那儿，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把荣妃也折腾得心烦意乱，心里对袁氏这个孕期挑三拣四不肯吃东西还乱发脾气的女子更不顺眼了。 　　 　　“叫太医好生看着吧。”安和扯过帕子挡住挡在嘴前掩饰自己的疲乏，“章佳庶妃刚刚诞下小阿哥，十二阿哥我又得照顾着，还有宫外那些事儿，也把我累得够呛的。好在章佳庶妃已经出了月子，宫外的事情也解决了，我现在才叫偷得浮生半日闲。” 　　 　　“佟贵妃这段日子专心调养身子，看起来已经好全了，过阵子也能搭把手管管宫务，你就适当放一放权，好生歇一歇就是了。”宜妃凑过来看，“瞅瞅你眼皮子底下的乌青，调再多的粉都盖不住了。” 　　 　　“我会好好休息的，姐姐不必担心。”安和浅笑道。 　　 　　< 　　 　　十二月的时候佟贵妃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神色也比之前南巡回来见到时好了不少，太皇太后知道安和既要管理后宫诸事又要照顾十二阿哥跟章佳氏新生的小阿哥，便下旨让佟贵妃重新执掌宫权，跟安和、荣妃、温妃还有宜妃一起管理六宫，只是凤印却一直放在安和处，并没有要交给佟贵妃的意思。 　　 　　因着佟氏有孕不能进宫，所以来给安和传达消息的任务就落在了瓜尔佳氏头上，这回瓜尔佳氏进宫还带上尹德的妻子觉罗氏，也是叫安和看看自己新弟媳的模样。觉罗氏长得温婉清秀，皮肤白皙，一袭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旗装衬得人越发好看。 　　 　　“都坐下吧。”这是康熙下旨让阿灵阿分府别居之后钮祜禄家第一次有人进宫来，“二弟妹的身子怎么样了，胎像可还稳固？外头没有什么不好的话吧？” 　　 　　“一切都好，娘娘派来的太医很是稳妥，如今已经怀胎三个月余。”瓜尔佳氏之前曾经跟随佟氏入宫面见安和，所以这回倒不大紧张，“这回进宫给娘娘请安，二嫂还吩咐了要好好给娘娘谢恩。宫外有闲话传开也是正常的，三爷吩咐了比去跟那些人计较。” 　　 　　“这样便好，那些人都是喜欢嚼舌根的，说的话也不必放在心上。”安和转头看了看觉罗氏，她脸上还带着新嫁妇的羞涩，双手还不停地绞着帕子，怕也是有些紧张的。不过想想也是，她才嫁进来一个月不久家里就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有些吓到了吧。安和让人拿了三个锦盒出来，“这是今年新晋上来的首饰，我瞧着也适合你们，等一下给拿回去吧。” 　　 　　“多谢娘娘赏赐。”瓜尔佳氏爽朗一笑。 　　 　　觉罗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奴婢谢过娘娘。” 　　 　　“不必这样拘谨，咱们都是一家人。”安和浅浅一笑，“嫡额娘那边怎么样了？” 　　 　　“许是知道皇上不高兴了，所以这段日子倒是安分守己起来。”瓜尔佳氏心中虽然对这样的嫡母跟幼弟很是不屑，但至少脸上还是不会便显出这样的情绪来，“皇上没有下旨分家，咱们也不能不孝，所以每天便都会去给嫡额娘请安，只是大多时候她都不愿意见咱们，倒是吩咐人将她这些年积下来的私产跟嫁妆给搬去新府邸了。” 　　 　　法喀是舒舒觉罗氏所出都已经这样，颜珠、富保跟尹德却只是遏必隆的庶福晋所出，论身份是比不得法喀，更比不上阿灵阿。连承袭爵位的法喀都要被巴雅拉氏刁难，更别提颜珠他们了。瓜尔佳氏嫁进来才一年就已经深刻体会到巴雅拉氏彪悍的能力，说句不孝的话，巴雅拉氏跟阿灵阿搬走之后，府里的气氛比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既是这样你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到底她是长辈，给她请安是孝道。”安和垂眸思量了片刻之后才道，“总不能疏忽了，免得又被她拿着把柄说咱们不忠不孝。” 　　 　　“奴婢记得的。”瓜尔佳氏点头道。 　　 　　觉罗氏在一边听得真真的，深刻认清楚了这位嫡额娘的脾性。她是家中嫡出的女儿，可她额娘对她跟别的庶出的姐妹素来一视同仁，巴雅拉氏这样的人物也是头一回见到。想到她竟带着人要去殴打皇后、贵妃之母，觉罗氏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怪不得爷跟阿灵阿不亲近，有这样的额娘教导，阿灵阿怎么会是个好脾气的。 　　 　　“皇上虽然并没有怪罪，但却是将阿灵阿从内班调到外班去，可见皇上也是知道到底孰是孰非的。回去跟佟氏好好说说，叫她别担心，好生养着身子就是了。”安和道，“我还让人准备了一些安胎的药材，都给她带回去吧。” 　　 　　“是。”瓜尔佳氏应道，“奴婢们在宫外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娘娘在宫中可都安好？”他们在外边都这么多人在看笑话了，后宫可想而知。贵妃娘娘又素来得宠，这回只怕不少人要拿这事取笑她了。 　　 　　“一切都好，不必担心。”安和知道瓜尔佳氏想什么，“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也管不了，何况她们也只是嘴上沾些便宜罢了，难不成我会因为她们的话而被皇上冷落吗？自己过得好才是最要紧的。” 　　 　　“娘娘说得极是。”瓜尔佳氏微微笑着道。 　　 　　觉罗氏暗暗点了点头，贵妃娘娘的心态果真好。直到离开的时候，觉罗氏还能见到一个管事公公一样的人走进启祥宫领着好几个小太监走进启祥宫，每个小太监手上都捧着东西，看着就知道不是凡物。 　　 　　“那是皇上身边的李德全公公，是在皇上身边伺候最久的人了，深得皇上信任。”上了车后瓜尔佳氏才低声跟觉罗氏道，“外边的人笑话咱们家兄弟不睦，所以皇上才会下旨让阿灵阿分府别居，可他们哪里晓得内情。你瞅瞅今日的架势便知道，皇上其实什么都清楚，贵妃娘娘也不会受到此事波及。” 　　 　　“是呀，瞧着那些太监手上的东西，怕都是新晋上来的贡品。”觉罗氏的阿玛曾经在内务府任职，自小耳濡目染，她也能分辨出几分来，“皇上真是器重娘娘。” 　　 　　“不管如何，这一茬算是过去了。”瓜尔佳氏决定抽空回娘家跟自己额娘还有阿玛好生谈一谈，按着这样的趋势早晚有一天是要分家的，以后跟阿灵阿还是少来往比较好，“贵妃娘娘说得对，嫡额娘做得不厚道，咱们这些晚辈却不能像她这样，免得叫人觉得咱们不孝不敬，到时候就使劲往钮祜禄家泼脏水。” 　　 　　“我知道的。”她既已嫁入钮祜禄家便是钮祜禄家的人，自然得知道如何维护一家子的名声，觉罗氏道，“原以为贵妃娘娘入宫这么长时间，肯定是个骄矜的人物，没想到却跟我想象的大不一样，怪不得爷出门前就说过叫我别紧张。” 　　 　　“娘娘性子温顺，从前在府里就是这样的脾性，还是侧福晋教得好。”想到性子蛮横到不可理喻的阿灵阿，瓜尔佳氏只能感叹地摇了摇头，自己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一定要跟侧福晋好好学学怎么教导才是。 　　☆、第四十二章 太子妃人选 　　 　　大约是真的被安和罚抄书的手段弄怕了,袁氏解禁之后整个人都变温顺了不少,瞅到合适的时候还给安和送来了一对金累丝绣花香囊以表心意。安和倒是淡淡的没说别的,只是让人收下来后便吩咐敬事房将袁氏的绿头牌挂回去。 　　 　　可即便如此，康熙有了新进宫的新人,哪里还会惦记袁氏这个性子骄横的庶妃呢？等到袁氏自己想过来时已经晚了，宫里如今已是换了一拨新宠。 　　 　　“主子，这个月的冬衣都已经发下来了，是新料子做的衣裳，内务府的人还按着主子的吩咐给做了一身斗篷,主子可要试试？”锦绣撩开厚重的帘子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新的斗篷，笑着跟安和说道。 　　 　　粉红色云锦斗篷，边上还镶着灰鼠皮,厚厚的棉花塞在布料底下，裹在身上既暖和又沉实。安和试了一下觉得很是不错，便道：“内务府的人手艺果然不错。延禧宫传来消息，说小公主染了风寒发烧了，叫太医院的人给好好看着，别出什么差池。另外，宫里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一切都十分平静，袁庶妃大约也是知道小公主身子不好，最近隔三岔五的就跑去延禧宫想要看望小公主。”锦绣回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小公主身子不好她自己也要负很大的责任。”像袁氏这样的小姑娘出嫁前就是娇生惯养的，身子想必也强壮不到哪里去。偏偏有孕的时候非要闹些幺蛾子出来，害得小公主早产体弱，现在才来表现慈母情怀又有何用。安和将杂记翻了一页，“荣妃对袁氏的到来没说别的吗？” 　　 　　“荣妃娘娘说到底袁庶妃也是小公主的生母，也不能拦着不叫见面的。”锦绣道，“只是袁庶妃一见到小公主就要哭，小公主经常被她的哭声吓到了，也跟着大哭。荣妃娘娘嘴上不说，怕心里也是有怨言的。” 　　 　　哭得这样凄惨，别人不知道还以为荣妃在虐待小公主呢。安和道：“既然这样，就让太医院的人告诉袁氏，小公主必须静养，让她少去延禧宫打扰。” 　　 　　“是。”锦绣笑着应道，“今儿太皇太后又召见宫外的小格格们了。” 　　 　　“哦，都有哪些人家的姑娘？”算算时间，自从太皇太后南巡归来，这已经是第三回召见了。太子也快满十三岁了，怪不得太皇太后这样上心。 　　 　　“有都统彭春之女董鄂氏，三等伯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工部尚书萨穆哈之女吴雅氏，还有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之女佟氏。”锦绣回道，“只是听说太皇太后对佟家女不甚热情，怕下一次便不再宣召了。” 　　 　　“佟家那姑娘好像是庶出吧。”安和记得还是佟国维的一个侍妾所出，按着她的身份，当太子侧福晋都难，更别提是未来的一国之母太子妃了。 　　 　　“是。听说纳喇家原本也有适龄的女孩子，只是太皇太后召见了一回便不再传进宫了。” 　　 　　纳喇家，他们家跟大阿哥走得近，太皇太后怎么可能让太子妃出身纳喇家呢？安和搁下书本，道：“继续打听就是了。” 　　 　　“奴婢晓得。” 　　 　　安和盯着宫灯上跳动的火光微微出神。董鄂氏出身满军正红旗，其父在雅克萨之战中立下军功，一时可谓前途无限，如今已领满军正红旗都统之职；瓜尔佳氏阿玛虽然袭三等伯爵，又领了汉军正白旗都统，只是出身汉军正白旗，又比不上满军旗的尊贵；吴雅氏却是满军正黄旗人，可论家世底蕴却比不上另外二位，怪不得太皇太后一直犹豫不决。 　　 　　< 　　 　　“额娘，听说乌库妈妈在给太子哥哥相看太子妃，是真的吗？”胤祤拿着木尺戳了戳胤俄腰间的软肉，示意他乖乖习字后才转过来跟安和说道，“太子哥哥最近神神秘秘的，还时常跑去乌库妈妈那儿，估计是想看看自己未来福晋的模样了。” 　　 　　“你什么时候养成这样八卦的性子。”安和打趣地问道。 　　 　　“儿子是见太子哥哥心急如焚，所以才想着帮忙打听而已。”胤祤眼珠子一转，涎着脸凑到安和身边道，“额娘偷偷告诉我嘛，乌库妈妈看中了哪一家的女孩子？” 　　 　　“我怎么会知道，太皇太后相看人家的时候我也不在。”安和抱着章佳氏所出的十三阿哥，笑着看了胤祤一眼，“我看不是你好奇，是太子托你来打听的吧。” 　　 　　胤祤摸了摸鼻头嘻嘻一笑，算是默认了安和的话。 　　 　　哄了小阿哥睡着之后安和才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细细回想，她记得历史上的太子妃是姓瓜尔佳氏的，想来就是三等伯石文炳之女吧。既然定下她做太子妃，那么石家这一支肯定是赐婚前就并入到了满军旗里。虽然都是旗人，但满军旗、蒙军旗跟汉军旗之间的地位还是不平等的，摩擦从来都不曾消失过。 　　 　　希望这位瓜尔佳氏是个好相处的姑娘吧。 　　 　　胤祤看了安和一眼，鼓了鼓腮帮子。打听不到消息，明天去上课的时候肯定又要被太子哥哥“鄙夷”一番了。不过说来也真是的，太子哥哥自己焦急，干嘛不去乌库妈妈那儿自己打听打听，到时候撒撒娇，指不定乌库妈妈就会跟他说了呀，胤俄都是靠这一招在慈宁宫大吃四方的。要不，叫胤俄去乌库妈妈那儿撒娇试试看？ 　　 　　一边正在习字的胤俄突然间打了个冷战，鼻子一痒便打了个喷嚏，吓得一边的嬷嬷立刻又是端来热茶又是添衣的，可屋子里的火龙明明烧得很旺，怎么就会打喷嚏了呢？ 　　 　　安和也被胤俄的喷嚏声吓了一跳，以为胤俄是被冻着了，连忙皱起眉头让人去煮姜汤。胤祤笑嘻嘻地看着胤俄被自己额娘灌着喝味道很不好的汤，却不想一转身便见翡青手上也端来了一碗，他额娘正言笑晏晏地看着自己。 　　 　　躲不过去了，只能捏着鼻子灌下去吧。胤祤三口并两口地喝下，借口还有功课要温习，带着人飞快地往阿哥所回去了。 　　 　　< 　　 　　刚过了年不久，延禧宫就传来消息，袁庶妃所出的公主不幸夭折，年未满一岁。康熙得知消息后只是吩咐人好生将小公主安葬，却并未到袁庶妃那儿宽慰她，反倒是去了荣妃处安慰荣妃不必伤心也不必自责。袁氏在自己偏殿巴巴等了一天都不见御驾，终于是心死如灰了。 　　 　　“主子，外头还冷，戴上手炉吧。”翡红递来一个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六阿哥说今日会带太子还有几位阿哥来用膳，奴婢会让小厨房的人先行准备的。” 　　 　　“知道了。”安和微微一颔首，便吩咐轿夫起轿往慈宁宫去。 　　 　　小公主病逝后太皇太后也跟着病了一场，安和放心不下，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到慈宁宫去看看，却不想今日遇上了太皇太后召见小姑娘们的日子。向来也奇怪，昨儿太皇太后倒没有跟她提起这事让她今日不必来，安和垂下眼睛给太皇太后请了安，才坐了下来接受几个姑娘的拜见。 　　 　　穿粉色衣裳的是董鄂氏，紫色衣裳的是瓜尔佳氏，水蓝色的是吴雅氏，水红色的是佟氏，还有两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子，一个是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一个是和硕额驸额尚之女郭络罗氏。 　　 　　“不知道太皇太后这儿还有客人，倒是奴婢唐突了。”安和美目一转大约也知道，太皇太后是要借她的口向太子说些什么。联想到最近大阿哥动作频频，明珠一党开始为大阿哥入朝议政造势，太子势单力薄，只怕太皇太后心里也是恼火，如今更是想着要给自己最疼爱的曾孙儿添一把助力。 　　 　　“倒不是你唐突，只是我老了都忘记遣人告诉你了。”太皇太后十分满意安和的识趣，到底是钮祜禄家出身的姑娘，心思转得快人也聪明，不像有些人，明着暗着就在这儿打听消息。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底下乖巧坐着的佟氏，她是老了，但还没老到目瞎耳聋的状态，佟家想往毓庆宫送一位姑娘，还得看她同不同意。 　　 　　董鄂氏性子温婉，瓜尔佳氏大方得体，吴雅氏则活泼开朗，三个姑娘性子各不相同，怪不得太皇太后这样难以取舍。倒是佟氏一直没能得到太皇太后的关注，她就是有心张嘴想要搭话，可一想到这是慈宁宫，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终究还是没敢随便插话。 　　 　　太皇太后跟几个年纪较大的姑娘聊着，少不得冷落了乌拉那拉氏跟郭络罗氏。安和得了太皇太后的眼色便微微一点头，招手叫两个小姑娘往她身边走来。乌拉那拉氏今年七岁，郭络罗氏更小，才不到五岁，却都是规矩严谨没有半分差错的。 　　 　　安和随口问了句她们的日常，得到的回复却各不相同。 　　 　　“奴婢在家里一直跟额娘学读书跟刺绣，旁的倒不大会。”乌拉那拉氏浅笑着道。说不紧张也是假的，好端端的突然被一道旨意叫进宫来，虽然有家人陪着，但一入宫就见到太皇太后跟贵妃娘娘，心里打个激灵也在所难免，说话也有些颤音。 　　 　　“奴婢常常随阿玛到外头骑马，可好玩了。”郭络罗氏更活泼些，说话叽叽喳喳的，“阿玛说咱们满洲格格，便是不能打猎也得知道上马下马，不然尽丢了满洲格格的颜面。” 　　 　　未来的四福晋跟八福晋，这样小的年纪就看出性格大不相同了。安和浅浅一笑，摘下手上的两个玉镯分别给了乌拉那拉氏跟郭络罗氏。见瓜尔佳氏对着太皇太后依旧从容不迫举止大方，也不怪最后能脱颖而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瓜尔佳氏一家是康熙二十七年并入满军正白旗的，在此之前一直是在汉军旗里。 　　☆、第四十三章 康熙又出巡 　　 　　刚回到启祥宫安和便听见几个阿哥的声音。她将手中的手炉交给一边伺候的翡蓝,笑着问道：“今儿这么早过来了。”看着时辰现在该是他们去学骑射的时候吧。 　　 　　“听说是皇上今儿兴致起来,亲自指点几位阿哥的骑射,也提前叫阿哥们休息了。”翡蓝回道，“翡红已经给主子泡了热茶,主子赶紧喝一杯暖暖身子吧。这都三月天了还这样冷，章佳庶妃前阵子还得了风寒呢。” 　　 　　“你是越发唠叨了。”安和笑着跟翡蓝打趣道，转过身来便见到太子领着几个阿哥过来给她请安，依旧没有大阿哥跟三阿哥的身影，更不见八阿哥。她看了一眼呆呆仿佛永远搞不清状况的四阿哥、和熙的五阿哥跟温厚老实的七阿哥,笑道，“都去坐下吧，门口冷。” 　　 　　“额娘，六哥把奶油松瓤卷酥都给吃光了！”胤俄一见到安和便过来告状,“那是额娘吩咐人专门做给我吃的。” 　　 　　“厨房还有呢，让一下你哥哥又何妨。”安和摸了摸胤俄的头。 　　 　　这道点心是两个孩子去年南巡时在江宁吃到的，都异常喜欢。安和干脆问人拿了做法，让小厨房的人琢磨琢磨，终于将这道点心完美地复制出来。现在每回胤祤回来都要跟胤俄进行一番“抢夺”，他们兄弟间的表达情意的方式安和至今不能理解。 　　 　　胤俄也只是嘴上抱怨一下而已，他知道自己哥哥天天读书很是辛苦，给他吃一碟点心又有什么关系。胤俄笑嘻嘻地拉着安和的手，额娘的手好软好舒服，有额娘摸摸脑袋真好，六哥这么大了就再也享受不到了。 　　 　　安和在榻上坐下来，见几个阿哥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刚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便见太子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少有的拘谨跟羞涩。她浅浅一笑，大约想到了太子这般状况的原因，便让人给他送来牛乳茶，笑着道：“太子是想问些什么吗？” 　　 　　“贵妃母大约也能猜出来的吧？”太子难得害羞地挠了挠脸蛋，“我虽然知道那几个姑娘家的出身，但品性如何却不大清楚了。” 　　 　　“太皇太后给太子相看的自己是最好的，今儿瞧了瞧发现性子各有特色却都很不错。”安和美目一转，“尤其是都统鹏春之女跟三等伯石文炳之女，我瞧着太皇太后很是满意。” 　　 　　鹏春之女董鄂氏、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太子微微垂下眼眸，心里却在不停回忆两家人家世底蕴跟人脉，心里大概也有个了解。石家除了华善这个有些不着调和硕额驸外，其余的人都是可用之才，细想一下后才发现虽然在朝堂上石家势力也许比不上佟家，可外放的官员里不少是石家的才俊。 　　 　　“多谢贵妃母。”太子心中有了思量，面带微红，抬眸浅笑着对安和说道，“今儿汗阿玛跟我说了一下，大概不久后就要奉太皇太后跟皇太后到蒙古走一遭，弟弟们都要跟着出去，贵妃母适时帮他们准备行装吧。” 　　 　　“有劳太子告知了。”安和微微颔首。 　　 　　康熙最近倒是喜欢上了出京巡游的日子，不过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离开蒙古这么多年，侍奉她们回去看看也无可厚非。再有，大公主今年也有十六了，也是时候相看额驸。满蒙联姻乃是旧俗，大清的公主也不例外，和亲蒙古紧密大清与蒙古之间关系，谁都逃脱不得。 　　 　　< 　　 　　三月末，康熙便发布旨意准备巡幸蒙古。安和这回倒没有捞到伴驾的资格，取而代之的是佟贵妃跟着出游，宜妃、温妃、章佳庶妃跟博尔济吉特庶妃随驾。诸位阿哥也一个都没落下，索额图、纳兰明珠、佟国纲、佟国维等大臣也都跟着一块儿出巡。 　　 　　安和对于这回没有得到伴驾名额倒不甚在意，毕竟佟贵妃大病初愈，康熙领她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虽然是搬家出巡，可自由的程度跟宫里没什么两样，又何必跟着舟车劳顿呢？比起那些因为不能伴驾而伤心落魄的妃嫔，安和却是妥帖地给两个儿子准备行囊，丝毫没有把不能跟着出去的事情放在心上。 　　 　　“主子倒是从容，奴婢听说好些妃嫔知道自己没能伴驾后整个人都跟失了魂似的了。”翡红在安和手边放下几碟点心，“眼下都在等着皇上回心转意将她们也一块带上。” 　　 　　“皇上既然已经下旨就说明圣心已决，与其巴望皇上再惦记起她们，倒不如安安分分过日子吧。”安和抿了一口茶淡然道，“袁氏没闹什么吧。” 　　 　　“没有，从皇上的旨意一出到现在都是平静无波的，听说最近一直在自己的偏殿那儿抄写经书，跟从前急躁的性子大不相同了。”翡红回道。 　　 　　“主子，永和宫传来喜讯，德嫔娘娘有喜了。”翡蓝进来轻声回禀。 　　 　　安和拿过康熙的起居注翻了一下，发现康熙最近多留宿于永和宫跟承乾宫，也不怪德嫔这么快就又有喜。算起来德嫔也是宫中能生养的妃嫔之一了，只是除了四阿哥外连续三胎都是公主。安和道：“叫太医院的人看紧些就是了。德嫔也是有经验的人，该避忌的事宜她都懂。另外再挑些吉祥如意的物什给送去永和宫去吧，药材一类的暂时不必送了。” 　　 　　“是。” 　　 　　临到出宫前永和宫才传来这样的喜讯，宫里的其他妃嫔心里更不好受了，尤其是康熙还去了永和宫看望德嫔，晚上宿在了成嫔处，让那些盼望康熙临行前看看她们的宫妃们扯烂了不知道多少条帕子。 　　 　　安和听着完颜嬷嬷的回禀后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针线，拿来剪子剪去线头，一件褂子已经做好了。安和让完颜嬷嬷收好，道：“这是做给胤祤的，嬷嬷明儿给送去阿哥所；之前给胤俄做好的也收起来，他们出门也该派得上用场。” 　　 　　“是。”完颜嬷嬷见安和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舒了一口气后便连忙应道。 　　 　　还好她有两个儿子，不像别的妃嫔那样连个依靠都没有。 　　 　　< 　　 　　康熙的出行似乎将宫中浮躁的氛围也一并带走，没有了那个值得争夺的男人，后宫的女子们也都暂时按下了躁动的心思，龟缩在各自的宫殿里轻易不肯出门。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仿佛之前那种乍暖还寒的日子不过是梦一场，安和换上了内务府送来春装，脚上披着薄被，抱着十二阿哥哄着他在撤了桌案的榻上走路。 　　 　　康熙给万琉哈氏所出的十二阿哥赐名胤裪，章佳氏所出的十三阿哥据说名字也已经定了下来，只等孩子周岁之后再赐下。胤裪长得更像万琉哈氏多一些，眉目淡然清秀，嘴里含含糊糊地已经会叫“额娘”跟“阿玛”。 　　 　　“主子，荣妃娘娘来了。” 　　 　　“快请进来。”安和掀开腿上的薄被让翡青收好，穿好鞋子后便道。 　　 　　荣妃是带着她所出的三公主过来的。三公主今年也有十四，穿着一身玫瑰红绣百蝶穿花的旗装，外头罩了一件粉紫色的琵琶襟马甲，小两把头上簪着几支镶珠花的累丝小银簪子，笑起来的模样跟荣妃很是相像，性子爽朗，也不怪康熙对这个女儿这么喜爱。 　　 　　“你倒怪会躲懒了。”荣妃坐下后才笑着打趣道，“今儿还说不必妃嫔们到你这儿请安，我还以为你是病了，这不就巴巴过来看你了。” 　　 　　“不是病了，只是不耐烦见底下那些人拈酸吃醋的样子，更何况她们也未必是真心实意来给我请安的，倒不如不见。”安和让翡红上茶，“许久没见三公主，比之前出落得更好，到底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咱们都老了。” 　　 　　“胡诌，我才不老呢。”荣妃笑着道，“今儿本是叫了她来陪我用膳，想着你在宫中大约也觉得无趣，便索性一起来看看你了。午膳这一顿就在你这儿用了吧，我可是馋你小厨房的手艺馋了许久了。” 　　 　　“那有什么的，姐姐要是爱吃的话常来便是了。”安和抱着胤裪，见三公主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很是好奇，便温和地道，“这是万琉哈常在所出的十二阿哥，三公主之前还没见过吧？” 　　 　　“没有，十二弟还小，从前也不能出席汗阿玛、乌库妈妈还有玛嬷的寿辰，今儿还是头一回见到。”三公主落落大方地回道，“长得真可爱，跟画里那些招财童子一般。”说罢还伸手轻轻摸了摸胤裪握成拳的小手，惊呼了一声，“好软好滑！” 　　 　　安和跟荣妃都笑出声来，三公主脸上微红，绞着帕子低下了头。 　　 　　“小孩子都这样，软软的香香的。”安和浅笑道，“难得姐姐带着三公主来，不知道三公主平日爱吃什么，说来吩咐小厨房去做便是了。” 　　 　　“没什么爱吃的，贵妃母按着自己的口味来便是了。”三公主轻声回道。 　　 　　“这都害羞起来了。”荣妃笑道，“还是启祥宫好呀，安静祥和。不像我那儿，皇上都出宫去了，她们还在那儿叽叽喳喳个没完，连佟庶妃都给编排上了，吵得我头都疼。” 　　 　　“姐姐是延禧宫的主位，不喜欢她们这样背地里说闲话，尽管发话便是。”安和将快要睡着的胤裪交给乳母，“她们既然嘴碎，那就罚抄宫规五十遍，背诵宫规五十遍，也省得她们有力气没地儿使。” 　　 　　“你这招真够厉害。”荣妃记在心上，越发觉得安和的提议不错。 　　 　　“皇上最是讨厌背后嚼舌根的妃嫔，这样也是为她们好，免得皇上回来后知道了心里不高兴，冷落了她们便是得不偿失了。”安和抿了一口君山银针，“姐姐说是吧。” 　　 　　“当然。” 　　 　　三公主听在耳边，心里默默记了下来。等以后安和发现三公主府上竟也兴行这样抄书背书的处罚方法时已是后话。 　　☆、第四十四章 密谋与算计 　　 　　康熙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安和就免了请安的规矩,自己领着胤裪跟十三阿哥在启祥宫躲懒,吃着酸甜可口的葡萄,喝着香甜顺滑的木樨蜜露，小日子美得叫荣妃羡慕不已。不过荣妃倒也不差,按着安和给的法子叫那几个最喜欢嚼舌根的庶妃常在誊写宫规一百遍，耳边瞬间清净了不少，还能在皇上不在规矩不那么严的时候跟自己的女儿好好说说话。 　　 　　荣妃虽与安和交好，严格的规定三阿哥不许跟大阿哥或者太子中的任何一人亲近。也许荣妃才是后宫中看得最清楚的那个，年岁渐长的大阿哥野心勃勃想要取太子之位而代之,将来两派之间必将争斗不断。而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保全自己一双儿女，这是她最重要的命根子。 　　 　　“往常荣妃娘娘即便过来也不会带着三公主的，”锦绣给安和腿上盖了一张石榴红色底宝瓶刻丝的褡被，小声说道,“这段日子倒是有些反常了。” 　　 　　“三公主是十二年出生的，再没几年就要嫁人了。”安和让锦绣给她摘去手上的护甲，“大约是想带她出来走动走动吧。”大清公主多数和亲蒙古，外嫁之后便是要一个人掌管公主府跟额驸府，不趁着现在锻炼一下人际交往的能力怎么行？蒙古看似平和，但也非铁板一块，到时候日子过得好不好都是看自己的手段跟魄力了。 　　 　　锦绣点点头，而后道：“今儿永和宫请了太医诊脉，说德嫔娘娘这一胎十分稳健，连安胎药都不必经常喝。自从德嫔娘娘有孕的消息传开之后，宫里不少娘娘小主都把目光放在永和宫，听说安嫔娘娘可是动了心思，想要抱养德嫔娘娘这一胎。” 　　 　　“安嫔？”安和抬眸看向锦绣，“消息都做准了？” 　　 　　“是储秀宫里的人传话来的。”锦绣轻声道。 　　 　　“德嫔与她同属嫔位，本就是一宫之主，怎么可能让她抱养孩子，更别提德嫔这样得宠。”安和微微蹙起了眉头，“自从当初太皇太后惩治过后安嫔就一直备受冷落，现在突然做起了出头椽子，想想就觉得很是奇怪。去查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锦绣应了一声，“另外太医也来回禀，说端嫔突发旧疾，问主子是怎么一个章程？” 　　 　　“宫里不缺好药，安心给她治病就是了。”安和道，“端嫔已经被太皇太后下旨撤去金册宝印，独留嫔位的封号，咱们也不能赶尽杀绝。”当初封贵妃时编排她的人现在都一个一个地跳出来，她都好生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了。“吩咐庄海好生打听，看看她们这一波人究竟在闹什么幺蛾子。” 　　 　　“是，奴婢现在就去跟庄公公说。” 　　 　　< 　　 　　胤祤跟胤俄伴驾不在安和身边，但安和也并非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尤其是这两个孩子不知怎的竟然叫康熙同意将他们给安和猎得的皮子随着康熙批阅好的折子一起送往京城。安和看着小太监送进来的那一堆兔子皮毛时别提有多惊讶了。 　　 　　“真是胡闹。”安和摇头说了一句。 　　 　　“那都是六阿哥跟十阿哥的孝心罢了。”完颜嬷嬷笑道，“这兔子皮极好，柔软舒适，冬日里给主子做成袖笼最合适不过了。往后的斗篷边上还能镶上这样的皮毛，肯定会十分暖和的。两位阿哥还这样小就能猎得这么多皮毛，主子应该高兴才是。” 　　 　　“这样一闹别提有多引人注目了。”安和啖了一口茶，让翡蓝把皮毛都收起来，“叫庄海进来一趟。” 　　 　　“是。”完颜嬷嬷知道安和是要过问之前让庄海打探的事，便给翡蓝、翡红还有翡青各指派的工作，锦绣则在门口守着。大门倒没有关起来，免得叫人生疑。 　　 　　“给主子请安。”庄海道，“按着主子的吩咐奴才去细细打探，安嫔娘娘确实起了抱养德嫔娘娘腹中皇嗣的念头，只是这想法却是敬嫔娘娘撺掇的，除此之外并未发现什么。只是奴才却查到，端嫔身子不虞却是有人在背后下药的缘故。” 　　 　　“查出是谁了么？”安和眯起了眼，问道。 　　 　　“奴才无能，线索到几个辛者库宫女处便断了。”庄海回道，“那几个宫人也于不久前被外放出宫。” 　　 　　安和一直以为辛者库是罪奴们服差役的地方，进宫后才知道辛者库除了是问罪的奴才们发配的地方外，原本也有一部分包衣当值，并非所有辛者库人都是罪籍。她垂下眼眸，道：“既然外放出宫，咱们就很难再查出来了。将你手头的东西整理一下，安嫔的事宜暂且放一边，端嫔遭人下药的事还得好好跟皇上说说才是。” 　　 　　安嫔跟敬嫔向来同气连枝，脾气算不上坏，也许真的不会搞什么阴谋。可为什么端嫔会被人下药？难道是有人想借着皇上跟太皇太后都不在宫中的情况下要谋夺了端嫔的性命？ 　　 　　不怪安和将端嫔之事往阴谋诡计处想，后宫女人间的争斗只怕比这个更惨烈。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后才道：“嬷嬷，将安嫔的小心思偷偷透露给德嫔。仔细点，别让储秀宫还有永和宫看到咱们的痕迹。”既然安嫔跟敬嫔出手，那她就让德嫔跟成嫔代为牵制好了。“吩咐太医院的人好生给端嫔医治。” 　　 　　“是。”完颜嬷嬷应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 　　 　　< 　　 　　安和让庄海整理的东西很快就送到康熙的案头。康熙翻阅完后似乎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让李德全端来一个炭盆，将这一叠纸全都焚烧殆尽。看着炭盆里逐渐成灰的信件，康熙闭紧双眼，长吁了一口气。 　　 　　端嫔之事是他亲自做的决定，却没想到安和那丫头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端嫔曾经给他诞下过一个公主，只是小公主早夭，不到两岁就因病去世，端嫔也因为当初生产时伤了身子，以后再也不能生育。康熙心中并不是对她没有情意，所以才会在十六年大封六宫时册封她为嫔，可没想到端嫔的娘家董家却依附明珠一党，背地里支持老大谋夺太子之位。 　　 　　这段时间明珠一党没少在朝堂上为老大造势，董家也是蹦跶得最欢的那一拨人之一。不管如何，端嫔、董家，都留不得了。 　　 　　“皇上，太子率领一众阿哥来给皇上请安了。”外头守着门口的小太监在李德全耳边说了几句，李德全便赶紧来禀告，“皇上下午的时候还说要犒劳诸位蒙古亲王、郡王，时辰也差不多了。” 　　“传他们进来吧。”康熙睁开眼后脸上的纠葛便都消失不见，“朕要修书一封给钮祜禄贵妃，派人秘密送回京城去。” 　　 　　“嗻。”李德全躬身应道。 　　 　　安和得到回信时终于从康熙模糊不清的字里行间读懂一点意思，大意便是叫安和不必再管端嫔之事，端嫔是死是活他都不会怪罪安和。想到了端嫔这几年一直缠绵病榻，直到这段日子旧疾突发，她突然想到一个念头，一个让她自己都寒颤不已的念头：端嫔的病会不会是康熙故意为之？ 　　“主子，炭盆准备好了。”锦绣小声道。 　　 　　安和回过神来，让锦绣出去后才将康熙的信件丢到炭盆里去。这是康熙吩咐的，看过书信后立刻焚毁。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极有可能是正确的，要不然以太医院一众太医的医术，怎么可能治不好端嫔的咳疾？ 　　 　　安和脑海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看来这些谜题得等康熙回来才能解开了。既然康熙叫她不必再管端嫔之事，那她不管就是了。 　　 　　“主子，十二阿哥跟十三阿哥都醒了，眼下来找主子了。”锦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抱进来吧。”安和收敛起脸上所有的情绪，见信件已经焚烧殆尽，便道。 　　 　　锦绣领着两个嬷嬷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炭盆，跟安和对视一眼后便将炭盆给拿了出去。她做得光明正大，两个嬷嬷又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怀里抱着的小阿哥身上，倒没有留意锦绣的动作。 　　 　　“今儿怎么醒得这么早？”伸手将十三阿哥抱过来，又让嬷嬷将胤裪放在她身边，安和才问道。 　　 　　“昨晚睡得早，今儿醒来就早了。”胤裪身边的张嬷嬷笑着回道，“十二阿哥一醒过来就吵着要来给娘娘请安呢。” 　　 　　“十三阿哥也是如此。”刘嬷嬷跟着笑道。 　　 　　“给喂过奶了吗？”安和低头逗着十三阿哥，“十二阿哥也吃过早膳了没？” 　　 　　“都已经吃过了。”张嬷嬷回道。 　　 　　有两个孩子陪伴确实让安和将烦心的事情暂时都抛诸脑后。德嫔知道安嫔跟敬嫔的打算后对她们俩也是恨之入骨，小手段层出不穷，让安嫔跟敬嫔应接不暇吃了不少暗亏。等到安嫔跟敬嫔想还击时，康熙的御驾已经启程从蒙古回来，为了不叫皇上知道她们的小心思，两人只能偃旗息鼓，抱养德嫔之子的想法随之破灭。 　　 　　八月初，御驾归京。 　　☆、第四十五章 太皇太后病 　　 　　“主子,皇上就要领着六阿哥跟十阿哥过来了。”翡红见安和散着一头青丝,便道,“奴婢先替主子梳头吧。” 　　 　　刚刚洗完晾干的长发还带着桂花胰子的香气，翡红利索地拿过放在梳妆台上的白玉嵌莲荷纹扁方将长发挽好固定住,簪上一对点翠对凤头花跟一支金丝累凤衔珠钗，又拿出一对金丝垂珠耳坠给安和戴上。原本翡红还要给安和描眉涂粉，只是安和摆手拒绝了，拿来胭脂花片放在唇间轻轻一抿，给双唇增了点粉色便算了。 　　 　　皇上回宫后头一遭就来启祥宫,主子偏生这样不上心。翡红心里着急，又明白自己主子肯定不会听自己的劝说，只能在一边干着急。说起来主子对着皇上的很多时候都是素面朝天，皇上好像还挺受落的样子,难不成这就是主子不愿意上妆的原因？ 　　 　　安和是不知道翡红心里想的什么，只是淡淡地说道：“去吩咐小厨房的人准备些热食，皇上从蒙古回来日晒雨淋的，再炖一道人参鸡汤来。胤祤跟胤俄也跟着出去这么久，想必也十分怀念京城的菜色，你是知道他们俩爱吃什么的，吩咐厨子尽管做来就是了。” 　　 　　“是。”翡红连忙回过神来应道。 　　 　　那道汤与其说是炖给康熙，倒不如是安和存了私心要给自己两个儿子的。看到素来不喜欢喝汤的胤祤跟胤俄都“咕噜咕噜”地将翡青呈上来的汤品喝光，安和又是开心又是担忧，兄弟俩在蒙古究竟是吃什么过日子的？ 　　 　　康熙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等撤了饭菜送上热茶跟瓜果，胤俄才黏着安和说起巡幸蒙古的事情。大片大片如白云一样的羊群，矫健的鹿群以及展翅翱翔的玉爪海东青。胤俄充满崇拜的神色道：“太子哥哥这次狩猎还猎得一头熊，好大好大只的。” 　　 　　“这样厉害？”安和很给面子地惊叹道，“势必叫蒙古的亲王们心生敬佩吧。” 　　 　　“那是，太子哥哥还把熊皮献给了汗阿玛呢。”胤俄说道，“等儿子长大了，也给额娘猎一头熊，剥了熊皮给额娘做脚垫。” 　　 　　安和觑了他一眼，见康熙在一边问着胤祤功课，手边的茶水已经泛凉，便让人重新上了热茶，道：“皇上才刚刚从蒙古回来，还是好生休息一下吧。奴婢瞧着，皇上、胤祤跟胤俄都晒黑了不少，不过倒显得更精神了。” 　　 　　“经常策马打猎，哪有不晒黑的。”康熙啖了一口茶，便让胤祤带着胤俄下去温习功课。 　　 　　安和知道康熙是故意打发两个孩子离开，大概也是要跟她说说关于端嫔董氏的事情，也跟着让在屋里伺候的锦绣等人出去候着。自从得到康熙的来信后安和便不再过问端嫔的病情，但不等于她真的什么都不做。拐弯抹角从颜珠那儿打听到如今董家竟然依附明珠为大阿哥造势，安和也明白康熙为什么要出手了——别的暂时动不了，先拿董家杀鸡儆猴吧。 　　 　　端嫔也不是个省心的，被夺走嫔位的金册宝印后不但不自我反省反倒是怨恨太皇太后，背地里也没少撺掇一些贵人、常在甚至庶妃兴风作浪，要不是那些妃嫔胆小又担心得罪人，后宫指不定会怎么乌烟瘴气了。 　　 　　“端嫔之事朕虽未跟你言明，但朕却又不得不做的理由。”康熙大概也是头一次跟别人解释自己这样的举措到底是为了什么，所以说起来也有些词穷，“这事你就当不知道，也不要随意跟别人说起。” 　　 　　“是。”安和浅笑着应道，“皇上这样做自然有皇上的道理，一切但凭皇上吩咐便是。” 　　 　　康熙十分满意安和的知情识趣，他搁下手中的茶杯，道：“朕那儿还有几张鹿皮跟狍子皮，等明儿叫李德全给你带来。” 　　 　　“多谢皇上赏赐。” 　　 　　< 　　 　　第二日一早目送康熙上朝后，安和就美美地泡了一个澡，换上新做的夏装去慈宁宫请安。八月的天气还有些闷热，刚刚踏入慈宁宫正殿，她便感受到了来自四方八处扎人的目光，淡淡扫视了一圈，只见众妃嫔眼中羡慕、嫉妒、恼怒，各种情绪都有。 　　 　　康熙回宫的头一个晚上就宿在启祥宫，难怪这些女人如此看她不顺眼，从前掩饰得很好的佟庶妃也递来一个酸溜溜的眼神，后来还是佟贵妃横了她一眼才收敛了下来。 　　 　　太皇太后看上去也是晒黑了不少，人也瘦了一点，精神头也没那么足。众人都以为太皇太后不过是舟车劳顿所以有些累着了，故而都识趣地问了安便乖乖离开。踏出慈宁宫前安和不知怎么的突然眼皮一跳，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年便是二十六年了，太皇太后的身子真的像她所见到的这样安然无恙吗？ 　　 　　“回神啦，你都走神好久了。”宜妃见安和盯着眼前飘着青烟的香炉，笑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亏得我惦记着你，想着给你带来些蒙古那边的土仪。你倒是好，就这样把我晾在一边呀。” 　　 　　“是我不对。”安和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笑着给宜妃奉了一杯茶，“姐姐别生气。” 　　 　　宜妃故作严肃地接过安和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后才道：“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见太皇太后面带劳累，有些担心罢了。”安和摩挲着手腕上的九弯素纹平银镯子，“太皇太后年纪也大了，总得小心谨慎些才好。” 　　 　　“你素来喜欢想过头的。”宜妃拈起一块苹果送进嘴里，“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也是许久没有回到科尔沁了，这回能跟家人见面也属不易。在蒙古这段时间我倒觉得太皇太后跟皇太后反而更开心些，太皇太后还说要不是自己身子骨不行，定要跟蒙古那些福晋好好比一比骑马的本领才是。” 　　 　　太皇太后年轻时是科尔沁上的一颗明珠，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只是十三岁嫁给太宗后便很少再踏足蒙古草原，更别提是跟自己的亲人策马奔腾了。安和叹了一口气，道：“能见到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家人，哪里会不开心的。像咱们，要是能出宫回家走一走，那心里也足够欢喜了。” 　　 　　“可不是吗。”宜妃又道，“不过科尔沁亲王原本还想送一位格格进宫侍奉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的，只是后来太皇太后给拒绝了。那个格格我也难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大红色的蒙古袍子，长得水灵漂亮，听说跟太皇太后年轻时也有几分相似。”说罢意有所指地看了安和一眼。 　　 　　十一二岁的蒙古格格，是真的只是为了侍奉太皇太后跟皇太后吗？安和笑着回了一眼，彼此心里都明白。科尔沁虽然是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的娘家，但如今当家的却不再是太皇太后的哥哥。康熙后宫里除了博尔济吉特庶妃之外就再也没有蒙古妃嫔，科尔沁这次是要把主意打到太子身上来了，也不怪太皇太后坚决地拒绝了。 　　 　　只是这样一来，太皇太后心里怕也是难过的。科尔沁部想要重现当年黄金家族在皇帝后宫百花齐放的盛状，还不惜以侍奉太皇太后的借口想要把小格格送进宫来，这样的算计怎能不叫人心寒？太皇太后不是从前那个为了科尔沁部必须嫁给太宗的女孩，大清也早已不是那个需要科尔沁支持的大清了。 　　 　　< 　　 　　刚刚过了八月十五，慈宁宫就传来太皇太后感染风寒病倒的消息。得到消息时安和还在做着针黹活，手上微微用力，银针便戳到了手指里去，抽出时还带出一点血迹。她将手指放在嘴里，等到血腥味散去后才道：“替我更衣。” 　　 　　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慈宁宫那儿皇太后是第一个到来的，紧接着便是安和跟佟贵妃。康熙接到消息后也放下朝政领着太子到来，整个宫殿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等到王太医给太皇太后诊治后康熙便厉声问道：“太皇太后病情如何？” 　　 　　“这次风寒来得突然，太皇太后身子本就有些亏虚，而且也有一定的岁数。微臣不敢下重药发散风寒，只能先开温和的药让太皇太后服下。”王太医连忙回道。 　　 　　“去开药。”康熙让王太医赶紧去开方子煎药，自己则拿过一边的帕子浸水绞干叠好，放在太皇太后额头。这次风寒伴随着发烧，太医们商议后拟好了方子让康熙过目后便下去煎药，唯恐慢了一步叫康熙迁怒。 　　 　　外头传来妃嫔们啜泣的声音，康熙只觉得十分晦气，坐在太皇太后病榻边，握成拳的手青筋毕露。安和上前一步道：“先让外头候着的人都回到各自宫殿吧，免得她们吵闹扰了太皇太后静养。” 　　 　　“李德全，按着贵妃的话去办，叫她们没事别来慈宁宫。”康熙不耐烦地挥手道。 　　 　　“嗻。”李德全刚刚走了出去不久，外头莺莺燕燕的声音瞬间少了不少。 　　 　　佟贵妃刚要劝康熙注意消息别累着，就听到太皇太后咳嗽了一声醒了过来。康熙连忙扶起太皇太后，安和拿来一个大迎枕让太皇太后靠着，她在一边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仿佛自己是整个场景里多余的人物。 　　 　　“皇上怎么在这儿，朝堂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太皇太后说话的声音还带些沙哑，安和让人端来温热的白开水递给康熙，让他侍奉太皇太后喝尽。 　　 　　“老祖宗病了，孙儿哪里还有心思处理朝政。”康熙将杯子随手塞给了佟贵妃。 　　 　　“胡闹。”太皇太后道，“我不过是感染了风寒而已，值得皇上丢下手头上的事务过来？”又看了一眼在一边焦急看着她的太子，“胤礽今晚还得温习功课，你还得给他讲解朝政上的事宜，都回去吧。” 　　 　　“孙儿……” 　　 　　“皇上若是信得过奴婢，这儿不如就交给奴婢跟钮祜禄贵妃吧。”佟贵妃适时插话道，“奴婢会替皇上好生照料太皇太后的。” 　　 　　康熙跟太皇太后之间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他自然是希望自己能亲自侍奉太皇太后，佟贵妃这番话没能起到好的作用，反倒是叫康熙越发眉头紧皱了。太皇太后拍了拍康熙的手背，轻声在康熙耳边道：“这次巡幸蒙古皇上得了不少准噶尔部的消息，得好生回去做好准备才是。” 　　 　　康熙挣扎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同意了太皇太后的话，起身转过来对安和道：“太皇太后就交给你了，替朕好生看顾着，有什么消息立刻来回了朕。” 　　 　　“是。” 　　 　　佟贵妃见康熙连个眼神都不留给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第四十六章 多事之秋也 　　 　　太皇太后病倒,皇太后身子骨也大不如前,宫妃们侍疾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年纪较大的几位公主也没闲着，每日准时来慈宁宫报道,就算不能在太皇太后跟前尽孝，也能陪着皇太后度过这一段日子。 　　 　　“贵妃娘娘，药煎好了。”陈嬷嬷端来药碗，里边的汤药已经晾到合适的温度。安和扶起太皇太后，又让大公主拿来靠垫放在她背后让她靠坐起来,才从托盘上拿起碗，勺了一勺送到太皇太后嘴边。 　　 　　“这都是第三个方子了，瞧着太皇太后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一边的大公主又递来腌渍梅子让太皇太后含一颗压住嘴里的苦。安和拿来帕子让太皇太后擦去嘴角残留的药汤后才笑道，“大公主也心系太皇太后,这几日准时来太皇太后跟前侍奉，便是奴婢看着都觉得感动。太皇太后如今看着神色好了这么多，也有大公主的一份功劳。” 　　 　　大公主不是康熙的亲生女儿。当年康熙后宫的阿哥公主全都早夭，为了给自己的皇嗣带来一点福气，便请人算了命，抱养了恭亲王常宁庶福晋晋氏所出的女儿入宫养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便是大公主了。 　　 　　“贵妃母说笑了，乌库妈妈能好起来也是太医们的功劳而已。”大公主轻声说道。 　　 　　太皇太后慈爱地看着大公主，她的三个女儿早早就嫁了人，大公主的到来可以说是弥补了她多年的寂寞。眼看着大公主越发亭亭玉立，太皇太后对她的婚事也一直很上心，好在这次巡幸蒙古终于叫她找到合适的人选。她让大公主坐到床榻边，笑着道：“当年抱来我身边的时候她才不到一岁，眼下都要满十六了，再大一些就留不住了。” 　　 　　“乌库妈妈说什么呢，我才不要离开乌库妈妈。”大公主脸上微微一红，绞着帕子说道。 　　 　　安和知道，康熙跟太皇太后为大公主定下了蒙古科尔沁部台吉班第。班第的玛法是太皇太后跟孝端文皇后的侄子，玛嬷是孝端文皇后之女固伦靖端长公主，身上还留着爱新觉罗氏的血脉，嫁给他倒不算委屈了大公主。如今叫太皇太后挂心的，除了几位公主的亲事，大概就还有太子大婚一事了。只是她现在病着，也不能再宣召外头的小姑娘们进宫来。 　　 　　太皇太后咳嗽了两声，安和连忙起身给她扫背，又道：“这药喝下去后得好生吸收，太皇太后不如先小憩一阵子吧。这儿有奴婢跟大公主跟陈嬷嬷候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了。” 　　 　　“你在我这儿这么久了，也好生回去休息休息吧。”太皇太后沙哑着声音道，“你把宫务都放在一边，皇上知道后怕要怪你了。” 　　 　　“宫务什么时候处理都可以，太皇太后身子要紧。”就冲这些年太皇太后明里暗里的维护，安和都不能就这样放下她的病情回去休息。 　　 　　“好了，等一下温妃跟宜妃就要过来，你先回去吧。”太皇太后故意板起了脸，“难不成见我病了，你就开始不听我的话了吗？” 　　 　　“奴婢不敢。”安和见太皇太后心意已决，只能这样无奈地回道。 　　 　　“你有这份孝心就好，明儿再过来吧。”太皇太后拍了拍安和的手背，“你那儿还有三个阿哥要照顾，又要打理六宫诸事，我看着你都瘦了，仔细别累坏自己。我这儿多的是别人伺候，你这份心意我也知道。” 　　 　　太皇太后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安和也不好违拗其意思。吩咐陈嬷嬷好生照看太皇太后，又叮嘱大公主一有什么事情立刻派人到启祥宫回禀，安和才一步三回头地从慈宁宫出来。 　　 　　< 　　 　　“主子回来了。”完颜嬷嬷连忙上前迎接安和，“主子怕还没用午膳吧，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做。刚好九阿哥跟十阿哥练完字，能陪着主子一块儿用膳。” 　　 　　“九阿哥来了？”安和坐在梳妆镜前摘下头上的玉兰花头银簪，“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儿一早就来了，还是宜妃娘娘身边的春桃送过来的。”完颜嬷嬷替她摘去耳珠子上的耳坠，“说是九阿哥想跟十阿哥一起抄写佛经给太皇太后送去，所以便让人送过来了。主子也知道的，九阿哥的性子便是宜妃娘娘也很难管教，所以也没能及时通知主子。” 　　 　　“没事，他们岁数也接近，不怪能玩得来。”九阿哥胤禟长得好看，嘴巴也甜，把宜妃哄得都不愿意严厉管教，便是见到康熙这个汗阿玛九阿哥都不见惧怕的神色。前阵子巡幸蒙古的时候九阿哥跟胤俄同吃同住，感情好得不得了，回宫之后也经常跑去找彼此玩耍，就差没住在一起了。 　　 　　“额娘！”刚刚吃了块点心垫垫肚子，就见胤俄跟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给额娘请安了。” 　　 　　后边跟着穿了一身青色皇子常服的胤禟，小小年纪就开始拿着扇子四处摇晃，肉呼呼的小脸上写满了“我是天下第一”的字样，殊不知自己看似睥睨苍生的模样在安和看来却不是一般的可爱。 　　 　　他将手中的扇子甩给身后的小太监，然后才拱手对安和行礼道：“胤禟给贵妃母请安。” 　　 　　“都坐下来吧。”安和摸了摸胤俄的小脑袋，将点心推到胤禟跟胤俄跟前，“先吃点糕点，午膳已经叫人去做了。” 　　 　　“方才十弟才吃了两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跟两碟奶油松瓤卷酥，这些点心还是贵妃母吃吧。”胤禟笑嘻嘻地说着，“乌库妈妈身子不好，我见贵妃母憔悴了不少，还是贵妃母多吃点吧，不然瘦下去了胤禟要心疼了。” 　　 　　“你这个小鬼灵精的。”安和笑着点了点胤禟的鼻子，“果真跟宜妃姐姐说的一样，嘴巴甜得跟吃了蜜一样。听说你们两个今天给太皇太后抄写佛经了，都抄好了吗？” 　　 　　“已经抄完一卷了。”胤禟回道，“等一下我跟十弟亲自给乌库妈妈送去。” 　　 　　“太子哥哥说，这佛经是亲手誊写的才会诚心，佛祖才会保佑乌库妈妈平安健康。”胤俄拨着腰带上的玉佩，“额娘，乌库妈妈会没事吧？” 　　 　　“有你们尽孝跟前，太皇太后一定会好起来的。”安和安抚地摸了摸胤俄的脑袋，心中却轻轻叹了一口气。秋老虎肆虐京城，而病魔何尝不是在摧毁着太皇太后的生命？安和在太皇太后病榻前侍奉这么久，眼看着太皇太后陷入睡眠的时间渐渐变长，跟当年孝昭皇后病逝前几乎一模一样。 　　二十六年十二月，很快就要到了。 　　 　　< 　　 　　十一月的时候太皇太后的身子逐渐好转，原以为这一次也会跟上一次大病一样最终能够好起来，却没想到刚刚踏入十二月，太皇太后就一病不起，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康熙昼夜不离太皇太后左右，亲奉汤药，并率领王公大臣步行到天坛，祈告上苍，请求折损自己生命来增延太皇太后的寿数。 　　 　　一众小阿哥也每日到太皇太后跟前诵读佛经，皇太后跟博尔济吉特庶妃更是每时每刻在太皇太后耳边说着科尔沁从前的故事。安和放下手中所有的事务专心照料，可这一切都没法挽回太皇太后的生命。 　　 　　十二月二十五日，在太皇太后跟康熙单独见面后不久，太皇太后以七十五岁的高龄病逝玉慈宁宫，走完了她的人生旅程。 　　 　　虽然是接近年下，但因着宫中都为太皇太后的病情所烦扰，所以安和跟佟贵妃都没有着手准备大肆庆贺的事宜。宫外的百姓家扎好的大红灯笼也全都摘了下来，这个新年过得格外压抑。 　　 　　安和穿着一身素色的氅衣、衬裙跟绸裤，二把头上只簪了一对素银簪子，领着一众妃嫔在灵堂为太皇太后守灵。皇太后因为太皇太后病逝之事也跟着病倒，太医们正在替她诊治，等一下安和还要过去为皇太后侍奉汤药。康熙领着太子跟几位阿哥跪在灵柩前，哭泣的声音虽然压抑，但在寂静的灵堂里却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先帝宠爱孝端皇后，除了孝端皇后所出的皇四子和硕荣亲王外，其他阿哥根本不得先帝欢心。康熙是太皇太后一力抚养长大，他年少称帝，也是太皇太后以自己的聪慧教导他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安和远远看着康熙的背影，见他肩膀微微颤抖，忽而觉得就算康熙掌握天下大权，可他心中渴望的也许就只有一位能真心关怀他的长辈，而这位长辈，如今却再也不在了。 　　 　　“皇上！”李德全忽然惊叫起来。 　　 　　安和定睛一看，却是康熙身影摇晃了一下，太子则立刻从身后扶住了他。 　　 　　“汗阿玛，您在发热！”太子连忙吩咐道，“快去传太医！” 　　 　　康熙也跟着病倒了，后宫中更添一份悲凉的气息。太皇太后的灵柩暂安于先帝爷葬所孝陵附近，只能康熙病愈后再做一步打算。 　　 　　“吩咐御膳房的人给阿哥们每人煮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安和锤了锤自己的膝盖，“皇太后那儿可还妥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皇太后是心病，总得她自己想通了才能痊愈！蓖暄真宙指屠匆槐炔瑁爸髯酉群瓤诓瑁康娜艘丫髯又蠼懒恕！ 　　 　　“不急，我等一下还要去皇太后那儿看看，等回来再喝吧。”安和拿起手边的手炉，“其余事情一切安妥吧？” 　　 　　“听说外头有御史参奏和硕额驸明尚贪污，安亲王福晋这段日子想要求见皇太后说情。只是如今后宫这样忙乱，太皇太后刚刚病殁，皇太后又病着，所以一律回绝了。”完颜嬷嬷道，“安亲王福晋也来求见过娘娘，只是娘娘那时候也没时间理会。” 　　 　　明尚，不就是历史上八福晋郭络罗氏的阿玛么？安和微微摇了摇头：“朝堂之事与我何干，准备轿子去慈宁宫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章写的时候把郭络罗氏阿玛的名字写错，正确应该是叫明尚才对。 　　☆、第四十七章 又见战事起 　　 　　平心而论,明尚贪污的银子并不比纳兰明珠或者索额图收受的贿赂多,可是参奏他的折子却偏偏撞正在太皇太后病逝、康熙心情最不好的时候递了上去,安亲王便是有意给自己女婿说情都没有门路，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尚被问罪抄斩,自己女儿幸福美满的家庭一朝破灭，从和硕格格变成寡妇，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听说安亲王把郭络罗家的姑娘接到王府里抚养了？”安和身上罩着一件月白色素面镶兔子毛的琵琶襟马甲，双手我这一个小巧的手炉，侧首向一边的完颜嬷嬷问道,“二弟妹怎么说？” 　　 　　佟氏年末的时候给颜珠诞下了一个儿子，如今已经出了月子，只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孝期所以不便入宫来。宫里的奴婢每一个月能在宫门口跟家人见一次面，安和便吩咐完颜嬷嬷每隔一段时间跟佟氏派来的心腹嬷嬷廖氏联络一次,以便随时打听宫外的消息。 　　 　　“郭络罗家的小格格被接进王府后一切都妥当，安亲王府也没有传出什么不利于皇上的话。”完颜嬷嬷回道，“如今安亲王闭门谢客，任谁上门求见都拒绝不见。” 　　 　　“有安亲王看顾着，郭络罗氏日子也会好过一些。”安和的手指无意识地描绘着手炉套上海棠花的花纹，“今年原本是要大选的，只是国孝期间少不得也要推延，我那位嫡额娘又该摔杯子摔碗了。” 　　 　　阿灵阿今年就要满十七，也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原本巴雅拉氏还想着从这一届秀女中选个模样好出身好管家手段好的儿媳妇，眼下全泡汤了。佟氏也跟安和说起过，这一年巴雅拉氏对她们这些儿媳妇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话里话外还想着叫佟氏进宫跟安和好好说说，给阿灵阿相看个好姑娘。 　　 　　“当初嫡福晋这样对待侧福晋，现在还有脸叫主子出面。”完颜嬷嬷道，“五爷这两年一直在外班当值，再也没有调拨到内班去，只怕嫡福晋也该着急上火了。听廖嬷嬷说，嫡福晋还想求着主子让五爷调回内班呢。”虽然都是在皇上身边做御前侍卫，但内班却是贴身保护皇上，而外班只负责在乾清宫外围巡视。天子近前，内班的侍卫一旦得了皇上青睐，高官厚爵便是随手拈来，当年曹家的曹寅不正是这样么？ 　　 　　“她没脸面进宫来当面求我，倒是拐弯抹角让颜珠媳妇来，就凭她这样的态度，我凭什么要帮她。”当年巴雅拉氏带人要去杖责舒舒觉罗氏时怎么不想想安和是宫中的贵妃，现在涎着脸来求着安和帮忙，真以为安和会这样不计前嫌么？ 　　 　　“那主子就不必理会了。”完颜嬷嬷劝说道，“主子这一个月忙里忙外，整个人都瘦削了不少。如今皇上已经病愈，皇太后也渐渐好转，主子也该好好保养自己才是。德嫔娘娘皇上已经交给佟贵妃照顾了，主子也可以放轻松一些。” 　　 　　“太皇太后百日未过，哪里能这么快就放松？章佳庶妃如今又有了身孕，我更是放松不得了。”安和将手炉放在桌案上。章佳氏这一胎还是在替太皇太后守灵时晕厥过去后才诊出来的，已经要满三个月了。章佳氏自己没留意，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太皇太后跟前侍疾，以至于这一胎一直很弱，现在还要在寝殿里静卧休养。 　　 　　康熙病愈后情绪看似平复了不少，给太皇太后上了最尊崇的谥号：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就算再哀恸再难过。这日子总该要过下去的。 　　 　　< 　　 　　二月中旬，德嫔顺利在永和宫诞下一位阿哥。因着不宜大肆庆祝，安和只让人给送了贺礼，又去永和宫安慰了几句便算了。德嫔也知道这时候不适合庆贺小阿哥的诞生，所以对安和低调安排的洗三礼也没有怨言。倒是胤禛对新生的弟弟很是好奇，有了空闲的时间便跑回永和宫看望小弟弟，与德嫔感情却是愈发深厚。 　　 　　胤祤穿着佛青色的常服跟褂子，腰间的吩带上只挂着一对羊脂玉佩，半月头上长出了毛茸茸的短发。太皇太后孝期未过，皇子阿哥们都不得剃头，安和看着自己儿子头上这层头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算起来，胤俄也到了要去阿哥所的年纪了。若非前阵子事情迭出，康熙早就应该下旨了。 　　 　　“额娘瘦了很多。”胤祤看着安和的脸，许久后才说了一句。 　　 　　“最近忙了些，不打紧的。”安和拿过新做好的马甲在胤祤身上比了比，确定大小无误后才道，“这件衣裳原本是要给你上骑射课时候穿的，只是你现在也不适宜穿这样有花纹的衣裳，先让嬷嬷给你收好吧。” 　　 　　“儿子知道的。”胤祤笑着道，“今晚儿子就留下来陪着额娘用膳吧。十弟去哪儿了？” 　　 　　“还在屋里睡觉呢。”安和想到自己越发圆滚滚的小儿子也是一脸无奈，明明胤祤在五岁的时候已经瘦了下来，怎么自己小儿子还是这样肉呼呼的模样，小脸蛋圆得压根看不出长得像安和，也不像康熙。 　　 　　“还在睡？”胤祤眼珠子一转，“儿子把他叫起来，再睡下去到时候就上不了马了。” 　　 　　胤俄被胤祤拉到安和跟前时还嘟着嘴揉着眼睛，一见到安和坐在榻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便赶紧扑过来，向安和“哭诉”胤祤不让他睡觉还捏着他鼻子叫他起床的种种“恶习”。那逼真的演技，若是眼角再挂上两滴泪水便更好了。 　　 　　安和捏了捏胤俄肉嘟嘟的小脸蛋，笑着让翡红端来热水，绞了帕子给他净脸擦手，却没有跟他一起“声讨”胤祤。 　　 　　胤祤哼声道：“你再睡下去就要养膘了。本来就圆滚滚的，以后骑射功课要是不过关的话，指不定别人怎么笑话你。” 　　 　　“怎么会，我可是给额娘猎过小兔子的！”胤俄抬头挺胸，衣裳下的小肚子越发明显。 　　 　　胤祤嗤笑一声：“那些兔子是我帮你拉弓你才能射中的，说起来还是我的功劳！” 　　 　　比胤祤说穿了这个小秘密，胤俄“哇哇”叫了两声扑了过去伸手就要捂住胤祤的嘴，可无奈人小身子矮，怎么跳也够不到。他想了一下，连忙踢掉脚上的靴子一跐溜爬上暖榻，一把压在胤祤身上，还故意扭了两下屁股。 　　 　　“你重死了！”胤祤感受到了比当年胤俄踢他一脚时更重的力度，连忙叫他提溜起来放到一边，“差点喘不过气来。” 　　 　　胤俄笑嘻嘻地哼哼两声，转过来跟安和撒娇着要吃点心。 　　 　　“你们两个真是一对活宝。”安和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明显。 　　 　　胤祤跟胤俄对视了一眼，各自暗暗点了点头。也不枉他们彩衣娱亲，总算叫额娘开怀一笑了。 　　 　　< 　　 　　明尚贪污一事还牵扯出苏州织造收受贿赂的事情来，康熙也不手软，比照着明尚的罪名将原来的苏州织造罢官问斩，又将刚刚出孝的曹寅提拔上来，出任苏州织造。朝堂上风声鹤唳，然而这一次风波并未就此平息。 　　 　　三月二十二日，郭琇第一次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向朝廷上了折子，陈述河道总督靳辅在户部尚书佛伦支持下贪污治河拨款，致使江南地区长期困于水患，百姓怨声载道。由此，靳辅被罢官，佛伦被降职，河道上的官员纷纷落马，郭琇也因此升任为佥都御史。 　　 　　靳辅暂且不论，佛伦却是明珠党派里的核心人物，郭琇这一参奏让明珠一党瞬间损失了一位重要的成员。被罢官后的靳辅只能携妻带儿回归故里隐姓埋名，佛伦调去工部降为员外郎，堂堂一品大官降为五品官儿，落差之大足以让索额图一派的人讥讽不已。 　　 　　大阿哥因着在康熙跟前侍奉至孝，在开年之后终于还是入了兵部办事，但顶头的官员却是得了康熙密令不得随意对他退让，所以大阿哥也不能肆意张狂，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结束了一天憋闷的兵部工作，大阿哥刚刚回到阿哥所，就被一个天大的喜讯砸晕了头——大福晋有喜了！ 　　 　　“大福晋有喜？”安和提笔的手微微一顿，“几个月了？” 　　 　　“已经二个月了。”锦绣回道。 　　 　　两个月？那不是一月的时候怀上的吗？安和放下手中的紫毫笔。一月的时候还是太皇太后的百日，别说阿哥们，就是康熙自己也是戒酒戒荤戒女色，每日吃斋念佛专心为太皇太后守孝。大阿哥倒是有本事，一边在皇上跟前装着孝顺，一边在阿哥所跟大福晋闹出了“人命”来。 　　 　　“皇上知道了吗？”拿过帕子擦了擦手，安和问道。 　　 　　“听说大阿哥亲自去给皇上禀报好消息了。”锦绣道。 　　 　　“皇上呀，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儿子了。” 　　 　　怎么面对？康熙现在就想拿镇纸砸死这个不孝子，看到自己长子现在这样得意洋洋的模样，他第一次怀疑究竟自己的长子是不是真的学歪了，让老大入了兵部也不知道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德全便急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乌木做的匣子。 　　 　　康熙认出那是蒙古斥候传来的情报，挥手示意大阿哥赶紧回去后才打开匣子一看，顿时怒火澎湃。潜伏在蒙古的斥候回禀，准噶尔部大汗噶尔丹率领骑兵三万进攻喀尔喀，占领整个喀尔喀部。喀尔喀汗王及其长子力战而亡，余下部族人员逃往漠南乌珠穆沁。 　　 　　“去把裕亲王、佟国纲、佟国维及一众兵部大臣给朕叫来！”康熙现在哪有时间管大儿子的事情，连忙叫来众位大臣商议国事。准噶尔部也是算准了大清皇帝会为病逝的太皇太后守孝，对蒙古事务略有松懈，所以才会一击制胜。 　　 　　空气中紧张的氛围渐浓，战事一触即发。 　　☆、第四十八章 有意来结亲 　　 　　喀尔喀部的人最终被安置在科尔沁部中休养生息。同时,噶尔丹不顾康熙责令继续挥兵南下深入乌珠穆沁境内。康熙与群臣商议后决定先由原地驻军抗击准噶尔先头部队,另一方面兵分两路围剿噶尔丹,令裕亲王福全率领左路军，佟国纲率领右路军,不日出发。 　　 　　“这才刚刚清净没多久，蒙古又出了这样的大事来，真是不让人安生。”温妃抱着六公主过来，“因着突然爆发战事，十阿哥搬去阿哥所的事情都推迟了吧。” 　　 　　“现在哪里敢烦着皇上,等过阵子再提吧。”安和啖了一口茶，“京中不少八旗子弟都跟着出征，我听说皇上还有意叫年长的大阿哥到前线杀敌，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太子是未来的国君,三阿哥以下的皇子们又太小，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大阿哥合适。可要真是派了大阿哥随军，刚刚被削弱元气的明珠一党又要得意起来了。 　　 　　“倒没有听说有这么一回事。”温妃皱着眉回想了一下，“要真是让大阿哥随军出征，惠妃早就该有动作了。如今大福晋又怀有身孕，小俩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觉得大阿哥舍得离开吗？” 　　 　　说起大福晋这一胎安和跟温妃都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康熙忙着准噶尔叛乱之事没空理会，她们却是时常能在慈宁宫见到惠妃跟大福晋的，就连一向迟钝的皇太后对大福晋这一胎都表现出难得的冷淡，后宫中尴尬的气氛可想而知了。偏生康熙跟皇太后都没有发话训斥或者旁的，妃嫔们也只是背地里偷偷议论，惠妃跟大福晋心里就是再不安也不能多做什么。 　　 　　而两人纠结的心理，大阿哥完全没有接收到，反而是经常在太子跟前显摆着自己即将拥有第一个孩子，太子都不知道朝天翻了多少个白眼。 　　 　　“皇上有意冷着，咱们也先别示好。”虽说是这可能是康熙第一个孙子，可就冲这孩子怀上的时间，康熙再喜欢也是有限度的。安和拿过点心逗着温妃怀里的六公主，“大福晋当初进宫时多得皇太后喜欢，现在皇太后对她不也是冷淡了。”其实这事不能全怪大福晋，按着她的性子哪里敢反对大阿哥呢？ 　　 　　“左右再看看吧，皇上竟然没说别的，咱们也不要像别人那样嚼舌根。”温妃拿过小厨房新做的奶茶给六公主喂了一口，“十二阿哥搬走之后你也松快些，只是章佳庶妃也该生了吧，接生嬷嬷跟乳母们都准备好了吗？” 　　 　　“内务府已经送人来了，我都瞧过，家世清白，应该没有大问题。”安和道。太医说章佳氏这一胎是个公主，所以后妃们也没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章佳氏身上，倒让安和省了不少功夫。因着太皇太后病逝，苏麻姑姑也跟着病倒，为了让她尽快走出悲痛，康熙便下旨将十二阿哥胤裪抱去交由苏麻姑姑抚养。 　　 　　这回章佳庶妃生产完后，皇上大概会给她一个明确的位分了吧。安和默默吃了一口茶，端嫔已经病入膏肓，如今不过是在熬日子而已。一旦她病逝，宫里的女人又要为多出来的一个嫔位争夺不休了。 　　 　　< 　　 　　六月二十七，章佳庶妃在启祥宫平安诞下一位公主。算起来章佳氏也是二十四年入宫的新人中最为得宠的，入宫才三年就诞下一子一女，着实让后宫不少人嫉妒，偏偏她又是谨小慎微的性子，旁人就是想找她的错处都很男寻到。 　　 　　小公主暂时还居住在章佳氏的偏殿那儿，安和已经接到康熙的旨意，如今正忙着给胤俄收拾行装准备搬去阿哥所。胤俄喜欢舞刀弄剑，最不耐烦就是规规矩矩坐着念书习字，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十足十一个多动症的孩子，要不是安和监督着，哪里会乖乖地在书房认字练字，她现在就担心书房的师傅能不能管得住胤俄。当年为了太子的教育问题，书房的师傅没少被康熙斥责贬职甚至削官，现在书房的师傅们面对这些皇子都是畏手畏脚的。 　　 　　“翡青，明儿请王太医过来一趟。”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安和停下做针黹的动作，抬眸吩咐道。 　　 　　“是。”翡青又拿来一盏烛台，“天快黑了，主子要注意别忙着做绣活，仔细伤了眼睛。” 　　 　　“不碍事的，这儿的烛光还算明亮。”安和浅笑道，“这是给胤俄做的衣裳，再过小半个月他就要搬去阿哥所，我总想着快点赶制出来才好。” 　　 　　“十阿哥知道主子这份心意肯定高兴的，只是这衣裳也不必急于一时，要是十阿哥知道主子为他这么熬夜赶制，只怕也是不肯穿的了。”翡青在一边候着，“今儿嬷嬷奉主子的话出宫去，怎的这个时辰了也不回来？再过一刻钟宫里就要下钥了。” 　　 　　话音刚落，便见完颜嬷嬷踏着夕阳的余光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给安和分理绣线的翡红笑着说了一句。 　　 　　“主子，府里有一封信要交给主子。”完颜嬷嬷神色严肃，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 　　 　　安和将手中的针线放下，让翡红跟翡青将绣架抬下去，结果书信后细细查看，好半晌才出声道：“上面说的可都是真的？” 　　 　　“奴婢问过廖嬷嬷，确有此事。”完颜嬷嬷严肃道。 　　 　　纳兰明珠竟然要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阿灵阿？！安和诧异得说不出话来。当初自己哥哥法喀跟纳兰明珠渐行渐远，原本纳兰明珠就不再拉拢钮祜禄家的势力了，这回怎么又想着要把自己女儿嫁给阿灵阿。再说了，纳兰明珠的幼女是庶出的，巴雅拉氏会同意吗？ 　　 　　“二弟妹怎么说？”怪不得佟氏传话说有重要事情要告知她，请她派心腹到府上走一趟。安和问道，“嫡额娘同意了？” 　　 　　“二太太倒没说嫡福晋是否同意。”完颜嬷嬷道，“只说等过阵子再打听打听后便亲自进宫来给主子说说。” 　　 　　“也好。这事别叫外人知道了，拿来炭盆把信烧了。” 　　 　　“是。” 　　 　　< 　　 　　胤俄也是要种痘的，所以安和才会吩咐王太医过来给胤俄诊脉调养身子，只是昨儿刚刚得知这样劲爆的消息，让安和差点忘了这事。送走了王太医后，安和心事重重地坐在榻上，思量着要真是与纳兰明珠结亲，钮祜禄家该何去何从。 　　 　　纳兰明珠有三子，除了英年早逝的纳兰性德，另外二子纳兰揆叙跟纳兰揆方都是朝中能臣。纳兰揆叙之妻耿氏是太子太保耿聚忠与安亲王女和硕柔嘉公主的女儿；纳兰揆方之妻为礼亲王代善孙和硕康亲王杰书第八女，家世都不简单。如果纳兰明珠开口要给阿灵阿跟他女儿说亲，按着巴雅拉氏的性子，指不定真的会答应。不说别的，就冲着纳兰明珠家的势力跟人脉，足以让阿灵阿升官发财了。 　　 　　“主子不必这么担心，明珠大人的女儿还是在册的秀女呢。”完颜嬷嬷安慰道。 　　 　　“如果纳兰明珠真有这个意思，区区一个秀女资格还不是说抹了就抹了，再说宫里还有个惠妃呢。”安和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靳辅罢官佛伦贬官，明珠一党大伤元气，现在就把主意打到钮祜禄家来了。不能从哥哥身上找到门路他便去拉拢阿灵阿，想得倒是好，想要咱们钮祜禄家从内部分裂开来。” 　　 　　法喀是钮祜禄一族如今的族长，其余人等自然唯法喀马首是瞻；可阿灵阿到底是嫡出的儿子，不少人对他也是心存希望。如果纳兰明珠真的拉拢住了阿灵阿，指不定会游说到钮祜禄家一部分人支持大阿哥，到时候不管成败，参与夺嫡的钮祜禄家势必都要叫天子忌惮。稍有差池，只怕就要落得粉身碎骨的境地。 　　 　　“可是主子这样忧心也没有用，毕竟嫡福晋是不会将主子的话听进去的。”完颜嬷嬷轻声叹道，“大爷又远在江南，二爷、三爷跟四爷也没法管这事，明珠大人指不定就是看到这一点，才如此大胆跟嫡福晋透露口风。” 　　 　　“若是真的无法扭转，只能请皇上出面了。”安和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声。 　　 　　大阿哥最后还是没有随军出征，白白丢了一个立军功崭露头角的机会，而索额图却在中俄边境谈判问题上立下功劳，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怪不得纳兰明珠要寻另一个途径给大阿哥积攒人脉。说起来纳兰明珠对大阿哥还真是好，人脉、财富拱手送上，可他怎么也不想想，康熙会容许自己的大儿子谋夺太子之位吗？ 　　 　　好在现在还是国孝，阿灵阿跟巴雅拉氏就算再目无法规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谈婚论嫁，她还有时间慢慢谋划，总得保全钮祜禄家长盛不衰。安和微微眯起了眼，要真是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便也只能让哥哥上折请康熙分家了，便是不要遏必隆留下来的爵位，也不能让全家陪着阿灵阿一条道走到黑。 　　 　　打定主意后，安和便让完颜嬷嬷拿来纸笔，修书一封给法喀，让他先做好心理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一下，历史上纳兰明珠是没有女儿的。 　　☆、第四十九章 抬旗与生病 　　 　　法喀很快就给安和回信,信上别的什么都没说,只写了“静观其变”四个字。安和目前也没太多的法子,康熙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征集粮草准备战马上，也没空管明珠底下闹的小动作。裕亲王已经率左路军出征,佟国纲带领的右路军也整装待发。 　　 　　而在此之前，佟国纲却先给康熙上了一份折子，请求将佟养性一脉并入满军旗。和硕额驸华善也没闲着，随之也上了一份折子，请求将本家并回满军正白旗。而华善,正是孝庄文皇后相看过的太子妃人选之一瓜尔佳氏的玛法。 　　 　　康熙倒是爽快地同意了，却并未完全按着佟国纲上的折子准奏，只将佟国纲一脉改入满洲册籍。但佟国维一脉、佟家正蓝旗同族之十二佐领、镶红旗同族之三佐领下所有文武官员及监生壮丁仍留汉军旗下。① 　　 　　华善先祖世居苏完瓜尔佳，改旗籍更加没有异议,便将华善同族全部改入满洲册籍，只是华善正白旗下的佐领、都统、监生等人数众多不宜更改，仍留汉军旗下。② 　　 　　此外，康熙又提拔了德嫔的父亲威武为包衣护军参领，同时给德嫔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皇上今儿这一出倒是叫我看不明白了，这些天你们瞧见佟贵妃强颜欢笑的模样了没？听说皇上已经许久没有踏入承乾宫了。”宜妃啖了一口茶，跟安和还有温妃说道。 　　 　　佟养性的子孙中就只有佟国纲一支抬入满军旗，佟贵妃跟佟庶妃的生父佟国维还在汉军旗中，两家人以后见了面指不定要多尴尬；还有德嫔，无声无息的康熙就下了这么一道旨意，叫后宫多少包衣出身的妃嫔嫉妒得咬碎了牙。安和突然想到外头传来的消息，眉头微微蹙起，难道是为了这事儿？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温妃眼尖，见安和脸上表情微微一变，便出声问道。 　　 　　“听说佟国维大人请求皇上册立小佟氏为嫔。”安和觑了宜妃跟温妃一眼，“只是你们都知道的，册立后妃一事压根就轮不上别人多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佟贵妃也参合进这事中，所以皇上才冷落了她。” 　　 　　“倒是好笑了，佟国维大人就算是皇上的舅舅，但皇上到底是天子是君，他怎么能不顾忌讳随意议论后宫诸事呢？”宜妃哼笑了一声，“怪不得佟国纲大人请奏并入满军旗一事会有这样的结果，原来都是自己闹出来的。” 　　 　　“听闻佟贵妃身子不虞，难不成是为了将来着想，所以才有此事？”温妃猜测道。 　　 　　“只是听说而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安和笑着抿了一口茶，“可别到处乱说。” 　　 　　宜妃娘家郭络罗家的势力远在盛京，在外头很难打探到有用的信息；而温妃自她阿玛噶布喇病逝后便跟赫舍里家没什么交集，就算如今索额图风光再盛她也不曾跟索额图夫人佟氏往来，更别提打听什么消息了。知道安和这样谨慎也是情势使然，她肯给自己说明缘由已是善举，宜妃跟温妃自然不会再多嘴告诉别人。 　　 　　“咱们都不是嘴碎的人，放心吧。”宜妃笑着道。 　　 　　“左右都是佟家自己的事情，我们听了，记得在心里就是了。”温妃舀了一块苹果咬了一口，刚要开口在说什么，便见翡蓝急匆匆走了进来。 　　 　　“主子，宜妃娘娘、温妃娘娘，端嫔殁了。” 　　 　　< 　　 　　端嫔缠绵病榻已经一年多，到底还是没有得到康熙怜悯。因着之前就被收回宝册金印，端嫔算起来也不是个正经的嫔位主子，康熙只吩咐内务府跟工部按着贵人之礼下葬，原本在端嫔身边伺候的奴才除了当年端嫔带进宫的外，其余一律贬去浣衣局，从董家带来的则全部没入慎刑司。 　　 　　董家不是没人蹦跶想要上折子，端嫔是宫里的老人，这些年一直十分低调，怎的死后却得了这般待遇？可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康熙便以朋党之罪将董家押解入刑部大牢，家产全部抄检后收入国库。 　　 　　“这样闹了一场，朝堂上总算没了之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态势了。”佟氏领着瓜尔佳氏还有觉罗氏进宫来给安和请安，“嫡额娘见董家被抄检，便再也不提跟明珠大人家结亲的事情，毕竟董家跟明珠大人来往甚密，就算这回没有问罪明珠大人，可也算起到了警告的作用。” 　　 　　“她真的是这样想吗？”安和摩挲着手指上的缠丝嵌三色宝石赤金戒指，“若是真的，咱们都该烧香拜佛感谢这一次误打误撞解决了这问题。就怕过了这一茬，她又觉得咱们钮祜禄家是名门大家底蕴深厚，皇上轻易也不会问罪，然后又叫阿灵阿跟明珠大人多走动了。” 　　 　　瓜尔佳氏跟着道：“听说这段日子嫡额娘身子一直不适，咱们虽然按着贵妃娘娘的话每日去请安，但嫡额娘还是好几天才接见一回。自从董家出事嫡额娘传话说暂且别提阿灵阿婚事之后便再也没见着了，还是叫人打听后才知道嫡额娘如今卧床不起的。” 　　 　　“好端端的怎么病了，请太医了没？”安和微微皱起眉头，“怎么都不派人告知你们？” 　　 　　“嫡额娘一直觉得皇上让阿灵阿分府出来是奴婢们搞的鬼，哪里会将自己生病的事情说出来，大概是怕咱们对阿灵阿起了不好的心思吧。”觉罗氏轻声回道。 　　 　　安和哼了一声：“自己成了惊弓之鸟，还真以为个个人都像她一样心思狭隘。”转过来吩咐锦绣，“去把皇上赏给我的那株人参拿来，让小和子领了出宫的牌子送到她那儿。” 　　 　　“是。” 　　 　　“娘娘虽然有这样好的心肠，就怕嫡额娘不受。”佟氏叹道，“奴婢们也不是没有给嫡额娘送去药材，但听说都没用。” 　　 　　“她用不用是一回事，我的心意是另外一回事。”就算再不喜欢巴雅拉氏，到底她还是嫡母，她能不慈，安和却不能不孝。安和又让翡红拿来一对长命锁交给佟氏，“这是给你家哥儿的。我不能见他，只能这样聊表心意了。” 　　 　　“多谢娘娘赏赐。”佟氏笑道。 　　 　　“你们俩也要努力，我还等着见咱们钮祜禄家开枝散叶。”安和又转过来笑着跟瓜尔佳氏还有觉罗氏道。 　　 　　两人脸皮薄，但都轻声应了下来。 　　 　　< 　　 　　巴雅拉氏的病情不算重，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只是不知怎么的却一直不见好，发展到后来竟然高烧不退。安和也派完颜嬷嬷去看过，只说巴雅拉氏病得昏昏沉沉，换了好几个方子都不见好转，现在都是用人参吊着命。还说府里上好的人参都已经用完了，现在阿灵阿还在四处收购上好的山参。 　　 　　“我不是才让小和子送了一株人参过去吗，这么快就用完了？”安和问道。 　　 　　“奴婢也不大清楚。”完颜嬷嬷道，“奴婢问过府里的人，都说嫡福晋已经收到了主子送来的东西，但后来用在何处便没人知道了。” 　　 　　“也罢，让小和子再去送一次。”安和寻思着也许巴雅拉氏是怕自己送来的东西里边下了毒所以不敢用，直接往巴雅拉氏那儿送去肯定也是被束之高阁的命，便道，“直接给阿灵阿送去，告诉他，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先让别人试试。别因为疑心重而把自己的命也折腾没了。” 　　 　　“是。”完颜嬷嬷应道。 　　 　　“主子这几天有些累着了，王太医吩咐让人给您熬了药，现在刚刚煮好，趁热喝了吧。”锦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进来，“奴婢还让小厨房的人准备了糖渍梅子跟花生酥，主子喝完吃一点压一下舌头的苦味。” 　　 　　王太医请平安脉时说了安和最近有些亏虚，怕是之前处理各种事宜时劳累过度，所以大手一挥便开了补药方子，吩咐启祥宫的人每日熬一碗给安和服下。这事儿不知怎的还传了开去，不仅胤祤、胤俄跑回来亲风汤药，康熙、皇太后还有太子等人也送来了东西。 　　 　　安和迅速地将这碗药饮尽，拿来一颗梅子连忙送到嘴里。锦绣微微一笑道：“许久没见过主子这般生动的模样，从前还是在府里的时候才会这样。” 　　 　　安和这样想起，原来自己入宫已经有十一年，从前在钮祜禄府生活的片段都快成了记忆中的一段剪影。她抬眸看了一眼锦绣，这丫头自十六年以来就一直陪着她，便道：“转眼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不如先替你相看一户人家吧？” 　　 　　“奴婢在主子身边过得习惯了，想一直陪着主子，不愿嫁人。”锦绣将空了的药碗收起来，“等奴婢到了岁数便梳起发髻，在主子身边做一个管事姑姑。” 　　 　　安和知道锦绣家的情况，知道她不愿意回家被人当做填房那样嫁出去，便拍了拍她的手背算是默认她的话。 　　 　　“看着时辰，六阿哥跟十阿哥都该回来陪主子用膳了，奴婢先去厨房看着。” 　　 　　“去吧。”安和话音刚落，便见胤祤领着胤俄走了进来。 　　 　　“额娘，儿子回来了！”胤俄额头上还有些汗珠，笑着扒在安和身边。 　　 　　“胤俄，你的规矩呢？”胤祤瞪了他一眼，给安和请安后才起身坐下。 　　 　　“在额娘这儿干嘛还要守那些干巴巴的规矩。”胤俄嘴上虽然是这样讲，但还是起身给安和行礼问安，“额娘，今日拉弓射箭，儿子射中了红心，比九哥还有其他哥哥都厉害！”一副“额娘你快夸赞我”的模样。 　　 　　“就一个箭靶是中红心的，有什么好得意的。”胤祤抿了一口茶后便出声拆台，惹得胤俄一个猛虎扑山又要把胤祤压在身下。 　　 　　安和坐在一边看着两个儿子打闹，直到翡青走进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知道了，让小路子去看着。给大福晋的贺礼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孩子落地后便给送过去吧。”大福晋在乾东头所作动，安和虽是长辈也不宜去阿哥所，再者这一胎到底有些忌惮，便低声说道。 　　 　　胤祤在一边听得真真的，脸上露出个不屑的笑意。大阿哥在乌库妈妈百日的时候居然叫大嫂怀上了，就冲他这一点，汗阿玛怎么可能委以重任？ 　　 　　“晚点都准备好了，过来陪额娘一起用膳吧。”安和没有看到胤祤脸上的表情，两个儿子练了一下午骑射怕早就饿坏了，便赶紧让人摆了膳食。 　　 　　胤祤连忙收起脸上的表情，笑着慢悠悠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①②是将资料略微改动的。 　　另外，据说阿灵阿的原配嫡妻是德妃的妹妹，但乌雅氏却是包衣旗的，也就是说如果是真的那下文就要给乌雅氏抬旗了。希望知道这一方面的亲能给我说一下…… 　　☆、第五十章 暂时的平静 　　 　　因着是头一胎,大福晋痛了一天一夜才终于为大阿哥诞下一个女儿。虽然不是儿子这个事实让大阿哥跟惠妃略有失望,但终究是大阿哥第一个孩子,两人虽有遗憾但还是十分高兴的。惠妃还将自己多年的私房拿出来给大福晋送去，却完全没注意到后宫其他妃嫔送来的东西也只能算是过得去,更没留意到康熙跟皇太后至今仍没有任何表示。 　　 　　“按着皇上的意思，小格格的洗三礼也不必大排筵席，妹妹看我方才拟的方案如何？”佟贵妃咳嗽了两声后才说道。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脸上的脂粉就算涂得再厚也遮掩不住蜡黄的气色，藕荷色提花的氅衣穿在身上也显得空落落的。 　　 　　“姐姐想得巨细无遗,皇上跟皇太后也一定会满意的。”安和笑着说道。 　　 　　原本小格格的诞生也算是喜事一桩，按无奈怀孕的时间很不合适，大福晋刚传出有孕的喜讯不久准噶尔叛乱的战事就起，宫里人影影绰绰都在议论是不是小格格带来的不祥。安和跟佟贵妃虽然都出面惩治了嚼舌根的人,但康熙一直没有表现对这个孙女的喜爱之情，那些话很快就死灰复燃了。 　　 　　“惠妃来问过好几回了，那就按这个去办吧。”佟贵妃让身边的红袖到内务府说一声，“昨儿我翻了一下皇上的起居注，发现这几个月皇上都没有踏入后宫一步，妹妹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姐姐忘了么，皇上说了要为太皇太后守孝一年，所以这几个月都不曾宿在后宫。”安和啖了一口茶后回道。按照律例，康熙要为孝庄文皇后守孝一年，实际上他也做到了这一点。茹素、诵经、祭祀、戒女色，每一样都按着规矩来。 　　 　　“许是这段时间忙昏头了，差点忘了此事。”佟贵妃又咳了几声，拿过一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压下嗓子里的痒意，“让妹妹见笑了。” 　　 　　“我瞧着姐姐的脸色很是不好，可请了太医过来调理？”见佟贵妃脸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安和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听说病着的时候不宜多喝茶，姐姐还是让人给换一杯热水来吧。” 　　 　　“妹妹有心了。”佟贵妃浅浅一笑，“不碍事的。” 　　 　　安和见她不听劝告，扯了扯嘴角便不再说。瞧着佟贵妃现在这模样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她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外人能多说什么。安和从承乾宫走了出来，看了看十月依旧灿烂的日头，登上轿辇回到启祥宫去。 　　 　　“奴婢瞧着，佟贵妃娘娘的身体好像比当年小公主夭折时还要差，今儿主子劝她的时候她似乎听不进去了。”翡青一边给安和按着肩膀一边说道，“这样下去亏损的只是自己，佟贵妃娘娘怎么就不能好好对待自己呢？” 　　 　　“咱们是外人，怕是说得再多佟贵妃也听不进去。”安和闭着眼说道，“太医院的太医们都看着，还有佟庶妃在她身边，大约也出不了什么大事的。”就怕佟贵妃自己自暴自弃。这句话安和没说出来，只是不知为何总有这样的感觉。 　　 　　希望这是错觉吧。安和轻轻叹了一声，面对翡青关怀的询问也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 　　 　　准噶尔战事也在大格格出生后不久暂且告一段落。噶尔丹率领骑兵暂时返回准噶尔部，但无论是康熙本人还是朝堂众位大臣都明白，这不过是另一场战争前夕的平静而已。康熙虽然召回了左右二路军，但蒙古诸部依旧集军逗留原地以防准噶尔跟北边的沙俄突袭。十月十二日，康熙下了一道调令，将三等伯石文炳调往福建任福州将军，颜珠一同前往福建任职福州参将。 　　 　　“这是奴婢最后一次来给娘娘问安了，下个月奴婢就要跟着颜珠一块儿南下，以后三弟妹跟四弟妹会常常进宫来给娘娘请安的。”佟氏笑着跟安和说道。颜珠这回外放领的是正三品参将的官职，对于才二十出头的颜珠来说这个官位着实不低了，也不怪佟氏这些天一直这么高兴。 　　 　　“颜珠外放我也高兴，石文炳大人也是得了皇上称赞的人才，颜珠跟在他身边定能学习不少为官处世之道。”安和浅笑着说道，“只是哥儿还这样小，你也一块儿带着去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奴婢又舍不得将他放在京中，索性一起带走吧。”佟氏回道，“这回南下是乘船去的，也少了在陆路上的奔波。奴婢已经选好了一起南下的仆人，都是从前府里得力的管事跟嬷嬷，娘娘请放心。” 　　 　　“你有主意便好。”安和让翡蓝拿来几个药瓶，“这里边装着太医院医正专门提炼出来的薄荷油，你在船上大概会用到。还有几丸治疗风寒的药物，都一并收起来吧。听闻福建的天气比京城要闷热，你跟颜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身子才是，再不济就寻一个大夫跟你们一块儿同行。” 　　 　　“娘娘的吩咐奴婢会记得的。”佟氏道，“奴婢今日来还有一事要告诉娘娘。嫡额娘的病情已经好转，奴婢跟三弟妹、四弟妹上门瞧过，再调养一段日子便会痊愈了。听说是阿灵阿从外头给带回来两株上好的人参，所以才这么快好起来。” 　　 　　“知道了。”看来阿灵阿还是把她给的人参让巴雅拉氏用了。安和伸出手指撩拨一下香炉里飘出的青烟，“你跟颜珠南下后，家里就只剩下富保跟尹德了。这段时间朝堂上是什么状况你们自己都清楚，切莫行差踏错，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奴婢知道的，明珠大人也不是没有下帖子请二爷他们过府，只是二爷都给婉拒了。”佟氏知道安和说的是董家全家抄检问罪一事，“大哥在江南也给发回信来，吩咐咱们不能与明珠大人跟索额图大人中任何一派的官员交往过密。” 　　 　　“那就好。”安和又让翡青拿来几样东西，一一吩咐佟氏给带回去后便让佟氏出宫去。外命妇进宫请安的时间有限，她就算是贵妃也不能徇私。 　　 　　< 　　 　　送走佟氏后安和独自呆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嬷嬷将刚刚睡醒的十三阿哥抱过来。十三阿哥虽然已经满了周岁，但康熙至今还没有赐名，章佳庶妃也暗地里问过安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被安和以“皇上政事繁忙”给打发回去。其实问她她也不知道，毕竟皇帝的心思谁可以猜得透呢？ 　　 　　“又重了。”安和抱着十三阿哥掂量了一下轻重，“让人传膳吧。” 　　 　　“谁又重了？”一道男声突然插了进来，安和转头一瞧，竟是康熙。 　　 　　“给皇上请安。”安和连忙起身，将十三阿哥交给一边的嬷嬷后便行礼道，“皇上差点把奴婢吓到了，怎的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本来是去皇太后那儿陪她用膳的，见时间还早便过来看看你。”康熙心情看似不错，伸手让安和搭着他的手起来后才道，“气色好了不少，这段时间有按时吃药吧？看着还是瘦了些。” 　　 　　“王太医开的药方都按时抓药来吃，身子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安和让人奉来热茶，“皇上先喝口茶吧。” 　　 　　康熙抿了一口八分热的君山银针，抬眸便见到嬷嬷抱在怀里的十三阿哥。他搁下茶杯，让嬷嬷将孩子抱得近一些，端详了片刻才道：“长得倒像章佳氏，你方才可是说他重了？” 　　 　　“正是，小孩子一日一个样，十三阿哥倒比之前长得更漂亮了。”安和浅笑着说道，“章佳庶妃所出的小公主也是如此，只是小公主如今还在睡觉，也不能抱出来给皇上看看。” 　　 　　“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学说话倒也学得快。”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所以康熙也没伸手将十三阿哥抱过来，只是逗他喊几声“汗阿玛”，见十三阿哥字正腔圆，便笑着解下腰带上的羊脂白玉佩让十三阿哥抓着玩。 　　 　　“都是嬷嬷们教得好罢了。”安和打量了康熙一阵子才道，“看着皇上清减了，可是最近有什么不适？平安脉可有按时请太医过来诊？” 　　 　　“朕没事，别担心。”康熙看到安和眼中的关心，笑着拍了拍安和的手背，“朕最近一直茹素，朝政之事也忙，大概是因为这样才会瘦了，也不碍事。” 　　 　　“皇上是天子，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安和道，“现在还不到用晚点的时候，不如吩咐小厨房给皇上做一碗素饺先垫垫肚子吧。” 　　 　　“也好。” 　　 　　秋冬交际之时翠绿的蔬果已经很难见，也不知道内务府哪个能人折腾出了暖棚种植来，深秋时间居然还送来了一筐碧绿的黄瓜跟绿菜。小厨房的人便将黄瓜跟绿菜切成丁，跟玉米粒混在一起做馅儿，擀好饺子皮包了素饺来。面汤就是煮饺子的汤，撒了一点盐配上翠绿的葱花跟腌萝卜，吃起来格外香。 　　 　　康熙整整吃了一碗才放下筷子，拿过安和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才笑着道：“还是你这儿的吃食兑朕的胃口。” 　　 　　“皇上喜欢常来吃便是。”安和寝殿里还放着康熙的一套常服，“皇上先去换件衣裳吧。”不然穿着带饺子香的衣裳去慈宁宫也不大妥当。 　　 　　换过衣裳，又跟安和聊了一会，康熙才带着人出发到慈宁宫去。 　　 　　当晚，安和又收到了来自康熙的一大笔赏赐。 　 　　☆、第五十一章 教导大公主 　　 　　入冬之后皇太后便不常叫妃嫔们到她那儿请安了。康熙又下旨将前朝的仁寿殿、哕鸾宫等建筑的旧址上改建为宁寿宫,准备奉皇太后移宫居住。自从太皇太后病逝之后,康熙便时常陪伴皇太后吃斋,随着相处的日子渐渐增多，原本关系还有些生疏的母子关系逐渐变得亲厚起来。 　　 　　“大冷天的皇上就不必过来了。”皇太后鼻子上架着一副老花镜,这是宫里西洋人献上来的小玩意，戴了之后看东西倒是清晰了不少，“我这儿有路嬷嬷陪着，大公主她们也经常过来陪我说说话，皇帝尽管处理前朝政事便是了。” 　　 　　“过来给额娘请安是儿臣的本份。”康熙见皇太后提起大公主,抿了一口茶后才道，“大公主今年已经十七了，之前儿臣已经跟老祖宗定下了科尔沁台吉班第为她的夫婿，只是还没赐婚老祖宗就病逝,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候。况且儿臣想着大公主性子温顺，和亲蒙古之后便要独当一面，管家的手段必须十分果断才行。而这些，只怕宫里的嬷嬷教不好。” 　　 　　怀柔蒙古一则是为了稳固大清跟蒙古诸部的关系，二则却是要让将来蒙古诸部的亲王、郡王身上流着满人的血统，逐渐起到归化的作用。不仅仅是皇帝家的女儿，王公大臣家的格格们也不例外，只是很多远嫁蒙古的公主、格格都因为不同的原因而过早香消玉殒。康熙多方打听后才知道有些陪嫁嬷嬷会把持公主府内务，阻扰公主跟额驸相见，导致外嫁的公主心思郁结。按着宫里几个公主的性子，这样的事情很可能会继续发生。那些该死的嬷嬷自然没有好下场，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扭转几个女儿温顺甚至有些柔弱的性子。 　　 　　皇太后幼年时是在草原上长大的，自然明白蒙古男人都不喜欢太过娇弱的女子，只是现在给公主们找师傅练习骑射那也是不可能的了。尤其是养在她身边的大公主，性格温柔内敛，蒙古福晋们可都不是内敛木讷的人呀，将来先不说婆媳相处，妯娌之间相处都成问题了。 　　 　　“这倒是个问题。”皇太后说道，“皇上可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朕打算让大公主跟着贵妃学习管理六宫的事宜。”康熙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佟贵妃身子抱恙不宜操劳，就让她跟着钮祜禄贵妃学习吧。后宫诸事分摊给四妃打理就是了。” 　　 　　“也好，钮祜禄家那丫头的手段不差，叫她去学习学习大概也能有所助益。”皇太后点头赞同康熙的话，让我身边的路嬷嬷去跟钮祜禄丫头说一说。” 　　 　　“有劳额娘了。” 　　 　　< 　　 　　“皇太后的意思是让我教大公主管家的事宜？”安和有些咋舌，“可我何德何能，能叫皇上跟皇太后这样器重呢？”论料理后宫诸事的经验，佟贵妃她们就比自己要丰富多了，怎么这差事倒落在她头上了？ 　　 　　“贵妃娘娘不必自谦，皇上跟皇太后都觉得娘娘是有这个才能的。”路嬷嬷笑道，“佟贵妃身子不虞怕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皇上有事相信娘娘您的，所以才会让娘娘借着管理六宫事宜的时候给大公主好生讲一讲其中的关窍。” 　　 　　“既是皇太后跟皇上看得起我，那我自当尽全力教好大公主便是了。”安和浅浅一笑应承下来。让人送走路嬷嬷之后她才换了一张脸，脸上的笑意全无，靠在身后的大迎枕陷入沉思。大公主今年已有十七，虽然眼下不宜赐婚，但最多再过一年便要出嫁，现在才来学管家的事宜合适吗？万一她要是教不好，错处就全在她身上了。 　　 　　“主子是担心不能教好大公主吗？”完颜嬷嬷在安和身边多年，一眼就瞧出安和心里在想什么，便问道。 　　 　　“还是嬷嬷最了解我。”安和扯过薄被盖住双腿，“大公主的性子如何宫里人都知道，最是温和不过了。”这也是因为她不是康熙亲生女儿所以养成了万事隐忍的态度，“若是早些年开始调丨教倒也罢了，偏偏大公主如今都十七了。” 　　 　　“主子也不必太过担心，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主子既然已经尽力，那是否成功就得看大公主自己开不开窍了。”完颜嬷嬷斟来一杯热茶，“况且说不定大公主是个极易开窍的，主子等明儿大公主来的时候再看看吧。” 　　 　　“也只能这样了，让小路子去打听一下大公主的喜好，明儿她准得留下来一起用膳的，也不能做了她不爱吃的东西。” 　　 　　“是。”完颜嬷嬷应道，“佟贵妃旧疾发作，主子看要不要抽空去承乾宫看望一下？” 　　 　　“四妃可都去看了？”安和问道。 　　 　　“除了惠妃娘娘之外，其余几位娘娘都只是让身边的大宫女去瞅过，送上药材聊表心意就算了。”完颜嬷嬷说道，“听说王庶妃跟佟庶妃这段时间一直在佟贵妃病榻前侍疾，人都憔悴了不少，可皇上也只是去瞧过一眼，并未像从前那样常伴佟贵妃身边。” 　　 　　“准噶尔汗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虽然暂时收兵，可一定还有后招，皇上哪里敢放松？”康熙除了去慈宁宫陪皇太后用膳之外就甚少踏入后宫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安和吃了一口茶，“拾掇好一份药材给承乾宫送去吧。估摸着这个时候，佟贵妃大约也不愿意见我了。” 　　 　　康熙在启祥宫逗留片刻的消息全后宫都知道，更别说还有后续的赏赐一事了。那些妃嫔嫉妒的眼神都要把安和给看穿，佟贵妃嘴上不说心里只怕也是酸的。 　　 　　“那奴婢就现在去办。”完颜嬷嬷躬身走了出去，先让小路子去公主所细细打听，收拾好药材后便让锦绣给送去了承乾宫。 　　 　　< 　　 　　第二天外头便是大雪纷飞，大公主却还是提前来了。她穿着宝蓝底菖蒲纹的氅衣，内里是水蓝色的衬裙跟绸裤，外头罩着一件葱黄色滚蓝边软绸坎肩，脚上踩着一对三寸高的花盆鞋，发髻上簪着几支金镶珠翠挑簪，亭亭玉立的青葱模样。 　　 　　“给贵妃母请安。”大公主笑着上前道。 　　 　　“起来，快坐。”安和让人给她解去身上的粉红色云锦斗篷，看了她空空如也的双手，皱眉道，“外头下着雪，，怎么也不拿个手炉出来？便是来不及烧热炭火，也总该拿个袖笼吧，身边伺候的人难道都不懂的吗？” 　　 　　“是我出来得早，她们来不及准备罢了。”大公主浅笑着回道。 　　 　　安和注意到在大公主解释完后她身后的罗嬷嬷一脸“本该如此”的模样，想到昨晚小路子回禀时说过，大公主身边原来是皇太后派遣的嬷嬷在伺候，后来那二位嬷嬷年纪大了便外放回去颐养天年，如今大公主身边的嬷嬷是内务府派来的，看来又是一群“奴大欺主”的货色。皇上前些年才料理过一批人，现在又有人来做出头椽子了。 　　 　　“翡青，去拿个手炉过来。”安和觑了一眼那位罗嬷嬷，“皇上既然要我教你，那现在我就先跟你说一句。你是宫里的大公主，是从前太皇太后跟皇太后抚养长大的，身份比许多人都要尊贵。那些奴才们既然不会伺候，那就全都打发回内务府去，也省得到时候怠慢了你。皇上是你的汗阿玛，自然是心疼你的，当年三公主的事情可都摆在跟前呢，记不住教训的人何必怜惜。” 　　 　　大公主不是蠢钝的女孩，听到这一番敲山震虎的话自然是心领神会，她不是没有脾气，只是这么多年来都习惯隐忍罢了。摩挲着翡青递来的手炉上的花纹，大公主笑着道：“多谢贵妃母，我记得的。” 　　 　　那位罗嬷嬷被吓得心头一跳，再也不敢露出什么不忿的表情。安和索性让完颜嬷嬷带着她下去，这才开始了一天的教导课程。公主们出嫁后有自己的一座公主府，额驸则另居一座府邸，只有公主传召时才会到公主府上去。有些陪嫁嬷嬷便拿着规矩不许公主过多传召额驸，否则就要说公主不知羞耻。夫妻人伦本是正常的事情，想要不被这些陪嫁嬷嬷挟持，公主们就要自立自强了。 　　 　　安和看着大公主并非如传言那般性子温和到任人拿捏的地步，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她笑着道：“逢年过节的礼单都不一样，送什么该怎么送也有讲究。若是家中有新生儿诞生的，就该送些饱含祝福的礼物；若是庆贺生辰的，则该送些寓意长命百岁的贺礼。此外，每个人的喜好不同，若是那人不喜欢芍药图案可你却偏偏送了的，这就是结怨了。” 　　 　　“单单是送礼就这么讲究了，从前嬷嬷们都没跟我说过。”大公主感叹道。 　　 　　“那些嬷嬷自然是希望你多多依赖她们，这样她们才能荷包丰满。”安和道，“你若是记不全，可以那个本子细细记下来每个人的喜好，这样便是一时间忘记了也有迹可查。我瞧着你身边的嬷嬷着实粗心，得空跟皇太后说一声，让她拨两个贴心懂事的到你身边吧。” 　　 　　这就是粗俗说的“我上头有人”了。 　　 　　“我记得的。” 　　 　　“你是皇家公主，遇上奴大欺主的尽管罚了就是，不会有人因此说你性格暴戾的。”安和抿了一口茶，“御下之道要一手宽容一手严厉，打一棍棒再给一甜枣，不能叫她们太得意。” 　　 　　“贵妃母的话我会记在心上的。”大公主淡笑着说道，“今儿这一席话叫我蓦然开阔，我想我明白该怎么做的。” 　　 　　“明白就好。”安和微微一笑，“时候不早了，陪我一起用膳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荣妃所出的应该是二公主，我之前写错了 　　☆、第五十二章 袁氏要起复 　　 　　大公主的悟性不差,安和有意让她帮衬着料理六宫事宜,虽然开始时还有些许纰漏,但很快大公主就能吸取教训改正过来，便是安和也不得也感叹她的聪慧。那位很会摆脸色的罗嬷嬷她却没有直接打发回内务府,而是继续放在身边，安和也搞不懂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贵妃母虽然跟我说过不合心意的奴婢们大多可以赶回内务府，但就算这一波打发回去了还有下一波，世间上哪有事情是永远称心如意的。”大公主便对着账本核实这个冬天进献上来的织金缎边说道，“调丨教好了留在自己身边比别的都管用。三妹妹的事情过去才几年,内务府的人就旧态复萌，指不定派来的下一位嬷嬷也是同样的德行。” 　　 　　“你能这样想便最好。”安和看着她誊写好的分发的事宜，“字写得好看，就按大公主誊写好的分发下去吧。皇太后年纪大了怕冷,这段日子多加几筐红箩炭；还有佟贵妃，她身子弱不能吹风也不能着凉，炭都要多送过去一些。” 　　 　　一边的翡青连忙称是。 　　 　　“管家跟料理宫务虽然有一部分事宜是相似的，但终归有些不一样。蒙古那边的情形你在后宫大约也听说过一些，可具体的都得你自己看着办才是。”安和说道，“你就不好奇未来的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吗？” 　　 　　“贵妃母又在打趣我了。”大公主脸上一红，却还是微微一点头。她知道自己将来的婚姻也只是联姻蒙古，可她终究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儿，对未来的夫君是有一定期盼，她希望他会是一个英伟的男儿。 　　 　　安和暂时不能将康熙定下的人选告诉大公主，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班第是个什么人物她也略有耳闻，虽然不是科尔沁郡王的爵位继承人，但他却并不比蒙古的巴图鲁差，他如今已经领了差事，听说还跟着蒙古军队跟噶尔丹的骑兵厮杀过。 　　 　　“皇上相看的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放心吧。”安和浅笑着道，“再有一个月就是新年了，让内务府的人给你做几身鲜亮一些的衣裳，我瞧着你身上的衣物都有些旧了，料子的花样还是前年时兴的。虽说如今还不适宜穿大红大紫的衣物，可亮色一点的总可以的，你才十七岁，别穿得这样老成，好生打扮一番叫皇太后看着也高兴。” 　　 　　“我素来喜欢浅色的衣裳，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大公主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藕荷色绣暗纹的氅衣，淡然说道，“跟着玛嬷礼佛之后我便不爱穿亮色的衣裳了，总觉得在佛前应该素净些才好。” 　　 　　安和知道大公主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信佛，这些年是越发素净，身上的首饰也不多，更别提涂脂抹粉了。从前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也不是没给她送过颜色艳丽的料子，可都被她收了起来。让锦绣拿来两匹碧色织暗花竹叶锦缎后安和才道：“这是今年苏州织造局送上来的料子，拿回去让人给你做新的衣裳，别给我推脱了。” 　　 　　“多谢贵妃母。”大公主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让人收了起来，“时候不早了，今日玛嬷说要我陪她一起用膳，我先回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安和道。 　　 　　大公主浅浅一笑，身后的宫女连忙拿过油伞撑开举到她头上，挡住纷飞的大雪。 　　 　　< 　　 　　除夕的家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办得十分盛大，安和来到慈宁宫时刚好见到大福晋跟着惠妃一同走了进去。大福晋脸上还有些浮肿，行动之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这份违和感让安和微微皱起了眉。瞧着她的动作，怎么感觉像是有孕在身呢？可大福晋十一月才出了月子，不可能这么快就又怀上吧。 　　 　　“想什么呢，一个人站在这儿不动。”宜妃此时也走了过来，往前一看，“不过是惠妃跟大福晋而已，我还以为你见着谁了，脸色突然间那么严肃。” 　　 　　“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安和后半句几乎微不可闻，“咱们进去吧。” 　　 　　刚刚落座，一早就来到的温妃便笑着道：“可把你盼来了，这些天也不见你出来走动。听说皇上跟皇太后让你领着大公主教导她事宜，一切可都还顺利？” 　　 　　“一切都好，大公主悟性高记性也不错，前阵子的宫务有一部分还是她帮着料理的。”安和笑着回道，“这个月分配的日用都是大公主给细细拟好，我看过之后才吩咐内务府去办的，你自己也用着，感觉如何？” 　　 　　“倒跟咱们协理六宫时没什么不同，看来大公主果真聪慧。”温妃回忆了一下后才道，“她看着性子温顺，实际上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内务府给她派去的两个嬷嬷，姓罗的那位如今对她是恭顺有加，姓张的那位被她杖责二十板子后便以不敬之罪打发去慎刑司了。皇上还夸奖说大公主有皇家公主的风范呢。” 　　 　　这是前阵子发生的事情了。那位张嬷嬷仗着自己伺候大公主这么多年，想要将安和给的锦缎据为己有，大公主本就不是软弱的人，想到之前安和的话更是强硬了起来，便将张嬷嬷惩治一通，也让公主所的嬷嬷们知道她可不是好惹的。 　　 　　“只有这样那些人才能记住教训。”安和抿了一口木樨蜜露，抬眸便见佟贵妃带着承乾宫里的妃嫔们走了进来。短短两个月没见，佟贵妃已然憔悴了不少，蜡黄的脸色、瘦削的身子，走路的时候必须有人搀扶，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安和小声侧首跟温妃道，“佟贵妃怎么变成这样了？不是说今晚让她在承乾宫好好休息的吗？” 　　 　　“当年早产时留下的病根复发，病情来势汹汹，如今都只是用参汤吊着命罢了。”温妃捏着帕子挡在最前小声回道，“皇上怜惜她让她今晚不必出席，没想到她还是强撑着病体过来了。只是这样叫皇上看见了，皇上肯定会不高兴的。” 　　 　　果不其然，康熙在看到佟贵妃身影的瞬间便皱起了眉头，若不是皇太后正跟佟贵妃说着话，估计康熙就要当场给佟贵妃没脸了。佟贵妃也自知自己违拗了康熙的旨意所以一直不敢与康熙对视，只是时不时用帕子捂住嘴咳嗽几声。她垂眸惨然一笑，自己这条命能熬得了多久呢，如今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贵妃的身份给妹妹撑场子，也好叫她在以后便是没有了自己的庇护也能够好好活下去。 　　 　　便是让病情加重，佟贵妃都心甘情愿。 　　 　　< 　　 　　元月初一，阿哥所传来好消息，大福晋被诊出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大福晋这些天有些劳累以致胎像不稳，现在必须静卧养胎，否则就有流产的危险。 　　 　　安和听后只是让人送上保胎固胎的药材，最终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贵妃母为何叹气呢，大福晋有孕不是喜事吗？”大公主穿着一袭米黄色百蝶花卉纹妆花缎的旗装，两把头上簪着一对富贵双喜银步摇，浅笑的样子像极了画中柔美的仕女。 　　 　　“大福晋才刚刚出了月子就又怀上了，身子哪里经得住？”安和道，“大阿哥想要早日诞下嫡子，可也得为大福晋的身子着想才是。除夕那晚家宴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大福晋脸色有些苍白，怕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有孕在身。胎儿尚未稳固便要出来走动，再加上她身子也未调理好，这一胎一定要静养才是了。” 　　 　　大公主垂下眼眸。大阿哥为什么急着生下嫡子她心里大概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她虽然是长姐，但跟这些阿哥向来不亲近，也就是在安和身边学习这一段时间里跟六阿哥还有十阿哥亲厚了些，所以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 　　 　　安和也知道这些话未出阁的公主不宜多听，便转移话题道：“之前皇太后跟我提起过，说她身边那部佛经是你给誊写然后刺绣的，我瞧着蒙文写得很是端正，是谁教你的？” 　　 　　“从前苏麻姑姑还没搬去佛堂时，我便央着她叫我蒙文。”大公主回道，“苏麻姑姑从前是汗阿玛的启蒙师傅，蒙满汉话都十分了得，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能跟着苏麻姑姑学习。” 　　 　　“原是这样，那蒙话读写你都会了吧？”如果是融会贯通了，那以后出嫁就少了沟通上的问题了。 　　 　　“都会的。”大公主如是说道，“汗阿玛也派了几位通晓蒙满汉话的嬷嬷到我们身边来，不仅是要她们伺候着，还吩咐她们必须教会我们读写，否则便是要被罚的。” 　　 　　“看来皇上是有所准备了。” 　　 　　因着是新年，安和也没有让大公主在她这儿停留太长时间，午膳之前便让她去慈宁宫陪伴皇太后。刚刚目送着大公主离开，翡红便领着小和子走了进来。 　　 　　“主子，皇上刚刚下旨让内务府准备南巡的事宜，听说是在二月下旬出行。”小和子躬身说道。 　　去年黄河水泛滥，郭琇又参奏了河道总督贪污一事，康熙要南巡视察河工安抚百姓也是无可厚非。安和点了点头，问道：“可知道随从的人员都有哪些吗？” 　　 　　“皇上有意让太子留下来监国，其余阿哥则跟着出巡。另外佟国纲大人、佟国维大人、索额图大人跟明珠大人都势必伴驾。”小和子觑了一眼安和的脸色，“温妃娘娘、章佳庶妃跟袁庶妃伴驾。” 　　 　　“袁氏？”安和微微挑起了眉。 　　 　　“听说皇上除夕当天在佛堂偶遇了为皇上还有皇太后祈福的袁庶妃，所以便有了这个决定。”小和子小声说道。 　　 　　“既然皇上选了她便是她的福气了。”安和对自己没有捞到南巡的资格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心里好奇康熙那日偶遇袁氏，到底是真的偶然，还是有人一早图谋呢？ 　 　　☆、第五十三章 佟贵妃病重 　　 　　袁氏看起来精神很好,一身翠蓝掐腰金枝绿叶百花的旗装衬得她腰肢越发纤细,涂了淡淡脂粉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微笑,可想而知康熙让她伴驾南巡的旨意让她有多高兴。后宫中争宠的手段不少，当年卫庶妃也是御花园“偶遇”皇上才能得蒙宠幸生下八阿哥,袁庶妃不过是想复宠，这点手段其他人还看不上。 　　 　　“这回南巡皇帝就带了你们三个，你们得给我好好照顾皇帝才是。”皇太后跟温妃说道，“你是这回出巡伴驾的妃嫔中位分最高的，多看紧些。” 　　 　　“是。”温妃浅笑着应道。 　　 　　安和觑了袁庶妃一眼。完颜嬷嬷跟她说过,那日袁庶妃是算准了时间知道康熙会去佛堂给太皇太后上香，所以专门打扮成素净的模样在佛堂候着。这般心计，是从前那个浮躁骄横的袁庶妃所不会的，不得不说这三两年虽然衣食无缺但类似冷宫一样的生活足以叫袁庶妃成长起来。 　　 　　佟贵妃今日倒没来给皇太后请安,她的身子很差，除夕家宴那天强撑着病体出席使病情加重，现在她已经没办法下床了。佟庶妃虽然坐在下首，可一瞧就知道心思早就不在此地，这段时间她忙着照顾佟贵妃也是瘦了不少，便是喝再多的补药也没能补回来。 　　 　　“内务府已经准备好出巡的事宜了吗？”皇太后又转过来问安和。 　　 　　“出巡的马车、船只，一切的衣物、食材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着皇上下旨出发便是了。”安和回道，“听说皇上原本有意奉皇太后一同南下，怎的皇太后这回却不跟着去呢？江南美景多，出去走走也好。” 　　 　　“人老了就不想动。”皇太后挥挥手，“那些官员太太说话喜欢引经据典，我听着就觉得累，还不如不去。在宫里有大公主她们陪着我聊聊天念念佛，比到处去玩快乐多了。”又小声道，“佟贵妃身子不好，六宫之事离不开话事之人，所以这回皇上才没带你出宫，别想多了。” 　　 　　“奴婢之前就跟着皇上南巡过，少去一回也没什么的。”安和道，“奴婢小厨房那儿做了新鲜的点心，等一下让人给皇太后送来尝尝吧。” 　　 　　“好呀，皇上说你那儿的做出来的吃食最合适他的胃口，我也好奇很久了。”皇太后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小孩子那般笑着，“别告诉路嬷嬷，她最近不许我多吃甜点，连芝麻馅儿的元宵也不让我多吃。”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如果仔细听还是能听清楚的。别的没有得到伴驾机会的妃嫔哪有这个资格得到皇太后亲口的解释，惠妃坐在一边绞着帕子，心中泛起了阵阵酸意。荣妃跟宜妃却是老神在在，这些虚浮的荣宠对她们这些在后宫多年的老人来说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女以后过得好。 　　 　　想到越发被皇上冷落的大阿哥，荣妃跟宜妃相视一眼，都露出个彼此心知肚明的微笑。 　　 　　< 　　 　　章佳氏将八公主抱过来交给安和后便随驾离京。就算再不甘心自己不能伴驾，等康熙的御驾离开了京城，后宫的妃嫔们也只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安和每日的安排也变得简单，大公主这段时间要时常陪伴皇太后，所以每隔一天才过来一次，安和除了照顾十三阿哥跟八公主之外，就是写写字做做绣活，日子倒也平淡。 　　 　　“内务府给送来了今年新进贡的玫瑰蜜露，主子可要启开一瓶尝尝？”锦绣见安和已经誊写经书有半个时辰了，便上前问道。 　　 　　“也好。”安和将笔递给一边的翡青，“先替我收起来，下午的时候再写。” 　　 　　“主子最近越发喜欢练字了。”翡青笑着说。 　　 　　“习字的时候能叫人心境平和，而且我也许久没好生练练这一手字了，趁着现在有空多联系一下也好。”安和抿了一口香甜的玫瑰蜜露，“皇上离京已经有五天，算起来应该到了渡口登船了吧。” 　　 　　“算着日子应该是了。”锦绣又拿来几碟点心，“主子可是想念六阿哥跟十阿哥了？” 　　 　　“他们两个也不是第一次在没有我的陪伴下跟着皇上出去，我倒不大惦记，有皇上看着指不定他们会更听话呢。”安和浅浅一笑，“只是今儿去给皇太后请安时总有人明里暗里问着皇上的行程，我听了一耳朵，心都烦了。” 　　 　　“主子何必理会她们。”锦绣给翡红拿来大迎枕让安和靠着，“现在天儿还有些冷，主子要注意身体才是。听说佟贵妃身子越发差了，太医院的太医们便是挠破了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药方来。” 　　 　　“时也命也，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安和道，“十三阿哥跟八公主那儿要多注意，这样冷的天儿就别随便抱他们出去玩，省得冻着了。两个孩子还小，要是生病了那些太医也不肯开猛药，慢慢调养的话受苦的还只是孩子。” 　　 　　“奴婢会告诉阿哥跟公主的嬷嬷的。” 　　 　　“主子！”翡蓝突然撩开帘子急匆匆走了进来，“佟贵妃吐血晕厥过去了！” 　　 　　安和连忙坐直身子，当机立断吩咐道：“给我梳头，我要去承乾宫看看。” 　　 　　几个宫女又是翻箱倒柜拿出女披，又是给安和重新梳了头换一身衣裳，又让小路子喊轿夫准备好轿辇，一通忙乎过后才将安和裹得严严实实的送上了轿子。锦绣自然是跟着去的，翡青、翡红跟翡蓝则留下来。 　　 　　< 　　 　　佟贵妃的寝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儿，门窗紧闭着空气也不流通。安和捏着帕子挡在鼻子跟前，看着太医们忙乱了好一阵子，见佟贵妃脸色渐渐好转后才叫王太医到跟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佟贵妃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用，如今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王太医微微摇了摇头，“微臣跟太医院的张太医、陈太医商议过，将药方中大补元气的药物加重，勉强能延续佟贵妃的生命。可以微臣之见，便是这样也拖不了很长时间。” 　　 　　“有劳太医了，先去给佟贵妃煎药吧。”安和轻声道。 　　 　　明明是油尽灯枯之兆，可佟贵妃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怕是为了能见到康熙最后一面吧？安和看了一眼在一边尽心伺候的佟庶妃，佟家的女儿似乎都走不出爱上天子的怪圈，当年孝康章皇后正值壮年，不也是因为先帝爷病逝而伤心过度随着去了么？如今佟贵妃也是期盼着自己能在离世之前再见一见自己的皇帝表哥。 　　 　　“这里的事情就有劳几位太医了。”安和临踏出承乾宫时小声说道，“若是佟贵妃病情有什么变化的话尽管派人去启祥宫回禀。” 　　 　　“微臣明白。”张太医回道。 　　 　　“锦绣，去慈宁宫吧，皇太后怕也是等着消息了。” 　　 　　“是。” 　　 　　皇太后也派了路嬷嬷来看望佟贵妃，所以对佟贵妃的状况也有了个大致的理解。安和来到慈宁宫时刚好见到皇太后领着大公主为佟贵妃祈祷，轻轻叹了口气后便上前道：“给皇太后请安。” 　　 　　“来了，坐下吧。”皇太后难得的严肃，“太医们怎么说？” 　　 　　“太医们说佟贵妃的身子很不好，眼下都只是在熬日子罢了。”安和回道，“奴婢想让内务府的人给承乾宫送去几株上好的人参，太医们也许能用得上。” 　　 　　“你做主就是了，皇上出宫前吩咐过，一应好的药材都往承乾宫送去。”皇太后拨着佛珠，“那个丫头就是心思重，不然也不会害得自己到如斯地步。宫里不能生育的妃嫔不少，夭折的皇子公主也不少，你瞧着有谁会因为此事而一蹶不振的？我已经跟她说了多少回不要老是想太多，她偏偏却不听，眼下说再多她都听不到了。” 　　 　　安和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安慰道：“佟贵妃吉人自有天相，会得到佛祖保佑平安无事的。奴婢还想，佟国维大人随着皇上南下，不如将佟夫人请进宫来让她照顾佟贵妃。许是有家人的陪伴，佟贵妃身子会好起来也说不准。另外，是不是该让人给皇上传个消息呢？” 　　 　　“就按你说的办吧。”皇太后道，“以我的名义到佟府下旨，让胤礽给皇帝写封信告知他就是了。承乾宫那儿你多看着，辛苦你了。” 　　 　　“皇上跟皇太后既然给了奴婢管理六宫的权力，那奴婢自当竭力而为。”安和道，“这个时候皇太后也去小憩了，别因为这事儿把自己累着了。奴婢跟大公主先服侍皇太后去午睡吧。”说罢就使了个眼色给大公主。 　　 　　大公主连忙起身走到皇太后身边伸手要扶她起来，嘴上说道：“玛嬷先去休息吧。” 　　 　　皇太后这才肯由大公主跟安和扶着到寝殿休息。等她睡下后大公主才道：“玛嬷这些天不是很高兴，我要陪在她身边，这些天怕是不能去贵妃母那儿了。” 　　 　　“不碍事，你照顾着皇太后便是了。”安和小声道，“佟贵妃那儿我也得看着，只怕也分不出心思来教你了。” 　　 　　当天下午，得了皇太后懿旨的佟夫人赫舍里氏便打包好包袱入宫来。由太子亲笔写的书信也搭着折子一同送往南边。安和吩咐内务府将一应上好的药材尽送到承乾宫去，而余下的所有事情，就得看天命如何了。 　　☆、第五十四章 顺懿皇贵妃 　　 　　佟贵妃的身体状况着实让人揪心,康熙让人将在济南府买的小玩意送到承乾宫去,又下旨让太医院的人尽全力救治。也许是因为康熙这一举动让佟贵妃又有了活下去的信心,身子日趋好转，现在能坐起身来跟自己额娘还有妹妹说说话了。 　　 　　“佟贵妃的身子看上去好了不少,昨天去看她的时候还能下地走动，看来有家人在身边陪伴，又有皇上不远千里送来礼物，确实让她心情好了不少。”安和随意翻着这个月各处用度的记档，“看着是用了不少好药。” 　　 　　“皇上说了好药都往承乾宫送去,太医们自然是用上最好的。”锦绣笑着道，“内务府小选选上的四个宫女已经送了过来，主子看怎么安排她们？” 　　 　　“翡红跟翡蓝也到年纪放出去了，翡青跟我说过她不想出宫,也想着跟你一样留下来在我身边做个管事姑姑的。”安和让锦绣收起记档本，“让她们进来叫我看看，将来挑两个稳重老实的补了翡红跟翡蓝的值。” 　　 　　四个宫女都穿着一水儿的浅绿色衣裳，水灵灵的小脸上一点粉黛的痕迹都没有，低眉顺目的样子很是乖巧。四人都是包衣镶黄旗下人，安和直接赐名珍珠、琥珀、碧玺跟珊瑚。珍珠在家的时候学过算数，琥珀针线功夫不错，碧玺跟珊瑚虽然没有特长，但看着性子沉着，内务府送来的人都不算差。 　　 　　“你跟翡蓝她们一人带着一个，尽快熟悉我这儿的规矩。”安和让翡青领着她们下去后便道，“刚刚你也听到了，让小路子去打听打听新来的这几个宫女的家世，内务府虽然尽心尽力，可这公主所一出一出的事儿，我现在也不敢太过放松了。对了，今日王太医怎么没来请平安脉？” 　　 　　“奴婢会叫小路子去办的。”锦绣又道，“主子怕是忘了，王太医今儿要去慈宁宫向皇太后禀告佟贵妃的病情，所以会晚一些再过来。” 　　 　　“最近忙昏头了。”惠妃忙着照料胎像不稳的大福晋，荣妃忙着教导二公主料理事务，温妃跟着出巡，佟贵妃又病着，宫务全都压在安和跟宜妃身上，更别提安和还得照看十三阿哥跟八公主了。安和抿了一口参茶，“天儿开始暖和起来，只是早晚还有些寒冷，记得提起阿哥跟公主身边的嬷嬷别大意了，衣服要随身准备着。” 　　 　　“嬷嬷们知道要怎么做的，主子就爱忧心这些，思虑太过仔细又犯头风了。”锦绣站在安和身后替她按着肩膀，“太医之前开的补药奴婢让小厨房的人又给煎了一服，等一下就拿来给主子服用。太医说了，主子太过忙碌身子肯定会出现小状况，所以吩咐奴婢们一旦发现主子身子不适就要立刻给主子煎药。” 　　 　　“不过是睡不好头有些疼罢了，也值得你们惊惊乍乍的。”安和淡笑一声，“我有些乏了，服侍我去睡一会儿吧。” 　　 　　“是。” 　　 　　< 　　 　　四月中旬的时候太子便让人传来消息，说御驾即将从江宁启程回京，大约会赶在端午节之前回来。这次南巡康熙并没有在江宁逗留很久，但安和还是从自己哥哥语焉未详的话中得知康熙从南边收了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那是知县王国正之女王氏，据说还是曹寅姻亲、前一等侍卫李煦给引荐的。 　　 　　“让人告诉佟贵妃皇上即将回京的消息，她听了以后心情肯定会很好。”安和将法喀的信笺收好然后说道，“只是皇上收了一名汉女的事情暂时还是不要向她说明，倒是可以跟佟庶妃说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缓缓跟佟贵妃提起。” 　　 　　“奴婢知道。”锦绣应道，说完便出去吩咐小和子到承乾宫去。 　　 　　“新来的那几个宫女调丨教得如何了？”啖了一口茶安和才问道，“可还算听话？” 　　 　　“都很好，大概是知道能进启祥宫服侍是件好事，所以都很用心学习，就怕主子心里一不高兴就将她们打发回内务府。”翡红微笑着回道，“奴婢跟翡蓝在主子身边十几年了，骤然要离开主子外放出宫，想想就有些舍不得。” 　　 　　“说什么傻话，到了年纪就该出宫去。听说你父母已经替你选了一门亲事，到时候我一定给你跟翡蓝封一份丰厚的嫁妆。” 　　 　　“主子又在取笑我了。”翡红笑着道。 　　 　　“哪里是取笑你……”安和正要继续调笑，便见嬷嬷抱着十三阿哥跟八公主过来。两个孩子都是刚刚睡醒的模样，脸蛋红通通的，见到安和后都露出了可爱的笑容。尤其是十三阿哥，直接伸手就要安和抱抱。 　　 　　“都睡醒了。”安和让十三阿哥坐在自己怀里，八公主则放在自己身边，打发了几个嬷嬷出去后才道，“去厨房端来水果泥吧，两个孩子都该饿了。” 　　 　　“主子，”锦绣此时却走了进来，低声在安和耳边说道，“佟贵妃怕是知道皇上在南边收了汉女的事情了。” 　　 　　“她是怎么得知的？”安和蹙起了眉，“谁告诉她的？” 　　 　　“听说是佟夫人告诉的。”锦绣回道，“小和子打听了一下，大约是佟国维大人传信回来给佟夫人，却不想佟夫人说漏嘴了。” 　　 　　“知道了。”亏得她还想瞒着，倒是佟家人先给捅了出来。安和一边给两个孩子喂食一边道，“佟贵妃也不是头一回见到宫里添新人，应该会想明白的。那些官员怕是从当年给皇上送歌姬一事中吸取教训了，这回倒是送来个清白人家的女子，想要博取皇上的欢心。” 　　 　　“听说这是江南官场长久以来形成的风气，官员们来往除了送礼之外便是互送歌妾。”锦绣递过帕子给安和，“主子看是不是该让人仔细打扫乾清宫，皇上的銮驾快要回京了。” 　　 　　“内务府的人会去办的，再说了还有魏珠在呢。”安和替十三阿哥擦了擦嘴角，“去给我泡杯蜂蜜茉莉茶来。” 　　 　　“是。” 　　 　　< 　　 　　安和还是高估了佟贵妃病中略微脆弱的心灵，得知康熙从南边带回一个女子后佟贵妃原本欣喜的心情像是被冰水从头浇了个遍，瞬间变得低落。佟夫人不止一次怪自己嘴快，可后来却是开始埋怨起康熙来。佟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精明的女子，可这么多年来养尊处优受尽各方奉承，当年谨慎的态度也被她抛在脑后，开始在佟贵妃跟前抱怨康熙的“不忠”。 　　 　　“别说了！”佟贵妃咳嗽了几声，“皇上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也不是中宫之主，哪里谈得上什么忠贞？额娘这番话要是传了出去，旁人该要说我嫉妒小气了。这里是后宫，多少耳朵听着多少眼睛看着，额娘也该稳重一点才是！” 　　 　　“可是……” 　　 　　“皇上的銮驾这几天就要回京，额娘还是尽早收拾好东西出宫去吧。能得了皇太后恩典让额娘进宫陪我这么久已经是天大的荣宠了，我怎么能再恃宠而骄？”佟贵妃垂眸低声道，“额娘要记得，就算咱们是皇上的娘家，但皇上到底是君，是天子，佟家人怎么样也不能藐视法规凌驾在天子之上！” 　　 　　“我知道的，你别激动，太医说你说不能动气！”佟夫人赶紧端来蜂蜜水给佟贵妃润喉，“皇太后身边的路嬷嬷已经跟我说了，下午便让人送我出宫，你在这儿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别叫你额娘跟阿玛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罢已是涕泪涟涟。 　　 　　佟贵妃脸上露出惨淡的笑意，却不答话。 　　 　　五天后，御驾归京。可是此时佟贵妃已经深陷昏迷，便是康熙到她床前呼唤她的小名她都再也无法作出回应。太医们也来回禀，前阵子佟贵妃虽然身子略有好转，精神也好了起来，可实际上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等到皇帝銮驾回宫，如今既已盼来，心愿已了，便再无牵挂了。 　　 　　那位王氏女被安排进了温妃的永寿宫，因为佟贵妃身子恶化的原因，康熙一直陪伴在佟贵妃身边，倒没有说给这位王氏什么样的位分。安和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过问，便自己做主吩咐内务府的人先按着常在的位分给予月俸，打算等过一阵子再在康熙跟前提起。 　　 　　五月十九，就在佟贵妃身体进一步衰弱的时候，康熙下旨册封佟贵妃为皇贵妃，意在为佟贵妃冲喜，。可是即便是这样做也无法挽回佟贵妃的生命。册封的次日佟贵妃便病逝于承乾宫，结束了自己不算漫长的一生。 　　 　　而到了病逝的前一刻，她始终没能睁开眼睛再看看自己喜欢了十多年的男子。 　　 　　康熙将自己锁在乾清宫整整一天，第二日便为皇贵妃定下封号，封为顺懿皇贵妃。佟庶妃在灵前哭晕了过去，袅袅的青烟萦绕在灵堂中，大中午时分已经能感觉到透骨的寒冷。 　　 　　吩咐人好生看着挺着肚子来守灵的大福晋，安和才慢慢走去承乾宫。外头艳阳依旧，跟压抑的内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听着耳边哀恸的哭声，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为顺懿皇贵妃之死而伤心的呢？ 　　 　　恐怕也就只有佟庶妃一个人了。 　 　　☆、第五十五章 宫中的琐事 　　 　　也许是因为顺懿皇贵妃的病逝勾起康熙的回忆,所以在顺懿皇贵妃棺椁移去京郊暂时放置等待妃陵修缮之后,他独自一人在承乾宫主殿呆了一晚上,第二日便下旨让内务府按着妃位的份例给佟庶妃修缮宫室，后宫的人也改了称呼,开始称她为佟妃。没了大佟氏宫里还有个小佟氏，宫里某些妃嫔的心可是酸溜得很。 　　 　　“这一季的衣裳都挑些颜色浅淡一点的，花纹也别选太多的，到底还不是时候。”安和放下手中的话本，“胤祤跟胤俄那儿也多注意一下,别叫他们穿戴上了不合规矩的衣物。还有，袁氏身子怎么样了？” 　　 　　“太医说一切都好，有过上一次的教训，袁庶妃也不敢胡来了。”锦绣浅笑着放下一杯参茶,“太医给开的安胎药袁庶妃一直在喝，听说现在也不敢恃宠而骄，只天天在寝殿里安神养胎。” 　　 　　也不知道该说袁氏走运还是别的，刚复宠没多久，跟着康熙南下走了一回，回来的时候便发现有孕在身。只是康熙一直为顺懿皇贵妃的事情而忧心，所以一时之间也冷落了她。大约是记住了上次养胎时的教训，这回袁庶妃再也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早早回禀了皇太后跟安和免了请安的礼数，便足不出户只在自己的偏殿那儿好生安胎。 　　 　　“她要是再像从前那样骄横，那这次复宠的设计便是白费苦心了。”安和要起一块苹果送进嘴里，“内务府应该挑了几个有经验的嬷嬷送到袁氏身边了，她要是聪明识趣的就该好好听听几位嬷嬷说的话，皇上的耐心有限，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给她机会的。” 　　 　　“主子说得是。”锦绣道，“翡红跟翡蓝已经放出宫去，主子看是不是要提拔两个人上来顶替她们的位置？” 　　 　　“那四个丫头你觉得如何，哪个更加稳妥些？” 　　 　　“奴婢跟完颜嬷嬷瞧过，琥珀跟珊瑚性子稳重，经过这几个月的调丨教倒可以提拔上来替代翡红跟翡蓝的位置。而珍珠跟碧玺则还有些毛糙，奴婢觉得暂时不能提为一等宫女，倒是可以先替主子管着衣衫首饰。”锦绣这些年越发沉稳，跟在完颜嬷嬷身边她也学了不少处理事情的手段，“让她们磨砺一两年，将来又是主子的一大帮手了。”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明儿让她们过来当值。”安和吃了一口参茶，“我那儿还有些时兴的宫花，每个赏三对，等一下就拿去给她们吧。佟妃大病过后身子还没调养好，虽说皇上让宜妃好生看着，但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拾掇些上好的丸药给她送过去吧，胤祤还从江南给我带了些料子回来，挑几匹颜色素净的一并送过去。” 　　 　　“奴婢这就去办。” 　　 　　< 　　 　　没有人会沉溺在悲痛中一辈子，佟妃也不例外，哭过痛过病过一场后日子总得继续下去。虽然穿着一身石青色素面的旗装，但佟妃脸上总算有了几分光彩，不再像之前顺懿皇贵妃刚刚病逝时那样面如死灰。 　　 　　“好孩子，可算见到你了。”皇太后让佟妃走到她跟前打量了一下，“瘦了不少，让厨房的人给你做些好吃的补一补。太医怎么说，你的身子可好全了？” 　　 　　“谢皇太后关心，已经好全了。”佟妃淡笑着回道。 　　 　　“那就好。”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去坐吧。” 　　 　　安和观察了一阵子，见佟妃越发淡然的样子，隐隐觉得她跟从前大不相同了。也许从前有顺懿皇贵妃帮衬着，她还可以活得恣意畅快些，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可如今没了姐姐保护，后宫中哪怕走错一步，前头都可能是万丈深渊，她必须好好护着自己，因为再也没有长姐在前边为她遮风挡雨了。 　　 　　“看什么呢？”宜妃凑过来轻声问道。 　　 　　“只是觉得许久没见佟妃，气质倒是变了很多。”安和小声回道，“看上去倒是更像以前的顺懿皇贵妃了。” 　　 　　“佟妃跟在皇贵妃身边这么多年，当然会学到皇贵妃的气质。”宜妃这段日子被康熙委任照顾佟妃，自然是将佟妃这阵子的变化看在眼里，“以后宫中再也没有长姐呵护，她若是不强大起来，就算娘家势力再大又有什么用。”说罢便想起了，自己身边这个贵妃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怪不得变了这么多。”安和轻轻叹了口气，在宜妃看来却是她感同身受的表现。 　　 　　“对了，大约你还不知道吧。”宜妃赶紧转移话题，伸出手指虚点了惠妃所在的位置，“大福晋见红了。” 　　 　　“怎么回事？”安和眉角一挑，“怎么也不见人通传消息的？” 　　 　　“就昨儿发生的事。当初大福晋刚刚出了月子就又怀上，这样本就对身体不好。”宜妃哼笑道，“太医说过大福晋必须静心休养方能保得平安，可惠妃偏要拉着她到处走动，又是替顺懿皇贵妃守灵，又是看望病中的佟妃。怀孕之人最怕就是收到冲撞，她还偏偏带着自己儿媳妇到生病之人的榻前，显摆自己儿媳妇懂事也不能这样吧。这不，将大福晋累得见红，原本停了的安胎药又要继续喝了。” 　　 　　“难道大阿哥都不知道跟惠妃说说的吗？”安和问道，“好歹大阿哥跟大福晋朝夕相处，也会知道大福晋的身子情况呀。” 　　 　　“大阿哥白天要上朝要在兵部当差，晚上一直在书房攻读兵法，并不知道内情。”宜妃道，“他要是真的心疼大福晋的话，早就该派人去问一下了。不过知道大福晋见红后，大阿哥还是跑去跟惠妃争执了一场” 　　 　　“太医应该没说别的吧。”安和看了一眼面带憔悴的惠妃，“怪不得没人来通传，看来是惠妃怕丢脸故意隐瞒的消息。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叫你给打听出来了。” 　　 　　“哪里是我打听出来的，昨天让人给胤祺跟胤禟送东西的时候阿哥所的人都在议论了。”宜妃笑着道，“等着瞧吧，我猜今天下午六阿哥跟十阿哥就该过来跟你说这事儿了。” 　　 　　安和浅浅一笑，心里开始盘算着该给大福晋送什么药材过去。 　　 　　< 　　 　　宜妃所料果然没错，下午刚结束了骑射课，胤祤便带着胤俄跑回启祥宫来，绘声绘色地开始给安和说着昨天乾东头所忙乱的事情。忙作一团的宫女跟太监、急匆匆赶回来揪着太医领子怒吼的大阿哥，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惠妃居然还可以暂时隐瞒，也不得不说她的手段了得。 　　 　　“你们两个越发嘴碎了，跟婆子似的就爱过问这些。”安和伸出手在胤祤跟胤俄的脑门上各自弹了一下，“到底那是你们长兄，不可随意议论。” 　　 　　“他算什么长兄，半点长兄的气派都没有。”胤俄嘟着嘴小声说道。 　　 　　“说什么呢？”安和让人端上点心来给两个孩子垫垫肚子，“先吃了吧，刚刚练完射箭应该都饿了吧。” 　　 　　“弟弟是说大阿哥自从去兵部当值之后就越发骄傲了。”胤祤咬了一口桂花糕，“汗阿玛有时候会带着大阿哥过来看我们，每回见到我们练习骑射时大阿哥总要露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要不是有汗阿玛看着，只怕就要开始抨击咱们的骑术有多么不过关了。” 　　 　　“他不敢的，皇上上回才呵斥过，总会让他记住教训。”安和抿了一口牛乳茶，“他爱摆谱儿你们便由着他就是了。你们汗阿玛喜欢看到兄友弟恭，他对你们态度不好只会让皇上对他越发不满，你们要是也给大阿哥脸色的话，皇上也不会觉得你们对长兄不尊敬的。”大阿哥的性子，说好听一点便是耿直，说不好听的那便是鲁莽了。 　　 　　“儿子知道的。”胤祤吃过暗亏当然明白，“儿子也会看着弟弟的。” 　　 　　“我才不要哥哥看着。”胤俄扮了个鬼脸后伸手从胤祤那儿拿走了一块桂花糕，嚼了几下才说道，“还是额娘这儿的点心好吃，御膳房的人做出来的又甜又腻，吃一块得喝三杯茶才能压下那股甜味。” 　　 　　“胡说，御膳房的厨子都是精心挑选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点心？”安和笑着点了点胤俄的鼻头，“是不是又有什么要额娘帮忙的？” 　　 　　“不是不是，”胤俄连忙摇了摇头，腆着脸道，“我就是想以后能天天在额娘这儿用膳。没有额娘陪着，吃再好吃的东西都不香了。” 　　 　　让小阿哥搬去阿哥所目的就在于不让他们长于妇人之手，锻炼阿哥们独立的性子。胤俄有些娇气，在阿哥所虽然有胤祤陪着，但心里总归是想念额娘的。安和浅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额娘也想一直有胤祤跟胤俄陪着，可你都得明白，额娘不可以一辈子都陪着你的。以后每隔五天就来跟额娘一起用晚点，次数多了也不行的。” 　　 　　胤俄只是想要撒撒娇而已，他也知道汗阿玛不喜欢这样娇气的儿子，嘟着嘴点了点头，又借机靠在安和身边搂住她的腰不肯撒手。 　　 　　胤祤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平时胤俄在他跟前可不会这样娇气，身为哥哥的他也没少被这个小魔王压制。 　　 　　用过晚点让小路子将胤祤跟胤俄送回阿哥所，安和便听到琥珀进来回禀：“阿哥所传来消息，说大福晋身子不虞。” 　　 　　“知道了。”安和淡淡一笑，“将我今儿吩咐拾掇的那份东西给大福晋送去吧。” 　　 　　“是。” 　　 　　身子不虞呀……偷换概念的技巧也不错嘛。 　 　　☆、第五十六章 照葫芦画瓢 　　 　　大福晋的身子在太医的调理下日渐好转,但太医也又一次重申不能再出任何问题,否则这一胎很可能不会熬到足月生产。惠妃大概也是知道不能再折腾自己儿媳妇了,大阿哥大概也跟她通过气，所以也没再让大福晋陪自己到处走动。 　　 　　“宁寿宫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皇太后也已经安置好。”锦绣进来回禀道。 　　 　　中秋过后皇太后便移宫宁寿宫，这些天也没有让妃嫔们到宁寿宫请安，所以安和也只是派人去过问了她是否安好，得到锦绣的回复后便点了点头，拿过剪子将最后一根丝线剪断,而后才道：“大福晋那儿王太医跟我提起过了，只要好生静养便可熬到足月生产，让内务府的人好生伺候着，大福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往她那儿送就是了。” 　　 　　“内务府的人会办好的。”锦绣笑着道,“大阿哥也派人去内务府说了一番。” 　　 　　是说了一番，还是恐吓了一番？安和抬眸笑着看了锦绣一眼，道：“那就好。之前不过是说身子不虞就害得皇太后担惊受怕了一整天，要是再闹出什么事，大阿哥也别想安生了。听说准噶尔部又开始蠢蠢欲动，大阿哥已经上折子请求出战，这时候他也不想再把自己立战功的机会给破坏掉的。惠妃想要显摆自己儿媳妇多么贤惠，也得想想自己儿子的将来，没有立功，大阿哥将来也不好封爵分府。” 　　 　　“这样说来，大阿哥很有机会会随军出征了？”锦绣问道。 　　 　　“皇上自有主张。”虽然大阿哥这些年犯了不少小错误，但他毕竟还是康熙的大儿子，总不能让他一辈子都不出头的。大阿哥虽然比不上太子是康熙亲自教养的，但却也是康熙赋予了很多期盼的长子，康熙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满，估计也舍不得自己儿子在一群人的阿谀奉承中庸碌一生。安和摸着新做好的荷包的花纹，“将这个连同前几日吩咐琥珀做的褂子一起给胤祤送去吧。” 　　 　　“是。”锦绣接了过来，“主子做了一早上的针线活也累了，不如先用些点心吧。小厨房的人已经在给主子做午膳了。” 　　 　　“我还不饿。”安和笑着道，“小厨房的人不是做了咸香馅儿的糕点吗，让人给皇太后送去吧。路嬷嬷说皇太后不能多吃甜馅儿的点心，这些咸香馅儿的倒是无所谓。皇太后已经跟我说了好几回了，我都差点给忘记了。” 　　 　　“是，奴婢立刻让翡青去送。”锦绣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完颜嬷嬷已经渐渐年老，很多时候安和都把事情交给锦绣跟翡青去办，她们倒也从来不辜负安和的信任。 　　 　　< 　　 　　九月初二，大福晋在阿哥所诞下一个小格格。惠妃跟大阿哥都很是失望，但太医说过大福晋连番生子已经使身体底子劳损太过，若这两年再勉强怀孕，以后只怕寿元不长。大阿哥虽然着急能早日有个嫡子，但也明白什么是过犹不及，遂也将太医的话听进去。 　　 　　“大福晋产后血崩，好在太医们医术高明才给挽救回来，真是佛祖保佑呀。”皇太后拨着佛珠双手合十说道，“我让路嬷嬷给准备了好些补气血的药物给大福晋送去，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煎来服用？” 　　 　　“大福晋还在月子里，这些药材的使用都得经过太医之手，不过皇太后送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只怕太医们都已经用上了。”僖嫔捏着帕子回道。大概是因为突然怀念起以前伺候久的老人，这段时间宫里的一些资历深厚的妃嫔都开始慢慢得宠，其中尤以僖嫔最为圣宠，连新进宫的王氏都要对她避让三分。 　　“希望这样吧。”皇太后转过来跟安和说道，“你那儿的袁庶妃也该有七个月了吧？” 　　 　　“是的，如今内务府都挑好乳母跟接生嬷嬷了。”安和浅笑着道，“柳太医每日都来给袁庶妃请平安脉，都说胎像安稳。”只是对袁氏来讲有些美中不足的是，这一胎大约又会是一个女儿。 　　 　　“宫里好久没有皇子皇女诞生了，希望这一胎会带来好的气象。”皇太后吃了一口茶，“那日你让人给我送来的点心我都吃了，味道极好。要不是快到了午膳的时间路嬷嬷非要把点心收走，我都能吃完了。” 　　 　　“皇太后喜欢就好。”安和感觉到了身后有一股刺人的目光，转眸一瞧却是僖嫔。她淡然一笑，“这点心配着牛乳茶一起吃是最好的。不过奴婢小厨房的人手艺哪里比得上皇太后这儿的，便没让人一块儿送来了。” 　　 　　“没事，我这儿还有蒙古来的厨子，他做的牛乳茶跟我从前在科尔沁喝到的味儿一模一样，等一下留下来陪我一块儿喝。”皇太后想到了热乎乎的软糯得当还带着一股芝麻香气的点心，又道，“让你身边的丫头回去再拿些点心过来，我还得给大公主尝尝呢。” 　　 　　“是。”安和给了珊瑚一个眼色，珊瑚点点头，向后退了几步便先回启祥宫去。 　　 　　等人都散了，僖嫔才低声道：“皇太后似乎很喜欢吃点心？” 　　 　　“是呀，听说路嬷嬷不许多吃，贵妃娘娘便想了法子做了些咸香馅儿的进献给皇太后。”僖嫔身边的宫女暮霭回道，“皇太后似乎很是中意。” 　　 　　“钮祜禄贵妃倒是惯会讨好皇太后的。”僖嫔扯了扯嘴角，“方才明明是我先跟皇太后搭话的，可到后来却是她跟皇太后有说有笑，把咱们都晾在一边了。” 　　 　　“皇太后素来喜欢贵妃娘娘，主子又何必气。”暮霭道，“主子才刚刚复宠，这时候更该是小心谨慎才是。贵妃娘娘如今是后宫中唯一的贵妃了，虽说性子很好，可主子也千万得罪不得，毕竟贵妃娘家家世大又有皇太后撑腰呢。” 　　 　　“我知道的。”刚才瞪了钮祜禄贵妃一眼僖嫔就觉得自己做得不妥，好在钮祜禄贵妃没有当面给她脸色瞧，可为了预防万一，现在还是补救一下吧。僖嫔上了轿子后便低声吩咐，“前阵子额娘给送来了外头时兴的首饰，拾掇一份给钮祜禄贵妃送去。” 　　 　　“奴婢知道了。” 　　 　　< 　　 　　大概是那日看到皇太后留安和下来用点心这一幕，不少妃嫔都受到了刺激，开始吩咐自己宫殿里小厨房的人给研制不太甜腻的糕点出来，也好送到皇太后跟前“聊表孝心”。有人跟风自然也有人不屑，宜妃倒是有滋有味地在安和这儿蹭吃蹭喝，还把十一阿哥也一起带了过来。 　　 　　十一阿哥胤禌生于康熙二十四年，是宜妃最小的儿子，看着有些瘦弱，小脸虽然还有些婴儿肥，但却不见健康的红润。宜妃为此没少操心，将太医院的太医扒拉来扒拉去，就是想找一个能给胤禌好好调理身子的人。 　　 　　“听说宫里不少妃嫔都在东施效颦，学着你那样给皇太后送点心呢。”宜妃咬了一口苹果蜜饯后才笑着道，“不说别的，就是纳喇贵人跟易贵人都开始学你了，感觉如何？” 　　 　　“她们想要孝敬皇太后我自然是高兴的，就怕孝敬不成反倒叫皇太后厌烦了。”安和让人拿来热羊奶跟水果泥。羊奶是给胤禌准备的，而水果泥则是给十三阿哥的。“羊奶是刚刚煮好辟了膻腥味的，十一阿哥可是尝尝。从前胤祤跟胤俄都是喝这个的，对身子也好。” 　　 　　胤禌朝安和露出个害羞的笑意，抿了一口羊奶，发现味儿还不错，便就着点心喝完了一碗，末了还舔了舔唇表示意犹未尽。 　　 　　“还是你会养孩子，从前我就是‘威胁利诱’他都不肯喝。”宜妃笑着道，“我瞧着十三阿哥养在你身边也壮实，怪不得皇上说你这儿好。” 　　 　　“你又扯到皇上那儿了。”安和让十三阿哥自己慢慢勺着水果泥吃，“刚刚不是说有很多人给皇太后那儿送点心了吗？皇太后是什么反应？” 　　 　　“让人收了，吃没吃我倒不知道。”宜妃抽出帕子给胤禌擦去嘴边的奶渍，“倒是听说路嬷嬷很是不耐烦，虽说是不太甜腻，但很多点心都容易叫人上火，皇太后吃多了怕嗓子又要哑了。要我说那些人都是照瓢画葫芦，见你得了皇太后喜欢，个个都上赶着争宠去了。毕竟皇上现在跟皇太后感情越发深厚，要是皇太后在皇上跟前提一句谁谁谁比较好，那些人不就能得皇上青睐了。” 　　 　　“皇太后看着心胸开阔，可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呢。”安和说道，“从前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凑到皇太后身边打听太皇太后对太子妃人选的看法，可皇太后愣是一句话都不提。”大概这就是扮猪吃老虎了吧。 　　 　　“皇太后自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宜妃道。 　　 　　“对了，听说皇上有意在明年大封六宫一次，这个消息你知道吗？”安和觑了宜妃一眼，笑着道，“你说她们讨好皇太后，是不是想皇太后替她们美言几句呢？” 　　 　　“倒是听了一耳朵，怪不得后宫那些人这么着急要上赶着表现自己了。”宜妃恍然大悟，“嫔位上有空缺，那些个贵人自然盯着。” 　　 　　“可不是吗？”安和靠坐在身后的大迎枕，“咱们就仔细瞧着吧。” 　　 　　宜妃浅浅一笑，颇有几分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第五十七章 康熙要亲征 　　 　　腊月初七,袁庶妃在启祥宫平安诞下一位公主。虽然有些失望不是一个儿子,但袁氏已经心满意足,偶尔还会觉得这也许是当年那个早逝的小公主重新投胎回来到她的身边。失宠的这段日子已经叫她看清很多，就算自己再年轻家世再好,进了宫这一切都不是可以依仗的了。新人源源不断，家世比她好的妃嫔海了去了，只有怀上龙种诞下皇嗣才是晋封的最有利条件。 　　 　　那些巴巴去讨好皇太后的女人真是忒糊涂了，素日里就不得皇太后青睐，难不成皇太后会被小小的吃食打动么？再说了,那也是钮祜禄贵妃的孝心，现在都被那些个妃嫔当做别有用心的手段，皇太后心里会高兴才怪。 　　 　　“袁氏那儿都打点妥当了吧？”安和穿着一件银线滚边绣对称忍冬图案的烟紫色氅衣，外头罩着一件镶边的烟青色一字襟马甲,手上握着个手炉，向一边的珊瑚道，“虽然太医说过母子平安，可到底也不能掉以轻心。” 　　 　　“一切都准备好了。”珊瑚回道，“袁庶妃之前就有过生产的经历，大约也是知道忌讳的。内务府又派了两位嬷嬷过去给袁庶妃讲解产后应当注意的事情，另外给挑选的乳母们也是有经验的，主子大可放心。” 　　 　　“倒不是我信不过内务府挑来的人，只是袁氏那性子，就怕她生产完之后又开始得意张狂。”安和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再过二十来日便是新年了，年节的衣裳要催促内务府的人尽快发放。你们身上的衣物也旧了，款式也不新鲜，让锦绣从我库里挑几匹好的你们自己做身衣裳，穿着也好看些。” 　　 　　“多谢主子赏赐。”珊瑚脸上都是高兴的神色，“奴婢等一下就跟锦绣姑姑说。” 　　 　　“你跟琥珀、碧玺还有珍珠各做一套，低调些别太张扬了。”安和抿了一口热茶，“另外再去裁些布料来，我还得给胤祤跟胤俄做两件褂子。” 　　 　　“主子对六阿哥跟十阿哥就是好。”珊瑚笑着道，“听说旁的阿哥可都羡慕得很。” 　　 　　“主子，”锦绣这时候走了进来，“三爷让人给主子送信来了。” 　　 　　“富保？”安和伸手接过信，打开快速看了几下。原是今日早朝上的内容，准噶尔部汗王噶尔丹又开始集结骑兵准备出战，有了沙俄的支持，这回噶尔丹可是补充了很多鸟枪火炮。这都不是富保让人给安和送信的原因，原因是今日早朝之上康熙锦透露出要亲自率领清军对抗噶尔丹的意思来！ 　　 　　安和皱着眉放下书信。要是康熙真的下定决心要亲征准噶尔，那么无论是谁都无法劝谏他回心转意了。不过康熙尚未下明旨，富保这一封信大约也是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吧。 　　 　　< 　　 　　腊月的时候京城里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城郊不少房屋都因为积雪而倒塌。康熙既要筹集粮草兵马以应对准噶尔的突然来袭，也要处理大大小小的政务，腊月以来这一个月除了袁氏生产那日踏入后宫以外便再也没有踏足任何妃嫔的宫殿一步，后宫众人也只有在宁寿宫偶尔才能见到康熙一面。 　　 　　袁氏所出的小公主长得极好，逐渐白皙的肌肤越发粉嫩通透，看得出来眉目之间跟袁氏有七分相像。袁氏本就是温婉婀娜的美人，小公主随了她的容貌将来大约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满月之后，小公主便被抱到安和这儿。 　　 　　原本一直在蠢蠢欲动的噶尔丹暂时没了声息，这个新年总算是安安静静地过去了。原本还打着孝敬皇太后而给皇太后送点心的妃嫔们也都死了这条心，在得知自己做的点心都被皇太后赏给底下的宫人后她们大概也明白自己这样做半点好处都没有，而且皇太后除了启祥宫钮祜禄贵妃的点心外别的看都不看，便干脆直接放弃算了。 　　 　　直到过了年康熙才又重新踏足后宫。到了四月，康熙便下旨册封大公主为和硕纯禧公主，指婚科尔沁台吉班第，婚期定于十一月。同时大封六宫，册封章佳庶妃为敏嫔，万琉哈常在为定贵人、袁庶妃为袁贵人、卫庶妃为卫贵人，汉女王氏为王常在。虽然是封了嫔，但康熙并没有要让敏嫔移宫独掌一宫的意思，不过安和还是将十三阿哥送回到章佳氏身边。 　　 　　“这回该是我祝贺你了。”安和笑着对新晋封的敏嫔说道。 　　 　　“还得请娘娘多多关照才是。”敏嫔是带着十三阿哥跟八公主过来的，“虽说是封了嫔，皇上怕也是看在我生育有功的份上罢了。这宫中多少姐姐资格比我厚，如今这样一册封，她们便是看我不顺眼了。不仅仅是那些贵人，就连一向对我温和的安嫔这些天见着我也是阴阳怪气的。” 　　 　　“女人嫉妒的本性使然罢了。你还这样年轻就封了嫔，以后若是继续得宠自然还有高升的时候。而她们则觉得自己年老色衰再无复宠之日，自然是看你不顺眼的。”安和让人送上热茶，“我知道你性子素来谨慎，只要你不行差踏错，她们最多也就是嘴上占占便宜而已，翻不出什么花样的。” 　　 　　“这个我也知道，只是总觉得心里有些难过罢了。”敏嫔摸着十三阿哥的头，“当初看我不过是个庶妃才与我交好，眼下我册封为嫔了便甩脸子。什么姐妹之情怕都是假话吧。” 　　 　　“那些人你大可不必理会。好好教养十三阿哥，将来不会叫你没脸的。”安和笑着道。 　　 　　“不瞒娘娘，前几日太医给我诊平安脉的时候跟我说，我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只是如今我正在风头上，也不敢到处张扬。”敏嫔叹声道。 　　 　　“这是好事儿，你大可不必担心别人看法，这是你的福气。”安和连忙让人收拾好贺礼，“皇太后那儿我给你去说，有了皇太后出面你就不必担心了。” 　　 　　敏嫔却只是淡淡一笑，眼里还有些抹不去的压抑。 　　 　　< 　　 　　不仅敏嫔这儿传出好消息，进宫多年的温妃也终于被诊出怀有身孕，日子跟敏嫔的倒也接近。温妃是跟安和同年入宫的，眼看着安和膝下已经有两个阿哥而自己却无所出，温妃也是伤感过，也做好了一辈子无所出的准备，没想到就在她已经开始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居然有这样好的消息砸在她头上。 　　 　　还没等她高兴太久，五月的时候噶尔丹率兵南犯，康熙终于下旨要亲征准噶尔叛乱，诸位大臣劝说无果。太子留在京城负责监国，裕亲王、恭亲王率领左路军，大阿哥随左路军出征；佟国纲依旧率领右路军。两军从左右两翼迂回前进，势要将噶尔丹叛军消灭在乌珠穆沁地区。 　　 　　“朕出征以后，宫里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主理了。”定下出征的日子后康熙特意来到安和的宫殿里，“皇太后身子大不如前，朕已经吩咐太医每日准时请平安脉，你得多过问一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便立刻让太子写信给我。还有温妃跟敏嫔，她们两个也得好生看着才是。” 　　 　　“奴婢知道的，皇上请放心。”安和让人端来安神汤，“皇上这些天为着出战一事忙的眼皮子底下都是乌青了，奴婢让人煮了安神汤，皇上趁热喝了赶紧睡吧。” 　　 　　“朕还不累。”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康熙还是将安和端过来的安神汤一饮而尽，“你的弟弟这回随朕一起出征，你担心吗？” 　　 　　“说不担心皇上不觉得奴婢是在欺骗您吗？”安和递上帕子，“奴婢只希望皇上跟富保都能平平安安归来。皇上要亲征准噶尔奴婢不敢多言更不敢妄以朝政，只是奴婢也不愿意看着皇上陷入危险之中。”她的儿子们还小，暂时不能没有汗阿玛的庇护。况且这一回明珠跟索额图都留在京城，她就更担心了。 　　 　　“朕不会有事的。”康熙此举虽然是想威慑准噶尔叛军，但更多的目的在于振奋清军士气。就是康熙想要上阵杀敌，估计裕亲王跟恭亲王拼了性命都要阻止他。“朕只在后方排兵布阵，上战场的事情还是交给胤褆吧。” 　　 　　大阿哥……安和微微垂下眼眸。裕亲王跟恭亲王都是老好人的性子，能压制得住大阿哥爆碳一般的性子吗？就怕到时候功劳没捞多少，反倒是犯了错误要让康熙这个汗阿玛收拾烂摊子了。 　　 　　“大阿哥骑射功夫好，这回定能立下功劳的。”安和浅笑着道，“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皇上还是得派人好好看着大阿哥才是。奴婢听说男儿热血起来便是十头牛都拉不住的，就怕噶尔丹知道大阿哥上了战场，会施诡计想要对付大阿哥。” 　　 　　“放心吧，朕已经做好万全之策。”康熙拍了拍安和的手，“朕乏了，伺候朕就寝吧。” 　　 　　康熙哪里没有想到过，他比安和想的还要透彻。大阿哥是什么性子他这个做阿玛最是了解，性子急躁不听劝，只怕到时候上了战场，裕亲王跟恭亲王都看不住他，更别提自己的哥哥弟弟都是好性子的人。所以康熙又给了裕亲王跟恭亲王各一道密旨，要是大阿哥真的做出违抗军令一事，大可不必理他大清阿哥的身份，直接让人拿下拘禁了事。 　　 　　安和见康熙一副老神在在地样子，到嘴边的话只能都给咽下去。 　　 　　五月下旬，御驾跟着左路军一同出发。 　　☆、第五十八章 暗涌随波起 　　 　　要说康熙亲征准噶尔没人忧心那便是假的,此次康熙出宫不是普通的南巡或者东巡,而是随军到达前线战地。虽说不是真的上战场跟敌人厮杀,但炮火无眼，噶尔丹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就怕到时候使诡计对付，毕竟大清皇帝御驾亲征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稍作打听也是能知道的。 　　 　　“皇太后那儿已经发话了，她要专心为皇上诵经祈福，咱们暂时不必去宁寿宫请安。”请了主位上除温妃跟敏嫔外的其他妃嫔到启祥宫来,安和便这样说道，“皇太后既然决定诚心为皇上礼佛，咱们也不能去打扰了皇太后的清净。回去之后叮嘱各处妃嫔，无事不得扰了宁寿宫的安宁,否则就以宫规处置。” 　　 　　“不说皇太后那儿，听说苏麻姑姑现在也是潜心修佛为皇上祈福，我那儿的贵人、常在等都去佛堂请了佛像回来，宫里似乎许久没出现过这样的现象了。”还是当年孝昭皇后跟太皇太后病重时 那些人才有这样的举动。荣妃道，“如今还得准备着大公主的嫁妆，可大公主又陪着皇太后，内务府都快要找不着人了，这嫁衣总得做出来才是呀。” 　　 　　一应的嫁妆都由内务府一手包办，嫁衣、喜帕等也是内务府的绣娘给绣好，可大公主人影都不见一个，想要重新量尺度都是难事了。安和沉思片刻后道：“大公主下午的时候会来我这儿，等见了她我便让人传话到内务府，让他们准备好人在我这儿量就是了。” 　　 　　“皇上发话让贵妃娘娘统领六宫，贵妃娘娘怎么说咱们怎么做便是了。”惠妃捏着帕子，滑落下去的衣袖下是一截戴着碧玺香珠手串的手腕，“倒是觉得娘娘这儿凉快之极，到底是贵妃，这冰的用度也是咱们比不上的。” 　　 　　有个随驾出征的儿子，惠妃这段日子的气焰又开始嚣张起来。安和抿了一口酸梅汁，淡然道：“估计是底下的丫头刚刚换了一次冰吧，再在外头勤撒些水，倒比从前凉爽一些。我虽然是贵妃，但该拿什么用度我自己也心里有数，惠妃要是信不过我，尽管去内务府拿记档看看吧。得了，这回也没什么事情吩咐了，都散了吧。” 　　 　　惠妃被安和一通抢白脸上有些过不去，只能咬着牙起身准备离开。 　　 　　安和眼睛一眨，又道：“说起来大福晋这段日子一直卧病在床，惠妃要是没别的事情的话还是好好照顾大福晋吧，毕竟她身子这样，大阿哥在前线只怕也是牵肠挂肚的。” 　　 　　宫里谁不知道大福晋身子亏虚也有惠妃的一份功劳，不过是有个儿子上了前线就要立功罢了，惠妃也敢在贵妃娘娘跟前耍威风，真真是可笑。荣妃跟宜妃对视了一眼，露出个彼此心知肚明的微笑，便携手离开了启祥宫。 　　 　　等到诸位妃嫔都走了之后，安和才吩咐琥珀：“温妃跟敏嫔那儿也去说说，这段时间让她们好生养胎，切莫胡思乱想。” 　　 　　“是。” 　　 　　< 　　 　　前线送回来的书信不对，除了太子能时常跟康熙联系之外，安和也只是偶尔能从皇太后那儿得知前线的情况，那还是太子专门挑选了好的消息告知皇太后的。康熙的御驾停在博洛和屯指挥战斗，倒没有到前线去亲自杀敌，这也让不少人舒了一口气。 　　 　　大公主的嫁妆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只等着康熙班师回朝便能选定送嫁的阿哥。公主府已经赶建完毕，大公主也被皇太后给劝了回去，这阵子留在公主所专心缝制荷包等物品，虽说嫁衣不必她亲手制作，但总得给额驸送个荷包以表心意。 　　 　　“主子，六阿哥来了。” 　　 　　虽然康熙御驾亲征，但宫里的阿哥们依旧得上课，只是骑射暂时停止了，也给阿哥们多了半天的时间温习功课。安和知道这个时候胤祤都会在校场联系射箭，倒很少跑回启祥宫来，这回过来难不成是由什么事儿？ 　　 　　“给额娘请安了。”大中午的走过来，胤祤额头上还带着汗珠的痕迹。安和连忙让人绞了帕子给他擦脸净手，又让人端来酸梅汁，胤祤饮尽一碗，“还是额娘这儿的酸梅汁好喝，阿哥所里的都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来。” 　　 　　“越发会说好话了，大热天的巴巴跑过来做什么，瞅瞅自个儿跟水里捞出来的没两样了。”胤祤还在流汗，安和让人给他呈上来的酸梅汁也不是冰镇的，倒也不怕吃坏肚子，“你不在阿哥所好好温习功课，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什么都瞒不过额娘。”胤祤示意屋内的人都先退出去，而后拿着自己要上佩戴的玉佩玩着，“今儿去太子哥哥那儿了，却没想到见到了索额图大人。我虽然没有听到太子哥哥跟索额图大人说些什么，只是太子哥哥在送走索额图大人后心情很是不好。后来我偷偷打听了一下，听说索额图大人说战事紧急，提议要九门提督封锁城门。可如今这是粮草运送至前线的关键时刻，若是封锁城门，岂不是叫战线上几十万大军都得不到补给吗？我觉得很是不妥，所以才想来跟额娘说说。” 　　 　　战事紧急跟京城有什么关系，准噶尔叛军还没打到京城来呢！安和动动手指头就知道索额图的真正意图，莫过于是想将康熙关在京城之外，更不惜赔上几十万清军的性命，让他们在得不到粮草补给的情况下与叛军作战，到时候康熙若是战死，那索额图就能名正言顺地推举太子登上皇位了。 　　 　　“太子是什么想法？”安和问道。 　　 　　“儿子倒不知道。”胤祤脸色也是不好看，索额图太过明目张胆，就不怕将来史书工笔指着太子骂他忤逆不孝篡夺皇位。 　　 　　“此事不必着急，断想太子也不会这么冲动做出此事来。”如今太子跟康熙正是父子情深的时候，索额图虽然是太子的叔祖父，可他哪里比得上从小教养太子长大的康熙呢？赫舍里家看似家大业大，实际上出彩的也不过索额图一个人罢了。“你在毓庆宫打听消息一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儿子只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出方才的结论，那些人大概也不会多嘴。”毓庆宫看似是个油水十分足的地儿，可实际上也就只有在太子身边当值的太监才能时常得到打赏，底下的小太监小宫女要是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出来，哪里能捞到什么好处？那些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从毓庆宫传出消息来，不然索额图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知道太子的消息。 　　 　　刀切豆腐两面光，那些小太监小宫女可都是滑溜得很的。 　　 　　“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别参合进去。”安和吩咐道，“如果太子真有这个意图，那你也不要再顾及这么多年的手足情分，该疏远的就疏远吧。” 　　 　　胤祤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他却是跟太子从小一块儿玩大，但他却不能抛弃自己的额娘跟弟弟追随太子干下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来。 　　 　　< 　　 　　所幸太子并未按照索额图提议那般去做，也许正是安和想的那样，十六岁的太子正值跟康熙感情最好的时候，哪里可能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来。安和让庄海去打探了好几回，发现太子跟索额图看似疏远了不少，除了讨论政事之外一律不再接见任何大臣的求见。 　　 　　还没等安和真正松一口气，七月中旬前线便传来消息，说康熙得了风寒，已经着侍卫处的人紧急送回行宫。皇太后连忙让太子跟三阿哥一同前往行宫看望病中的康熙，虽说只是小小的风寒，但也许是想到了之前索额图提议时自己曾经有过心动的念头，太子心中倒是十分愧疚，奉汤喂药都一手包办，让生病的康熙很是满意，父子情深的一幕幕叫在一边看着的三阿哥都起了鸡皮疙瘩。 　　 　　康熙从前线上撤回来，但左右两路大军继续征战。佟国纲率领的右路军跟准噶尔军狭路相逢，于乌兰布通进行殊死对决。原本应该到位包抄的左路军迟迟不见踪影，佟国纲又是性急的主儿，便在左路军没有到来之前就开始炮轰噶尔丹准备的驼阵。由沙俄提供的火炮火力威猛，噶尔丹很快就率领自己的军队予以还击，就在双方争持不下的情况下，由裕亲王跟恭亲王所带领的左路军终于赶到，跟右路军汇合合攻噶尔丹。 　　 　　而此时，偏偏一向听从主帅命令的大阿哥却擅作主张，独自率领一队士兵想要绕道后方截断准噶尔后防粮草，却不想被噶尔丹给发现了，让叛军重重包围起来。为了不让噶尔丹将大阿哥擒住，佟国纲不得不率人前往将大阿哥解救出来，为此还受了伤。 　　 　　裕亲王气得直跳脚，想到康熙之前给的密旨，也不愿意再给大阿哥什么好脸色，直接吩咐副将将大阿哥给捆了起来压到后方去。所幸佟国纲的伤势并不算严重，但为着大阿哥擅自行动一事，两路军的进攻有所松懈，让噶尔丹有了可趁之机，从乌兰布通逃回科布多。 　　 　　消息传回京城时康熙气得直接将折子摔在地上，下令裕亲王直接将大阿哥送回京城。索额图一党自然是喜笑颜开，明珠则是黑了脸色，在康熙冒火的当头也不敢替大阿哥说情。索额图看着在康熙身边格外温顺的太子，捋了捋长髯，太子终究还是太过心软，不过没关系，留给他跟太子的时间还多着。 　　☆、第五十九章 选秀前的事 　　 　　噶尔丹带领残余的几千兵马逃回科布多,准噶尔叛乱一事算是暂时平息。由于佟国纲受伤必须返京治疗,清军也得修整,所以康熙便下旨班师回朝，蒙古驻军依旧留守原地待命以防遭到突袭。 　　这回出征立下战功的人员都得到了封赏,裕亲王跟恭亲王却以为大阿哥一事还有些忧心。他们二人虽为康熙的兄弟，但康熙到底是天子，他们不过是人臣，到时候康熙要是为了保全儿子而勒令他们二人承担责任也不是不可能的。好在康熙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他只是慰问了兄长跟弟弟,赏赐黄金百两跟良马数匹以表彰二人在这次平定叛乱中的战绩。 　　 　　至于大阿哥，康熙既没表扬也没赞许，仿佛这个儿子根本没有随军出征那般。 　　 　　惠妃原本在展示前期大阿哥越战越勇的表现传开时还有些得意洋洋，如今也是没脸见人,恨不得揪着自己儿子的耳朵到跟前唠叨一番。从军在外不管是什么身份，一切都得听从主帅指令，大阿哥却偏不，不仅浪费了生擒噶尔丹的一次大好机会，还害得佟国纲身受重伤。要是佟国纲因此战死，那他们家跟佟家就结下大仇了。 　　 　　“皇上虽然论功行赏了，但大阿哥却依旧没得到皇上的任何赞许，看来这回是要栽跟斗了。”宜妃吃了一颗葡萄，“我的弟弟这回也随军出行，大阿哥的举动他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我，真是叫我吃惊不已。哪有一个连副将都算不上的人敢这样违抗主帅之命，按着军规处置是要鞭打三十鞭然后捆起来在烈日下暴晒的，要不是他是皇上的儿子，裕亲王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他。” 　　 　　“好在皇上也是明事理的，按着皇上的意思，大概是想叫这件事慢慢平息下来吧。”安和道，“这回出征的不少八旗子弟都到了成婚的年纪，明年也是选秀的日子了。我瞧着呀，等过几日皇上下旨适龄秀女参选，大家就该把目光从大阿哥身上挪开了。” 　　 　　“也该是时候了，不说外头，就是京城里也积压了不少秀女。适龄的忙着待选，超龄的忙着报上户部然后出嫁，那些王公大臣哪里还有时间搭理大阿哥的糟心事。”宜妃道，“太子、三阿哥跟四阿哥都到了可以选福晋的时候，宫里又该热闹了。你那个嫡出的弟弟也该成婚了，你是怎么看的？” 　　 　　“还能如何，总归是得帮忙相看的。”安和啖了一口冰镇葡萄汁，“到底这些年阿灵阿还算听话，前阵子也跟着随驾出征。”只是没有遣人来告知她而已，连富保也是出发后才得知这一消息。“到底是我阿玛嫡福晋所出的唯一一个儿子，总得帮着看顾些才是。” 　　 　　“也许等过几日就该有人进宫跟你说说了。”宜妃道，“明年太子选太子妃，指不定有多少人想拉关系走后门儿，咱们都得谨慎些才是。” 　　 　　“可不是吗。”安和盯着杯沿，“到时候再说吧。” 　　 　　< 　　 　　八月中，康熙果然下旨恢复选秀，原本还在议论大阿哥违抗军令一事的人都把此事抛在脑后，开始为家中适龄的女孩子裁衣添置首饰。超龄的姑娘家也在准备好报备超龄的事宜，只等着户部一消除选秀资格便立刻相看人家准备下嫁。 　　 　　巴雅拉氏到底还是来找安和了。几年没见，巴雅拉氏看着憔悴了许多，去年那场大病终究还是夺走了她太多的精力，她如今已不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钮祜禄家嫡福晋，而不过是一个为了自己儿子婚事操碎了心的娘亲。 　　 　　“嫡额娘说的事我都记着，阿灵阿的婚事我会帮忙相看的，只是赐婚也好不赐婚也罢，那都是皇上最后做的主，我便是位至贵妃也不能左右皇上的意思，希望嫡额娘能够明白。”为了免得到时候阿灵阿的婚事不合巴雅拉氏的意思而转过来责怪自己，安和首先跟巴雅拉氏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知道的，只求那个女孩子能跟阿灵阿门当户对就是了。”巴雅拉氏捏着帕子，“之前明珠大人有意跟咱们家结亲，说是要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阿灵阿。这回那个格格也是要参加选秀的，娘娘可否看看？” 　　 　　“明珠大人家的格格？”安和微微勾起了嘴角，“当年阿玛还在世的时候为了保全自身所以从来不跟辅政大臣交好，如今朝堂上是什么情况嫡额娘也该知道的。明珠大人跟索额图大人相互看不顺眼，要是咱们家跟明珠大人家结亲，只怕是要被人视为明珠一党了。嫡额娘可不要忘了，二十七年的时候皇上才处置过明珠大人的好友呀。” 　　 　　巴雅拉氏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只能道：“是我糊涂了。” 　　 　　看到巴雅拉氏这样没脾气的样子安和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只不过她跟巴雅拉氏素来没什么贴己话可以说，聊过这件事后便让人将巴雅拉氏给送出宫去。 　　 　　“主子，袁贵人想见见小公主，所以特意遣人过来询问了。” 　　 　　“让她去看看吧。”安和道，“这些天传出选秀的消息，宫中其他妃嫔是个什么态度？” 　　 　　锦绣跟换了一杯牛乳茶来，又回道：“皇上自回宫之后便多留宿在王常在那儿，别的娘娘小主们也不得常见。主位上的娘娘们倒没什么想法，倒是底下那些个贵人常在却是又开始拈酸吃醋了。” 　　 　　“只要她们不闹出什么事情来咱们也就甭管。”安和拨着手腕上的祖母绿圆珠手串，“这回选秀皇上让我跟宜妃、佟妃跟荣妃料理，这回子来拜访的人怕也不少，以后凡事有不相熟的人过来求见，一律就说我头风发作不宜见客，吩咐底下的人通通给回绝了。” 　　 　　“是。” 　　 　　< 　　 　　九月的时候阿哥所又传来大福晋有孕的消息，安和对此已经十分淡然。虽然太医说过大福晋这几年根本不适合怀孕，但无奈大阿哥战场失意，康熙也没说什么时候让他回到兵部当差，全副精力只能花在校场跟妻妾身上了。给大福晋请平安脉的太医专门给大福晋开了安胎的方子，千叮万嘱大福晋头三个月不能踏出阿哥所一步，惠妃大约心里也起了“这一胎也许是个男孩”的想法，也不让大福晋随便走动。 　　 　　直到过了年，大福晋胎像坐稳，安和才见了她一面。 　　 　　元月初六，敏嫔在启祥宫诞下一位皇女，母女均安。元月二十六，温妃也在永寿宫顺利诞下一位阿哥。康熙也在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里给十三阿哥赐名胤祥，十四阿哥赐名胤祯，温妃所出的小阿哥则赐名胤禨。通常小阿哥都是在满周岁的时候才会赐名，也许康熙是看重这一个身上留有赫舍里血脉的孩子所以打破了这一规则，但无奈小阿哥未满百日便因病夭折，温妃也跟着病倒。 　　 　　“温妃那儿如何了？”三月的时候正是秀女们初选的日子，安和分不开身来，只能让翡青替她去看望温妃。 　　 　　“温妃娘娘身子状况很是不好，奴婢瞧着颇有些自我放弃的样子。”翡青回道，“太医说温妃娘娘并不是染了什么重病，不过是心思郁结无法释怀。这一点除了温妃娘娘自个儿想开之外旁人大约也帮不了什么，皇上去看了多次，可温妃娘娘依旧如故。” 　　 　　温妃期盼这个孩子期盼了好多年了，为了安心养胎她甚至将所有协理六宫的权力全部推开，整日只在永寿宫中静养，可惜孩子终究还是没能保住。皇太后也派路嬷嬷去劝过，可温妃却是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心如死灰的样子让安和感觉到一丝不祥。 　　 　　“给我换件衣裳，我去永寿宫看看她。”安和有些坐不住了，连忙吩咐道，“挑件颜色素净些的，花纹也别太多。” 　　 　　“是。” 　　 　　换了件玉色翠叶云纹的氅衣，外头罩着件月白色暗纹马甲，安和上了轿子就往永寿宫去。刚刚到了门口就见到宜妃踏出门槛的身影，宜妃向她摇了摇头，道：“她心里难过，不想也不愿意见人。” 　　 　　送了宜妃出来的清逸也道：“贵妃娘娘，主子说了，便是皇上来了也不见，奴婢也是没法子。”清逸是温妃身边的大宫女，见她也是一脸难过的样子，宜妃也只能叹气摇头。 　　 　　“你们家主子的身子就一直没有好转吗？”温妃不想见人，安和只能询问清逸了，“我让人带了几株山参来，让太医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奴婢替主子谢过贵妃娘娘。”清逸道，“主子的身子也就这样了，药汤是一日三碗地喝，可人却还是那样瘦下去。奴婢们看得焦心，太医们也无能为力，皇上来过几回，后来主子也不愿意见皇上了。” 　　 　　“给我带一句话给你主子，”安和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想想自个儿，总得想想养在她身边的六公主，她就忍心让六公主无依无靠么？” 　　 　　“奴婢会给主子带话的。”清逸抹了一把眼泪，轻声道，“奴婢还得回去伺候主子喝药，就不能再送两位娘娘了。” 　　 　　“她这样是何必呢？”宜妃叹了一口气，“她既不想接受咱们的开解，那咱们还是回去吧。” 　　 　　安和回头看了一眼永寿宫的大门，不知何时飘来一片乌云，笼罩住了整个永寿宫。 　　☆、第六十章 三十年大选 　　 　　也许是安和的话让温妃有了动力,在五月秀女复选的时候,温妃已经能下地在别人的搀扶下走动了,只是身子还是十分虚弱。一拨又一拨上好的药材源源不断送去永寿宫，皇太后又下旨免了温妃的请安,算是给足了时间跟空间让温妃静心休养。 　　 　　今年选秀的秀女中家世底蕴丰厚者不少，瓜尔佳氏、董鄂氏跟吴雅氏都是从前就见过的，几个小女孩倒也说得上话。蒙古今年也有不少适龄的秀女参选，叽叽喳喳地又是另一出不同的景象。 　　大福晋有孕，大阿哥身边两个格格都是不得宠的,虽然心里泛着酸，但大福晋还是向惠妃进言想为大阿哥挑两个出身不错的侧室服侍着；太子也有十七了，成家立业也到了时候，康熙还等着抱嫡孙呢；还有四阿哥,便是今年不挑个嫡福晋，也总得选个体贴善解人意的格格。 　　 　　“不是我来烦着贵妃娘娘，只是总想着胤禛将来还是得挑个贴心人伺候才是。”德嫔犹疑了好几天还是来到安和这儿，“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扰皇太后的清净，只能来贵妃娘娘这儿唠叨几句了。” 　　 　　“你也忒谨慎了些，四阿哥是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皇太后可都记着呢。”安和笑道。虽然自小就是从蒙语环境中长大，可四阿哥上学之后满语跟汉话的水平也是急速提高，只是性子着实有些小迷糊，德嫔也是为他操碎了心。“你就放心吧，皇太后跟我说了要亲自给四阿哥相看，不会亏待四阿哥的，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有贵妃娘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德嫔松了一口气，“让贵妃娘娘见笑了，虽然胤禛都长这么大了，可我还是很不放心。” 　　 　　“做额娘的自然是一辈子都牵挂着自己的孩子，别说你，别是我亦是如此。”安和记得皇太后提起过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这个女孩安和还有印象，是个性子稳重的小姑娘，只可惜她岁数还没到今年没有参选，所以皇太后只能想着先给四阿哥挑个可人的格格了。安和觉得有必要先跟德嫔漏个口风，“只是你也知道的，今年出身好的秀女大多数跟四阿哥的年纪还有些差距，大约四阿哥嫡福晋也不会在今年给挑出来。” 　　 　　“这个我知道的，挑个乖巧伶俐的先伺候着我就满足了。”德嫔脑筋一转，她还得给胤禛挑个懂人事的格格呢，这事儿可不能忘了！ 　　 　　< 　　 　　不是每个参加复选的秀女都有这个机会逗留到最后殿选的日子，宫里大挑都是选性子好家世好规矩好的姑娘，或纳入后宫为妃嫔，或指婚阿哥及王公大臣家，要是让管事嬷嬷看到有谁耍小聪明算计别人或者不守宫规，便会直接回禀到安和、宜妃跟荣妃那儿。 　　 　　就在秀女们忙着学习规矩的时候，大福晋却在阿哥所作动了，这回还是生下了一个小格格。大福晋自个儿是绝望了，觉得自己就是个生女儿的命，惠妃跟大阿哥脸上也没有半点喜悦的意思，看着阿哥所一溜儿三个小格格，他们总觉得外人都在看自己笑话了。 　　 　　“大福晋早产身子亏虚，让太医好好看着。”听闻大福晋产后有大出血征兆，安和便吩咐道，“让内务府的人加紧准备小格格的洗三礼吧。” 　　 　　“是。”锦绣应道。 　　 　　“听说大阿哥很是不高兴，大福晋自己也是哭了。”过了端午之后珍珠跟碧玺也被提拔了上来，完颜嬷嬷外放回家享天伦之乐，锦绣跟翡青正式成为管事姑姑，四个丫头则领了一等宫女的职。珍珠给端来热茶，“先前主子吩咐给拾掇好的贺礼让碧玺给送去了，碧玺回来后也是这样说道。整个阿哥所愁云惨雾的，压根就没有添了小格格的喜悦。” 　　 　　“惠妃跟大阿哥都盼着这一胎是个儿子，哪里会想到又是一个格格呢。”安和啖了一口茶，“听说惠妃如今开始传召秀女们去相看了，说是要给大阿哥挑个宜生养的？” 　　 　　“正是。”珍珠回道，“倒没有宣召正三品以上人家的秀女，都是正五品以下的。惠妃娘娘就住在钟粹宫，想要传召秀女们也方便。” 　　 　　“那就由她吧。”安和道，“最近储秀宫跟钟粹宫可有什么异动？” 　　 　　“到没有听费嬷嬷跟杨嬷嬷提起过，只说一切正常。” 　　 　　“吩咐费嬷嬷跟杨嬷嬷盯紧些，”安和又道，“今年这些秀女们都是名门大户出身的多，要是有什么摩擦就赶紧让人来回了我。” 　　 　　“奴婢会给两位嬷嬷传话的。” 　　 　　好的不灵坏的灵，安和才刚刚吩咐没两天，钟粹宫便传来两个秀女趁着管事嬷嬷不备的情况下偷溜到御花园的事情来。两个秀女都是汉军镶蓝旗人，一个姓魏一个姓马，年纪也都只有十三岁，正是最管不住自己的时候。倒不是说御花园不许她们去游玩，只是宫里有规矩不得随意走动，就是为了怕冲撞了宫里的贵人。杨嬷嬷不敢有误，连忙来给安和禀报，按着规矩处置，两个女孩子最终都被送出宫去。 　　 　　“那个魏氏正是惠妃给大阿哥相看的人家，才几天时间就被撵出宫去了，你没瞧见惠妃的脸色有多难看。”宜妃舀了一块蜜瓜送进嘴里，“不过说来也奇怪，我记得当初第一天进宫杨嬷嬷就三申五令不许随便踏足御花园的，怎么魏氏跟马氏就这样不听话呢？该不会是有人撺掇的吧。” 　　 　　“是不是有人撺掇现在也不能追查了，毕竟再过两天就是点选的日子了。”安和用银签叉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再说了，要是她们自己没有这个心思，别人能撺掇得了吗？” 　　 　　“那也是。”宜妃抿了一口冰镇酸梅汁，“我倒是好奇，你没有宣召过任何人来启祥宫，难道是不想给你弟弟挑个可心的媳妇吗？” 　　 　　“我坐在这儿便能知道她们的性情，何必再巴巴宣召过来，岂不是让人以为我徇私？”安和笑着道，“我心里有数就是了。” 　　 　　“哦，你看中了谁？”宜妃笑着追问道。 　　 　　“才不告诉你，反正这都得看皇上的意思。”安和摩挲着装有酸梅汤的杯子的杯沿，现在明珠跟索额图两派在朝堂上抗衡得越发厉害了，她倒是不放心给阿灵阿挑个京城人家的姑娘，倒是蒙军旗那儿有几个出身不错模样也好的女孩儿，配上阿灵阿也不逊色。她就是怕自己的苦心巴雅拉氏体会不到而已，毕竟她还惦记着明珠家的小格格呢。 　　 　　< 　　 　　康熙今年只纳了一个新人刘氏，没有册封，只按着常在的位分对待让她住进了永和宫。太子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太子妃人选最终定下了三等伯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三阿哥则赐婚都统鹏春之女董鄂氏，工部尚书萨穆哈之女吴雅氏赐婚给了简亲王世子雅尔江阿。此外，康熙又给大阿哥挑了一个格格关氏，给三阿哥赐下笔贴式敦达礼之女田氏，给四阿哥赐下格格李氏。明珠的小女儿叶赫那拉氏最终被赐婚给喀尔喀蒙古台吉岱钦，而蒙军镶黄旗秀女博尔济吉特氏则赐婚给了阿灵阿。 　　 　　“博尔济吉特氏我瞧过的，性子爽朗大方，说话也是有条有理，听说还耍得一手好鞭。虽然比不得嫡额娘相中的叶赫那拉氏，可终归还是皇上的意思。”巴雅拉氏得到赐婚的旨意后并未第一时间入宫，反倒是瓜尔佳氏来向安和打听博尔济吉特氏的性子。安和道，“这次选秀主要是为太子跟三阿哥挑选合适的福晋，以及给出征准噶尔的八旗子弟赐婚。阿灵阿没有随军却依然能得到皇上的旨意，也是他的福气了。” 　　 　　“娘娘说的奴婢都明白，就是怕嫡额娘心里不大高兴不是滋味。”瓜尔佳氏道，“鄂伦岱大人已经调任汉军镶黄旗都统，已经不在侍卫处当差。听老爷说皇上有意将阿灵阿调回内班，升为二等侍卫。” 　　 　　“那不是正好吗，升官成婚都是人生美事，眼下就看他自己能不能转过弯来了。”安和知道阿灵阿这些年的性子倒比从前好了不少，跟富保他们说话见面的时候也不再端着一副傲然的架子，“我特意给他挑了几样象征如意吉祥百年好合的摆设，都让庄海给装箱封好了，等一下便让他们给抬到你宫外候着的车上，就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心意吧。” 　　 　　“娘娘终究还是性子好。”瓜尔佳氏浅笑道，“奴婢今日来还要给娘娘道喜，富保身边的一个侍妾柏氏昨儿诊出有孕了。” 　　 　　虽然是笑着，安和却能看到瓜尔佳氏脸上的落寞。成婚这么些年瓜尔佳氏一直无所出，眼下便是富保新纳的侍妾都诊出喜脉来了，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安和只能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这都是缘分。那个侍妾能有孕你就好好照顾着便是了。” 　　 　　“奴婢知道的。”瓜尔佳氏挺直了腰板，“等她诞下老爷的孩子我便提拔她为姨娘，总得褒奖她生育有功。”她没说的是，要是柏氏诞下那个庶女也就罢了，要是个儿子的话，她肯定是要抱到自己跟前抚养的，这是出门前她额娘的教导。 　　 　　“你自己做主就好。”安和说道，“阿灵阿的婚事你跟四弟妹多帮衬着，别让嫡额娘太过劳累了。” 　　 　　“是。”瓜尔佳氏应道。 　　 　　☆、第六十一章 巧遇八阿哥 　　 　　王公大臣家迎娶一事的礼节不像宫里阿哥大婚那样繁琐,博尔济吉特氏的阿玛在奉天当差,遣人跟巴雅拉氏商定好婚期后便将博尔济吉特氏接了回去。大概是知道康熙很少挑选蒙军旗女子入宫,博尔济吉特氏家中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嫁妆，只等博尔济吉特氏自己做好嫁衣等物品便可成婚。 　　 　　“热闹了一番宫里也算安静了。”安和跟带着十三阿哥跟八公主过来玩耍的敏嫔说道,“接下来就该是太子跟三阿哥大婚一事了，听说从前并无太子大婚先例，内务府跟礼部的人都得参考前朝礼制来准备，可把他们给愁坏了。” 　　 　　“我也听说了，既不能完全按着前朝规矩,又不能不参考，听说礼部呈上去的方案被皇上打回来好几次，几位大人都要把头发给愁白了。”敏嫔剥了一个葡萄给胤祥，“皇上下旨让胤祥中秋之后便搬到阿哥所去,我还想问问贵妃娘娘有什么该准备的，毕竟这也是我头一回遇上这事儿，到底也不大清楚。” 　　 　　“阿哥所那儿一切周全，你将胤祥平日用惯的东西都给他收拾好便是了，关键是一时四季的衣裳都得准备好，阿哥所的摆设你也让人去盯着看，总得适合咱们胤祥才是。”安和有些恍惚，时间过得真快，如今也到了胤祥上学的时候了。“转眼间胤祥也到了上学的岁数了，我还记得当年胤祥抱过来时候的样子呢。” 　　 　　“这日子过得快，转眼也这么些年了。”敏嫔却有些怅然若失，“我还记得自己当年进宫时的情景，如今转眼便是三个孩子的额娘，宫里也多了几位新人。” 　　 　　安和眼光不差，大约也明白敏嫔眼底的愁绪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一个爱上帝王的女子，康熙的魅力果真不小，从孝昭皇后到顺懿皇贵妃，从佟妃到敏嫔，还有后宫中大大小小的其他妃嫔。可康熙的爱情早就给了仁孝皇后，这个结发妻子的早逝也让康熙再也无法爱上别的女子，而这些妃嫔却依旧如飞蛾扑火，也不知道该叹一声傻还是该感慨她们的勇往直前。 　　 　　“额娘，这个好吃。”八公主端着一碟点心走了过来，“贵妃母也吃。” 　　 　　“还是咱们八公主贴心，这样小就知道孝顺咱们。”安和很给面子地拿起一块糕点，又将碟子推到敏嫔跟前，“你女儿的孝心，总得尝一块的。” 　　 　　敏嫔浅笑了一下，收起脸上所有表情，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嚼着。 　　 　　多说无益，感情之事外人劝得再多也没有办法。安和看了一眼又开始走神的敏嫔，笑着将两杯鲜榨葡萄汁推到两个孩子跟前，便由她去了。 　　 　　< 　　 　　忙完了大公主的婚事，接下来便是荣妃所出的二公主的婚事了。二公主是十二年出生的，今年已经十八了，康熙也是从此次平定准噶尔立下战功的蒙古子弟中千挑万选，终于挑中了蒙古巴林部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次子乌尔衮。乌尔衮是固伦淑惠长公主嫡孙，跟二公主是表兄妹，加上乌尔衮在二十九年征战准噶尔时表现出色立下赫赫战功，这门婚事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就在胤祥挪去阿哥所后不久，二公主被册立为和硕荣宪公主，赐婚乌尔衮，婚期定于明年三月。 　　 　　“恭喜姐姐了。”安和让人给送了一盒宝石到荣宪公主那儿，又亲自到延禧宫去贺喜，“先前姐姐还一直牵挂着，这回总算安心了吧。” 　　 　　“你还真别说，皇上一天不下旨我的心就安定不下来，偏偏最近延禧宫里的小贵人小常在又在闹，吵得我头都疼。”荣妃啖了一口茶，“你说说，为着点布料跟首饰的事儿就一天到晚吵闹，有意思吗？位分在那儿摆着，内务府就是按着位分送这样的东西过来，有什么好叽叽喳喳的，真是把之前的教训都给忘光了！” 　　 　　“荣宪公主的大好日子呢，姐姐别跟她们计较。”虽然安和位居贵妃，但荣妃毕竟是在康熙身边伺候最久的老人，这一声“姐姐”她还是受得住的。安和给带来了几匹法喀让人从苏州捎带来的锦缎，“这是我哥哥从南边给送过来的，这颜色鲜艳也不是我这个年纪适合穿的，就给荣宪公主添妆吧。再有几套头面，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都给她天天颜色，叫额驸看了也高兴。” 　　 　　“瞧瞧你说的，你才不到三十，说起年纪大我岂不是更大了？前儿荣宪还说你才给她送了一个宝石，最小的也有小拇指甲那样大，这回又送来这么多东西，你就不怕把自己的私库给掏光了。”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到底是给女儿的东西，荣妃也让人收下来了。 　　 　　“那盒宝石是将来给荣宪公主自己打造首饰时用的。”安和抿了一口六安茶，“我自己没有女儿，只能稀罕别人家的了。眼看着三阿哥就要成婚，姐姐就等着喝媳妇茶吧。” 　　 　　“再过个三、四年六阿哥也该成婚了，你也不愁没有个贴心的媳妇在跟前伺候。”荣妃叹道，“等将来董鄂氏进了门，胤祉后宅也有个好帮手看着了。” 　　 　　田氏已经入了宫成为三阿哥身边的一个侧室，可虽说是侧室，实际上也不过比格格的月例多一些罢了。好在田氏也算乖巧，在三阿哥读书的时候也时常来陪陪荣妃，但侧室终究还是侧室，荣妃心里惦记的还是即将过门的董鄂氏。只是太子大婚一事的礼节尚未定下来，胤祉这个做弟弟的又怎么可能立刻就成婚呢？荣妃虽然不说，心里也是着急的。 　　 　　“外头的大臣们天天吵着，太子大婚的礼仪很快就会定下来的，姐姐不必太过担心。”安和想了想，石文炳也该回京了吧，瓜尔佳氏出嫁她这个阿玛总得露面才是，待会回去的时候该写封信问问颜珠才是了。 　　 　　< 　　 　　从延禧宫回来的路上安和难得没有坐轿子，而是选择领着小和子、小路子、碧玺跟珊瑚到御花园去走走。这些天一直窝在启祥宫内忙碌着宫务，安和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关节都要僵硬掉，再不出来走走身体又该不舒服了。 　　 　　才刚刚踏进御花园，便见桂花树下有一个穿着皇子常服的孩子，正努力踮起脚要去摘桂花，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小和子见到安和微微一皱起眉，便十分有眼色地回道：“主子，那是卫贵人所出的八阿哥。算着时间，应该是书房午休的时候。” 　　 　　“便是午休的时候，怎么也不见小太监伺候？”安和道。 　　 　　“主子大约也不知道吧，宫里的奴才惯会捧高踩低，觉得卫贵人出身不好，皇上现在也冷落了她，连带着对八阿哥也是如此。”小和子回道，“要不是有惠妃娘娘照看一二，那些奴才只怕就要给八阿哥甩脸子看了。奴才给六阿哥跟十阿哥送东西的时候还听说过，不少在八阿哥那儿当差的人都想寻了路子外调呢。” 　　 　　“这样的事儿也不早早来回了我，到时候皇上过问起来便是我的失职了。”安和横了小和子一眼。 　　 　　“奴才该死。”小和子连忙低头认错，“奴才是想着那卫贵人从前便是借着主子上位的，所以也不敢在主子跟前提起她。”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安和道，“过去看看。” 　　 　　八阿哥今年刚好十岁，身量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小一些。小和子赶紧走上去请了个安，他才意识到安和的到来，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行礼道：“胤禩给贵妃母请安了。” 　　 　　他长得跟卫贵人很像，小小年纪便是一股自然天成的温文尔雅范儿，安和看着心里就觉得舒坦，便笑着问道：“八阿哥在这儿做什么呢，身边怎么没个伺候的人在？” 　　 　　“额娘嗓子有些不舒服，说想吃蜜浸桂花，所以我便跑来给额娘摘一些。我身边的小陈子去给我拿膳食了。”胤禩揉搓着自己的衣角。他说的“额娘”不是惠妃，而是卫贵人。惠妃现在忙着料理自己儿子跟儿媳妇的事情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也顾不上照看卫贵人跟胤禩，底下的人自然也是开始肆无忌惮地怠慢，内务府的人送来的东西也远不如从前的好。 　　 　　“八阿哥真是孝顺，只是这桂花树看着不算高，八阿哥这样蹦蹦跳跳的还是很容易伤着自己。”安和浅笑着说道，“你在一边等着就是。小和子小路子，给八阿哥摘些开好的桂花来。” 　　 　　大约一刻钟后，八阿哥身边的小陈子才姗姗来迟，手中提着的食盒里也没装有多少可口的饭菜。见到安和在他赶紧跪下来请安，安和动了动鼻子，分明嗅到小陈子嘴里的鸭条溜海参的味道。 　　 　　“小陈子……”安和默默念了一声，“本宫记得从前克扣三公主份例的奴才里就有一位陈嬷嬷，大概便是你的祖母吧。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找了路子将你送进宫，还是做起了克扣阿哥份例的事儿来。珊瑚，去告诉内务府总管，调丨教不好伺候阿哥的奴才也不必他来调丨教了。这世上多的是能用之人，别以为皇上忙于朝政无暇管理本宫就不过问。” 　　 　　“是。”珊瑚脆生生应道。 　　 　　小陈子连忙求饶，又扒拉着八阿哥的衣袍想要他出声解救。八阿哥看了一眼安和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磕破了头的小陈子，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替小陈子说情。要说他自己没有脾气那都是假的，长得再温文尔雅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是天家的阿哥。忍了这么些年，眼看着生母终日郁郁寡欢，养母已经无暇关照，今日钮祜禄贵妃替他出面，他承她的情，以后长大了再报答这一日的恩情便是了。 　　 　　☆、第六十二章 赐婚旨意下 　　 　　内务府的人总是吃不住教训的,油水多的职位来来去去都是这些人在当差,底下那些奴才们自然是从别的地儿为自己捞福利。卫贵人从前只是个庶妃,又是那样的出身，皇上宠了一段时间后便彻底失宠,连生下来的阿哥也是一落地就被抱走，也不许他们母子俩多见面。那些人会看眼色，知道卫氏没有复宠的时候，自然是打起了她那份月例的主意来。 　　 　　其实不仅仅是底下奴才们的贪婪，还有别的后宫女子暗地里吩咐的作践。卫氏从来没说什么,这些年也一直称病很少出席家宴或者到皇太后那儿请安。不说别人，就是安和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所疏忽。 　　 　　“听说你处置了老八身边的一个太监？”康熙难得抛下王常在跟刘庶妃到安和这儿坐坐，刚喝了一口茶便问道。 　　 　　“说来也是奴婢的过错，竟不知道宫里又出了克扣主子份例的奴才。”安和慢条斯理地回道,“那日去荣妃那儿庆贺了荣宪公主的大喜事，奴婢打算到御花园走走散散心，却没想到见到了八阿哥。八阿哥说卫贵人久咳不愈，想吃小厨房做的蜜浸桂花，便趁着下学的时候亲自来采给卫贵人。可奴婢看着他身边的小太监提着膳食过来，跟奴婢记得的完全不一样，后来问过才知道八阿哥身边那个奴才竟把八阿哥的膳食给吃了。八阿哥身子瘦弱，想必也是这些奴才怠慢的缘故。奴婢既然得了皇太后跟皇上的信任料理后宫诸事，就不能眼看着这些奴才欺压主子，毕竟八阿哥还是皇上的儿子呢。” 　　 　　“都是些记不住教训的人！”康熙再怎么不喜欢卫贵人她都是皇帝的女人，八阿哥更是皇家阿哥，容得了那些人随意作践吗？想到了这几日在他耳边嘴碎说贵妃越俎代庖的刘庶妃，康熙心中又是一阵歪腻，才进宫没多久就在他跟前嚼舌头，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示。“这事儿你办得好，阿哥所那儿有必要再梳理一番了。” 　　 　　“何止是阿哥所，”安和给端来一个果盘，“卫贵人不过是染了咳疾，怎的这么久都不见痊愈？皇上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吗？” 　　 　　宫里头捧高踩低的现象时有发生，康熙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却并未说什么。在他心中，卫贵人的存在是他当年“被女色所迷惑”的最有力的证据，他恨不得这个证据泯灭于后宫之中。安和说的话他不是不懂，只是他并不打算为卫贵人出气就是了。 　　 　　安和看了康熙一眼，这十来年的相处已经让她养成了察言观色的本领，知道卫贵人这事儿最终可能也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能在心里暗自感叹一声。 　　 　　“卫贵人那儿朕会让惠妃多看着，毕竟是她钟粹宫的事宜。”康熙道，“她的事你也不用再过问了。” 　　 　　“是。”安和淡笑着道。爱则欲之生，恶则欲之死，那些付出了整颗心的女人永远只看到了康熙对她们温柔的一面，却看不到康熙冷酷的一面。 　　 　　< 　　 　　将阿哥所一批中饱私囊的奴才们给揪了出来，内务府总管也因此丢了差事，一大批相关的包衣世家贬为罪籍送到浣衣局跟辛者库服苦役，总算给这些人一个深刻的教训。但是大家都明白，只要是有利可图，这些包衣世家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了。不过此时康熙也没空再搭理他们，礼部吵吵闹闹了四个月，终于大致拟出了一份太子大婚的章程。虽然后续还得继续修改，但有些东西也该开始准备了。 　　 　　颜珠的书信很快就传到京城，与此同时一起传回京的还有石文炳感染疟疾的消息。幸好福建有不少西洋的传教士，给石文炳带来了一种能有效治疗疟疾的药物金鸡纳霜，石文炳大胆尝试之后身子果真好转了不少。康熙也不想自己儿子大婚前岳父因病去世，便赶紧将石文炳调回京城继续任职正白旗汉军都统。 　　 　　“这疟疾很是可怕，奴婢记得当年盛京也爆发过这样的疾病，好多人都因此丢了性命。”碧玺如今回想起来也心有余悸，“要不是当年奴婢举家从盛京回到京城，只怕也要在那场疟疾中丧命了。” 　　 　　“这些不吉利的话别到处乱说，现在石文炳大人能平安归京养病就很好了。”琥珀道，“听说太子已经将太医院的人通通拉到毓庆宫叮嘱了一遍，就是为了在石文炳大人回京之后能尽快调理好身子。主子，方才奴婢还打听到一个消息，大福晋又怀上了，如今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不说安和自己，就是在场伺候的其他人也都吃了一惊。大福晋才出了月子不到四个月就又怀上了，大阿哥是真的没把太医的话听进去吗？才成婚不到五年大福晋就生了三个格格，再好的底子不能及时调养过来都要被摧毁掉了。 　　 　　“太医怎么说？”安和蹙起了眉。大福晋生二格格跟三格格的时候都已经有出血的征兆，这一胎能不能保住都是个未知之数。皇上也不是没有赏赐侍妾下来，大阿哥怎么就这么执着非要先诞下嫡子呢？ 　　 　　“太医说月份尚浅，暂时还看不出来。”琥珀给安和换了一个新的手炉，“大约也是有了经验，大福晋现在都忙着在屋子里养胎，半步都不肯踏出阿哥所了。” 　　 　　十一月的京城已经下了一场大雪，安和抚平了因为坐下来而出现的衣服上的褶子，而后才道：“让人好生照顾大福晋吧，该吃什么该用什么让大福晋身边的人尽管去拿。太医院那边也叮嘱好，一定要大福晋跟她腹中的孩子都平平安安。”安和知道这样其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既然大福晋已经怀上了，那么不管是康熙、惠妃还是大阿哥，大概都在期盼着这一胎是个儿子。太医院的人如果不好好为大福晋调理，头上的乌纱帽可能就要保不住了。 　　 　　“听说太医院的太医现在都愁白了头，已经拟了不下十道方子，就等着看将来大福晋会不会用上。”琥珀道，“只是现在大福晋身子亏虚得厉害，就怕撑不到足月生产了。” 　　 　　安和叹了口气淡淡地摇了摇头。 　　 　　< 　　 　　十一月末，康熙又在一次地做出“惊人之举”，将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指婚给四阿哥胤禛，将安亲王岳乐外孙女、和硕额驸额尚之女郭络罗氏赐婚给八阿哥胤禩。费扬古从前曾经带领清军南征北战，只是近几年旧伤复发不得不离开军队领了内大臣的差事，可算起来也是名门大户；岳乐早在二十八年病逝，二十九年因为旧罪追降为安郡王，其外孙女的阿玛又是因为贪污之罪而被问斩，康熙此举一出倒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更多的人还是认为康熙志在提高八阿哥的身份地位，毕竟岳乐虽然因罪削爵削谥，但岳乐一脉到底也是位高权重。 　　 　　“跟安郡王一脉结亲，也算是八阿哥的造化了。”如今袭爵的人是岳乐第十五子玛尔浑，虽说才干不必岳乐，但也是承袭岳乐的差事统领宗人府事务。宜妃捧着一杯热茶说道，“惠妃这些天又该高兴了，听说赐婚之后惠妃对八阿哥又活络了起来，冬衣靴子、文房四宝都尽挑了好的送去阿哥所，好像之前冷待了八阿哥的人不是她那样。” 　　 　　“要是惠妃能挽回过来，就能将安郡王一脉都拉拢到大阿哥身边了。平白无故得了这样一支势力，她怎么会就这样放过这个机会？”安和握着手炉，指腹描绘着外头的花纹，“她待八阿哥也不是不好，只是比起大阿哥，这个养子到底算不上什么人物了。” 　　 　　“那个郭络罗氏据说性子泼辣，一直都是骄纵着长大的。”宜妃凑过来小声问道，“你不是见过那个姑娘吗，感觉怎么样？” 　　 　　“都是四年前的事儿了，哪里还记得那么多？”安和笑着道，“记忆中是个说话爽朗的姑娘，只是年纪太小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就算如今赐了婚，她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姑娘，要成婚还得好些年呢。” 　　 　　“说得也是。”宜妃叹道，“昨儿个才去荣妃那儿摸牌，听着她念叨荣宪公主还有三阿哥的婚事，恍惚才觉得再过几年就该轮到胤祺成婚了，这日子真是转眼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不瞒你说，我如今已经在想着要给胤祺挑个可人的格格了。” 　　 　　此格格不同彼格格，宜妃所说的“格格”是指专门指导阿哥通晓男女之事的宫女，一般将来都会留在阿哥身边当个侍妾，要是有福气能诞下一儿半女得了阿哥欢心的，还能由阿哥做主晋封为庶福晋或者请立为侧福晋，当然，这都得是阿哥们分府后才能做的事情了。 　　 　　“五阿哥才几岁，你就这么着急了？”安和笑着打趣道。 　　 　　“德嫔已经给四阿哥挑了一个宫女宋氏给送去阿哥所了。太子还不到十二岁的时候身边就有了两个格格，我也不算早了。”宜妃道，“别说我，明年六阿哥也该有十二岁了，这事儿你自己也得搁在心上了。” 　　 　　给十二岁的儿子送女人？安和光是自己想了想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十二岁还只能算是个男孩子，这样早泄了精元，对身子能有多少好处呢？安和勾了勾嘴角，打算将这事悄悄往后挪，起码不在她明年的计划中。 　　 　　在定下两个儿子的婚事之后，十二月，康熙又将三公主册立为和硕端静公主，指婚给喀喇沁杜凌郡王噶尔臧，定于明年八月出嫁。如果说纯禧公主跟荣宪公主的指婚多多少少带些康熙作为人父的思考，那么端静公主的婚事则是一桩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是为了拉拢喀喇沁部共同对抗准噶尔部所做出的决定。 　　兆佳贵人脸上虽然一直挂着淡淡的喜色，可她心里也明白，自己的女儿远不如荣宪公主得宠，养成了安静略带木讷的性子，远嫁到喀喇沁后能不能得到额驸欢心也是很难预料的事情了。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将自己积攒多年的私房都拿了出来，要给自己女儿一份丰厚的嫁妆。 　　☆、第六十三章 太子要大婚 　　 　　兆佳贵人领着端静公主来到启祥宫的时候,安和正抱着袁贵人所出的九公主在榻上玩耍。端静公主穿着一身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的旗装,外头罩着一件葱黄色滚蓝边软绸的坎肩,梳好的两把头上簪着几支蝴蝶图案镶蓝宝石花钿簪，看上去倒比之前的打扮要靓丽不少。 　　 　　“快坐吧,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安和笑着道。 　　 　　“贵妃母给我送去那么多东西，我便央着额娘带我过来感谢贵妃母。”端静有些羞涩地笑了笑，“那些宝石跟苏绣缎子都太过珍贵了，贵妃母怎么也不自己留着？” 　　 　　“是你的大喜事，我自然得送一份礼添妆。这跟我给荣宪公主还有大公主送的都一样,不能厚此薄彼的。”安和知道端静公主在宫里跟半个透明人似的，皇太后虽然有些关照，可皇太后身边就养着五公主，有时候难免也是忽略了些。安和自认自己虽然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但端静既然都要出嫁，自然得给她送上一份厚礼。 　　 　　“贵妃娘娘有这份心意就很好了。”兆佳贵人浅笑着道。她虽然嘴上没抱怨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的。荣宪公主的婚事跟她女儿的只相隔了五个月，而且荣宪公主又一向得宠，如今内务府的人都把重心放到了准备荣宪公主的嫁妆上，端静的事情都要往后推移了。别的妃嫔虽然也送了添妆来，但贵重程度跟送给荣宪的压根没法比。 　　 　　“都是些水灵灵的女孩子才适合用的东西，给端静最好了。”安和见到兆佳贵人的脸色大概也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只是端静公主还在也不能随意谈论，便道，“那个额驸我让人打听过了，年纪轻轻就袭了爵位，喜好打猎骑马，看样子是个好武的男儿。咱们端静就是太文静了些，也许跟额驸相处久了指不定能开朗起来。” 　　 　　“贵妃母这是在打趣我了。”端静公主脸上微微一红。说实在的，就算是她是天家公主，可心里还是期盼着自己的夫婿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喀喇沁部的战略地位对大清来说很是重要，这门亲事由不得她选，但也希望自己不会嫁给一个昏庸的男儿。 　　 　　正想着，外头便有人来传，说皇太后派人到公主所接公主过去说话。安和跟兆佳贵人连忙让端静公主去宁寿宫，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后安和才道：“方才端静在我也没多说，那个准额驸虽然年少袭爵，但性子却是乖张桀骜，我就怕端静这样的性格不得额驸欢心。”安和记得历史上这位额驸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还有人猜测他是因为意图谋逆被端静公主发现后误杀了端静公主，以致后来夺爵圈禁。不管是不是真的，端静那孩子着实让人疼惜，安和不愿意见到她有这样的下场。 　　 　　“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那位额驸再怎么不好也不能转圜了。”兆佳贵人脸色一白，“喀喇沁那地方是什么情况我大概也了解，要是额驸真是那样的性子，端静肯定是受不了的。” 　　 　　“你也别太着急，现在关键是要将端静的性格掰回来。”虽然安和也觉得这样的几率微乎其微，“挑几个懂拳脚功夫的嬷嬷给端静做陪嫁，一定要贴心忠心的，另外公主府也有侍卫守着，打点好关系便可。还有好些日子，你也不要太焦急。” 　　 　　兆佳贵人重重点了点头，她对自己女儿的性格也十分了解，眼下只能慢慢掰碎了一点一点给她讲清楚便是了。 　　 　　< 　　 　　端静公主安和是不能越俎代庖替兆佳贵人调丨教，况且她现在也没这个时间帮忙了。康熙对她似乎很是放心，让她帮衬着监督毓庆宫搭建喜棚之事——礼部的人吵了小半年终于拟好了让康熙满意的大婚方案，并定在了三十一年十月为太子举行大婚。连着办三场婚事，不说礼部的人，就是内务府那儿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年后开春三月的时候和硕荣宪公主的仪仗在三阿哥的护送下出京，荣妃看着一台台的嫁妆渐渐除了宫门，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掉落下来。虽说高兴自己女儿觅得了佳婿，但想到此生除非皇上恩典否则自己女儿可能终生再也不能进京，她又觉得此番一去自己恐怕再也见不到女儿了，不觉悲从中来。 　　 　　“主子，方才内务府的人来回禀，说动工的时候怕是惊扰到太子身边的格格李佳氏，如今请了太医一瞧，说是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送亲的人员散去，安和踏入启祥宫，便听见锦绣回禀道。 　　 　　“哪位格格？”安和抿了一口茶后才问道。 　　 　　“轻车都尉舒尔德库之女李佳氏。”锦绣道，“便是宫里人都称作大李佳氏的那位。” 　　 　　“既然如此便叫她好生安胎就是了，到底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马虎不得。”安和随口就说道。大李佳氏跟小李佳氏是为了区分两位同姓的格格所用，两人并无血缘关系。大李佳氏长得美艳动人，比小李佳氏要得宠些，这回有孕倒是凑巧，不过都三个月的身孕了才被诊断出来，安和就不相信其中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那位格格说动工的声音让她头疼难忍，这样也不利于安胎。”锦绣何尝不知道这不过是大李佳氏争宠的手段，可皇上跟太子会为了一个格格而推延大婚的时间吗？明显不可能的。再这样矫揉造作下去，太子只怕要恼了。 　　 　　“我只管料理毓庆宫搭建喜棚跟修缮举办宴席的前殿一事，李佳氏要是觉得自个儿身子不爽，那便让人回了太子，叫太子定夺就好。”她要不去参合这些争夺宠爱的事情，太子宫里的事宜她要是管多了，康熙又要起疑心了。 　　 　　“是。”锦绣笑着称道。 　　 　　接下来的发展安和还是派小和子去打听了，听说太子给了大李佳氏两个选择，要么就是乖乖地呆在毓庆宫后边的惇本殿安胎，要么就挪到清净的佛堂去。大李佳氏哪里还敢仗着有了身孕而恃宠而骄，再也不说什么内务府的人动工时吵得自己头疼的话来了。跟她对门而住的小李佳氏也没少看笑话，太子盼着娶太子妃盼了这么久了，你一个小小的格格算得了什么。说句不好听，宫内外多的是女人想进毓庆宫来呢。 　　 　　< 　　 　　毓庆宫那儿的进度有条不紊，安和也抽空过问了端静公主的“学习进度”，不出她的预料，端静公主低调的性格注定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矫正过来。当年她身边的嬷嬷克扣她份例一事她都默默忍受了，就足以证明她的性格到底有多内敛。兆佳贵人恨不得回到从前再重新教导，可终归还是得接受现实。讲了几十遍，能不能听进去就是端静公主的事情了。 　　 　　给端静公主挑选的陪嫁嬷嬷是兆佳贵人过了娘家的路子送进来的，几代人都在兆佳府里当值，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了兆佳贵人哥哥手上，她们也不敢不听话。 　　 　　八月，和硕端静公主在大阿哥的护送下离开的京城，带着一丝释怀一丝紧张，随着仪仗去到了遥远的蒙古。这八个月自己额娘的辛苦教导端静公主都记在心上，以后的日子她就要一个人去经营了。额驸噶尔臧是什么性子她心中大概也清楚，要不然自己额娘也不会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她不蠢，只是忽然对未来的日子没了期盼而已。 　　 　　出嫁了两位公主后紫禁城里终于迎来了最盛大的喜事：瓜尔佳氏嫁入毓庆宫，就是大李佳氏给太子诞下一个小阿哥也没能掩饰住瓜尔佳氏即将嫁入毓庆宫的风头。安和后来回想起来只记得十月初十这一天整个后宫都处在了热闹沸腾的氛围当中，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意，仿佛是自己的儿子终于娶上媳妇那般。 　　 　　毓庆宫中饮宴的地方已经准备好，安和穿着一身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的氅衣，浅紫色的衬裙下是同色的绸裤，脚踏着一对三寸高的花盆鞋，架子头上簪着一对双喜字鎏金簪子跟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耳珠上坠着鎏金点翠花篮耳坠，是她这几年少有的盛装打扮。 　　 　　太子很是高兴，便是遇到大阿哥“心怀不轨”的劝酒也是一饮而尽，丝毫没有因为大阿哥的黑脸而感到不悦。也许他心里也是在幸灾乐祸的，大福晋几天前又给大阿哥诞下一个小格格，这回产后大出血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太医已经厉声直言要是大福晋不好好调养两年，寿元肯定会折损，大阿哥想要尽快生下嫡长子的愿望算是落空了。 　　 　　“这样的闹腾劲儿只怕要持续好长一段时间了。”安和抿了一口桂花酿，“咱们在这儿就能听到外头的吵闹声，想必阿哥们都放开来喝酒作乐了。” 　　 　　“太子大婚本就是喜事，皇太后原先还想着去新房看看太子妃呢，都让路嬷嬷给劝住了。”宜妃笑道，“你瞅瞅惠妃的脸色，都要挂不住了。” 　　 　　“大福晋身子不好，大阿哥又不愿意屋里头的格格先诞下庶子，惠妃等着抱孙子等得脖子都长了，哪里能高兴得起来。”安和夹了一箸燕窝炒烧鸭丝，“别说这些了，这菜单是内务府跟御膳房商量了好久才拟出来的，我倒觉得比平日御膳房做出来的还要好吃，你方才一时兴起也喝了不少吧，赶紧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太子大婚跟她们这些妃嫔也没什么太大关系，等瓜尔佳氏正式册立为太子妃后也是由皇太后来管教的，她们虽是太子的庶母，但在毓庆宫的任何问题上都不可能说得上话。安和尝了一口鲫鱼豆腐汤，看着一眼惠妃僵直的脸色，在欢庆的人群中倒是格外惹眼。 　　 　　就怕第二天又要传出“惠妃不悦太子大婚”的谣言来了。 　 　　☆、第六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太子便带着瓜尔佳氏到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绣缠枝纹石榴花的旗装,长发挽成两把头，簪着一对赤金景福长绵凤钗,手腕上还戴着一只赤金挂铃铛的手镯，未语先笑的样子让人瞧着就觉得舒服。因着康熙尚未正式册立瓜尔佳氏为太子妃，太子妃的金册宝印还在铸造中，所以瓜尔佳氏算起来也不过有名无实，不过这也不妨碍诸位妃嫔跟她交好的想法。除了惠妃。 　　 　　大福晋还在月子里没出来,所以两妯娌还没有见面的机会，惠妃看着神色红润的瓜尔佳氏，看着跟别人谈笑风生进退有度的瓜尔佳氏，想到从前大福晋在众妃面前也是如此得体,心中很不是滋味。不过好在瓜尔佳氏也不是顺心如意的，毓庆宫那儿还有个刚刚落地不久的小阿哥在呢。思及此，惠妃脸上总有挂上一点笑意。 　　 　　安和觑了一眼就觉得惠妃脸上的微笑总带些不会好意跟幸灾乐祸，幸好她也没说什么惹人不高兴的话。 　　瓜尔佳氏长着一张瓜子脸，一双杏眼清亮有神，五官端正，虽然没有大李佳氏那样明艳动人，但看上去却是更让人觉得大气。安和回想了一下，似乎不管是大福晋还是尚未进门的董鄂氏跟乌拉那拉氏都长着类似的一副容貌，看来康熙对自己儿子正妻容颜的标准是有了一定的规定的。 　　 　　“说起来到时可惜，老大媳妇还在月子里没能跟你见上一面，不然你们肯定能好好说说话的。”皇太后感叹道。 　　 　　有什么好说的？安和心中有些发笑了，大阿哥跟太子已经开始别苗头，明珠跟索额图各自为大阿哥跟太子造势，朝堂上隐隐有些不稳，中立的臣子都在等着看笑话，康熙对大阿哥也是越发不满，要不是科尔坤是真的有实干，他这个大阿哥岳父早就被找了罪名贬官了。 　　 　　“皇太后，太子还得带着太子妃去给皇上请安呢，咱们不如先让他们去乾清宫吧，也不好让皇上久等了。”佟妃连忙笑着岔开了话题。她越发有从前佟贵妃的风范了，谈吐举止比真实的年龄要成熟不少。 　　皇太后看了一下怀表才知道这个时辰康熙也该下了早朝，便赶紧让太子领着瓜尔佳氏先出去，等一下他们两人还得到奉先殿给仁孝皇后上柱香。 　　 　　“太子跟太子妃很是般配，果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皇太后就等着抱曾孙儿吧。”虽然两位主人公已经不在宁寿宫，但关于两人的话题还没停止。宜妃笑着啖了一口茶，“瞧瞧太子妃这气派，果真是名门大户出身，到底是不一样的。” 　　 　　“可不是吗？”荣妃也笑着附和，心里却想着太子妃既已入宫，那么她的胤祉也该娶妻了。想到了品性温和纯良的董鄂氏，荣妃巴不得内务府早早就准备好大婚的礼仪，好叫她早一点能喝上媳妇茶。 　　 　　< 　　 　　“瞧着今儿惠妃的脸色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歹也是在宫中生活多年的老人了，也不知道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看来她最近过得也不怎么好。”安和来到永寿宫看望温妃时淡然说道，“只可惜你身子还没好全，没办法亲眼看看了。太医怎么说，我瞧着你的脸色依旧很不好。” 　　 　　“也就是老样子了，身子还好，只是整个人都是蔫蔫的不想动弹。”温妃抿了一口润喉的蜂蜜水，“你放心，我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可安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温妃看上去虽然有了生存的动力，但给人的感觉还是死气沉沉的样子，整日都呆在永寿宫内也不出门，唯一的活动就是到外头的廊道上坐着发呆，便是她或者宜妃过来劝出去走走也不肯。清逸偷偷告诉安和，温妃时常梦魇，梦里总是哭着喊小阿哥的名字，安和便知道温妃其实还是放不下的。 　　 　　“我瞧着你整个人都瘦了不少，清逸说你又不爱吃东西，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安和轻声道，“今儿我那儿熬了枸杞粳米粥，还炖了人参乌鸡汤，等一下让人给你跟六公主送一些过来吧。别说没胃口，多多少少都吃一点吧。”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最近真的不爱吃东西，所以还是留着你自己享用吧。”温妃笑着拒绝了，“放心，就是为了六公主，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安和无奈，只能吩咐清逸好好照顾温妃，便带着琥珀跟碧玺回到启祥宫去。 　　 　　“主子可算回来了，方才太子妃派人给主子送东西过来了。”翡青笑着迎接道，“太子妃说多谢主子今儿早上给送的那套珍珠砗磲头面，所以让身边的红袖给送来了三匹蜀绣三匹苏绣，还有产自南海的珍珠跟一盒宝石。奴婢清点了一下，都是些上好的佳品，那些宝石给主子打造首饰最合适不过了。” 　　 　　石文炳先后在扬州跟福州任职，不说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便是商场上进献来的东西也不少。安和瞅了一眼那盒宝石，比之前跟着康熙南巡时得到的那一盒的品相还要好，便索性挑了几颗小拇指甲大小的红宝石先送去打造首饰，别的以后再做打算。 　　 　　“今儿也累了一天了，服侍我先去睡下吧。”安和觉得自己怕是这段时间忙过头了身子开始有些吃不消，最近不管怎么睡也总是睡不够的样子，“等一下去请了王太医来给我诊平安脉，这段时间我总觉得有些疲惫，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阵子累着了？” 　　 　　“主子先去睡一会儿，等主子醒了奴婢就让人去传太医来。”锦绣端来安神茶，服侍安和饮尽后才道，“其实主子的气色还算好，看着还丰腴了些。” 　　 　　安和摸了摸自己的脸，最近确实有些胃口大开，一日三顿再加上点心，不胖才怪呢。 　　 　　< 　　 　　王太医来一瞧却诊出安和并不是累着了，而是有喜了。安和有些惊讶，胤俄那孩子都这么大了，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怀孕，冷不丁跟她说她又有喜，一时之间让她有些转不过弯来。锦绣等人却并不这样想，自己主子有孕可是一件大喜事！乐呵呵地吩咐人又是拿来元宝底的鞋又是请王太医开了安胎的方子，锦绣才领着一群人跪在安和跟前道喜。 　　 　　安和抬手抚摸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按着王太医的话，这一胎还是九月的时候怀上的，现在月份尚浅，安和少不得也要静心安胎才是。刚好太子妃也要学着料理后宫事宜，她也顺手就将宫权交了出去。 　　 　　就在安和诊出身孕后不久，王常在也被诊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王常在可谓是近一两年来宫里最得宠的妃嫔，就是当年的德嫔也难及其如今的风头。南边来的小姑娘正是青葱水灵的时候，说话还带着些吴侬细语的口音，听起来只叫人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他略懂几句诗词，在康熙诗兴大发的时候还能跟着说上几句，要不是出身摆在那儿，指不定很快就要再晋一晋位分了。 　　 　　“主子，太医说了主子现在不能伤神，怎么还拿着账本在看呢？”翡青端着安胎药走了过来，“主子才刚刚把宫务交了出去，底下的人怎么也不识趣点，又拿事儿来叨扰主子的安宁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不过随手一翻而已。”安和笑着道，“听说毓庆宫的小阿哥病了，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李佳格格闹出来的。”翡青撇了撇嘴，“自从太子妃入宫之后便与太子鹣鲽情深，太子因此冷落了两个格格。小李佳氏倒也罢了，从前也不算得宠；那位大李佳氏却是不甘心自己从受宠的地位骤然跌落，竟然打着要小阿哥给太子妃请安的主意将小阿哥抱了出去。深秋时节夜里冷，小阿哥因此而着了风寒，大李佳氏也吃了瓜落，被太子禁足了。” 　　 　　“那些乳母难道就没阻止吗？”婴儿身子娇弱，大李佳氏这一胎养得也不怎么好，都是自己折腾闹出来的。安和将安胎药喝完，拿过一颗酸梅送进嘴里，“太子妃是怎么做的？” 　　 　　“太子妃说最重要的还是先照顾好小阿哥，所以并未对李佳格格的作为发表任何意见。”翡青说道，“听着太子的意思，似乎是想把小阿哥抱到太子妃那儿由太子妃抚养。” 　　 　　小阿哥还小，要是养在自己身边也没什么，关键就在于瓜尔佳氏能不能心无芥蒂地抚养一个庶出的儿子了。安和微微垂下眼眸，道：“继续看着就是了。对了，皇上点了胤祤跟胤俄随驾木兰秋狝，之前吩咐琥珀她们做的鹿皮靴子也该派上用场了，等一下叫小路子给他们两个送去。” 　　 　　康熙怕是在京城里闲得很，现在又组织八旗子弟跟蒙古个亲王郡王到木兰围场打猎。安和跟王常在有孕自然不能跟随，原本还有些得宠的刘庶妃也不知什么原因被冷落了，这回跟着出巡的便只有佟妃、敏嫔跟博尔济吉特庶妃了。 　　 　　“是。”翡青脆生生地应道。 　　 　　两个孩子越发得康熙看重了，不管这一胎是个阿哥还是公主，保不准会有人再次盯着启祥宫不放。安和看着手指上的那枚赤金镶羊脂玉葫芦的戒指，无论如何，她都得好好保全自己跟两个孩子。 　　☆、第六十五章 陈氏入宫来 　　 　　温妃自己身子不好,也不能好好照顾怀有身孕的王常在,安和自己正在安胎也没法去管,惠妃便请缨代为照料，对王常在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王常在心里可能不明白,可其他妃嫔却是聪明着，猜到了惠妃可能在打王常在这一胎的主意。八阿哥得了康熙赐婚后便越发有自己的想法，加之惠妃前阵子也冷落了他跟卫贵人，两人间是渐行渐远。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现在年长些的阿哥惠妃是没办法拉拢了,就想拉拢小阿哥们为大阿哥添些势力。 　　 　　“天儿渐渐凉了，主子还得注意保暖才是。”锦绣拿来一张被子盖在安和腿上，“奴婢让珊瑚给主子准备手炉去了。” 　　 　　“皇上的銮驾也该回来了吧？”去木兰围场已经二十多天了，这几天天阴沉沉的,听说不久就可能要下雪了。安和倒不是很担心康熙的健康，倒是两个儿子闹起来可是尽情撒泼的主儿，能管住他们的太子又因为监国跟婚假而没有随行，要是玩闹过头冷着冻着弄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主子是在担心六阿哥跟十阿哥吗？”锦绣给端来温热的白开水，“有皇上看着，主子不必太过忧心。太医说了这段时间主子得放宽心情，否则对安胎也是没好处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胤祤跟胤俄在我跟前是很乖很听话，可在外头倒不一定了，尤其是这回大阿哥也跟着皇上一起去木兰秋狝。”安和啖了一口温水，“便是他们两个不跟我说我也知道，胤俄可是没少仗着自己‘年幼’顶撞大阿哥了。” 　　 　　“十阿哥也是年少气盛罢了。”锦绣笑着道，“大阿哥对底下那些小阿哥们素来都是那样的脾气，十阿哥又是主子娇惯着长大的，六阿哥也时常让着他，所以脾性也大些。大阿哥端着那样桀骜的架子，怎么会叫十阿哥喜欢呢？” 　　 　　“大阿哥自从二十九年征战准噶尔叛乱一战中违抗军令之后皇上对他便冷淡了下来，听说连兵部的差事也停了七七八八，这两年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差了。”安和拨着尾指的护甲，“眼下除了八阿哥，有哪个阿哥是跟他亲近的？如今八阿哥已经得了赐婚，女方还是这样家世显赫的人家，不是我说，就是以后八阿哥入朝当差，也未必会跟大阿哥一条心了。” 　　 　　“主子理他们这些事儿做什么，左右也牵扯不到咱们头上来。”锦绣从未觉得太子的地位会保不住，就冲太子是皇上亲自教养了十几年长大的，这份父子之情就比寻常阿哥要深厚得多。“对了，卫贵人给主子送来了东西，说是感谢主子前段日子为八阿哥出头的事情，以及来给主子道喜的。” 　　 　　“收下就好。”安和打了个哈欠，“卫贵人的身子痊愈了？” 　　 　　“主子又不是不知道，卫贵人哪里是真的病了。”锦绣浅笑道，“自从惠妃娘娘替卫贵人换了一批新的奴才后，卫贵人的身子就好全了。” 　　 　　“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安和摇了摇头，“我乏了，伺候我去小睡一会儿吧。” 　　 　　“是。”锦绣连忙扶着安和起来，让碧玺过来搭把手给安和换了寝衣，放了几个汤婆子后便服侍安和午休去了。 　　 　　< 　　 　　十一月中，康熙的御驾终于从木兰围场回到了京城，暂时停在行宫那儿休整一晚。除了原本带出去的那些王公大臣跟大内侍卫，康熙身边还多了一名大约十六、七岁的姑娘，看着像是康熙新纳的女人。 　　 　　安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津津有味地读着游记，冷不丁听到翡青的话也有些愣神，盯着这一页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那位姑娘是谁？” 　　 　　“听说是木兰围场行宫的一名宫女，是在皇上跟前奉茶的。其父是二等侍卫陈希敏，主要负责皇上在木兰围场的安全。”翡青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虽说佟妃娘娘、敏嫔娘娘跟博尔济吉特庶妃都跟着伴驾出宫，可皇上对她们似乎很是冷淡。奴婢偷偷打听过，皇上在接见了博尔济吉特庶妃的阿玛之后便生了大气，当晚就宠幸了陈氏。” 　　 　　“知道了，皇上暂时没有吩咐说将陈氏放在哪个宫殿，咱们且看看吧。”安和将手中的书放到一边，“替我准备明日迎接皇上时要穿的衣物吧。” 　　 　　“主子这一胎还未满三个月呢。”翡青有些不大赞同。 　　 　　“不碍事，王太医也没说让我卧床休息。”安和浅笑道，“前阵子不是说毓庆宫的小阿哥病了吗？这些天我也没过问，他好了吗？” 　　 　　“已经好全了，太子妃照料得很细致。”翡青回道，“连皇太后都亲口夸赞太子妃认真细致，那位大李佳氏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太子已经下定决定要把小阿哥抱到太子妃身边由太子妃亲自抚养，如今乳母、嬷嬷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从前太子妃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我便觉得她教养很好，如今看来瓜尔佳家的家教着实不错。”安和点头说道。大李佳氏出身也不差，她生的孩子更是太子的第一个儿子。瓜尔佳氏人前人后都没表现出讨厌或者憎恨的情绪，就冲这一点她就能在太子跟前博得了好名声。再者这小阿哥要是由太子妃抚养长大，以后到底更亲近谁也是个未知之数呢。 　　 　　大李佳氏争宠的手段着实差了些，如今落了个禁足的地步，连原本还能养在身边的儿子都要被抱走，真是得不偿失了。之前她就被查出是故意隐瞒身孕到胎像稳固的时候，又闹出仗着有孕矫情争宠的事儿来，这回连儿子都利用上了，只怕就算解除了禁足，太子对她的兴致也都淡了。 　　 　　< 　　 　　陈氏果然真的很美，白嫩的瓜子脸上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子下是粉色的双唇，怯生生的小模样很能勾起男人们的保护欲。她看着不过十六、七岁，可身量却是发育得很好，穿着一袭绣折枝花卉果绿色缎子的旗装，腰肢处怕是做出了改动，更显得腰肢纤细。包衣旗出身的女孩子规矩都特别好，便是宫里最严格的嬷嬷估计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也许是伴驾途中佟妃最得康熙欢心，所以康熙便将陈氏安排去了承乾宫居住，比照着常在的位分，又亲自点了几个贴心的嬷嬷到陈氏身边，便是当年随着康熙回宫的王常在也没得过这样的恩典。一时间，宫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这个陈氏身上，尤其是才入宫不久的刘庶妃，看向陈氏的目光像是淬了毒那般。 　　 　　“有了陈庶妃，皇上就把咱们都姐妹都抛在脑后了。”宜妃叹了一口气，“不过那陈氏果真长得好看，便是连我见了都心动不已。” 　　 　　“你要是喜欢，多去承乾宫走动走动不就得了吗？”安和笑着打趣道。 　　 　　“你还有心情说笑？”宜妃斜睨了她一眼，“自打皇上回宫，可有来你这儿坐过？便是从前这么得宠的王常在，皇上也只是赏了些皮毛罢了。” 　　 　　“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工夫过来。”安和抿了一口茶，“再者咱们都是宫里积年的老人了，皇上只怕也看腻了咱们这些老脸。现在有了个新宠，皇上自然更宠爱些，从前也不是没试过。” 　　 　　“新人一拨一拨进宫，越发显得咱们老了。”宜妃摸着脸蛋，“也罢，等下一次大选给胤祺挑个出身好的媳妇，我就乖乖地等着抱孙子就是了。你没瞧见荣妃，知道三阿哥的婚事就定在明年之后甭提都高兴了，天天都念叨着。还有四阿哥的婚事，听说都在准备着了。” 　　 　　“那不就得了，宫里又该办喜事了。”安和笑着道，“听说还得给十一阿哥他们种痘？” 　　 　　“是啊，你在这儿养胎倒也舒心，咱们现在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宜妃道，“胤禌的身子向来虚弱，我就怕这一回会出什么事儿。” 　　 　　“让太医好好给十一阿哥调理身子就是了。”十一阿哥胤禌是宜妃最小的儿子，从小身体就不好，宜妃现在也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个小儿子身上。安和道，“太医院里不少太医都精通调理之道，尽管传召来就是了。” 　　 　　“只能这样了。”宜妃似乎又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一圈才凑到安和跟前说道，“说起来你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宠幸了陈氏吗？” 　　 　　恍惚记得翡青提起过是跟博尔济吉特庶妃的阿玛有关，安和小声回道：“只听说是接见了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后发生的事。” 　　 　　“是啊。”宜妃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不是接见，而是那位亲王借着醉酒质问皇上为什么不册封博尔济吉特庶妃，把皇上气得差点将手中的水杯都扔了。后宫册封一事莫说宗室皇亲，就是咱们这些主位上的妃嫔都不得过问。亲王仗着自己是皇上的表舅便这样无礼，皇上虽然并未反驳，但却是纳了新人入宫。” 　　 　　“那他也忒大胆了，怪不得这几天见博尔济吉特庶妃的脸色这样不好看。”安和有些恍然大悟，“估计要不是皇上还得拉拢蒙古诸部对抗准噶尔部的叛乱，只怕当场就要发难了。” 　　 　　“唉，皇上看着是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主儿，可身不由己的时候也多着呢。”宜妃微微摇了摇头，“我出来也很久了，今儿胤祺跟胤禟还说要来陪我用膳，我得先回去了。” 　　 　　“慢走。”安和笑着点点头，“锦绣，送一送宜妃姐姐。” 　　 　　靠坐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安和摘下了手上的护甲。记得当初册封的单子上没有博尔济吉特庶妃的名字时她脸色可是难看了很久，便是对着已是嫔位的敏嫔也是不屑一顾，今儿闹出这样的事，可以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吗？亏得博尔济吉特庶妃在皇太后身边这么多年，也该学学皇太后中庸的脾性才是了。 　　☆、第六十六章 幕后是何人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便是在京城生活了三年,从南边来的王常在还是很不能适应这样的天气,刚踏入腊月没多久就病倒了。有孕之人很多药物都不能随便服用，因此王常在的病情好得也格外慢,拖拖拉拉了大半个月才好转，能出来走动的时候已经到年下了。因着王常在生病一事，锦绣等人对保暖也特别上心，就是不出门也要安和穿着厚厚的棉衣，只要在榻上坐着就必须盖好被子,袖笼、手炉、汤婆子等更是必不可少。 　　 　　“宫中的炭都得按时按量发放，这个冬天比从前的都要寒冷，你们几个也要注意保暖才是。”安和脸色有些苍白，刚刚孕吐完的身体还有些犯恶心。一旁的翡青赶紧端来蜂蜜水,甜丝丝的味儿刚好压住嘴里的酸味。 　　 　　“这些事儿主子就不必操心了，宜妃娘娘她们都是有经验的，肯定会办好的。”锦绣有些担忧地道，“奴婢们的冬衣都已经发放下来了。倒是主子该忧心自己才对。这段日子主子时常食欲不振，吃什么吐什么，不如请太医过来看看吧？” 　　 　　“请太医来又有什么用？这是正常的反应，他们来了也不过是开苦兮兮的药方而已。”安和道，“去小厨房拿那罐腌渍梅子过来，每天给我送一小碟就行了。另外，我最近倒是喜欢是酸味的东西，吩咐御膳房给我送膳时多送上来一碟酸萝卜或者酸黄瓜。” 　　 　　“人家都说酸儿辣女，主子这一胎肯定又是一个阿哥！”翡青笑着道。 　　 　　安和浅笑着却没有接话。要是这一胎还是个儿子那可就扎眼了，虽说宫里不是没有生育过三位阿哥的妃嫔，荣妃、宜妃说起来都是前辈。荣妃三子只有三阿哥一个平安长大，宜妃虽然圣宠优渥但出身比不上她，且家族势力远在盛京。而她呢？前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女儿、康熙的贵妃、膝下还有两个阿哥，这三样加起来足够叫人侧目了吧。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减弱自己的风头，所以康熙才不在这段时间踏足启祥宫，故意营造出一种她已经隐隐失宠的态势。 　　 　　“主子说自己喜欢是酸的东西，刚好今儿小厨房启开了一瓶腌制好的酸黄瓜，等一下午膳的时候就叫他们送些过来给主子尝尝吧。”锦绣比翡青伺候安和的时间还要长，大约也明白自己主子心里想的什么，便连忙扯开了话题，“六阿哥身边的顾四来说了，等下学后六阿哥便会带着十阿哥来给主子请安，顺道陪主子一起用晚点。” 　　 　　“那就吩咐厨房给多做些好吃的，他们这两个月就没停止过忙碌，又是打猎又是读书的。”安和靠着身后的大迎枕，“太医说我这一胎也算安稳了，明儿起便恢复去给皇太后请安的规矩吧。” 　　 　　“是。”锦绣应道，转身便开始吩咐珊瑚她们挑好明天出门时安和要穿戴上的衣衫首饰。 　　 　　< 　　 　　胤祤跟胤俄都长高了不少，大概是因为十月的日头不像前几个月那样毒辣，所以出门大半个月也没怎么晒黑。胤祤已经能独自猎得了鹿，这回给安和送来了一整张的鹿皮还有几张狍子跟狐狸的皮毛。胤俄虽然差了些，但手上攒着的獐子跟兔子皮也不少，都一股脑地让人往启祥宫搬来。 　　 　　“额娘这儿也不缺这些，你们自己多留着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裳基本一季就要换一整套，这些攒着给你们做衣裳也好。”安和对胤祤送来的没有一丝杂毛的纯色狐狸皮很是喜欢，可是心里更多的却是想着要把这些皮子都给两个儿子多做几身衣裳才是。 　　 　　“我跟胤俄那儿还留着呢，这些都是给额娘的。”胤祤笑着道。自打木兰秋狝回来后汗阿玛就没来启祥宫见过自己额娘，连送来的赏赐都比不上之前的了。虽然明白自己汗阿玛在想什么，但胤祤心中还是有怨的。自己额娘在后宫中这么些年一直循规蹈矩，不曾对别的妃嫔进行打压，可汗阿玛回报的是什么？就因为额娘高贵的出身吗？ 　　 　　“是啊，反正我那儿还多着呢。”胤俄也过来撒泼打滚，“额娘现在怀了身孕就该注意保暖，这些拿来做成坎肩做成袖笼都可以的。听说王常在染了风寒一直不好，儿子心里也担心呢。别人说有孕之人体质会差一些，额娘就收下来吧，就当是安安儿子的心。” 　　 　　“才一阵子不见，你这张嘴都是越发会说话了，是不是跟九阿哥学多了？”安和调笑道。 　　 　　“九哥现在可是忙着跟自己疼爱的杜鹃卿卿我我，哪里有空管我？”杜鹃是九阿哥身边的大宫女，长得好看，听说是九阿哥专门调到身边的。胤俄皱了皱鼻子，“儿子是在关心额娘。” 　　 　　“好了，额娘收下就是了。”安和浅笑着道。 　　 　　见自己额娘似乎并未因为汗阿玛的冷落而失魂落魄，胤祤跟胤俄彼此交换了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胤祤才道：“说起来儿子最近听了一耳朵的话，说博尔济吉特庶妃因为不满陈庶妃得宠，所以故意刁难陈庶妃，结果遭到汗阿玛训斥了。”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安和喝了一口温开水，“博尔济吉特庶妃的脾性本来就是这样，当年王常在入宫时也没少被她冷眼讥讽。你们汗阿玛不喜欢拈酸吃醋的妃嫔，也不喜欢后宫的女人彼此争斗，博尔济吉特庶妃这回算是自个儿倒霉了。只是你们在阿哥所，怎么也听到这样的话，宫里很多人在议论吗？” 　　她现在没有管着宫务，最近因为安胎也很少过问后宫诸事，难不成现在风言风语都传开了？ 　　 　　“是阿哥所几个宫女在嚼舌根，我略微听了一点，便让人去问问而已。”胤祤抿了一口茶，“这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人多嘴杂。” 　　 　　“这事儿到底涉及你们汗阿玛后宫，所以还是不要多过问的好。”安和笑着摸了摸胤祤的后脑勺，“今晚让人做了燕窝冬笋烩糟鸭子热锅跟野菌野鸽汤，还有红烧豆腐和叉烧鹿脯，多吃点，瞧着你们又瘦了。” 　　 　　“儿子是长高了才显得瘦。”胤俄得意洋洋地道，“我现在跟九哥一样高了。” 　　 　　胤祤撇了撇嘴表示“鄙夷”，端起茶杯猛地将茶水喝完。他没有坦诚告诉自己额娘博尔济吉特庶妃的事情是他有意去打听的。他已经长大了，可以很好地护着自己额娘，后宫的一举一动他都盯着，要是有人敢对付他额娘，那就等着承受他的怒火吧！ 　　 　　< 　　 　　第二日安和一早就醒过来，穿着一件绣淡色迎春花胭脂紫的氅衣，外头罩着镶狐狸皮的秋香色如意纹坎肩，架子头上簪着几支金镶红宝石蝴蝶花簪，不施粉黛的脸上泛着自然的红润。锦绣又拿来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斗篷给批好，送来一个烧得暖暖的手炉塞到袖笼里才放心地送安和上了轿子。 　　 　　宁寿宫里还没有很多人，最早来的那一位便是太子妃了。瓜尔佳氏最近可谓春风得意，太子疼爱她，毓庆宫里的格格们也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加之瓜尔佳氏举止有度性子温和，很快就在宫中赢得了良好的口碑，就是一直不爽的惠妃也不得不承认瓜尔佳氏确实比自己儿媳妇还要更胜一筹。 　　 　　“哎呦，你来了，快坐下！”皇太后原本还拉着太子妃说话的，一看到安和进来便已经把太子妃忘在脑后，连声说道，“这么冷的天气外头有下着雪，你何必巴巴地跑过来，万一摔着了就不好了。” 　　“太医说奴婢这一胎养得很好，奴婢也惦记着皇太后，所以今儿就来给皇太后请安了，皇太后难道也不想念奴婢吗？”安和笑着道。 　　 　　“自然是想念的，你没在这段日子，那些女人天天拿些嘴碎的事情在我跟前翻来覆去地说着，说得我头都疼了。”皇太后老小孩似的挥了挥手，“还是你管理着后宫的时候最舒心，那些人哪里敢随便嚼舌头的？现在不行咯，惠妃忙着照顾王常在，宜妃忙着照顾身子不适的胤禌，温妃也就这样了，佟妃跟荣妃就是有三头六臂都管不了那么多。” 　　 　　“年下忙得很，等佟妃跟荣妃忙过来就会整治好的了。”安和觑了一眼在一边安静的瓜尔佳氏，“皇太后顾着跟奴婢说话，倒是把太子妃给忘了。” 　　 　　“我听着老祖宗跟贵妃母说话便可以了。”太子妃浅笑道。她对这位贵妃也很是好奇，多年前见过一面留下的印象已经很模糊，听说汗阿玛最近有些冷待了钮祜禄贵妃，可她却似乎并不在乎，这样的心态放眼宫中只怕也没几个妃嫔有吧。 　　 　　话音刚落，便见一众妃嫔走了进来。见到安和在大家都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收敛好脸上的表情，各自请安后便都坐了下来。虽说是来给皇太后请安，可皇太后也不能顾及到在场所有的妃嫔，多数时间她都是跟自己喜欢的妃嫔们聊天。 　　 　　安和注意到博尔济吉特庶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皇太后也没像从前那样关照博尔济吉特氏，看来博尔济吉特氏最近的做派便是把皇太后都惹火了。想到阿灵阿府中那个脾气爽朗却不娇蛮的蒙古福晋，安和就想不明白，既然入了宫就得守宫里的规矩，博尔济吉特氏怎么就想不明白呢？隐忍了这么久却选择在这个时候爆发，她又能得到什么？ 　　 　　陈庶妃乖巧地站在佟妃身后当个漂亮的布景板儿，似乎没有注意到博尔济吉特庶妃抛过来的眼刀子。她自个儿也是想清楚了，只要她乖巧听话，皇上一时半刻也不会厌弃了她，要是她跟博尔济吉特庶妃争执起来，那不管谁对谁错，失去的都只是皇上的欢心。皇上宠幸了她她无法违抗，如今只能好好保全自己了。 　　 　　“翡青，去打听一下，最近博尔济吉特氏到底跟谁走得近些。”散了之后安和刚刚坐上轿子便吩咐道，“我瞧着她那样子倒像是被人唆使了那般，就怕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坐收渔人之利了。” 　　 　　“是，奴婢会办好的。”翡青应道。 　　☆、第六十七章 整顿后宫风 　　 　　“刘庶妃？”安和诧异得挑起了眉,“你说博尔济吉特庶妃最近跟刘庶妃走得比较近？” 　　 　　“正是,听说两人在前不久才交好的。”翡青颔首回道,“刘庶妃入宫后也得宠过，后来在皇上跟前嚼舌头说主子越俎代庖惩罚了内务府总管所以被皇上冷落了。眼见宫里突然来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她自己不甘心自己就此失宠,又不愿意再做出头椽子，便怂恿博尔济吉特庶妃出面来闹。” 　　 　　“怪不得一向喜欢出风头的刘氏最近这么安静了，原来是学会了在背后操控，博尔济吉特庶妃就这样被人当枪使了。”安和很早前就知道刘氏曾经在康熙跟前说她的坏话，只是对自己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的影响,所以她一直不予追究。可现在刘氏非但没有正面吸取教训，反倒是学会了这些旁门左道的争宠法子，真以为三十年大选就她一个新人入宫，这后宫便是她的天下么？ 　　 　　“奴婢倒觉得博尔济吉特庶妃若非性子急躁,估计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叫人煽动了。”翡青轻轻说道，“当年王常在一枝独秀，博尔济吉特庶妃何尝不是看不过去，冷言嘲讽了好长一段时间。刘庶妃怕就是看到了博尔济吉特庶妃这样的脾气才下定决心要唆使的，主子瞧着眼下不就是这样吗？” 　　 　　“就冲博尔济吉特庶妃是皇上的表妹这一层身份，其父又是科尔沁亲王，皇上就是再不满也不会将她打入冷宫，刘氏怕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地煽动。她是不蠢，可宫里其他女人也不是好糊弄的，早晚有一天她要吃到苦头，到时候就不仅仅是失宠，更有可能连命儿都没了。” 　　 　　“主子理会这些做什么，刘庶妃要真是有那一天也是咎由自取。皇上向来不喜欢后宫的妃嫔兴风作浪，刘庶妃入宫时间不长所以不是很清楚，吃过教训后也记不住，不值得可怜的。”翡青对于刘氏在皇上抹黑自己主子的事情还有些气愤，“主子心肠好，那样喜欢告黑状的人就该吃些沉痛的教训才知道什么是规矩。” 　　 　　“你这样气愤填膺做什么，就算她在皇上跟前告状，只要我没做错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安和笑着道，“不过博尔济吉特庶妃是宫里唯一的蒙妃，到底不能让她闹得太过，皇上一时半会能容忍得住，未必一辈子都忍得下来，宫里要没了一个妃嫔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呀。”当年的端嫔董氏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了吗？ 　　 　　“那主子的意思是要出面跟博尔济吉特庶妃说清楚？” 　　 　　“我跟她素来没什么来往，倒也不好直接出面。”安和招招手让翡青凑过来，在翡青耳边说了几句，“按着我的吩咐去做吧，成不成就看她自个儿悟性如何了。” 　　 　　“是。”翡青浅笑了应道，叫来珊瑚跟碧玺在安和跟前伺候着，自己便带着安和的吩咐去找庄海商议一下。 　　 　　< 　　 　　安和吩咐下来要办的事情很简单，不过是找了几个“喜欢”在背后说闲话的宫女在博尔济吉特庶妃经常走动的地方“说悄悄话”而已。正如胤祤曾经说过的，宫里人多嘴杂，便是博尔济吉特庶妃头一回听了以后不相信，可是听久了心里总会存个疙瘩的。 　　 　　吩咐翡青跟庄海办好之后安和就没再过问，在她看来不管后面博尔济吉特氏是继续心甘情愿被刘氏利用还是两人从此闹翻对她而言都已经无所谓了，她算是帮了博尔济吉特氏一把，以后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好生养胎，今年除夕的家宴不用安和搭把手，她也乐得在启祥宫吃好喝好。 　　 　　“怎么感觉才一阵子不见，你就胖了那么多？”十一阿哥的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宜妃终于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原处，捏着帕子笑着跟安和说道，“不过瞧着也好看，精神足，也不像那些说的那样顾影自怜。” 　　 　　“谁说的这么不靠谱的话。”顾影自怜？他可没有这样的闲工夫。安和慢慢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个鎏银掐丝珐琅的手炉。 　　 　　“谁知道，大概是觉得皇上这一个多月都没踏入启祥宫，那些人便觉得你失宠了吧。”宜妃勾起了嘴角，“你把手中的宫权放了出去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身边的人忙着伺候你跟肚子里的孩子估计也没去打听，这话还是前几天突然流传开来的。我就觉得奇怪，宫里的某些人大概是过腻了平静的日子，非得在这儿撩事斗非说些没有根据的话。皇太后也发话了，等新年一过就要惩治，我也等着看好戏了。” 　　 　　“你跟那些女人计较什么，嘴巴长在她们身上，爱说就由她们说去，反正到最后吃亏的又不是我。”安和有了身孕，所以席面上的吃食都是另外准备的，酒水一类的东西都没有送上来。锦绣给她倒了杯木樨蜜露，她抿了一口后才继续道，“这木樨蜜露倒也可口，你也尝尝吧。” 　　 　　“你的脾气倒是好，换做我早就生气了。”宜妃也让人斟了一杯来，跟安和碰了碰杯才笑着说。 　　 　　“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觉得那些嚼舌根的女人能有多得宠？”得宠的女人满门心思都放在股重上了，哪有这样的空闲跟别人讨论贵妃是否失宠的问题。既然是一群年久失宠心里有些不平衡的女人讲的话，又有什么可以价值？安和听了以后都觉得好笑，又觉得后宫那群终日无所事事只能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的人才更可怜。 　　 　　“说得也有理。”宜妃美目一扫，便将惠妃领着大福晋跟三个格格走了进来，撞了撞安和的胳膊然后道，“瞧瞧大福晋的脸色，怎么看起来还这么不好？” 　　 　　大福晋腊月初才出了月子，整个人虽然显得丰腴了些，可脸色却是很不健康。她脸上大概是涂了很多脂粉，可除了脸以外其他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是蜡黄蜡黄的，穿在身上的衣裳也显得空荡荡不贴皮肉，手腕细得仿佛一掰就会断掉。三个格格却是脸色红润，都穿着一水儿红色绣梅花的氅衣，天真可爱的模样倒是让人稀罕。 　　 　　安和浅笑着看了好一阵子才道：“太医说还得好生养着，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几个小格格倒是可爱。” 　　 　　“我看你也是盼着有个贴心的女儿吧。”宜妃笑道，“荣妃可是跟我说了，你看着别人家的公主眼热得很呢。” 　　 　　“谁不希望能有个长得跟自己相像的女儿，这一胎要是个公主就最好了。”安和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宜妃知道安和是担心要再是一个阿哥就真的叫人侧目。所以说出身高的妃嫔又能怎么样，要在宫中安稳地过生活从来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拍了拍安和的手，宜妃只能给予一个安慰的笑容了。 　　 　　< 　　 　　正如宜妃所说的那样，刚刚过了年后宫便重探口气。博尔济吉特庶妃虽然是跟刘庶妃有些罅隙，但她本身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针对陈庶妃的事情还是一件没少。皇太后最终没忍住，直接罚了她抄写宫规一百遍，禁足三个月，连绿头牌都直接挂起，什么时候改好了什么时候再放回去。 　　 　　皇太后素来温和，虽然不是对每个妃嫔都一视同仁，可也甚少有发脾气的时候，这样一来其他人也不敢再闹什么，都规规矩矩地收敛起来了。可事情哪有那么轻易就放下的道理，佟妃跟惠妃、宜妃还有荣妃也接连出手，在宫中随意散播的谣言的奴才们全都遭到了处罚，或是杖责或是罚俸或是打发去慎刑司；刘庶妃也没逃脱得了，议论钮祜禄贵妃失宠的事情就是从她那儿先传出去的，自然也是罚俸禁足挂起绿头牌的处罚。 　　 　　德嫔恨死了刘庶妃了。这个刘氏就住在永和宫，在德嫔的管辖之下。钮祜禄贵妃是宫里唯一的贵妃，身边有两个阿哥，肚子里还有一个未知性别的皇嗣。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以后贵妃的地位只会更稳固。刘氏敢这样随意议论贵妃，传出去她自己有罪，但要深入追究起来德嫔未尝没有监管不力的罪行。德嫔自问自己一向循规蹈矩，怎的到了现在就可能因为刘氏这个不知轻重的人而得罪贵妃呢？ 　　 　　“姐姐先不着急，也许贵妃娘娘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成嫔安抚道，“贵妃娘娘又不是不知道姐姐有十四阿哥要照顾，还要忙着准备四阿哥大婚的事情，一时不察也是有的。姐姐先不要惊慌，否则怕是有些人要说姐姐心虚了。” 　　 　　“我瞧着那个刘氏就觉得不是个好的，才入宫一年多就闹出这么多事情来！”德嫔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我这样的出身在宫中本就不易，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贵妃娘娘是好脾气，但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呀！我就是怕贵妃娘娘迁怒于我，我是不打紧，可胤禛大婚后就要入朝，钮祜禄家在朝堂的势力你也不是不知道呀。” 　　 　　“要不，姐姐派人委婉地跟贵妃娘娘说说？”成嫔轻声提议道。 　　 　　“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候……”刘氏一出事德嫔就来撇清关系，怎么看都像是做贼心虚的表现吧。德嫔也只能自己干着急了。 　　 　　就在两人都无可奈何的时候，锦绣却奉了安和之命来给德嫔送来给四阿哥大婚的贺礼。安和知道一向谨小慎微的德嫔是肯定不会参合到这些事情来，只是她最近不宜出门，也不想跟德嫔交恶，索性派了锦绣来拐了几个弯安抚安抚德嫔，让她别为刘氏的事情着急上火。 　　 　　有了锦绣的传话，德嫔心里才好受了不少。 　　 　　“到底是贵妃娘娘，这样的气度多少人能比得上。”成嫔笑着道，“现在姐姐可安心了？” 　　 　　“贵妃娘娘自然是好的。”德嫔眼睛一眯，“那个刘氏不安分，就让她一直关着吧。杉儿，将宫规跟佛经都给刘庶妃送去，让她每日抄写一遍好好静静心。” 　　 　　“是。” 　　 　　“不是我说，虽然看着皇上冷落了贵妃娘娘，可贵妃娘娘肚子里还是皇上的孩子，这事儿只怕还没完呢。”德嫔摘下尾指上的护甲，“妹妹，咱们这段日子还是好好闭宫过自己的小生活吧，别参合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就按姐姐说的办吧。”单单是一个刘氏怎么可能让贵妃失宠的消息传得这么快，这里头有多少人参合着还很难说呢。成嫔如今早就不稀罕皇帝的宠爱，只想着七阿哥能够平平安安。别看六阿哥很温文尔雅的模样，成嫔以一个女人的直觉肯定，六阿哥也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那些以为自己做得十分隐秘的小人，就等着被一个一个咬出来吧。 　 　　☆、第六十八章 风波持续中 　　 　　“贵妃最近怎么样了？”将最后一份奏折朱批完毕,康熙揉了揉眉角后才向一边的李德全问道。 　　 　　“王太医说贵妃娘娘一切安好,脉象也十分稳妥。”李德全连忙躬身回道。他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依然看不懂皇上的心思,要说皇上这几个月都不曾踏足启祥宫，看上去像是把钮祜禄贵妃忘在脑后,可还是隔三岔五地传召王太医来过问贵妃身子是否安好，该赏赐的东西也没落下，他也搞不懂究竟自己主子在想什么了。 　　 　　“最近后宫不大安稳，别让那些事情打扰到贵妃的清净。”康熙抿了一口茶，微微皱起了眉。乾清宫茶房的奴才最近办事越发不上心了,茶水的热度完全不对，再好的茶叶都要被糟蹋了。 　　 　　李德全连忙让一边的宫女上前换茶，又转移话题道：“皇上今儿下午让人去永寿宫传话说了，要陪王常在一起用膳。眼下也到了时候了,方才王常在身边的人也来问过，皇上可要现在就出发？” 　　 　　“也好，朕也好久没见见温妃了。”康熙站起身来，魏珠连忙递上一件玄色貂皮大氅给康熙穿好，“温妃最近还是老样子吗？” 　　 　　“身子是好了不少，可人还是慵懒的模样。太医说这是心病，得慢慢调理才是。”李德全示意小太监们先去准备轿辇，才跟上康熙的步伐，“最近六公主也是时常陪在温妃娘娘身边，倒是让温妃娘娘放宽心了不少，听说最近也能偶尔出门到御花园里走走了。” 　　 　　“那就好，吩咐太医院尽用好药就是了。”康熙点点头。宫里没了孩子的妃嫔不少，但温妃却是最伤心的那个。也许是因为她对这个孩子期盼已久，一旦有了巨大的希望却骤然落空让她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一直不肯走出伤痛。康熙对温妃的感情远不如对仁孝皇后那样深厚，对她好更多的是要安抚赫舍里家的人的心，于是便吩咐太医院的人时刻观察温妃的身子，一有什么异常就向李德全汇报。 　　 　　“是。”李德全应道。 　　 　　“还有贵妃那儿，安胎的药都要用最好的。你亲自到阿哥所去传话，让六阿哥跟十阿哥多去启祥宫陪陪贵妃。”康熙踟蹰了片刻，“将我库里的那对红木银丝百寿紫玉如意给贵妃送去，还有去年木兰秋狝时猎到的狼皮，都一块儿送去。” 　　 　　李德全连忙称是，他得跟着皇上去永寿宫，便使个眼色让魏珠连忙去办。 　　 　　要说康熙心中对安和没有情意那都是假的，但他心里还是想着在安和这一胎瓜熟蒂落之前还是少去启祥宫比较好。法喀在江南当差当得不错，颜珠在福建的表现也十分出色，富保、尹德也是尽心尽职，就是从前有些顽劣的阿灵阿最近也稳重了不少。钮祜禄家从皇太极时期就开始与爱新觉罗家联姻，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底蕴不是别的世家可以轻易取代的。说谨慎也好忌惮也好，他不能容忍钮祜禄家的势力再继续坐大了。 　　 　　“嗻。”魏珠跟李德全齐声应道。 　　 　　< 　　 　　安和不知道此时康熙给自己送来了东西，她刚刚吩咐了锦绣去打听这次整顿后宫的后续事宜。刘庶妃已经被禁足，德嫔每日都派人监督她抄写宫规，片刻都不得松懈，原本跟刘庶妃交好的妃嫔现在个个都避之不及，哪有当初满口“姐姐妹妹”的亲热劲？ 　　 　　“听说这回易贵人跟那贵人也栽了，虽然没被禁足，但罚俸、抄书、挂起绿头牌的处置跟刘庶妃的都一样。”翡青给端来热水后才说道。这两位跟刘庶妃素来沆瀣一气，说话那张嘴从来得罪人多称呼人少，仗着自己是宫里的老人也没少给别人眼色瞧，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都该学乖了，没想到还是那样牙尖嘴利。这回在背地里说安和坏话的就有她们两人。 　　 　　“又是她们两个？”安和抿了一口开水后才笑着道，“她们怎么就学不乖总爱蹦跶呢？蹦跶了这么些年，把皇上原本还仅存的怜悯之心都给折腾完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们自己。皇上暂时没工夫理会她们了，要是等皇上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务，接下来就有她们好受的了。” 　　 　　“易贵人跟那贵人怕是长年累月见不着皇上所以心生怨恨吧。”翡青道，“宫里每回进来几个新人就都得受她们的气。许是她们觉得自己失宠都是因为新人进宫的缘故，也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有些人总觉得自己的不幸都是别人造成的，所以才会心怀怨恨，并将自己的不满发泄在别人身上。安和摸了摸已经有点弧度的肚子，淡然道：“她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反正最后自食其果的肯定是她们自己。” 　　 　　“除此之外还有安嫔娘娘。”翡青又道，“安嫔娘娘也是吃不住教训的，从前太皇太后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明旨训斥过，这回也跟着参合进来。皇太后虽然没有太皇太后这样严厉，可照样还是下旨惩处，并言明要告诉皇上让皇上来定夺。” 　　 　　安嫔李氏是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孙女，祖母是饶余敏亲王爱新觉罗·阿巴泰之女，身上流有满清血统，可本身却只是汉军下五旗正蓝旗出身，家世算不上显赫。但也因为她与爱新觉罗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当年得以以嫔的身份入宫，也是头一批正式册封为主位的妃嫔，风头盛过当年的惠妃、荣妃跟宜妃。 　　 　　安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她们的，这些女人没事就给她找不痛快，明明最后受处罚的还是她们自己，怎么就不懂死了这条心呢？瞧着，从前跟安嫔同气连枝的敬嫔都知道教训了，现在已经安分守己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安嫔怎么也不知道学学，难道她以为自己身上流着爱新觉罗的血脉，康熙就会一次又一次对她网开一面吗？ 　　 　　“主子，魏公公奉皇上之命给您送东西来了。”安和刚要张嘴说话，珊瑚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都是笑意。皇上已经有一阵子没给主子送赏赐了，这回这样大张旗鼓，是不是说明皇上心里还是有主子的呢？ 　　 　　安和在翡青搀扶下从榻上起来刚要起身，便见魏珠走进来行礼道：“皇上吩咐贵妃娘娘不必下来谢恩，这些都是皇上念着贵妃娘娘所以特意吩咐奴才送来的，希望贵妃娘娘喜欢。” 　　 　　“有劳魏公公跑一趟了。”让人送上打赏后安和才道，“请魏公公替本宫说一声，就说本宫谢过皇上赏赐。” 　　 　　“皇上最近忙着朝政不能来看贵妃娘娘，可心里还是惦记着您的。这不，知道后宫最近忙乱得很，皇上便吩咐不许底下的奴才拿这些烦心事叨扰娘娘清净。”魏珠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荷包，然后才笑着道，“奴才还得回去教导茶房的宫女，就不打扰贵妃娘娘休息了。奴才先告退了。” 　　 　　“看来皇上还是很心疼主子的。”翡青笑着扶着安和坐了下来。 　　 　　“都收好吧。”安和看了一眼那张完整的狼皮，“安嫔她们那些事儿咱们不要搀和，皇上大概也不愿意咱们启祥宫搅和进去。”要是她咄咄逼人的话，指不定就把自己从受害者的位置转到迫害者那儿去了。 　　 　　“奴婢晓得。” 　　 　　< 　　 　　不查不知道，原来后宫中的人除了嚼舌根散播谣言之外，还有一部分人会收买人心在别人的宫殿里安放钉子，为她们打听消息。佟妃看到调查后拟出来的人名单子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后宫奴才不少，很多人会为了钱财甘心做这样的事情。只是此事牵连甚广，连毓庆宫都发现都别的妃嫔安插的人手，这事儿她可做不了主了。 　　 　　“此事兹事体大，让人去请了皇上来吧。”佟妃咬咬牙，连忙吩咐身边的翠桃。 　　 　　“娘娘忘了吗，皇上眼下正陪着王常在呢，奴婢哪里敢去打扰？”翠桃回道。 　　 　　也是，王常在这么得宠，眼下又有了身孕，着实不宜打扰。这宫里虽然讲究上下尊卑，可一旦有了皇上的撑腰，低位的妃嫔未尝不能挺起腰板来。佟妃垂下眼眸思量片刻，便道：“先找人给李德全公公说一声，让他缓缓告知皇上。别的宫殿的倒也就罢了，这毓庆宫可是咱们动不了手的地儿，只能等皇上出面了。” 　　 　　“是。”翠桃应了一声，刚要走出去吩咐人去办。 　　 　　“慢着！”佟妃连忙喝道，“此事你亲自去说。还有，这事暂时只有本宫知道，你也别随意往外说，否则打草惊蛇之后让幕后的人得到脱身的机会。” 　　 　　“奴婢明白的。”翠桃点了点头，“主子入宫这么多年，今儿终于能好好在皇上跟皇太后跟前长脸了。” 　　 　　佟妃微微一笑，挥手示意翠桃立刻去办。等着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佟妃才幽幽叹了口气，这事儿暂时只有她一个人查了出来，要是不涉及宫里主位的妃嫔倒也算了；要是查出有主位的女人参与其中，先不说立功的事儿，只怕事情没解决完就先得罪一大群人。可为了得到皇上的欢心与信任，这个险她必须去冒。 　　 　　祈求一切都平安顺利吧。佟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没了迟疑与犹豫。 　 　　☆、第六十九章 此心之安处 　　 　　康熙的心情本还是不错的,眼看着温妃的身子渐渐好转,又让王常在陪着用过一顿晚点,虽然吃食远不如启祥宫的顺口，但跟王常在说说话后他自己心情也舒坦。刚刚回道乾清宫,便听到李德全来回禀佟妃的发现，一时间康熙的睡意便全都跑光了。 　　 　　毓庆宫是康熙十八年在前朝奉慈殿的基址上修建而成的，因为其中经历过地动、太子出花等事情的影响，使唤的奴才来来去去已经换了好几拨，最近几年康熙和太子更是因为忙于准噶尔叛乱一事而将毓庆宫内外事宜交给太子的奶公凌普来打理,直到太子妃嫁入毓庆宫后才将权力全部交出。可万万没想到，毓庆宫里还是埋进去了别人收买的钉子！ 　　 　　“除了毓庆宫，还有哪儿查出了问题？”康熙冷着声音问道。 　　 　　李德全打了个哆嗦，暗暗买了一句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才躬身回道：“除了皇上的乾清宫、皇太后的宁寿宫以及现在没人居住的景仁宫跟景阳宫外，基本每个宫殿都查出了吃里扒外的人，只是他们的主子到底是谁还很难说。佟妃娘娘说此事兹事体大牵连又广，所以她不敢自作主张。” 　　 　　“查！”康熙眯起了眼，“毓庆宫那儿的由你亲自去查！让佟妃把查到的人名全部告诉你，再去告诉她让她不要声张，此事一日没有水落石出，她半句话也不能跟外人讲！” 　　 　　“嗻，奴才这就去传话。”李德全连忙退了出去，再直起身来时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层冷汗。好久没有见到皇上这样生气的样子，这回要是查出什么大事来，幕后黑手肯定逃不过皇上的严惩。想到了将来的后果，饶是李德全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后便赶紧去承乾宫传话。 　　 　　康熙坐在静谧的乾清宫中，双眼紧闭，默默叹了一声。只有再这样的时候他才会卸下皇帝的尊贵，像个普通人一样长吁短叹。他是天子也是凡人，就算手中掌握天下杀生之权，可也总有不得意的时候，每当万籁俱静之时，他总会想起当年仁孝陪在他身边的时光。而如今，仁孝跟孝昭都不在了，他连个好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钮祜禄家那个丫头的身影，康熙睁开眼睛，寂静了半晌，最后还是起身回到了寝殿里去。隐在阴影里的魏珠仿佛没有听到方才康熙的叹气声那般，加紧脚步连忙跟上，快手快脚地服侍康熙就寝。 　　 　　在乾清宫当差，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紧闭嘴巴跟闭紧耳朵，不该听的不该说的一句话都不能往外泄露。魏珠自己也是打小就开始在康熙身边伺候的，这些年没少见乾清宫当差的小太监小宫女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所以才更懂得这样的道理。 　　 　　“明天提醒朕，要去贵妃那儿坐坐。”康熙吩咐道。 　　 　　“嗻。”魏珠应声道。 　　 　　看来贵妃娘娘又要起复了。 　　 　　< 　　 　　二月初二龙抬头的好日子，太子妃瓜尔佳氏终于如愿以偿接过象征太子妃地位的宝册金印，成为大清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安和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了，可还是在宁寿宫见证了太子妃礼成的一幕。由皇太后亲自给太子妃主持册封的仪式，恐怕也是大清历史上头一回的事情，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后宫众人深切明白到太子跟太子妃在皇上还有皇太后心中的分量。 　　 　　“方才瞧着佟妃的样子，皇上最近不是没少去她那儿吗，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从宁寿宫出来，安和便跟宜妃还有荣妃一起到御花园去散散步。宜妃摘了一枝腊梅在手中把玩，一边嗅着腊梅凛冽的香气一边说道，“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谁知道她发生什么事呢。”荣妃慢悠悠地走着，“也许是觉得皇上突然而来的圣宠让她有些吃惊吧。毕竟她在宫中的地位还不算太稳固，大概是怕后宫那些女人要吃了她。” 　　 　　“嘴巴再厉害的人不都是叫你们给收拾妥当了吗，她又何必担心。”安和的手搭在锦绣的臂膀上，“你们这回的动作倒也快，三下五除二便将后宫的风气整顿了一番，我耳边也清净了不少，怪不得皇太后也说你们办得好。” 　　 　　“你是因着皇上的话才耳根清净罢了。”宜妃取笑道，“到底还是皇上心疼你。” 　　 　　一月中下旬的时候康熙开始频繁踏足启祥宫，仿佛当初冷落安和的事情根本不存在那样，又晓谕六宫不许拿繁琐的事情打扰贵妃静养。原本安和就从魏珠那儿得到这样的话，可没想到康熙这回却是明旨说出，一同下达的还有对安嫔的处置。 　　 　　安嫔身份复杂自不必多说，可正如安和所料的，就是安嫔祖母家再显赫那也无济于事，康熙直接将安嫔降位为贵人，褫夺封号，搬离主殿，无诏不得踏出储秀宫一步。这一道旨意下来，让原本没被抓个正着而且还有些小心思的妃嫔们彻底哑了火，再也不敢闹出幺蛾子来。这也让后宫的女人们意识到，不是皇帝不愿意管，只是他从前没这个空闲功夫料理罢了。一旦皇帝龙颜大怒，便是再显赫的家世也挽救不了自身了。安嫔，不，现在应该叫李贵人了，她的下场与其说是咎由自取，更多的还是康熙杀鸡儆猴的意思。 　　 　　“主子。”翡青追着安和的脚步过来，给安和、宜妃跟荣妃行了礼后才道，“方才李公公过来了，说皇上等下要陪主子用膳，请主子先回去准备一下。” 　　 　　“知道了。”安和微微颔首。 　　 　　“我跟荣妃姐姐还要继续散心。”宜妃在安和出声前便开口说道，“轿辇就在绛雪轩那儿候着了，赶紧过去吧，别耽搁了时间。” 　　 　　“那我便先回去了。”安和对两人点了点头，便转身由翡青跟锦绣扶着离开。 　　 　　“瞧着贵妃现在这样子，谁能想象出来她一个月前还是备受皇上冷落。”荣妃轻声说道，“这人呐就得看性情，换做咱们被皇上冷待这么几个月，只怕早就心生怨恨了。贵妃这气度难得，不怪皇上最终还是回心转意了。” 　　 　　“这就是造化。”宜妃笑道，“咱们现在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也很好吗？”说不嫉妒那都是假的，可只要一想贵妃入宫这么些年一直能圣宠优渥，大概就是因为她本身平和安静的性子合皇上胃口的缘故。宜妃不是愚蠢的女人，看得透也拎得清，只要好好跟贵妃相处，总不会叫自己吃亏的。 　　 　　< 　　 　　安和刚刚回到启祥宫，康熙的御驾便也过来了。行过礼后又让人给康熙泡了八分热的茶，安和才笑着上前替他脱下外头的大氅，刚想落后一步随康熙去榻上坐，却被康熙一把抓住了手拉到身边，在错愕之间已经被康熙按在榻上。 　　 　　“今儿神色不错。”康熙仔细端详了一番才道，“手也暖和。” 　　 　　“方才跟宜妃还有荣妃一起出去散步，运动了一阵子，所以脸色也好看了。”安和最近有些搞不懂康熙这位大爷的举措，要说是忌惮钮祜禄家势力所以对她冷漠视而不见也就算了，可维持了才两个月便自己破了这局面，隔三岔五地就来她这儿，一坐就是一晚上，要不是安和不能侍寝，估计晚上还得留下来睡个觉。除了佟妃那儿，康熙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宣召其他妃嫔了。其他人看她的眼神虽然还不至于到要吃了她的地步，可酸溜溜的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康熙何尝不知道自己矛盾的心理，可这后宫之中他数了个遍，唯独安和这里能带给他一丝安详。不用面对后宫妃嫔的谄媚跟巴结，不用听她们就一些小事夹枪带棒的酸话，喝着合适温度的茶水，偶尔吃一顿膳食，于康熙来说便是难得的享受了。在外头他必须是个无可挑剔的帝王，可现在他只想做个平凡的男人。 　　 　　这是奢望，但只要一时片刻就足够了。 　　 　　“你的月份也渐渐大了，朕让胤祤跟胤俄常常回来陪陪你，也先别到处走，外头还有不安分的因素。”康熙伸手摸了摸安和鼓起的肚子，神色难得温柔，“再有五个月就要出生了。” 　　 　　“是啊，”安和也跟着道，“太医说这一胎养得极好，到时候一定能平平安安诞生的。” 　　 　　想到王太医来禀说贵妃这一胎很可能是个公主，康熙的目光又柔和了三分。腹中的孩子像是为了响应自己阿玛的抚摸，小小的动了一下，却让康熙感到一阵诧异。他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样的悸动了，上一次感觉到胎儿的动作还是仁孝怀着保成的时候。 　　 　　“皇上被吓到了吗？”安和浅笑着问道，“太医说这是正常的事儿，皇上不必吃惊。”看到康熙一副愣住的模样，她心里也是觉得好笑的。 　　 　　“看来咱们的孩子确实很健康。”康熙手上的动作放轻了很多，“这样就很好了。” 　　 　　“皇上，”李德全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康熙的脸色后才道，“有一份加急的奏折要皇上过目。”破坏掉此时祥和的气氛也不是他希望的，可这份折子却是快马加鞭送过来，新鲜热乎得很，他不来回禀都不行。 　　 　　康熙收回了手，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后才道：“朕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 　　 　　“恭送皇上。”安和连忙起身，目送了康熙离开后才慢慢坐回榻上。不管皇帝想的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吧。安和伸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大不了最后钮祜禄家的男儿全都领了闲职，也总比整日被康熙猜忌要好。 　 　　☆、第七十章 万寿节“大礼” 　　 　　“汗阿玛这些天没来看额娘吗？”胤祤见自己额娘拿着针线坐在绣架前,抽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后才低声询问一边的锦绣。听说汗阿玛这段时间常常抽空陪伴自己额娘,怎么今天来倒没有动静的？ 　　 　　“前天才来过。听说皇上最近政务繁忙,主子也劝了皇上政事要紧。”锦绣又让人给取来一套新的衣裳，“主子现在闻不得别的味道,六阿哥先去擦擦身子换身衣裳吧。” 　　 　　胤祤点点头。太子说了几天前盛京传来急件，看来汗阿玛是要处理这件事了。换了一套宝蓝色的常服，又让人将辫子重新梳好，胤祤才凑到安和跟前想要看看安和究竟绣的什么东西。定睛一瞧，居然是海棠花样的小肚兜,不觉撇了撇嘴。 　　 　　“今儿怎么来了？”安和让翡青给剪短丝线，将手中的银针放到一边后才笑着道，“胤俄呢？” 　　 　　“今儿汗阿玛来书房询问功课，胤俄背不出来,被太子提溜着去毓庆宫补课了。”胤祤笑着道，“听太子说盛京那儿传来消息，元太祖成吉思汗后裔从居住地塔米尔出发准备归顺大清，汗阿玛可是喜坏了，这几天都忙着准备接待这一行人。” 　　 　　“我也听了一耳朵，听说那是元太祖的直系子孙？”安和饶有兴致地问道。 　　 　　“正是，所以汗阿玛才这样看重。”虽说科尔沁部也是元太祖的后裔，可论起血脉尊贵，到底还是比不上塔米尔这一支的。胤祤见自己额娘并没有因为汗阿玛的到来或者离开而变得开心或者失落，心中再一次肯定了自己额娘对汗阿玛肯定不如后宫别的娘娘那样深情。 　　 　　不过这样也好。 　　 　　“再过半个月就是你汗阿玛的万寿节，你给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了？”虽说胤祤还没入朝当差，大部分贺礼还得安和操办。但毕竟他已经十三岁了，有些东西还得自己准备方能显出孝心，便不是最名贵的，也能叫康熙高兴高兴。 　　 　　“儿子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额娘放心吧。”胤祤笑着道，“去年儿子在木兰围场还猎到别的皮子，除了给额娘送来了的一部分以外，剩下那些还让人给做成了鹿皮靴子跟氅衣，虽然不是很名贵，但到底也是儿子亲手打回来的，准备给汗阿玛献上去。” 　　 　　安和点了点头。康熙身为皇帝，金贵的东西什么没见过，胤祤亲手猎来的皮子所做的衣物应该会更得康熙喜欢。安和想到了自己之前拟好的礼单，让人取了过来亲笔将胤祤准备好的东西一块儿写上去，才又收了起来。 　　 　　“额娘现在月份也重了，还是别这样操劳。”胤祤看了看自己额娘的肚子，隐约听说这一胎是个妹妹，便温和地道，“儿子身边的顾四办事还算利索，额娘这儿的锦绣姑姑跟翡青姑姑也十分稳妥，额娘的事情都交给她们去办就是了。” 　　 　　“总得看一看，免得出现纰漏。”并不是不放心她们，只是这些礼单最终还是得安和点头才能去拾掇，“额娘知道你心疼额娘，等忙完阵子就好了。过几个月还有三阿哥的婚事呢。” 　　 　　“那额娘也得注意好好休息才是。”胤祤还是不放心地说了一句。陪完安和用过膳后便暗地里叮嘱锦绣好生看顾着，才领着顾四回去了阿哥所。 　　 　　< 　　 　　三月十八便是万寿节，今年恰恰是康熙四十岁的整寿，所以庆贺之事办得格外盛大。康熙于太和殿宴请文武百官，太子及一众阿哥都出来作伴，喜庆的话如流水般滔滔不绝，康熙捋了捋特意留长的美髯，满意地看着太子跟诸位大臣进退有度的结交，眼角却扫到了大阿哥阴郁不定的神色，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记得李德全曾经给他回禀过，安插在毓庆宫的钉子有一部分是听命于惠妃的，康熙自己就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对惠妃向来不甚宠爱，当年入宫的女子里他更喜欢荣妃跟宜妃多一些，只是天命如此让惠妃的孩子成为皇长子。康熙对胤褆也是疼爱有加，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胤褆产生不该有的想法。这些年他冷落惠妃削了她协理六宫之权，限制胤褆不让他在兵部培养势力，对明珠一党更是予以打击，可惠妃跟老大还是不死心。 　　 　　“汗阿玛怎么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胤俄小小地抿了一口酒，吐了吐舌头才凑到胤祤身边说道，“谁这么不长眼睛在今天惹恼了汗阿玛呀？” 　　 　　“你猜猜？”胤祤尝了一口玉笋蕨菜，看似也不大清楚的模样，实际上心里也在猜测。听说大阿哥最近又开始跟明珠大人眉来眼去，难道汗阿玛是因为这事儿所以不高兴了？可今天大阿哥也没跟明珠大人走得很近，就算大阿哥在愚钝，也会知道这大好的日子惹怒了汗阿玛肯定是自己找死。胤祤无所谓地耸耸肩，左右与他无关，不理会便是了。 　　 　　“我要是猜得到的话就不问你了。”胤俄嘟着嘴，“宴席真够无聊的，还不如咱们两个回启祥宫陪陪额娘呢。” 　　 　　“这回是宴请前朝文武百官，你注意着点，别叫人看到你这副懒洋洋的模样。额娘不许咱们都喝酒，”胤祤看了看胤俄的酒杯，便吩咐身后的小太监，“换了茶来吧。” 　　 　　“哥，你瞧瞧，八哥跟安郡王正在说着话呢。”胤俄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见到八阿哥跟安郡王玛尔浑寒暄，便撞了撞胤祤的肩膀八卦地说道，“听说八哥再过几年就要迎娶安郡王的侄女，哥你觉得八哥是不是现在就在跟安郡王套近乎打听自己未来媳妇的脾性？” 　　 　　“你什么时候变得跟长舌妇一样喜欢打听这些事情。”胤祤刚才还在喝茶，被胤俄这样一撞差点把杯子里的茶水倒在自己身上，他无奈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弯起食指狠狠在胤俄脑袋敲了一下才道，“听说你跟九弟时常跟八弟一起玩？他的心思素来难测，这些年不经意间倒是经常听见宫里人都说他温润如玉，这等心计要是算计到你头上，估计你还不知道呢。” 　　 　　“我才没有经常跟他玩，不过是九哥说八哥读书不错可以好好请教，非要拉着我一块儿凑过去而已。”胤俄嘟囔着，“我又不是真的蠢钝，该不该跟八哥深交我心里有数的。” 　　 　　你是真明白就好，就怕被人哄了去。胤祤看了一眼笑得温和的八阿哥，九弟貌似被他哄去了，看来他得跟五哥好好说一说才是。 　　 　　< 　　 　　宴请过文武百官，康熙刚刚回到乾清宫准备换身常服便启程到宁寿宫去，却不想刚刚摘去朝珠，李德全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低声回禀道：“皇上，奴才方才有查到了一些眉目，赫舍里家跟叶赫那拉家都各自安排了人进毓庆宫中！” 　　 　　康熙手上还拿着擦汗的帕子，听到李德全回禀后气得一把扔在地上，虽然没什么声响动静，可李德全明显感觉到上位者带来的让人窒息的威严，他打了个哆嗦赶紧跪下，也不敢打量此时康熙的神色。 　　 　　“都问出来了？”借着小选换人康熙又将毓庆宫底下有可疑的奴才都换了一批，这一次是由康熙亲自掌眼，奴才们的家世、人脉都是康熙调查过觉得无误后才安排进去的，又吩咐李德全加紧询问，果真又牵扯了别的幕后之人出来。 　　 　　“是。”李德全从袖子里抽出供词呈了上去。 　　 　　康熙快速浏览完，眼中的冷意越发明显。叶赫那拉家送进来的奴才都是受了纳兰明珠的指示，为的是能打探毓庆宫的一举一动，跟惠妃的心思没有出入。倒是赫舍里家的，送来四个娇柔妩媚的宫女跟两个清秀的小太监，打的什么主意！还说是给保成大婚庆贺的贺礼，哪有人送贺礼是送来受过教坊调丨教的奴才的！偏偏保成还这样相信赫舍里家，也没有调查过便做主收了进毓庆宫。 　　 　　康熙气得想要把御案上的东西都摔个粉碎，明珠、索额图，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真当他这个皇帝是形同虚设吗！要是保成真的受了那几个奴才的勾引，四个宫女也就算了，要是传出当朝太子跟小太监不清不楚的事情来，保成的名声还要不要！ 　　 　　“赫舍里家送进来的那六个奴才你都处理掉，务必要让人不能再查出他们的去向。”康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日下朝后传召郭琇进来，朕有事吩咐。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否则朕就要了你的脑袋。” 　　 　　“奴才遵旨。”李德全赶紧应道。 　　 　　“此事还得知会太子妃。”康熙沉吟了片刻后道，“以后毓庆宫的事宜都交给太子妃全权负责。”就算他是保成的阿玛，也没有一直替保成看管到底的可能。孩子长大了，以后的路就该让他自己走下去，万事都替他周全，根本不能让保成真正成长。 　　 　　“嗻。” 　　 　　收拾好心情，康熙换好衣裳便到宁寿宫去。可查出来的这件事毕竟让康熙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就算掩饰得再好总有人能看得出来。见康熙阴沉着脸时不时盯着惠妃，安和跟宜妃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不至于幸灾乐祸，但也存了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第七十一章 阿灵阿媳妇 　　 　　“主子发没发现,最近启祥宫里换了一批生面孔的奴才。”锦绣给端来热奶子,又放下两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后才轻声说道,“听说不仅仅是咱们启祥宫，别的宫殿也都换了不少,听说是借着万寿节要给皇上祈福，开了恩叫她们外放出去，不必熬到年岁渐大的时候。” 　　 　　“怪不得总觉得咱们这儿像是多了许多新的奴才。”安和咬了一口糕点，“但即便是小选换人，也没像这一次那样换得这么彻底吧,是不是外头又有什么动静了？” 　　 　　“听说是佟妃娘娘查出来各个宫殿中埋了不少别的妃嫔安排的钉子，所以这一回才借着小选的事情将可疑的那批人全部换掉。”从前孝昭皇后给安和留下来的人因为年纪渐大已经走了一部分，但更多的还是从这次“清洗”中留下来，打听清楚后便来跟锦绣回禀道,“这件事大约现在就只有佟妃娘娘最清楚，不过奴婢倒是听了一耳朵，说毓庆宫那儿比后宫渗透得更厉害，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皇上有多宝贝太子她们又不是不知道，谁敢往毓庆宫伸手，不是找死吗？”安和微微蹙起了眉。便是当年她姐姐继立为皇后也不敢随便插手太子的事情，这些人倒是越活胆子就越大，都不怕哪一天脖子上的东西就保不住了。安和喝了一口热奶，“可打听出来有谁往毓庆宫塞人了么？” 　　 　　“这事儿是李德全公公亲自去料理的，所以底下的人也不敢随便打听。”锦绣回道。 　　 　　“那咱们就别去管，吩咐底下的人安身立命暂时别再去打听什么。”怪不得万寿节那日皇上盯着惠妃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那般，看来是查出惠妃与此事有牵连的缘故。安和知道，对康熙来说眼下要查办的不是后宫里妃嫔之间相互收买的奴才，而是毓庆宫里隐藏的钉子。所以才会将这一大拨人都外放出去，康熙大约也是存了一锅端的心思，不管有没有被查出，都不许这些包衣奴才继续留在后宫之中了。 　　 　　终究还是有差别对待的。 　　 　　“方才还听说明儿三太太要带五太太来给主子请安呢。”锦绣又道，“这还是主子头一回近距离见到五太太吧？” 　　 　　这位“五太太”便是阿灵阿的嫡妻博尔济吉特氏，当年选秀的时候安和只远远见过一面，阿灵阿跟她成婚后她也未曾进宫来过，巴雅拉氏也像是忘记要带她这个新嫁妇入宫介绍给安和那般，所以说起来，安和尚未仔细见过这个女子呢。 　　 　　“是啊。”安和靠坐在身后的枕垫上，“自打富保的侍妾有孕之后我也就没见过三弟妹了，恍惚听见说是生了个女儿？” 　　 　　“正是。”锦绣淡然回道，“不过听过姑娘胎里虚弱，所以一直在养身子。” 　　 　　“等明儿三弟妹进来我便问问是怎么回事。”安和将腿蜷缩起来拿被子盖着，“明天是第一次见到阿灵阿媳妇，给她送几匹云缎吧。前儿我还得了一对掐丝珐琅绘花鸟百年好合图样的靶镜，拾掇好一块儿给她。” 　　 　　“是。” 　　 　　< 　　 　　博尔济吉特氏长得很好，肌肤的颜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倒跟京里娇生惯养的旗人家姑娘不同，听说从前在科尔沁的时候便是独自帮着自己阿爸放牧的人。到了安和的赏赐后博尔济吉特氏倒也不骄不躁，规矩稳妥得让安和很是满意。虽说巴雅拉氏对这个儿媳妇多多少少有些意见，可阿灵阿对她却是很不错，小俩口说不上蜜里调油，但也相敬相亲。 　　 　　“瞧着娘娘神色这样好，奴婢就安心了。”瓜尔佳氏笑着道，“知道娘娘又有身孕之后额娘可是高兴坏了，让奴婢将这个平安符交给娘娘，说是诚心在佛前诵经求来的，挂在床头能保佑娘娘一切平安。”富保之前曾经由舒舒觉罗氏抚养过一段日子，所以到现在也一直称呼舒舒觉罗氏为“额娘”。 　　 　　“额娘真是有心了。”安和接过装有平安符的荷包。这么多年来舒舒觉罗氏时不时让人给她送平安符，可母女俩始终没能见上一面。巴雅拉氏入宫从来不会带上舒舒觉罗氏，安和虽然想求康熙的恩典，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更担心这样做会叫巴雅拉氏更讨厌自己额娘。“额娘一切都好吗？” 　　 　　“一切都好。这几年年纪大了以后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常常在佛前诵经，但还是坚持每天抄写经书。”瓜尔佳氏笑着道，“大哥跟二哥也时常从南边送些小玩意回来，额娘看着也觉得有趣。再有娘娘让人送来的补药，额娘都让人熬来喝着呢。” 　　 　　“那就好。”舒舒觉罗氏年纪也不小了。安和松了一口气，“听说那个侍妾给富保生了个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也不是个乖觉的，有孕之后就开始闹，结果倒是伤了身子，连累姑娘先天体弱。”瓜尔佳氏淡淡地说道，“原本奴婢还有意提拔她为姨娘的，但是爷不同意，便搁了下来了。” 　　 　　“那就算了，按着富保的意思去办吧。”安和眼角觑了博尔济吉特氏一眼，见她还是那样沉稳淡然，心中先是有了三分满意，便转过来对她道，“五弟妹也是头一回进宫，从前我只是远远瞧过一次，今儿一看倒觉得亲近了。” 　　 　　“娘娘是天仙般的人，奴婢有幸见一眼才叫三生有幸呢。”博尔济吉特氏笑着道，“原本奴婢也想求着额娘进宫来的，可额娘却是说时候未到。要不是今日三嫂邀我一块进宫，奴婢只怕许久都见不得娘娘了。” 　　 　　看样子博尔济吉特氏跟巴雅拉氏的关系确实不好，难不成巴雅拉氏还在惦记着明珠的小女儿？安和抿了一口茶，笑着道：“嫡额娘本来就不爱走动，你得体谅一下才是。” 　　 　　“奴婢知道的。”博尔济吉特氏盈盈一笑。额娘哪里是不爱走动，是不爱跟钮祜禄府的人亲近罢了。博尔济吉特氏看得明白，只要自己丈夫规规矩矩在侍卫处熬几年，就冲他是先头太爷的嫡子，皇上也不会叫他拿不到爵位的。就怕额娘非得闹得天翻地覆叫皇上不高兴，到时候一等公的爵位旁落，这才大笑话呢。不管现在情况如何，侧福晋所出的大哥跟贵妃都正在风头上，就凭这个阿灵阿就不能跟他们闹翻。 　　 　　瓜尔佳氏来的目的还有另一个，便是给安和禀告觉罗氏有孕的消息。其实瓜尔佳氏心里也是苦的，眼看着大嫂二嫂跟四弟妹都为钮祜禄家的男儿开枝散叶，偏偏她依旧没有好消息，给富保纳的几个通房也没个声息，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安和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安慰，只能让人拿来几张养身的方子交给瓜尔佳氏。有孕六个月后安和就时常犯困，瓜尔佳氏见安和面露疲态后也不敢多逗留，谢过安和的赏赐后便带着博尔济吉特氏离开。 　　 　　< 　　 　　“阿灵阿的媳妇倒比嫡额娘看得清楚，也不怪能将阿灵阿牢牢握在手里了。”午睡过后安和吃了一碗冰糖燕窝后才说道，“不过瞧着，她跟嫡额娘之间倒是不少矛盾，阿灵阿夹在中间想必很为难吧。” 　　 　　“听说嫡福晋到底不怎么喜欢五太太蒙古的出身，所以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锦绣让珊瑚拿来一件褂子给安和穿上，“奴婢就不明白了。五太太出身蒙古镶黄旗，是太皇太后跟孝端文皇后的远房亲戚，嫡福晋凭什么瞧不起五太太的出身呢？” 　　 　　“她心里巴望着明珠大人的闺女，哪里看得上别家的女孩儿。”安和微微勾起了嘴角，“不过我今日看着，博尔济吉特氏倒是个懂事的，也知道就算阿灵阿是阿玛的嫡子，比不上别的手足兄弟能干，光占着个嫡子的头衔有什么用，可惜嫡额娘到底是看不清。” 　　 　　“听说五爷娶妻之后性子就好多了，也许是五太太给五爷说过，五爷心里明白的。眼看着大爷在两江总督的位置上当得稳妥，二爷又在福建有自己的差事，三爷四爷如今都升了一等侍卫，五爷肯定也想干一番实事出人头地的。”锦绣又拿来一个汤婆子塞到被子底下，“天儿还有些冷，主子再暖暖身子。” 　　 　　“就盼着博尔济吉特氏能好好将阿灵阿的性子掰过来吧。”安和道。这个时代拼的就是家世，要是钮祜禄家真的闹得四分五裂，那得意的就是别人了。 　　 　　“三太太临走时还给奴婢塞了一封信，说因为带着五太太所以有些事不便跟主子说清楚，都写在信上了。”锦绣双手将信件奉上。 　　 　　安和打开瞧了一眼，乐了。怪不得博尔济吉特氏跟巴雅拉氏不对付，原来巴雅拉氏将自己一个远房侄女宋佳氏接到府上小住，每回阿灵阿休沐回家她都要创造机会让宋佳氏跟阿灵阿“偶遇”见个面。宋佳氏今年才十四，生得风流妩媚，眼睛抛出的钩子能把人给迷晕过去，要不是博尔济吉特氏看得紧，这位宋佳氏很可能就要变成二房太太了。 　　 　　“真是糊涂的主意。”安和摇了摇头，博尔济吉特氏没当场给宋佳氏一顿鞭子就算是很克制了，听说她那手鞭子可是从前驯马赶羊时练出来的。饶是这样，博尔济吉特氏还是让自己的陪嫁丫头在府中宣扬宋佳氏故意勾引表哥阿灵阿的消息来，叫巴雅拉氏知道后又气又没法管。那些蒙古来的陪嫁丫头脾气烈得很，除了博尔济吉特氏外谁的话都不听，她只能将宋佳氏送得远远的。 　　 　　自此，婆媳俩正式撕破了脸。 　 　　☆、第七十二章 贴心小棉袄 　　 　　自从五月董鄂氏嫁入宫之后,宫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许多。大福晋的身子在太医精心调理下总算有所好转,太子妃如今按部就班地跟着皇太后学会料理六宫的事情,三福晋是新嫁妇也会说话，时常在皇太后跟前逗趣。有了三个孙儿媳妇陪伴,皇太后的小日子过得越发有滋有味起来。 　　 　　安和的肚子已经将近八个月了，接生嬷嬷跟乳母都已经挑选好，可钮祜禄家入宫陪伴待产的人却迟迟不知道才挑谁。巴雅拉氏借口身子不适不愿进宫，安和心里也不愿意她进来；大嫂赫舍里氏跟二弟妹佟氏都随着法喀跟颜珠外放，瓜尔佳氏要照顾有孕的觉罗氏,博尔济吉特氏也不适合，算来算去也没能找个合适的，安和已经存了不让家里人进宫陪伴的念头了。 　　 　　“你月份也大了，明儿起先不用来我这儿请安。”皇太后慈祥地笑道,“你家里人可进来了？” 　　一边的王常在有些失落，她的家人都远在江南，眼下她的肚子也有八个月大了，可身边除了几个皇上送来的宫人之外就再无其他可信任的。这宫里的妃嫔憎恨她的比喜欢她的要多很多，跟她交好的也就只有同为新宠的陈庶妃了。 　　 　　“家里最近事情繁多，这回大约不会有人进宫来陪伴奴婢了。”安和却是回道，“嫡额娘身子不虞，府里总该有人看着，况且奴婢也不是第一次生产，所以这回便没有宣召家人。” 　　 　　皇太后有些恍然大悟，心里却存了个底。钮祜禄家的事情她也听过，贵妃跟嫡母素来生分，嫡母又看不惯贵妃的生母得宠，总之就是一团糟。说起来，自从钮祜禄家这小丫头进宫之后就一直没能见见自己生母，这回生产又没人陪在身边，到底是有些可怜的。 　　 　　舒舒觉罗氏是遏必隆的侧福晋，是已经记在玉牒上的，也有属于她自己的朝服。可自从遏必隆病逝之后巴雅拉氏就把持后院，她一直针对舒舒觉罗氏，宫里但凡有什么庆典她从来都不会带舒舒觉罗氏进宫，久而久之舒舒觉罗氏也就死了这条心。 　　 　　皇太后很喜欢性情温顺不爱争宠的安和，便想着等一下康熙来请安时跟他说说，叫皇帝额外开恩让舒舒觉罗氏单独进宫来陪陪自己女儿。 　　 　　安和尚不知道皇太后心里的想法，她心中虽有遗憾，但最终还是掩饰起来。 　　 　　< 　　 　　从塔米尔归顺清廷的一行人终于来到京城，其首领丹律之孙策凌很得康熙喜欢，被康熙留在内廷与诸位阿哥一同上课。策凌今年不过十岁，却是长得剑眉星目身姿挺立，骑射的功夫尤为出色，便是宫里的师傅们都挑不出错。 　　 　　“主子，皇上刚刚下旨，让侧福晋入宫陪伴主子来！”锦绣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带着喜色，“最快明日，侧福晋就能入宫了。” 　　 　　“真的？！”安和差点蹦了起来，还好身边的碧玺跟珍珠赶紧扶住。她没有理会碧玺跟珍珠嘴里喊的“小心小心”，连忙追问道，“皇上真的下旨了吗？” 　　 　　“真真的！”锦绣笑着道，“主子看把侧福晋安排在哪儿比较好吧。” 　　 　　“咱们东偏殿比较宽敞，赶紧让人拾掇好给额娘吧。”安和又是兴奋又是开心，要不是身边的人给架住按坐在榻上，她现在肯定要不顾自己八个月的身孕又蹦又跳的，“额娘不喜欢华贵的摆设，瓷器一律换成青釉的；还有，额娘茹素多年，明儿起吩咐小厨房拨几个人专门给额娘做素菜。天儿也渐渐热了，一律的被褥垫子都要换成最透气的……” 　　 　　安和滔滔不绝地说着，时而推翻自己前边的话，要不是康熙到来估计她还得继续往下说。 　　 　　康熙是第一次见到安和这样鲜活的神色，顿时觉得自己顺从皇太后的话的这个决定很是正确。 　　安和首次觉得康熙是个不错的人，脸上的笑意半分不减，迎接康熙时更多了几分真情实意：“方才锦绣已经跟奴婢说了，奴婢谢过皇上恩典。” 　　 　　“总得有家人陪在你身边才好。”康熙笑着抿了一口茶，“你的嫡母身子不好便不必劳烦她了，皇太后又跟朕说你跟你生母已经许久未曾见面，让她进宫来见见你顺带见见胤祤跟胤俄也好。”他不是不知道钮祜禄家内里复杂的关系，只是安和素来不曾开口请求，他总以为她是无所谓的。可今儿实实在在见到了，这丫头不是不想，只是考虑得太多罢了。 　　 　　安和温婉一笑，垂眸将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自从十六年入宫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舒舒觉罗氏，只能凭着大嫂或者弟妹们的话来猜测她究竟过得好不好。如今掰着指头一算，十六年过去了，她也终于能见上生母一面。就凭这一点，她是真真切切从心底里感谢眼前这个男人。 　　 　　康熙侧目静静观察，见安和是真的高兴，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满足感。他知道巴雅拉氏的身份，可就冲当年巴雅拉氏派遣自己娘家的奴才到江南意图诬陷法喀贪污一事，他对这个女人就没有什么好感。正好巴雅拉氏借故称病不能来，那侧福晋进宫也无可厚非，这旨意却是下得适宜了。 　　 　　< 　　 　　舒舒觉罗氏的精神很不错，应该说自从康熙下旨让阿灵阿跟巴雅拉氏搬出去后她的神色就开始好起来。她熬过了丧女之痛，熬过了巴雅拉氏这么多年的冷嘲热讽，也终于在这么多年后再见到自己的幼女。 　　 　　安和跟舒舒觉罗氏抱头痛哭了一番，一边的锦绣也是跟着掉眼泪。还是舒舒觉罗氏首先止住了泪水，道：“贵妃娘娘不宜这样大悲大喜，不然会对肚子里的小阿哥不好的。”这一胎是个公主的消息也就知道少数几个人知道，为了吉祥，舒舒觉罗氏便称为“小阿哥”。 　　 　　“这么多年没见过额娘了，如今一瞧额娘还是这样好看。”安和拿过帕子擦去泪水。 　　 　　舒舒觉罗氏长得美，不然遏必隆也不会盛宠这么多年。五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保养得还很好，一身浅淡的氅衣，三两支简单的玉簪就衬得整个人的气质越发仙气。安和长得最像舒舒觉罗氏，乍一看便知道两人之间的血脉关系。 　　 　　舒舒觉罗氏就在启祥宫的东偏殿住下了。有了自己额娘的陪伴，安和这段日子过得舒心实在，便是朝堂上郭琇参奏明珠贩卖官爵、索额图贪污受贿也没有深入追问，倒是李贵人、博尔济吉特庶妃跟刘庶妃接连生病的消息让她有了一丝警觉，后来听说不过是寻常的风寒后也不再过问了。 　　 　　“娘娘这儿的厨子手艺确实好，这些素菜做得很是美味。”舒舒觉罗氏给安和夹了一箸鲜蘑菜心，“只是奴婢是常年茹素的人，倒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娘娘如今有孕在身又快要生产，还是多吃些荤菜较好，不必为了陪伴奴婢而委屈自己。” 　　 　　“额娘说的什么话。”安和不是没有矫正过舒舒觉罗氏的自称，但她始终不肯改口，安和也没法子。她让人勺了一碗莼菜羹，“天气渐渐热了，我也不爱吃厨房送来的肉菜，总觉得十分腻口，便是让人换了素油做的都不行，这些素菜吃着美味，倒是更能下饭了。额娘不是吩咐人给我炖了燕窝吗，晚上我喝一盅便好了。” 　　 　　“从小娘娘就这样嘴刁，奴婢也说不过你。”舒舒觉罗氏叹了一口气，“这一胎太医说很是安稳，奴婢也就放心了。当初娘娘生六阿哥跟十阿哥时奴婢也不能陪在娘娘身边，想想就觉得可惜。好在六阿哥跟十阿哥都是知道疼惜自己额娘的，等明年选秀娘娘也该给六阿哥挑个人了。” 　　 　　胤俄对这个跟自己额娘长得有八分像的郭罗妈妈很是亲近，胤祤被康熙一道旨意拎到了太子身边跟着太子学习朝堂之事，最近很少有时间踏足启祥宫，但对舒舒觉罗氏也是十分和善。安和看着自己的长子，终于明白荣妃前几年这样心焦的心情，只是胤祤明年才十四，挑选福晋会不会太早了些？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便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好像发出了一声声响，她眉头一皱，感觉到裤子上有湿漉漉的液体流过。 　　 　　“娘娘？”舒舒觉罗氏觉得不对劲，凭经验一看便知道自己女儿是要生产了，便赶紧叫来锦绣跟翡青，扶了安和去了产房后才道，“赶紧将接生嬷嬷叫来，派人去通知皇上跟皇太后！还有，吩咐厨房的人准备好粥品，一直温着，指不定娘娘什么时候要用。” 　　 　　“是。”锦绣跟翡青也不是头一回见到安和生产，虽然有些慌但还是将舒舒觉罗氏的话传达下去。产房的门很快就关起来，热水、剪子、新生儿的衣物等全都已经准备好，康熙带着胤祤跟胤俄到来的时候只能听见屋子里时不时传来痛呼的声音。 　　 　　大约过了四个时辰，天儿黯淡下来之后房里才传出婴儿的哭啼声。舒舒觉罗氏一脸疲惫地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脸上却带着笑意。她行了一礼，道：“给皇上贺喜，娘娘诞下一个公主，母女均安。” 　　 　　康熙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好！”又给启祥宫当差的宫人们每人添了三个月月例的打赏，接过襁褓看了几眼后才让乳母抱走。 　　 　　舒舒觉罗氏见康熙是真切地高兴，原本吊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回到原处。安和待产这两个月康熙只来过启祥宫几回，听说宫里还有两个风头正盛的妃嫔，其中一个跟自己女儿还一起有孕，她自然担心皇上把心都放在那个妃嫔身上。时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自己女儿不说，可这宫里人哪里是好相处的，要不是自己女儿位居贵妃之位，那些人哪里会这样客气。 　　 　　好在眼看着皇上对安和还是有情义的，不管怎么样，有皇上护着总是最好的。她只求自己女儿平平安安一辈子，这就足够了。 　　☆、第七十三章 风起云涌时 　　 　　安和生产后五天,王常在也在永寿宫诞下一个阿哥。半个月内得了一女一子,康熙现在是面带笑意走路也带风,只是面对郭琇送上来的折子还是沉了脸色，他暗地里命令郭琇收集纳兰明珠跟索额图的罪状,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呈上来的东西却叫他瞠目结舌。 　　 　　倒卖官爵？收受贿赂？结党营私？拉拢人心？这桩桩件件都让康熙怒不可赦，要不是这次佟妃查出毓庆宫里有别人收买的奴才，也不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更不会让他知道朝堂上现在这样风起云涌,暗地里相互勾结！那些御史都是干什么吃的，要他们有什么用！ 　　 　　康熙现在无比怀念高士奇，只是当初郭琇参奏河道总督靳辅的事情连累了高士奇，让他不得不上折请辞。而现在,朝堂上除了一部分保持中立的大臣以外，多数人都选择了站队。而纳兰明珠倒卖官爵、索额图收受贿赂的钱财，大多都用在拉拢官员上面。康熙气得手都抖，看得一边的李德全也跟着心惊胆战起来，就怕康熙被气病了。 　　 　　茶房的宫女算准时间给康熙端来新泡好的菊花茶，康熙眼皮子一撩，见那个宫女打扮得着实好看，身上还带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味。他眉头一皱，宫里有规矩，各宫伺候的宫女都不准涂脂抹粉，头上的首饰不许超过三件，这个宫女他看着眼熟，在乾清宫里当差怕已经有好些时日，难道就不知道宫中有这样的规定吗！ 　　 　　李德全觑了一眼康熙沉下去的脸色，连忙低下头。这个宫女真是没眼色，这下好了，皇上怒火更甚，就算太子来了估计也一时半刻消不下去。 　　 　　“你是茶房当值的宫女，当差多久了？”康熙将折子丢到一边，看似很有兴致地问道。 　　 　　“奴婢陈氏，是在茶房当差的一等宫女，先前是在咸福宫当值，后来便拨到了乾清宫，已经五年了。”陈氏脸上一喜，连忙跪下回道。她知道皇上喜欢包衣出身的女子，宫里最圣宠优渥的陈庶妃就是最好的例子，更别提为皇上诞下二子三女的德嫔娘娘了。没有宫女是不想出人头地的，否则熬到年老色衰以后再出宫，想嫁个好人家都难，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给别人做填房罢了。她已经二十三了，也不是第一个存了这样想法的人，前头不是还有卫贵人这样的例子吗？ 　　 　　“咸福宫……”不是从前端嫔住的地方吗？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康熙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你差当得不错，朕就给你一个恩典，让你提前出宫去吧。”说罢，没有理会陈氏泫然欲泣的眼神，便摆手让人将软了膝盖的她给抬了出去。 　　 　　“查清楚这个陈氏是哪个包衣旗的，将她这一支全部贬去包衣正蓝旗。”康熙不耐烦地说道，“传召张英进来。” 　　 　　“是。”李德全连忙去传话。皇上不知道，他可是记得这个陈氏一家原都是包衣镶黄旗的，也只有包衣上三旗家的女孩才能通过小选入宫。眼下全家被贬到包衣正蓝旗去，再好也不过是入了亲王郡王府当个下人。在宫中就该谨小慎微，皇上看中你是你的福气，看不上你也别上赶着找死。早些年有了卫贵人的事情，皇上难道还看不清么？ 　　 　　< 　　 　　朝堂现在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安和现在全盘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小女儿身上。舒舒觉罗氏显然是个有着丰富经验的人，让厨房做的汤品也更对安和的胃口，所以这个月子安和是过得无比舒适，身量也比以前丰腴了一点。好在之前舒舒觉罗氏让人赶制了一些新衣，出月子后这些衣裳刚好用得上。 　　 　　“听说皇上这段时间脾气不大好，之前还把一个在乾清宫当差的宫女给‘外放’出宫去了？”安和坐在梳妆镜前，拿起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簪在发髻上，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身后的翡青。 　　 　　“不仅如此，还将那个宫女一家从包衣镶黄旗贬去了包衣正蓝旗。”翡青又给添了一对碧玉七宝玲珑簪后才浅笑着说道，“听说是皇上因朝堂之事正在气头上，那个宫女没眼色惹恼了皇上，因此被皇上贬出宫去。更有人说是那个宫女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才有此下场。” 　　 　　“她是要勾引皇上？”安和有些发笑，“此事当真？” 　　 　　“奴婢也说不清楚，乾清宫口风素来很紧，先前皇上一举换掉一大批奴才的事情还让底下的人心有余悸，也不敢随意打听。”翡青给安和理好了脖子上的龙华，“侧福晋已经在前头张罗了，今儿是公主的满月礼，主子赶紧出去吧，这会儿晚不得。” 　　 　　这段时间安和没怎么过问后宫诸事，只是听说如今宫里最得宠的除了陈庶妃以外便是佟妃了。按理说佟妃入宫的日子不短，这些年的恩宠也不算优渥，这番异军突起倒叫不少人心生忌惮。安和却想到了之前更换奴才的事，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这事儿想必是佟妃在康熙跟前立了功，康熙宠她也不过是论功行赏罢了。 　　 　　穿着一身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氅衣，安和捏着一条罗帕，搭着翡青的手走到前头举办宴席的地方。除了几个依旧被禁足或者生病的妃嫔外后宫其他女人都很给面子地来了，当然，也可能是康熙这一个月赏赐源源不断的现实叫她们变得识趣，不管如何，这次整顿后宫风气也算是圆满成功了。 　　 　　“方才看了小公主一眼，倒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皇太后让安和坐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上，“刚刚还不觉得，现在认真一瞧，你倒是胖了一些，看上去精神头也足了。到底是有亲额娘的陪伴，果真是不一样的。” 　　 　　“奴婢还得谢过皇太后恩典才是，皇上跟奴婢说了，是皇太后让奴婢额娘进宫来的。”安和是真心感谢皇太后，这位老人看着中庸，可心里却比玻璃镜子还要澄明，“奴婢这段时间也没能去给您请安，倒是让厨房的人给研究出新的点心来，等一下便让路嬷嬷带些回去给皇太后尝尝。” 　　 　　皇太后笑着点头，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那般高兴。有些妃嫔是看不过安和这样得皇太后喜欢，可无奈今日是小公主的大喜日子，他们再没脑子也知道今天不是闹的时候，更何况皇上的眼睛都看着呢，她们可不想像刘庶妃那样失宠。 　　 　　舒舒觉罗氏虽然是贵妃生母，但身份还是有些尴尬，所以在拜见过皇太后以后便识趣地回到东偏殿去了。安和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不愿意见到舒舒觉罗氏整日屈膝躬身给这位娘娘那位小主请安，干脆命珊瑚让人准备上好的席面，今晚她们娘俩好好庆贺庆贺。 　　 　　满月礼的宴席不过是吃吃喝喝，彼此交换一下自己打听到的事情罢了。宜妃非要安和喝下她敬的酒，又低声道：“得空了到我翊坤宫坐坐，我还有还多话要跟你说呢。” 　　 　　“知道了。”安和给宜妃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笑着喝下宜妃敬的这杯酒。 　　 　　< 　　 　　许是小公主满月带来的福气，第二日一早毓庆宫便传来好消息，太子妃有了二个月的身孕！说起来太子妃嫁给太子尚不足一年，现在这么快就传来喜讯倒是让太子真真切切地觉得欢喜，傻呵呵的样子让胤祤跟胤俄逮着机会加以调侃了。大阿哥心中又急又怒，偏生大福晋身子还没好全，就是现在怀有身孕也不可能比太子妃早生产，只能暗地里诅咒太子妃这一胎是个女儿。 　　 　　“可把你盼来了。”宜妃见安和走了进来便赶紧拉着她坐下，“现在倒是大忙人一个了。” 　　 　　“前几天毓庆宫才传出好消息，我少不得也要打点一番给太子妃送些贺礼。再有便是我额娘，也不肯多留在宫中，昨儿才将她送出宫去。眼下刚刚得空就过来了。”安和整理了一下衣袖，“那日满月宴这样神秘兮兮的，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你在月子里大概不知道吧，皇上是要对付明珠跟索额图了。”宜妃的弟弟都在侍卫处当值，多多少少都打听到一些东西。再有便是她如今在外放盛京的阿玛也传信回来说，盛京那儿从前跟明珠还有索额图交好的官员都因为各种罪名贬官削爵，宜妃结合这段日子前朝的动静，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我只是听说郭琇参奏明珠倒卖官爵，索额图贪污受贿，只是这折子一直留中不发，我还以为皇上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安和微微蹙起眉头，“索额图可是太子身边一大助力，皇上怎么会想到对付索额图呢？” 　　 　　“怕是有人居功自傲仗着自己的太子的叔祖父兴风作浪吧。”宜妃算是看得通透，太子要是乖乖地按着皇上的教导去做，将来未尝不是一位明君。就怕有人迫不及待想要立下从龙之功，怂恿太子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安和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才道：“这事儿到底涉及前朝，咱们也不能多过问。事关太子，皇上一定会想得周全的。” 　　 　　“那是自然，我只是告诉你这个消息罢了，总归你们家跟明珠家有些亲戚关系。”宜妃道，“就怕到时候明珠拉你们家下水，不管成与不成，只怕都要受到皇上的迁怒。” 　　 　　“这个人情我领了。虽然内宫不得干政，可这前朝后宫就从来没有断绝过牵连。”安和叹了一口气，“如今朝堂上风起云涌，咱们也不能独善其身。” 　　 　　“可不是吗？”宜妃第一次这样庆幸自己家世不够出彩，娘家的势力都远在盛京，总算可以逃过党派倾轧。 　　 　　安和绞着帕子，决定修书一封传给法喀跟他讲明如今京中的形势。另外还有阿灵阿，不能叫他跟明珠走太近了，也许将博尔济吉特氏召进宫来“谈谈心”，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第七十四章 一起养老去 　　 　　明珠跟索额图大概也察觉到什么,大阿哥现在算是失了圣心,明珠只能另外想个法子保全自己；索额图仗着跟太子亲近,本想让太子出面替他美言几句，可太子妃如今怀有身孕,太子每日准时下朝回到毓庆宫陪伴太子妃，根本抽不出时间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跟自己汗阿玛抱怨。不怪太子不知道，只能说康熙掩饰得着实好。太子妃虽然知道索额图不怀好意地送了几个美人进毓庆宫，所以也只是对拨过来的奴才审查再审查，也没料到康熙是真的要把两个大学士的官职一撸到底。所以当康熙的旨意下达时,前朝后宫都惊呆了。 　　 　　“这样一闹，惠妃娘娘直接称病了。”锦绣端来一碗羊奶，“下午的时候五太太就要进宫来了。奴婢实在不懂，主子为什么要跟五太太走得这样近？” 　　 　　“总归是钮祜禄家的人。”安和喝了一口热羊奶。没想到康熙的动作这么快,她刚刚将书信传出去给自己哥哥，还没来得及找好借口传召博尔济吉特氏进宫，这处罚的旨意就下了，而且还是同时削了纳兰明珠跟索额图的官儿，连个闲职都不让他们挂名，估计太子这段时间也没少烧心上火吧。 　　 　　第二日博尔济吉特氏进宫来，还没等安和把话说开，她就先给安和丢了个重磅消息：巴雅拉氏又病了！这回可不是闹着玩也不是为了不与安和见面而装病，而是实打实地被气病了，始作俑者还是被送走了的宋佳氏。 　　 　　原来宋佳氏回到自己家后便哭着跟自己阿玛额娘说起在巴雅拉氏身边发生的事儿，她只字不言自己也存了小心思，倒是将巴雅拉氏跟博尔济吉特氏的“恶行”说重了一百遍。宋佳氏跟巴雅拉氏是远亲，宋佳氏的额娘从前就是个嘴皮子厉害的，扬扬洒洒写了一封好几页的书信来，将巴雅拉氏气得够呛。她本来就心底有火，加上岁数都不小了，这样一来便把自己给气晕过去。 　　 　　“太医怎么说？”安和皱起了眉，“怎么也不见传些消息进来？” 　　 　　巴雅拉氏觉得宋佳氏敢回去告状都是博尔济吉特氏给弄出来的，博尔济吉特氏又是经过安和“相看”后才被指给阿灵阿，这不就将罪名又牵扯到安和头上来，哪里会叫人把她生病的消息说与安和知道。 　　 　　博尔济吉特氏对自己婆婆跟侧福晋之间的矛盾也略有耳闻，所以只是含糊道：“额娘不叫奴婢们多嘴。太医说不是什么大病，好生调养就是了，只是以后不能再这样动怒，否则对身子没有益处。” 　　 　　“我这儿有些上好的药材，等一下让锦绣给你收拾一份拿回去，别说是我赏赐的，否则她又不肯用了。”安和抿了一口老君眉茶，“如今前朝纷纷扰扰，你在家里也要多劝劝阿灵阿，让他别跟这事儿搀和在一起，对他本身也是没好处的。” 　　 　　“奴婢知道。其实额娘病了以后爷就推了那些宴请的折子，这段时间也有吩咐奴婢不要跟索相明相两派的官员太太走得太近，娘娘放心吧。”博尔济吉特氏说出了让安和心安的话。 　　 　　眼看着法喀步步高升，颜珠也外放当差，要说阿灵阿心中没有存一口气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上头四个哥哥压着，每个兄长都是有真才实干，侍卫处也没人因为他是钮祜禄家的嫡子就拍马屁阿谀奉承，渐渐地阿灵阿就被磨砺出了好性子，虽然不能说把之前乖戾的性格都改过来，但好歹也是往正确的方向掰过去了。 　　 　　就盼着他这样懂事下去吧。 　　 　　< 　　 　　这次罢官于朝廷而言就像发生了一场地动那般，一时间人人自危，就怕自己当初无意间跟他们二人来往过的事情会被人当做是攻歼的证据。好在康熙也知道这时候不宜追究下去，否则只会坏了朝堂的根基，在处置完索额图跟明珠之后便再也没什么大动作。太子不是没有向康熙进言为索额图说情，只是两父子在乾清宫说了一宿悄悄话，再然后便是没了声息。 　　 　　到了十一月，又传来明年三月举行秀女初选的消息来，不少人的目光也随之转移了。 　　 　　这次大选由安和、佟妃、宜妃跟荣妃共同主持，惠妃一直借口身子不适什么人都不见，卫贵人就是有心求她出面帮八阿哥相看个老实温和的侧室都不行，思来想去还是让人拾掇了一份礼物，换上颜色淡雅的衣裳便往启祥宫去。 　　 　　“原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贵妃娘娘的。”这么些年一直不得宠，卫贵人却依旧那么娇媚，说话清脆甜美，“只是惠妃娘娘一直病着，妾身便是想见一面都难。八阿哥眼看着就要满十三了，虽说是指婚了安郡王的外孙女儿，可妾身总想着那位格格年岁还小，八阿哥身边不能没有伺候的人，所以才厚着脸皮来，想请贵妃娘娘帮衬着想看一番。也不求什么名门大户出身的姑娘，只求是个温婉贴心的便可。” 　　 　　安和拨了一下手腕上的玉镯子，觑了一眼卫贵人真情实切的模样，淡笑着道：“距离明年选秀还有好些日子呢，惠妃不过是小毛病罢了，再养一阵子就会好起来。而我到底不是抚养八阿哥长大的，怎么能越俎代庖替八阿哥相看人家呢？” 　　 　　卫贵人是听出了安和话里拒绝的意思，咬了咬下唇，只道：“是妾身考虑不周全。贵妃娘娘事务繁多，妾身不便打扰，便先告辞了。” 　　 　　“去吧。”安和让珊瑚送了卫贵人出去。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渐渐走远，她才摘下手上的护甲，吩咐锦绣让把小公主抱出来。对八阿哥跟卫贵人，当年帮他们一把已经是安和最大的善意。她既不是八阿哥生母也不是八阿哥养母，凭什么替八阿哥相看侧室，要康熙那个多疑鬼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想歪到什么地方去，所以这个忙她不会帮。 　　 　　三个多月的孩子比刚出生时胖了不少，圆鼓鼓跟藕节一样的小手小脚上都带着银镯子，浑身上下都带着奶香，肥嘟嘟的小脸跟发面团子似的。安和擦去嘴上的口脂，亲了亲宝贝女儿的小脸蛋，才跟琥珀道：“天儿冷了，让内务府加紧时间给小公主做些厚实的外衣来。小公主贴身的衣物交由咱们宫里的人来做，我也放心。” 　　 　　“奴婢记得的，眼下翡青姑姑正领着珍珠跟碧玺给小公主做里衣跟肚兜呢。”琥珀说道，“放在卫贵人过来倒是叫人觉得奇怪。她自个儿分明就是八阿哥的生母，便是位分不高也可以给八阿哥相看秀女的，做什么偏生要来求了主子？” 　　 　　安和扯了扯嘴角，只是说：“甭管她有什么心思，咱们别理就是了。从来河水不犯井水，也没什么来往的，我也不好出面。” 　　 　　“主子如今有了小公主便够了，只可惜皇上这两个月都没踏入启祥宫来，否则见到白白胖胖的小公主该多高兴呀。”琥珀笑着道。 　　 　　康熙忙着料理前朝，别说孩子的百日，就是满月那天也只是来晃了一下便离开了。小公主又不是他第一个女儿，前头一溜儿成年的公主都站着呢，他哪里管得着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女儿。额娘说康熙对这个女儿的诞生还是十分高兴的，不过在安和看来这恐怕是自己额娘安慰自己所编出来的谎言吧。 　　 　　< 　　 　　没了明珠跟索额图的路子可以走，朝堂不少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就想递牌子给安和先套套近乎，等选秀那日也好有个照应。可是安和最近忙着料理宫务，跟自己女儿培养感情，哪里有这会子的闲工夫跟那些夫人太太打官腔，索性都给回绝了。不说安和，便是宜妃、荣妃跟佟妃那儿都这样。宫里这条道走不通，钮祜禄家也是大门紧锁，那些人没办法，便只能去佟府登门拜访了。 　　 　　佟妃的弟弟隆科多是家中幼子，今年刚好到了要娶亲的年纪。佟国维夫人早早就相看好了人家，定下了自己的侄女赫舍里氏，又得了不少官员太太的礼物，挑了好几样带进宫去，要跟佟妃好生说说。 　　 　　“这些东西都名贵得很，额娘从哪儿得来的？”时兴的首饰头面、整盒的珍珠跟宝石，还有一整块羊脂玉雕刻的摆件，便是宫里也很少能见到。佟妃拿起一只羊脂玉镯子，皱起眉头问道。 　　 　　“是外头年节的人情往来，这东西是川陕总督快马加鞭送来的。”佟夫人笑了笑，“不过是些拿来把玩的东西罢了，你都让人收好，得空拿去送礼也就得了，也好叫宫里人开开眼见识一下。” 　　 　　“额娘别胡说。”佟妃拧了拧眉，“听说额娘相中了表妹，想要将她许配给隆科多？” 　　 　　“是啊，跟你舅舅说过了，你舅舅也同意。只要你出面在皇上跟前说几句，这亲事便可以定下来。”佟夫人眉眼间带着得意，“如今你是后宫第一得意人，外头多少人家想让你帮衬。还有隆科多的婚事到底需要你出面帮忙，寻个知根知底的总好过那些咱们不熟悉的。隆科多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是你表妹那样温婉的性格才能治得住他。” 　　 　　隆科多是她阿玛跟额娘娇惯着长大的，因为大哥叶克舒英年早逝，二哥德克新才能平庸，隆科多的聪慧就越发难能可贵，虽然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庆复，可在她额娘眼里庆复哪里能跟隆科多相提并论？ 　　 　　“额娘只顾着说隆科多，那庆复呢？”佟妃问道，“他也有十三了吧，额娘是怎么想的？” 　　 　　“庆复还小，不必这么早就成家立室。再者他到底是侍妾所出的儿子，有哪个满姑奶奶家的愿意嫁他，等过几年我打听打听觉罗氏那边有没有适龄的女孩儿再说吧。”对于这个庶子的婚事，佟夫人却是不甚上心。跟佟国纲憎恨爬床丫头生出的庶子法海不同，佟国维对这个儿子还是十分上心，今年就托了关系让庆复领了銮仪卫的值，这更让佟夫人不高兴了。 　　 　　“额娘看着办吧。”佟妃绞着帕子，拧着眉说道，“我如今虽然得宠，可这位分到底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宫里多少眼睛看着，额娘在宫外也要谨言慎行，那些夫人拜托你的事儿额娘别再管了，就是我主持明年大选，也不可能越过贵妃跟荣妃、宜妃独揽大权的。” 　　 　　“这事儿我知道，我也没说一定能办成，不过是说带句话罢了。”佟夫人表示自己有分寸，跟佟妃又聊了几句以后便起身离开。临走前还给佟妃留下一张据说很灵的求子偏方，让佟妃按着上面开的药一日一碗服用。 　　 　　佟妃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这个药方收了下来。 　　☆、第七十五章 六福晋人选 　　 　　安和拿起一对景泰蓝镶红珊瑚耳坠戴好,往手腕上套了两只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理了一下脖子上绣团花的龙华,搭着珍珠的手坐上轿辇便往宁寿宫去。外头还下着小雪，安和握着手中的手炉,思绪四处飘散着。年末的时候前朝的风波已经渐渐平息，惠妃在除夕前就已经“痊愈”，眼下已经能出来走动。 　　 　　惠妃这回没捞到主持选秀的事情，可也无碍于她为大阿哥跟八阿哥谋划的事情。明珠罢官一事已经给她敲响了警钟，如今她只想给自己儿子挑了两个好生养的侍妾,别的也不想再多想，更不愿意自己儿子扯进夺嫡的事情中。前阵子她是魔怔了，以为自己儿子尚有一拼的能力，可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这阵子的行为简直就是找死。还有八阿哥,虽然不是她亲生的，总归在自己身边养了这么多年，总得给他挑几个体贴的格格侧室。 　　 　　皇太后这次叫安和等人过去，怕就是要跟安和说说这事吧。 　　 　　“这回大选，除了宫里得添几个新人之外，几位阿哥的婚事都得看紧点。”皇太后说道，“五阿哥、六阿哥跟七阿哥都得相看福晋了。贵妃，你是六阿哥的生母；宜妃，你是五阿哥的生母，这回都要好好看着了。还有七阿哥的媳妇，荣妃去跟成嫔说一下，总得叫她这个做额娘的知道。” 　　 　　“是。”四人异口同声应道。 　　 　　“说起来今年还得给四阿哥举行大婚之事，也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意思，可还要给四阿哥添人？”佟妃这几个月很是得宠，所以在安和等人搭话前就先笑道。她抬手拨了一下头上的赤金衔红宝石步摇，“昨儿阿哥所才传来消息，说四阿哥身边的宋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如今四阿哥身边也就剩下三十年赐下的一个格格李氏了。” 　　 　　四阿哥是皇太后养大的，佟妃这么一说自然说到皇太后心坎里去。四阿哥如今已经领了户部的差事，跟乌拉那拉氏的婚期也定在不久之后，可在他身边伺候的人着实少了点，虽说这回先不赐下个出身好的侧室，但总归寻两个贴心的。 　　 　　“这事儿有我跟德嫔相看着。”皇太后道，“还有，前阵子惠妃跟我提起为八阿哥挑选侧室的事情，这事儿也该提上议程。皇上说了不必找家世殷实的，但求跟八阿哥的性子合得来，寻到合适的人选便来跟我说一下，我跟皇上再相看相看。” 　　 　　虽然是这么说，可安和知道康熙肯定是不愿意别的妃嫔插手八阿哥的事宜的。笑着附和皇太后一声后安和才道：“眼下也该吩咐内务府的人将储秀宫跟钟粹宫的后殿打扫干净，有些地方还得看看是否需要修缮。” 　　 　　“交给你们去办就是了。”皇太后道，“天儿还有些冷，都回去吧，多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 　　 　　“虽说是给六阿哥挑选福晋，可六阿哥身边就只有皇上赐下的一个格格林氏伺候着，主子就不打算给六阿哥再挑两个侧室吗？”翡青端来热茶，又让人送上两碟新鲜热乎的点心后才道，“奴婢听说这个林氏很是不得六阿哥喜欢，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原因。” 　　 　　胤祤身边的林氏是安和坐月子的时候康熙绕过她直接赐下的，据说还是个模样出众身量纤细的女子。安和一直不愿意胤祤这么早就知晓房中事，毕竟太早泄了精元对身子并无益处。可无奈这个时代奉行早婚早孕，孩子夭折了不要紧，用数量补充就是，康熙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好在安和隐晦跟胤祤说起过不能过于沉溺其中，胤祤又素来不喜欢娇弱的女子，所以并未时常召林氏侍寝。 　　安和淡淡地摇了摇头，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给胤祤相看好媳妇。” 　　 　　底下的人已经将这次秀女的名册给送了上来，安和已经看了一遍，称心如意的没几个，而且她估计康熙也不愿意胤祤娶个满军上三旗又是满洲著姓的女子。虽然康熙对胤祤跟胤俄都很疼爱，但钮祜禄家的势力终究会叫他忌惮的。思来想去，倒不如挑个家世中等性格温和的，便是蒙军旗出身的也可以。历史上的十阿哥不就是娶了蒙古福晋吗？ 　　 　　“也对，到底六阿哥如今已经领了差事。”翡青点头称是。 　　 　　三月的初选过去后，共有六十位秀女进入复选。因着要给胤祤挑选福晋，安和对这些秀女的关注程度远超于之前那些，她已经如今看中了内阁学士额尔登布之女齐佳氏、礼部侍郎苏勒之女喜塔腊氏以及国子监祭酒鄂拜之女西林觉罗氏，只等着这阵子让人仔细观察这几个女孩子的本性再做定夺。 　　 　　“惠妃娘娘已经传召了不少女孩子到钟粹宫去，主子就不心急吗？”锦绣换了一盏烛火来，“这几个姑娘家主子已经看了许久了，便是宜妃娘娘也遣人来问为何主子还没有动作。” 　　 　　“不着急，多得是时间呢。”这批秀女才入宫几天，能观察出多少真切的秉性。安和是打算等她们在宫中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叫她们好好学习规矩后再把他们传召到启祥宫来，“惠妃传召了哪些的姑娘？” 　　 　　“太常寺典籍刘文焕的女儿刘佳氏、典仪阿尔法之女王氏、还有光禄寺署丞何广鑫之女何氏。”锦绣回道，“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的，据说性子也是低调温和。佟妃这段时间则是尝尝把自己的表妹赫舍里氏招至承乾宫，隐隐约约听说了这是给佟妃嫡亲弟弟定下的人选。” 　　 　　嫡亲的弟弟，那不是隆科多吗？历史上的隆科多可是有名的宠妾灭妻的主儿，这个姑娘要是真嫁给隆科多，以后便是连哭的地儿都没有了。安和勾起嘴角往身后的大迎枕上一靠，问道：“你这话可是真的？” 　　 　　“奴婢只是听储秀宫的嬷嬷来回禀，说储秀宫内隐隐有这股传言罢了。”锦绣见自己主子很是感兴趣，便道，“难不成主子也看中这个姑娘了？” 　　 　　“那倒不是。”安和抿了一口茶，“只是这谣言到底是伤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吩咐让储秀宫的掌事姑姑赶紧掐了这股歪风，否则皇上怪罪起来就该是咱们监督不力了。” 　　 　　“是。” 　　 　　< 　　 　　齐佳氏长得美，性子开朗活泼，不过几日就跟同屋的几个秀女结为好友；喜塔腊氏则要内敛些，却是饱读诗书，看着十分稳重；而西林觉罗氏却是有些深藏不露的样子，规矩却是十分稳妥。安和还打听到，西林觉罗氏有个弟弟名叫鄂尔泰，便是以后有名的三朝元老、雍正爷的心腹大臣。只是如今看着，西林觉罗家上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不温不火的家世让不少人都对西林觉罗氏都是淡淡的。 　　 　　“喜塔腊氏倒是个稳重的。”安和听到储秀宫的乌库嬷嬷过来回禀，“只是听说西林觉罗氏很是孤傲，不常跟别的秀女走在一起？” 　　 　　“倒不是孤傲，只是安静罢了。”乌库嬷嬷回道，“别的秀女得了空就会到御花园走走，偏生这位却是例外，更喜欢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看书。只是奴婢瞧着，这位秀女谈吐举止都进退有度，之前有位蒙军旗的秀女找茬儿，都被她给挡了回去。” 　　 　　“听着倒还不错，给本宫仔细看着，过几日本宫再召你过来。” 　　 　　安和使了个眼色，一边的珊瑚便上前将一个荷包递给乌库嬷嬷，又低声道：“这是主子给嬷嬷拿去喝茶的。” 　　 　　乌库嬷嬷是人精，得了好处自然忠心办事。捏了捏荷包，见看不住个实在更是喜笑颜开。这打赏的荷包要是能掂量出分量来，那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要是掂量不出来，指不定里边就是大惊喜了。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掌事嬷嬷，乌库嬷嬷早就得出经验。替贵妃娘娘办事就是好，像之前卫贵人来找她打听，完事之后就给了一个成色不好的玉镯子，谁还有这会子功夫再去搭理呀。 　　 　　乌库嬷嬷离开后，锦绣让珊瑚去给安和拿来今天的燕窝，自己则是边替安和按着肩膀边道：“主子是看中了这位西林觉罗家的格格？”国子监祭酒不过从四品官，这样的出身会不会太低了点？ 　　 　　“当然不是，只是好奇所以多问几句罢了。”安和摇了摇头。这三个女孩子里她最看中的就是喜塔腊氏，她阿玛是正二品礼部侍郎，有学识有才干。康熙曾经漏了口风说可能将胤祤安排去礼部当差，要真是这样，选了喜塔腊氏为福晋，将来对胤祤的仕途也会有所帮助。最主要的是，喜塔腊氏的阿玛是个坚定的纯臣，不偏向索额图或者纳兰明珠任何一方。 　　 　　如今瞧着两派人却是分崩瓦解，可这不代表他们不会再有起复的一天。纳兰明珠跟索额图都是真才实干的人物，否则也不会得康熙重用这么多年。只要有一人起复，那么另一个人势必也要回归，总有一天他们会回到朝堂之上，那到时候便又是一阵权力争斗了。所谓的权衡之术，不都这样吗？ 　　 　　☆、第七十六章 胤祤婚事定 　　 　　“看什么这样入神,烛火都暗下来了也不叫身边的人换。”就在安和仔细研究几个姑娘家姻亲关系的时候,冷不丁就听见身后传来康熙的声音。瞅了一眼在一旁低眉敛目的琥珀等人,她就知道康熙又来秘密打听这一套了。她连忙站起来，甩着帕子行了一礼。 　　 　　“皇上总爱这样无声无息。太后说了这回要给胤祤挑选福晋,所以奴婢正在看着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安和说得正大光明，这本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让碧玺沏了茶，她才又道，“今年的秀女优秀者比比皆是，奴婢都看花眼了,不如皇上帮忙一起相看。” 　　 　　康熙挑起了眉，倒没有想到安和说得这样直接。他拿过摆在安和跟前的几张纸快速扫了几眼，首先放下的便是西林觉罗氏的资料。在康熙看来，这个女孩指给胤祤做个侧室倒还可以,正室的话出身还是低了点。大概是跟安和心有灵犀，他也看中了喜塔腊氏，她阿玛苏勒做人低调办事却稳妥，也没有结党营私，是个不错的人物。 　　 　　“这个倒还不错。”康熙将喜塔腊氏的资料压在最上头，“得空将她召到你跟前说说话，看看秉性。” 　　 　　“皇上眼光极好。”安和轻轻一笑，“奴婢其实也是相中了这个姑娘。” 　　 　　“胤祤身边也就一个格格在伺候着，到底不方便。”康熙啖了一口茶，“朕打算再给他拨几个贴心的侍妾。还有那个西林觉罗氏，其父是国子监祭酒出身，官位虽然不高，但也是个有本事的，就将她赐给胤祤做侧室吧。” 　　 　　“皇上做主便是。”在这个年代，说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能有几个，自己儿子后院注定要有好些个女人。安和垂眸，“皇上念着胤祤的婚事，也别忘了五阿哥的。宜妃这阵子也是忙着相看人家，皇上也该去给宜妃出出主意才是。” 　　 　　她记得历史上五阿哥的嫡福晋是五品员外郎家出身的他拉拉氏，这个出身着实低了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历史上五阿哥跟五福晋感情并不亲厚，五福晋也没给五阿哥诞下过嫡出的孩子来。 　　 　　“宜妃是个手脚利索的，早早就给朕说了。”康熙笑着道，“素来知道她心急，这回也不例外。” 　　 　　“都是自己儿子的亲事，能不心急吗？奴婢也是看花了眼，好不容易才挑了这几个人出来的。”又怕眼前这位大爷觉得她为胤祤拉拢人脉，又担心太子觉得胤祤长大了要自己发展自己的脉络网，好不容易挑选到合适的又要想着合不合自己儿子的眼，这段时间看着是轻松，可安和就是睡梦中都在惦记着这事儿。 　　 　　“如今太子妃有孕，太子身边也该挑几个人才是了。”康熙被安和那句“”都是自己儿子的亲事”给挑起了神经，捧着茶杯开始走神。原本赐下的两个侧室，一个爱闹所以被太子冷落，一个本就不得宠，眼看着太子懂人事后毓庆宫就只得了个庶出的阿哥，康熙自己也是急着抱嫡孙呢。 　　安和也没有搭话，毓庆宫的事儿一向是由皇上跟皇太后负责，她们这些后妃是说多错多。 　　 　　< 　　 　　喜塔腊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刚刚簪在发髻上的那支赤金衔珠步摇摘下，换上一支素雅的玉兰花头银簪。今儿是启祥宫的贵妃娘娘召见，可得要打醒十二分精神才是。虽然从前惠妃娘娘、宜妃娘娘跟成嫔娘娘就召见过她，可这回却是不一样的。她记得自己阿玛说过，六阿哥是钮祜禄贵妃所出，打小就深得圣心，如今更是跟着太子学习朝堂之事，将来势必要比别的阿哥更掌实权。六阿哥跟她年纪相仿，这回召见的意思不言而喻。 　　 　　深深吸了一口气，喜塔腊氏捏着帕子便跟着启祥宫派来的公公走了出去，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几个秀女羡慕并略带嫉妒的眼神。 　　 　　正在底下行礼的女孩子规矩很是妥当，安和瞧了一眼，她的长相也十分符合康熙相看儿媳妇的类型。为妻者贤，康熙给自己儿子挑选嫡妻就喜欢寻那种鹅蛋脸、杏眼，看着就觉得有福气的姑娘；而侧室们则多是姿容姣好纤细婀娜。 　　 　　“起吧。”安和暗地里点点头，很是满意喜塔腊氏的规矩，“珍珠，给搬张软凳来。” 　　 　　“谢娘娘赐坐。”喜塔腊氏目不斜视，并没有左顾右盼，微微抬起抬起的脸蛋写满了认真，眼眸却是半垂着，没有直接迎上安和打量的眼神。这也是宫里嬷嬷给说过的，不可随便直视宫里的主子，否则就是大不敬。 　　 　　“不必这样紧张，本宫不过是叫你来说说话罢了。”安和见喜塔腊氏腰板挺直，双手还不停地绞着罗帕，浅浅一笑后温和地道，“储秀宫的嬷嬷说你规矩极好，时常见你翻阅诗书，想必是个有才华的。” 　　 　　“担不起娘娘的夸赞，不过是略读过几本书罢了。”喜塔腊氏抿了抿唇，肩膀稍微放松了一点，“因着奴婢的阿玛是在礼部当差的，奴婢耳濡目染下也念过书，只是于诗词上并无造诣，更谈不上有才华。” 　　 　　二人又聊了好一阵子，安和才满意一笑，不管喜塔腊氏是真的谦虚还是别的，但看她的谈吐确实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正室嫡妻要的就是这一份进退有度，出门跟别人打交道既不能胆怯也不能狂妄，否则丢脸的就是自己。安和不喜欢像菟丝花一样矫情的女孩子，也不喜欢木讷非要踢一脚才动一下的姑娘家，当家做主就该有自己的想法跟态度，不骄不躁，眼前这个喜塔腊氏还算不错。 　　 　　“你倒是会说话。”安和让锦绣拿出一套珍珠玳瑁头面，“本宫这儿还有事，也不能多留你。这套头面是给你的，年纪轻轻该好生打扮才是。” 　　 　　“多谢娘娘赏赐。”喜塔腊氏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双手接过锦绣递来的锦盒，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开，这也是为表尊敬的一种做法。 　　 　　“主子是定下来了？”锦绣看着喜塔腊氏的身影走远后才道。 　　 　　“这样看着倒还可以，只是还有十天的时间，咱们再慢慢观察吧。”安和抿了一口玫瑰蜜露，“惠妃看中了王氏，已经禀告皇太后说要要给八阿哥。那王氏我倒是没怎么打听过，她的性子如何？” 　　 　　“听说是个乖巧的，只是岁数要比八阿哥大。”锦绣回道，“宜妃娘娘相中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女儿温都氏，成嫔娘娘则是看中了副都统法喀之女纳喇氏，这几天都频频召见，怕是皇上也点头答允了。” 　　 　　“温都氏性子纯良，跟五阿哥倒也相配；纳喇氏我却是听乌库嬷嬷说起过，性子有些娇蛮，成嫔怎么看中了她？”安和皱起眉道。七阿哥身有残疾，性子温和，跟这个纳喇氏看着就不相配。成嫔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怎么给召见了这样的姑娘家？ 　　 　　“听说成嫔娘娘原是看中舒穆禄氏的，只是皇上跟成嫔娘娘提起过那位纳喇氏，所以便改了主意。” 　　 　　原来是康熙出的馊主意。安和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作评论。 　　 　　< 　　 　　最后的殿选安和全程观看了。不出意外的，喜塔腊氏、西林觉罗氏、温都氏等人都留了牌子。康熙给太子指了两个格格林氏跟唐氏，又各自给几位阿哥添了伺候的格格，最后才给要成婚的儿子们赐婚，并且是正室侧室一块儿赐下。 　　 　　除了将都察院左都御史之女温都氏赐给五阿哥外，又将员外郎他拉拉氏指给他为侧室。这位他拉拉氏绕了一个圈还是成为了的后院的一员；礼部侍郎苏勒之女赐婚六阿哥，同时国子监祭酒鄂拜之女西林觉罗氏为六阿哥侧室；副都统法喀之女纳喇氏为七阿哥嫡妻，六品牧长韩楚翰之女纳喇氏为七阿哥侧室。同时将典仪阿尔法之女指给八阿哥为侧室。 　　 　　“佟妃的表妹可是撂了牌子？”安和只顾着想胤祤大婚之事，倒是忘了这回事了。 　　 　　“这位赫舍里氏本就跟前头辅政大臣一脉关系疏远，佟妃娘娘最近又是那样得宠，自然是遂了她的意思的。奴婢听说两家人已经商定婚期了，只怕过几个月就该结亲。”锦绣回道，“主子怎么这样感兴趣？” 　　 　　“听说佟妃的弟弟性子跟从前的阿灵阿有得一比，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治得住他罢了。”看来赫舍里氏也是难逃将来被一个小妾虐待的命运，便是她的姑母佟夫人也是偏心自己儿子对她是见死不救，连自己所出的嫡子也不敢为她出头。 　　 　　“五爷的性子已经变好了，主子何必拿他们相提并论呢？”锦绣浅笑着道，“听说皇上给六阿哥指了婚，三太太已经递了牌子，说明儿入宫给娘娘道喜来了。” 　　 　　“算着日子四弟妹也该临盆了，把我之前准备好的东西给收拾出来，明天我叫三弟妹给带出去。”安和默默算着时间，扭头吩咐道。 　　 　　“是。” 　　 　　想到赐婚后来过一次的胤祤，安和脸上也是笑开了花。多久没见过原本稳重的儿子满脸通红的模样了，要不是女儿醒来吵着要找她而让胤祤找着机会请安离开，她肯定会继续调侃下去的。等明年八月成了婚，胤祤便要正式入朝当差，就盼着自己儿子能一路顺利吧。 　　☆、第七十七章 病危与纳侧 　　 　　瓜尔佳氏入宫时给安和带来了一个消息：病中的巴雅拉氏又不安分了。本就对庶出的孩子一脸嫌弃,现在却非要几个庶子跟儿媳妇在她跟前“尽孝道”。觉罗氏如今已经九个月的身孕,压根就不能去给巴雅拉氏侍疾,偏偏她却是不安生，整日嚷着瓜尔佳氏跟觉罗氏不孝顺,非要闹出些事情来才肯罢休。为着这事儿，博尔济吉特氏好几次来跟她道歉了，可巴雅拉氏还是这样的性子，更要府中的侧福晋跟庶福晋去给她侍疾。 　　 　　“额娘到阿灵阿那儿去了？”说到自己额娘要去给巴雅拉氏侍疾，安和眉头一皱。 　　 　　“哪里,额娘本就身子娇弱，前阵子还染了风寒，自然是不能去的。”瓜尔佳氏抛给安和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三爷的意思本就是想嫡额娘好好休养的,还让奴婢给送了不少好药材过去，可嫡额娘不仅将东西全部让人送了回来，还一定要三爷跟四弟到她跟前磕头请安，不然就要入宫向皇太后告咱们全家忤逆。”说到最后瓜尔佳氏自己也是没好脸色。 　　 　　“生病了好这样不依不饶，果真是她的性子。”安和哼了一声，“别理她就是了，我就不信皇太后会听她的话。逼着即将生产的媳妇跟生病的侧室去给她侍疾，也就她会做得出来。我让人给四弟妹收拾了一份好药跟几样给孩子的长命锁，你带着替我交给她。” 　　 　　“其实奴婢哪里不知道嫡额娘是在虚张声势，可她要是在这样吵闹下去，对她自己的身子也不好。”瓜尔佳氏对巴雅拉氏的感觉不怎么好，说句不孝的话，要是巴雅拉氏因为这样大动肝火导致病情加重最后病故，只会让钮祜禄家的人都上折丁忧守孝，连累的只是几位爷们的前程。 　　 　　“让人好好照顾她就是了，哪有做嫡额娘的要自己的庶子将自己的差事丢在一边每日到她跟前侍奉汤药，阿灵阿现在不也是每天都在侍卫处当差吗？”安和微微勾起了嘴角，“她要什么好药你尽管让人给她送去就是了。左右每日的请安你们这几年也没间断过，就是她上下嘴皮子一合说你们不孝也没个证据，毕竟每日驱车前往的事情多的是人看到呢。” 　　 　　“奴婢知道娘娘的意思。”瓜尔佳氏淡然一笑，“五弟妹却是可怜，因着嫡额娘生病而受了不少气，奴婢看着人都瘦了。五弟又不懂后宅的事情，这段时间嫡额娘还硬是塞给五弟几个侍妾，叫他们小俩口心生罅隙，总之就是乱糟糟的一团了。” 　　 　　别的事情倒不见巴雅拉氏这样热衷，在找庶子庶女的茬跟离间自己儿子跟儿媳妇感情这两件事上倒是卖力，传出去真是丢尽了钮祜禄家的颜面了。安和盯着食指上的赤金镶翡翠如意戒指，道：“博尔济吉特家出来的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可不是吗。五弟妹看着温顺，实际上却是让人给那几个侍妾都灌了避子汤，又将五弟赶去书房，连主院都不见五弟踏进去了。”避子汤喝多了伤身，长久下去那几个侍妾的身子算是废了。也不知道嫡额娘是怎么想的，如今肯定是先叫小俩口生育个嫡子才是道理，闹的现在两夫妻拒不相见，以后闹心就是自己了。“对了，听说六阿哥的纳侧礼会在九月中旬举行，奴婢按着额娘的吩咐给六阿哥送东西来了。” 　　 　　舒舒觉罗氏送进来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是寓意极好的一对多子多福图样梅瓶，听说还是当年遏必隆送给她的。另外还有几样好意头的摆件，都是舒舒觉罗氏的私房，如今自己外孙纳侧，她都给掏了出来，还说等喜塔腊氏进门那日要送更多的东西来。 　　 　　“东西是好，可总得叫额娘自己留着些。还有这宫里，嚼舌头的人多着呢。”从前她进宫时舒舒觉罗氏就拿了不少好东西出来，眼下又送一些进宫，虽然想法是好，就怕有人说贵妃跟娘家的人私相授受了。再说了，她大哥那份额娘也总得留着给他才是。 　　 　　“娘娘放心，这些东西都是过了明路的。三爷如今在皇上跟前也说得上话，皇上也知道这是给六阿哥庆贺之用。”说是不能接受娘家送来的东西，可纵观东西十二宫，那些个妃嫔私下收受娘家送来的首饰衣衫碎银一类物什的事儿还少么？要真是捅了出来，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吩咐瓜尔佳氏好生看着巴雅拉氏的病情，并且要好好照顾觉罗氏之后，安和才让锦绣送了她出去，又吩咐庄海将瓜尔佳氏送进来的东西给抬去阿哥所，并让他监督内务府的人好生摆放。 　　 　　< 　　 　　自瓜尔佳氏入宫那一回的半个月后，外头就传来觉罗氏平安诞下一子的消息。安和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便笑着让人给送去贺礼。可还没高兴一个月，巴雅拉氏果真就闹出麻烦，她将滚烫的药汁砸在博尔济吉特氏身上，气得博尔济吉特氏不顾上下尊卑大闹了一场，并带着几个丫头跑到陪嫁的庄子上去住。 　　 　　赶走了自己儿媳妇，巴雅拉氏也没能出了这口气，反倒是真的把自己给气得病情加重，如今躺在床上都要起不来了。府里没有个话事的，阿灵阿无奈，只能跑回一等公府求自己三嫂出面帮忙，又套了马赶去京郊，好说歹说才把自己儿媳妇给劝回来。 　　 　　“这事儿外头都传开了？”安和抱着女儿，向一边的锦绣问道。 　　 　　“是。”锦绣回道，“内城这一亩三分地儿，发生什么事都能打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五太太出走时闹出的动静不小，随便问问便能知晓了。只是这样倒是委屈了五爷，听说五爷暗地里也是生了大气，将嫡福晋送来的侍妾全给赶走了。” 　　 　　“自作孽。”见自己女儿就要伸手将头上的步摇簪拔下来，安和连忙先行一步摘去头上的发簪，只留下几簇珠花，手上的护甲也都去得干干净净。换了个姿势将女儿抱起后她才道，“太医可去看了？” 　　 　　“看了，说是怒极攻心，以后再也不能像这回那样大动肝火。” 　　 　　“知道了。”安和淡淡地说了一句，“五天后就是四阿哥的大婚，让你准备的礼都给收拾妥当了吧？” 　　 　　“已经收拾好了。”锦绣见自己主子不再过问嫡福晋的事情，便道，“等四阿哥的婚事一过，便是五阿哥、六阿哥跟七阿哥纳侧的事宜了。” 　　 　　“德嫔盼着这杯媳妇茶盼得脖子都长了，这回终于可以安心了。”安和伸手点了点小女儿的鼻尖，“咱们小宝贝也有八个月大了，日子倒是过得快。这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内务府的人都快要忙晕过去了吧。” 　　 　　“可不是吗，昨儿才听说内务府现在忙得脚不沾地的，差点没上折子求皇上悠着点。”锦绣笑着回道。 　　 　　乌拉那拉氏进门后德嫔可谓春风得意，跟荣妃一样恨不得时常带着自己的儿媳妇出来显摆。皇太后喜欢这个乖巧的孙儿媳妇，四阿哥自然也是跟着自己玛嬷的喜好，原本还算得宠的格格李氏只能扒着门撕扯手帕看着四阿哥跟嫡福晋琴瑟和鸣，那小眼神酸溜溜的，看得身后有孕的宋氏跟新来的索绰罗氏直反胃。 　　 　　小公主的抓周也准时举行，她举行两只小胖爪在自己脸上抹弄，像是要擦掉脸上大红的胭脂那般，那嫌弃的小模样看得在场的人都笑了。她的女儿除了在自己还有两个哥哥跟前爱笑之外，就是见了康熙也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惹得康熙每回想抱抱自己女儿却遭到无情拒绝时都要摸摸鼻子，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到了九月初三便是胤祤纳侧的日子。到底西林觉罗氏也只是个侧室，所以这回纳侧礼办得不大，除了后宫妃嫔外也就只有康熙领着诸位阿哥来坐坐，喝两杯水酒说说话便就算了。安和瞅着，大阿哥这段时间似乎有些一蹶不振，看来明珠削官一事对他还是影响极大；倒是太子却越发精神了，也许是走出了“只有索额图才能帮助他”这个误区，也许是因为太医已经确定太子妃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阿哥的关系，今日倒是表现得十分谦和，友爱兄弟的做派让康熙边捋胡子边满意点头。 　　 　　胤祤领着西林觉罗氏来请安时安和刚刚将女儿哄去了睡觉。侧室不能穿大红，所以西林觉罗氏穿了一件银红色绣石榴花的氅衣过来，略施粉黛的脸上带着新嫁妇的羞涩与赧然，行动之间还有几分不适。安和自己就是过来人，自然懂得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二人行完叩首之礼后便赶紧叫他们坐下，又让珊瑚赶紧送来热茶。 　　 　　“我还得看着小公主，胤祤就交给你照顾了。”安和观察了片刻，见西林觉罗氏还是那样稳重的性子，最终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对她说道。 　　 　　“是，媳妇会好好照料六爷的。”觑了安和一眼，见她并未对自己的自称有任何反感之意，西林觉罗氏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是侧室，将来等六爷分府出宫，顶天了也就是个侧福晋的位置。她不会愚蠢到跟嫡福晋争夺恩宠，那可以说是最末流的手段了。她只盼着能够讨得贵妃娘娘还有六爷的喜欢，将来诞下一儿半女，保全自己一身荣华，叫阿玛额娘跟弟弟知道她过得好便是了。 　　 　　“是个乖巧的。”让人给西林觉罗氏送上见面礼，安和才笑着道，“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在宫里不比在家自在，从前嬷嬷教的规矩都得铭记在心才是。” 　　 　　“媳妇会记得的，就怕额娘到时候别嫌媳妇愚笨。”有个能在贵妃身边伺候的机会自然是好。西林觉罗氏浅浅一笑，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巴雅拉氏：博尔济吉特氏你那个贱妇，居然敢忤逆我，等我好了就叫阿灵阿休了你。 　　我：歇歇吧，你快要领便当了。 　 　　☆、第七十八章 丁忧归京来 　　 　　康熙最近心情很是不错。太子妃在九月末的时候给太子诞下一个阿哥,这是康熙嫡亲的孙儿；十月中旬,王常在便被诊出有两个月身孕。王常在跟陈庶妃这两位可谓是这几年后宫中独领风骚最得圣宠的女人,这回有孕的消息一出，康熙便立刻册封她为王贵人；此外也没有冷落陈庶妃,伴随而来的便是陈庶妃晋为陈常在的消息。 　　 　　“十五阿哥还是王贵人在抚养吗？”安和握着手炉靠坐在大迎枕上，看着女儿在榻上扶着榻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让奶嬷嬷给她端来一碗热羊奶后才道，“温妃的身子如今怎么样了，前一阵子连胤祤纳侧都没来,不是说好了很多了吗？” 　　 　　“还是老样子，六公主经常在永寿宫陪着，但温妃娘娘还是一副蔫蔫的样子。”锦绣给安和端来一盘果子，“这是内务府新捣鼓出来的水果,难得这深秋的时候还有新鲜的东西，主子赶紧尝尝吧。” 　　 　　“内务府最近倒是出了不少能人，只是听说兼领内务府总管一职的简亲王身子不虞，只怕不能长久任职了。”安和舀起一块苹果送进嘴里，“简亲王家也是混乱得很，听胤祤说简亲王的继室越发看简亲王大阿哥不顺眼了，如今只维持着门面上的贤惠。” 　　 　　安和说的就是跟胤祤交好的雅尔江阿。雅尔江阿是简亲王的嫡长子，只是生母早逝身边又没个能帮得了忙的兄弟，在简亲王续娶了第二任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后只能眼看着继福晋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出生。虽然比不上雅尔江阿原配嫡子的位置，可他却是知道博尔济吉特氏早就看他不顺眼，巴不得他在简亲王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好叫自己的孩子能承袭简亲王这位铁帽子亲王的爵位。 　　 　　“可简亲王大阿哥到底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简亲王福晋就是胆子再大也不会闹出什么来。”锦绣站在一旁笑着道，“简亲王虽然不动声息，可奴婢却王爷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杀伐决断的主儿。那位继福晋要是敢弄出什么幺蛾子来，简亲王也不会放过她的。” 　　 　　雅尔江阿性子急躁，只怕简亲王也是存了要磨练他的意思。再说了，简亲王就算属意雅尔江阿继承爵位，也总得为自己别的儿子考虑。安和想到了康熙，就算是将来太子登基，他只怕也是希望自己十来个儿子都能平平安安的吧。 　　 　　“现在简亲王大阿哥的福晋快要临盆，皇上今年又给赐下侧室伊尔根觉罗氏，虽然出身不高，好歹也是满洲著姓，许就是因为这样简亲王福晋才坐立不安吧。”安和啖了一口茶，“可是再仔细想想，咱们都知道的事儿，皇上跟皇太后会不知道吗？简亲王福晋不顾忌简亲王，也总得想想后果，毕竟雅尔江阿可是皇上看着长大的，跟宫里阿哥一样都称呼皇上为‘汗阿玛’，在皇上跟前可是比其他几位亲王阿哥都得圣心。” 　　 　　“主子说得是。”锦绣又道，“外头传消息来了，说嫡福晋病情加重，让主子做好心理准备。三太太已经发信给大爷跟二爷了。” 　　 　　“知道了。” 　　 　　< 　　 　　巴雅拉氏最终没能撑过新年，十二月初的时候宫外便传来她病殁的消息。安和听了翡青的回禀后只是淡然地摘下头上的赤金累丝垂红宝石步摇，换上两支丁香花银簪，道：“去给我拿来那件石青色的衣裳换上。三弟妹也该传了消息去给哥哥跟二弟了，估摸再过几日就该有折子上来。” 　　 　　“大爷跟二爷的折子倒还好说，三爷、四爷跟五爷的折子最晚明儿一早就该送来了。”翡青让珍珠去拿个烧暖的手炉过来，“虽说是主子的嫡母，但在宫里主子也不适宜穿得太过素净。再有二十来日就是新年了，这家宴主子打算怎么办？” 　　 　　“逝者为大，到底是阿玛的嫡妻，她去了我也该吃斋念佛为她祈福。”安和接过珍珠递来的手炉，“珍珠，去告诉西林觉罗氏，这段时间为胤祤准备的衣裳都得素净些。嫡额娘论身份到底也是胤祤的郭罗妈妈，后宫耳目众多，不能叫她们寻着机会嚼舌根。” 　　 　　“是。”珍珠应了一声。 　　 　　安和拿起一边放着的檀香佛珠手串，起身走到榻边坐下，又吩咐道：“从今日起的二十七日内，小厨房先不必给我这儿送荤菜来；吩咐守宫门的太监，我身子不适不宜见客，有谁要来见我的一律给回绝了。还有兆佳贵人她们，吩咐了暂时不必来给我请安了。宁寿宫跟其他各处都要知会一声。珊瑚，去给我拿纸笔跟佛经来。” 　　 　　“是。” 　　 　　锦绣跟翡青得了安和的话便连忙下去吩咐了，屋里安静得可以听到红箩炭燃烧时发出炸裂的声音。除了几个巴巴来想要表达“哀恸”之意的庶妃外，其他妃嫔都识趣地没来打扰。那些没眼色的在锦绣一通好话之下只能扯着帕子离开。 　　 　　安和不需要这些女人在自己跟前拍马屁说些“感同身受”的话。她对巴雅拉氏没什么好感，她的病逝对安和来说就跟一个陌生人离世一样没什么区别。说她冷心冷清也好不孝也好，这样的嫡母她是无论如何都恭敬不起来。只不过是巴雅拉氏占着嫡母的位置罢了，这些表面的事情总得做出来叫别人看见，否则就要落人口舌。 　　 　　新年的家宴，安和自然是推了，连管理六宫的权力都全数交出。佟妃虽然得宠了好一阵子，但眼看着康熙还是没有要给她正式妃位位分的打算，只能卖力地表现自己。这除夕的家宴就是一个契机，贵妃不能出面，三福晋有孕荣妃得看着，十一阿哥又病了宜妃也分不出心，更不要提一直体弱多病的温妃。现在就只有惠妃一个跟她争权，她倒也不怕。 　　 　　翡青来回禀佟妃跟惠妃彼此争斗的事情，安和也只是淡然地撩起眼皮，“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她慢条斯理地翻着法喀从江南寄回来的书信，算了算日子，估摸在新年前法喀跟颜珠就该从江南跟福建回来了。 　　 　　< 　　 　　大概是因为富保的信件传得及时，所以法喀跟颜珠也提前整理了行囊，搭着官船拉着满满的家当回到京城来。法喀这些年任职两江总督，底下的孝敬一年比一年多，连带着赫舍里氏跟两个孩子都得了不少好东西；颜珠虽然远在福建当差，可那边上供的东西也不少，满满当当算下来足足有十来箱。 　　 　　官场来往的人情细故都是摆在门面上的东西，所以也不会有人参奏法喀跟颜珠收受贿赂。让人拾掇好送给安和、胤祤胤俄跟小公主的那一份孝敬，赫舍里氏才叫人传信入宫，只说因着热孝不便入宫，只能等过一段时间再来给安和请安了。 　　 　　“再有三天就是新年了。”安和读罢书信，便叫锦绣收好锁起来，“去宁寿宫回禀过了吗？” 　　 　　“按着主子的吩咐，翡青已经去说了。”除夕的家宴安和是不能去了，虽然原因为何大家都知道，但终归还是要给皇太后跟康熙说一下才是。最近安和身子也不是很利索，头昏昏沉沉的怕是染了风寒，也正好有借口不出席。锦绣给端来姜汤，“早早就吩咐小厨房给主子熬了，主子趁热喝了吧。” 　　 　　“等一下胤祤跟胤俄要过来，让小厨房的人做些他们爱吃的菜。”荤菜安和是不沾的了，但她也不能强求两个儿子一点都不吃，毕竟胤祤得花费精神帮着太子料理政事，而胤俄还得上学练习骑射。 　　 　　“主子别老皱着眉了，叫两位阿哥见了肯定会担心的。”将空了的碗收回来吩咐宫女端出去。以为自己主子是在忧心钮祜禄家的爷们现在都没了差事，锦绣便劝道，“虽说眼下大爷他们都退了下来，但是早晚有一天也是要出孝继续当差，眼下不过是一时沉寂罢了。” 　　 　　“我倒不担心这个问题，反倒是担心大哥跟阿灵阿能不能好好相处。”法喀外放的时候阿灵阿才十二三岁左右，那样的年纪自然不能跟法喀抗衡。只是如今阿灵阿已经成家立业，那么法喀身上的爵位该不该还给阿灵阿呢？就怕有人借此嚼舌头离间钮祜禄家，之前明珠一派的人就这样做过，巴雅拉氏还举起双手表示赞成呢。要不是最后闹出郭琇参奏明珠的事情来，这事儿也不会这么快就结束。 　　 　　“大爷在外多年见多识广，会知道怎么做的，主子不必担心。”锦绣柔声道，“再说，还有五太太在一边劝着，五爷也不敢闹得太大，毕竟眼下还是嫡福晋的孝期。” 　　 　　安和却不敢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博尔济吉特氏身上。遏必隆留下来的可是一等公的爵位，就是世袭递降，传到阿灵阿下一代的时候头衔也不低。如今巴雅拉氏没了，博尔济吉特氏就是阿灵阿后院的第一得意人了，她就不相信博尔济吉特氏会就这样轻言放弃可能由她儿子继承的爵位。 　　 　　安和突然有些头疼，就是机关算计，便是现在分了府，这日子也不会安生了。 　　☆、第七十九章 后续及日常 　　 　　“主子,阿哥所传来消息,说四阿哥的宋格格给四阿哥生了一个格格。”见安和抱着手炉坐在榻上盯着窗外走神,珊瑚便拿来被子给她盖上，又轻声说道,“主子看该怎么准备贺礼。奴婢听说小格格身子不大好，四阿哥跟四福晋都不大高兴。” 　　 　　“怎么就身子不好，宋氏有孕的时候不是养得很好的吗？”安和侧头，东珠木兰纹饰的耳坠微微摇晃，“这段日子宫里也没发生什么事儿。” 　　 　　“说是宋格格的产期本不是这个月,不知动了怒所以早产，故而诞下一个身子虚弱的小格格。”珊瑚回道，“奴婢让小路子去打听了，说是四阿哥偏宠四福晋跟新来的格格所以冷落了李格格。她想要争宠,大冬天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路上等着四阿哥，不想却先叫出来散心的宋格格瞧见了。李格格跟宋格格向来不对付，两人便斗起嘴来，宋格格说不过李格格，心里憋着气儿，所以才会落到了早产的结果。” 　　 　　说白了就是自己找来的，李氏想要争宠就随她去吧，好生安胎才是要紧事，宋氏偏要跑去跟李氏吵嘴，四阿哥跟四福晋没怪罪就算走运了。 　　 　　还没等安和吩咐给送上什么贺礼，碧玺便进来道：“主子，阿哥所传来消息，说四阿哥家的大格格没了。” 　　 　　“知道了。”这下宋氏怕是要哭死了。安和让珊瑚去给西林觉罗氏说一说，按着心意给准备些东西就是了。胤祤既已纳侧，那么阿哥所的事情就该由西林觉罗氏帮衬着，她这个做额娘最多点拨两句。“皇太后对宋氏这一胎虽然说不上十分期待，可总归是四阿哥的第一个孩子。给我换一身衣裳，备好轿子我去宁寿宫看看。” 　　 　　摒弃了颜色艳丽的衣裳，安和挑了件浅青色缎子绣暗纹的氅衣给换上，发髻上只簪着两对珍珠碧玺的素银花簪，披上一件女披后便上了轿子往宁寿宫。太后毕竟是年老了，心肠越发柔软，最是见不得这样生离死别的事情，尤其这位小格格还是她抚养长大的四阿哥的第一个孩子，安和到的时候佟妃等人已经说尽了好话在开解了。 　　 　　安和让人给端来热茶，双手奉上去递到皇太后跟前，轻声道：“太后也别伤心了，终究是那孩子跟四阿哥无缘。四阿哥本就难过，要是知道太后为着这事寝食不安，岂不是叫他心里更不好受吗？太后要是觉得心里难过，不如多替那孩子在佛前祈福，也好保佑她下辈子能健健康康。” 　　 　　安和一出马果然就不一样，皇太后渐渐收了泪水，叹了几声便将安和奉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说道：“让人给宋氏送根山参吧，早产到底是伤身子的。还有那个李氏，叫四福晋好生看着，这段时间就好好闭门思过去吧。” 　　 　　说到底这回闹出事来总是宋氏的过错大一些，但李氏也未尝没有责任。如今宋氏坐月子，李氏被禁足，四阿哥后宅总算安生了些。 　　 　　< 　　 　　康熙知道自己的四儿子没了个女儿，可他暂时也无暇顾及此事了。法喀在上书丁忧时同时上了一封奏折，请求将十二年承袭的一等公爵位交给阿灵阿。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心里也明白法喀真正的意图。钮祜禄家看似铁板一块，但内里却未必如现在这样稳妥。阿灵阿虽然学乖了，但对遏必隆留下的爵位却一直惦记着。嫡子的地位毕竟不同，法喀大概也是不想钮祜禄家再闹出什么，所以主动提出退让爵位。 　　 　　如今一等公府是法喀跟几个庶出的弟弟在居住，阿灵阿则依旧住在康熙赏赐的宅子里，要是真的将一等公的爵位交给阿灵阿，那么法喀等人势必是要搬走，到时候免不了一番大动作。说实在话，比起阿灵阿，康熙更信任法喀多一些，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孝昭皇后跟钮祜禄贵妃的兄弟，而是法喀性子较阿灵阿稳重，不容易被花花绿绿的利益迷昏了头脑。就是不派人去打听他也知道，明珠跟索额图被罢官后已经不死心，暗地里还在默默发展自己的党派，看来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之前纳兰明珠就有找过阿灵阿，甚至提出要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阿灵阿的意思来。虽然后来没成事，可到底是在康熙心中留下一个疙瘩。好在阿灵阿虽然性子乖戾，但总归是个侍母至孝的人物，断不会在自己生母孝期内跟庶出的兄弟闹出争夺爵位的事情来。 　　 　　康熙召来李德全，道：“这份折子给朕放在那个黄杨木的盒子里。” 　　 　　“嗻。”李德全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安放妥当。跟在主子爷身边这么多年他自然晓得，这黄杨木盒子里大多都是存放留中不发或者一时之间难以下决定的奏折，只等自己主子想出两全的法子后才会再次打开。他虽然好奇这份折子上到底写了什么，但却没有这个胆子觑一眼。乾清宫的事情都是秘密，知道得越多，这性命就越岌岌可危。 　　 　　“贵妃的头风好多了吧？”康熙随手在川陕总督请安的折子上写下朱批，“王太医说她是染了风寒？” 　　 　　“是，但不是很严重，吃了几服药便好全了。”李德全回道。 　　 　　“她身子素来柔弱，从我私库里给她挑几支上好的人参给送去吧。”康熙眼睛看着折子，嘴巴却毫不含糊地吩咐道，“你亲自给送去，然后告诉贵妃，我今儿晚上陪她一起用膳。” 　　 　　“嗻。”李德全赶紧去办。要他说，皇上的脾气真是越发奇怪了，一会儿冷待贵妃娘娘一会儿又赏赐这个赏赐那个，亏得贵妃娘娘稳重，不然这一惊一乍地准会被皇上天壤之别的行径给吓到。不过倒是为难他了，佟妃最近倒是遣人来跟他套近乎，话里话外都在打听皇上对册封后宫事宜的态度。他是是贴身伺候皇上，可哪里能知晓皇上的心意呢？皇上也不会跟他讨论这事儿呀！ 　　 　　一边默默唉声叹气一边走出去，李德全看了几眼，见佟妃的大宫女还没来，赶紧领着徒弟带着东西脚底抹油似的往启祥宫去了。 　　 　　< 　　 　　康熙到来时安和正抱着女儿在榻上玩耍。一岁多的小姑娘正是最圆滚滚胖嘟嘟的时候，咧着的小嘴里可以看到几颗米白色的小牙，小脸肉呼呼的带着两圈酡红，看上去就知道孩子健康得很。大概是知道跟自己不对付的阿玛来到，小公主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掉，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睛看向走过来的康熙。 　　 　　“皇上来了。”安和正要行礼问安，却被小公主一屁股坐在衣服上给压住衣角，康熙索性挥手不必她起身请安。安和也不矫情，只是笑着道，“皇上让李公公送来的人参奴婢都收下了，多谢皇上赏赐之恩。” 　　 　　“看着倒是瘦了。”康熙坐在安和身边，“下巴尖都显出来了。” 　　 　　“奴婢看着倒还好，人还显精神了。”女儿巴着她不放，安和也不能顺利将小公主抱给一边的奶嬷嬷，只能自己搂在怀里，“皇上先喝杯茶吧，这是今年新进贡的高山云雾茶，奴婢喝着倒觉得顺口。另外李公公说了，皇上最近嗓子不甚舒服，奴婢让人给炖了冰糖燕窝雪梨，饭后来一盅是最好的了。” 　　 　　“你这儿的东西哪样不好，朕吃着也舒心。”康熙见自己小女儿一直瞅着自己，便伸手就要将她抱起来。就在安和也奇怪女儿在康熙面前难得这样乖巧的时候，小公主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手揪住了康熙的美髯，用力往下一扯。 　　 　　安和分明看到了，小公主松手后握成拳的手里还抓着几根胡须。屋内伺候的奴才都赶紧低头，用尽全力才压下快要到嘴边的笑意。康熙“嘶”了一声，见自己女儿一副懵懂的样子，只能坐远一些免得她又一时兴起再过来拔胡子。 　　 　　安和有些想笑却不敢笑出口，只能拿起帕子挡在嘴前，又将女儿抱到距离康熙一米远的地方，才道：“皇上不要生气，小公主最近老是喜欢糟蹋东西。前阵子胤俄刚刚将皇上赏赐的紫毫笔拿回来给奴婢看看，没想到转眼间就叫小公主抓起来拔去了不少毫毛。” 　　 　　“这事儿朕也听过。”康熙摸了摸还有些疼痛的下巴，“公主力气甚大。” 　　 　　“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脾性，要是生气起来就是奴婢都得温声哄着。”安和盈盈笑道。 　　 　　可不正是随了眼前这位主儿的性子吗？李德全默默在心里说道。对人忽冷忽热时而笑脸相迎时而冷面相对，要不是小公主长得跟贵妃娘娘有八分相似，单论这脾气活脱脱的就是第二个皇上。 　　 　　“从前太子也是这样的性子，长大后便会好了。”康熙觑了一眼将他的“龙须”弃之如敝履的女儿，只能默默感叹。从前养大保成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没想到这回又添了个跟保成小时候一模一样性子的女儿，偏偏还对他这个汗阿玛一脸嫌弃，这小丫头还真是“胆大妄为”。 　　 　　可惜小公主就是小公主，任你百般讨好，她自岿然不动。 　 　　☆、第八十章 康熙要亲征 　　 　　王贵人跟陈常在的册封礼过后,宫里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安和现在只当个甩手掌柜万事不管,凤印在太子妃嫁给太子后便一直交还给了皇太后,佟妃、惠妃、荣妃跟宜妃如今协理六宫相互辖制，之前整顿后宫风气的事情也叫宫妃们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可以说三十四年这一年是康熙后宫最安静的一年。 　　 　　大福晋跟三福晋都已经相继怀孕，惠妃跟荣妃暂时没了这个精神跟佟妃、宜妃争夺管理六宫之权，宜妃自己不声不响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倒是佟妃却借此发展了好一股势力，越发在皇太后跟康熙跟前说上话来。 　　 　　“内务府给主子送来的东西越发上不了台面了,这样柑橘也敢给送到启祥宫来。”珍珠给安和送来一个果盘，“旁的倒还好，只是这柑橘是岭南的贡品，呈给主子的应该是自皇太后跟皇上、太子外最好的那一批才是。奴婢却是见到内务府的人将仅次于那批后妃中品相最好的给送到承乾宫,这根本就是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简亲王两个月前因为身子不适已经辞去了内务府总管的职位，如今接任的是跟佟家交好的富察·德力。现在佟妃正是后宫最出风头的人，德力自然是要卯足心思来讨好的。 　　 　　安和觑了一眼那个果盘，只是用银签叉起一块桃子，又道：“眼下后宫第一话事人就是佟妃，内务府的人自然是卖力讨好的。我又不爱吃柑橘，送不送来上佳的又有什么关系，这样也值得你冷着脸？” 　　 　　“奴婢是替主子生气，便是佟妃娘娘如今是后宫除皇太后外最有权力的人，但上下尊卑的规矩她也不能不遵守呀。”珍珠嘟着嘴道，“就是再怎么得意，也总得想着主子才是后宫位份最高的人。从前还觉得佟妃娘娘是个规矩懂事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还有富察家，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 　　 　　“好了，佟妃到底是宫里的妃嫔，你也不要随便议论。”安和吃了几块蜜桃后便放下手中的银签，拿过罗帕擦了擦嘴，“虽说是富察家的人担任内务府总管一职，但到底也只是个旁支出身，总得为自己将来着想，巴结佟家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拨着手腕上的白玉八仙纹手镯，“不过规矩就是规矩，让庄海去跟富察·德力提一提，别以为我如今不管事了就对后宫诸事都不过问，说起来，上上那任内务府总管也是我给查处错处来的。” 　　 　　“是，奴婢立刻就去跟庄公公说一声。”珍珠连忙福身笑着应道，身姿轻盈地走了出去。他们主子是后宫唯一一位贵妃，要不是家里有长辈过世暂时不便做总揽，佟妃娘娘有可能冒头吗？巴巴跑去巴结承乾宫，仔细得罪别的宫殿的娘娘呢！ 　　 　　< 　　 　　大概是安和的警告很是有效，下一回内务府再给启祥宫送东西时便是严格按照规定了。佟妃也派自己的心腹水墨过来给安和表示歉意。安和温和地收下佟妃送来当做赔罪的东西，等水墨出去后才恢复淡然的神色，让锦绣将东西收好，便是送来的东西是京城最时兴的首饰玉钗，她眼皮子还是看都没看一下。 　　 　　“以为用这几样东西就能赔罪，真是白日做梦。”珍珠轻声说了一句。 　　 　　安和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再为这些事儿念叨不休，传出去指不定别人还以为是安和这个主子的想法。 　　 　　“主子，六阿哥侧福晋来了。”碧玺引了水墨出去后刚好在门口遇见西林觉罗氏，便进来回禀道。 　　 　　西林觉罗氏穿着一袭浅蓝色绣合欢花的旗装，两把头上只簪了几支珍珠玉簪，进来后规规矩矩地安和请安后才道：“六爷得了皇上赏赐的玉如意，念着额娘这阵子总是睡不好，便让媳妇给主子送过来了。”她没敢直接称呼康熙为汗阿玛，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婆婆那样好说话。 　　 　　“胤祤倒是有心了，只是这样好的东西你们怎么不自己留着，我这儿也有皇上赏赐下来的，何必巴巴给送过来呢？”安和让西林觉罗氏坐下，“等一下给拿回去吧。” 　　 　　“这是六爷的孝心，额娘就不要推脱了。”西林觉罗氏笑着道，“如今六爷入了礼部办事，虽然不能说办得极好，但到底皇上也是赞许有加。六爷想着叫额娘享享清福，所以才给额娘送来的，要是媳妇给带回去，只怕六爷就要怪罪我笨嘴拙舌了。” 　　“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安和笑着道，“眼下胤祤在礼部办事怕是要忙着，你得替我好生看管着她才是。” 　　 　　“最近朝堂上都在为准噶尔部集兵之事吵得不可开交，六爷倒没什么要紧的差事要办。”西林觉罗氏回道，“只是听说皇上已经开始征召八旗子弟，随时准备跟准噶尔部的叛军殊死一战。媳妇还隐隐听说皇上起了要带几位年长的阿哥一起征讨准噶尔的念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准噶尔叛乱一事安和是打听过，但康熙要带阿哥们亲征噶尔丹倒是闻所未闻，看来也是这两天才起的心思。二十九年的时候康熙也做过亲征准噶尔的消息，但那不过是在后方指挥罢了，这回大概也是这样吧。安和倒不担心，就凭康熙身边侍卫处那么多能干能打的侍卫护着，他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这事儿我也听了一耳朵，只是朝堂上还没下定论吧。”大阿哥跟三阿哥现在全盘心思都放在有孕的媳妇身上，就是真的到了战场也未必能全神贯注杀退敌人，要是一不小心走了神，刀剑无眼也不知道会不会把性命都丢了。再者，虽说现在准噶尔又有了活络的心思，但什么时候出兵再犯也是个未知数。 　　 　　“朝堂上的声音众多，眼下确实没个说法。”西林觉罗氏明白此时也不宜多提这些，便道，“说起来媳妇昨儿在去给皇太后请安的路上遇见了佟妃母，妃母还拉着我的手说了好一阵子话。只是媳妇素来不怎么踏出阿哥所，出嫁前也未曾跟佟妃母见过面，也不知怎的竟得了佟妃母的青睐，着实让媳妇一头雾水。”她是知道内务府那点破事儿的，不过是来给安和说说罢了。 　　 　　不小心得罪了安和，佟妃自然是要好好赔礼，拐个弯从西林觉罗氏这一边修好关系。安和只道：“没事儿，你愿意跟她聊跟聊吧，不愿意寒暄几句就得了。” 　　 　　西林觉罗氏微微一点头，心下有了定论，打算回去好好跟六爷商量一下。说起来，这事儿还是六爷吩咐她在额娘面前提起的。 　　 　　< 　　 　　准噶尔部如今正跟沙俄眉来眼去，想要再次从沙俄那里获得火枪火炮以便跟大清再“一决高下”。可这火枪弹药的准备还是得花费时间的，沙俄之前赞助了这么多上好的红衣炮弹，准噶尔部都没能搅乱大清格局，这让沙俄帝皇对再次援助准噶尔部产生了退缩的情绪。一天一变化的情报，反倒是叫这场战事越发扑朔迷离。 　　 　　虽然知道沙俄跟准噶尔部这三两件不得不说的事，但是为了有备无患，康熙还是决定先让蒙古驻军原地集合，也给在京及各地八旗弟子打了招呼，以便一有战事就能立刻出发。简亲王家大阿哥雅尔江阿已经撸起袖子上了奏折请战，他的福晋已经给他生了个阿哥，只能立下战功，他阿玛估计就会上折子请封立他为世子，到时候就是继福晋再怎么歪扭不愿意都无济于事了。 　　 　　除了雅尔江阿，不少皇室宗亲家的庶子都已经做好准备，不能被册立为世子就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立下军功得封爵位就是最好的选择。 　　 　　“你汗阿玛已经决定了对吧？”胤祤难得过来请安，安和想到最近朝堂上有关出兵准噶尔的事情，便问道，“听说除了太子留下监国之外，大阿哥到八阿哥都得跟着军队开拔？” 　　 　　“正是。”胤祤如今越发稳重了，肃穆的样子看着跟从前就很不一样，“为着这事，汗阿玛还有意推迟咱们几位兄弟大婚的时间，毕竟如今蒙古的形势也不容乐观，指不定明儿起来就能听到噶尔丹带兵南下的消息，所以汗阿玛便想着等战局稳定后再作打算。” 　　 　　“那也是。”皇帝老子都要跟着上战场了，做儿子的怎么能退缩呢？只能吩咐钦天监另外挑选好日子了。 　　 　　“要是真的上了战场，你可得万事小心。”安和皱起了眉。刀剑无眼，那些叛军要是知道自己的对手是大清的阿哥，指不定就更加兴奋，像打了鸡血一样涌过来对付了。虽然知道自己儿子出征的话身边肯定会有护军，但就是这样安和也是十分担心。“我已经给你求了一道平安符，等一下你就给放在荷包里贴身收着；从前你三舅舅也曾经跟随皇上出征，我已经让人向他询问有什么要带的了。” 　　 　　“额娘，这事儿还没个影儿呢，先别太担心了。”胤祤有些哭笑不得，但被安和横了一眼后也是乖乖听话，接过安和递来的平安符好生收起来。 　　 　　“主子也是担心六阿哥。”顾四随着胤祤回去阿哥所的路上时也跟着道。 　　 　　“爷自然知道。”胤祤摸了摸装有平安符的荷包，“爷要是真的出征，阿哥所的事情就交给侧福晋去打理。你替爷好好看着这宫里，要是有人要对付额娘或者弟弟妹妹的，知道怎么做了吧。” 　　 　　“奴才省得。”顾四回答得顺溜。当年刘庶妃跟博尔济吉特庶妃的病可都是他一手弄出来的，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顾四知道自己的主子从来就不是吃素的，被他拿捏着身家性命，自然是替主子好好办事了。 　 　　☆、第八十一章 想不出题目 　　 　　安和对自己大儿子的一举一动一无所知,其实不仅仅是胤祤,胤俄对后宫里那些对自己额娘不甚尊敬的女子也是厌恶得很,只是他年纪尚小又是胤祤让着长大的，心思倒没有胤祤这样多。如今刘庶妃跟博尔济吉特庶妃俨然失了恩宠,就跟活在冷宫中似的，也算是胤祤对她们最大的报复。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时间，但随驾出征的事情是必须的了。”回到阿哥所后胤祤才和西林觉罗氏说道，“如今爷真的走了，额娘那儿你就勤去一点,别叫额娘为了爷的事情而忧心忡忡。爷会将顾四留下来看着，该交代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 　　 　　“妾身知道的。”西林觉罗氏浅笑着给胤祤递来一杯茶，“有十弟跟小公主在，总能分散额娘的一丝注意力的。”她嫁入阿哥所已经大半年了,跟六爷说不上琴瑟和鸣，可也算是感情深厚。平心而论，六爷跟嫡福晋的婚事推迟对她来说是一件大好事，说她自私也好，能有多一点时间跟六爷培养感情，将来她在六爷心中的地位就更高了。这回出征是要去捞功劳的，等立下战功就要分府出去，到时候六爷身边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 　　 　　“大嫂跟三嫂也快要生了，按着惯例给送去礼物就行。她们要是极力邀请你去坐坐的话，寻个借口回绝就是。”胤祤可是看出来了，大阿哥贼心不死，三哥也不是像表面这样温顺有礼的。想要拉拢几位阿哥站队，他们要找死，他可不会奉陪。 　　 　　“是。”阿玛在她出嫁前也跟她提起过前朝之事，这些事儿要是成了就是从龙之功，要是失败了就是杀头的大罪，没必要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而赔上一大家子。西林觉罗氏又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香包，“这是妾身连夜给爷缝制的，里边可以搁些药丸一类的东西。妾身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爷缝制些贴身的物什了，爷给带上吧。” 　　 　　胤祤收了下来。这段时间他没有留宿在西林觉罗氏的屋子，也没有理会格格林氏秋水般的眼神，眼下自己侧福晋给送来贴身的香包了，大概也是存了想要留下他的意思，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他对上西林觉罗氏半是期盼半是担心的眼神，浅笑道：“许久没在你这儿用膳了，吩咐人准备晚点吧。” 　　 　　西林觉罗氏这才喜笑颜开，连忙吩咐人去准备吃食。这样争宠的手段她是头一回用上，心里其实还是砰砰直跳担心六爷不喜欢的。可这阿哥所不仅仅只有她一个女人，西厢房里的那个林氏也是姿色上佳，要是让她将六爷给勾了过去，对她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好在六爷对林氏总是淡淡的，否则她的心就要不安稳了。 　　 　　六爷素来敬重额娘，以后她要加倍孝顺额娘才行。 　　 　　< 　　 　　八月刚过，就传来噶尔丹带兵南下的消息来。因为之前就已经准备妥当，所以这一次大清出兵倒也迅猛，只可惜就在这当口皇太后却是染了风寒病倒，康熙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计划，先派遣大阿哥、三阿哥跟五阿哥随左路军出发，六阿哥、七阿哥跟八阿哥随右路军出发，自己则跟四阿哥留在京城为皇太后侍奉汤药。其实康熙原本想叫自己的儿子们都暂时不必跟随出征，可却被皇太后的劝说给转圜心思了。 　　 　　安和接过路嬷嬷绞好的帕子，温柔地给皇太后擦拭露在外头的皮肤。佟妃在一边那扇子将刚刚煎好的汤药扇凉到合适的温度，以便等一下给皇太后服用。她的眼角还带着一丝疲惫，头上两支珍珠蝴蝶步摇随着动作微微摇晃，可细看的时候还可以发现她的双目已经放空，俨然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跟安和同来伺候皇太后对叫佟妃觉得有些尴尬，之前贵妃借着头风发作推了管理六宫之权，她又击退了其余四妃成功拿住大部分权力，所以才有些得意轻狂，越俎代庖就拿了贵妃位分的月俸。贵妃虽然没有跟她计较，却是让人去敲打了德力，实际上也不过是给她脸色看罢了。不过这也给她一个警醒，太过得意总会得罪人的，这回贵妃不跟她计较就算了，要是遇上心胸狭窄的妃嫔，那可就糟了。 　　 　　“姐姐也是辛苦了，已经站了一早上，不如让妹妹接手吧。”佟妃思索了片刻，觉得现在也是拉进跟贵妃关系的时候，便放下手中的团扇走到安和身边说道。 　　 　　“我不累，妹妹放心吧。”安和不是没有看到佟妃的欲言又止，可她跟佟妃素来没什么交往，关系也不过是淡淡的，所以也不存在修缮好的必要，“皇太后怕要醒来了，妹妹先去把药端过来吧。”话音刚落，就见皇太后眼皮子动了，安和连忙止住话头转过来，扶着皇太后起身靠坐在身后的大迎枕上。 　　 　　佟妃赶紧端来已经晾到温度适中的汤药，一勺一勺侍奉皇太后喝完。 　　 　　而此时，康熙也正好处理完政务，带着李德全来到了宁寿宫。见安和跟佟妃都在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他脸上不显，心里却是十分满意的。王贵人的肚子越来越大，温妃又是老样子不能照看；老大跟老三出征后惠妃跟荣妃还得照顾两个有身孕的儿媳妇，能够天天准时到宁寿宫报道的也就只有贵妃、佟妃、几个嫔位上的妃嫔跟底下的贵人常在一流了。可皇太后不说康熙也知道，那些嫔位以下的女人与其说是来伺候皇太后的，倒不如说是借机在他跟前邀功的，三两次后皇太后便发话将她们都打发走了。 　　 　　“给皇上请安。”安和眼尖，见到身后有个明黄色的身影便知道是康熙神出鬼没地出现，连忙甩帕子福身说道。 　　 　　佟妃正要动作，但被康熙一挥手给止住了。她微微垂眸，让开了位置。 　　 　　“朕跟皇太后有话要说，你们先回去吧。”康熙见两人面露疲惫，便让她们各自回去了。 　　 　　“妹妹宫里准备了些吃食，姐姐不如去承乾宫坐坐吧。”佟妃在安和坐上轿子前笑着开口说道。 　　“不了，胤俄今儿说要过来，小公主只怕也要找我，我得回去看着。”安和浅笑着拒绝了，“佟妃也累了，赶紧回宫休息吧。” 　　 　　佟妃无奈，只能看着安和的轿子慢慢远去。 　　 　　< 　　 　　“主子回来得刚好，侧福晋来给主子请安，还给主子带了几样新鲜的点心。”锦绣笑着出来迎接道，“方才十阿哥身边的书寻来说，说十阿哥下学后就过来陪主子一块儿用膳。” 　　 　　“知道了，小公主眼下在哪儿？”安和问道。 　　 　　“正跟六阿哥侧福晋玩着呢。”锦绣笑着回道，“小公主对侧福晋可亲近了。” 　　 　　最近西林觉罗氏常常过来请安，跟小公主倒是越发亲近。要知道按着小公主的性子，要跟她玩到一块儿去可不容易，就是康熙来了也要在她女儿跟前吃瘪。喜塔腊氏进门的时间推迟，对西林觉罗氏来说可谓是个好机会，安和知道她是来讨好自己的，虽然是别有用心，但就冲她刮风下雨都坚持不懈的心思，安和还算满意。 　　 　　这日子都是自己去经营的，想要什么都不做就享受好生活，那却是不大现实的事情。 　　 　　“给额娘请安了。”西林觉罗氏见安和走了进来后便笑着抱起小公主说道。 　　 　　“坐吧。”安和接过扑腾着腿要她抱抱的女儿，“听锦绣说你带了新鲜的吃食来了，都是些什么？” 　　 　　“媳妇给额娘做了螃蟹饺儿、还有翠玉豆糕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西林觉罗氏笑道，“想着妹妹可能吃不得这些东西，所以又熬了薏仁百合粥。” 　　 　　“你有心了。”安和也有些饿了，西林觉罗氏的手艺也不差，便很给面子地吃完一碗饺子，又给女儿喂了一小碗薏仁百合粥后才道，“如今大福晋跟三福晋都快要临盆，你给准备好贺礼了么，有什么不同的尽管来问就是了。” 　　 　　“都给准备好了，就等着瓜熟蒂落的那一天。”西林觉罗氏浅笑道，“六爷还留下顾四帮衬着媳妇，所以一切都还好。” 　　 　　“那便好。”安和刚刚说完，就见小路子急急忙忙跑进来，忙乱地行了一礼才在安和耳边说了句话。 　　 　　西林觉罗氏明显看到安和脸色一变，不知怎的心头一跳，觉得有些不对劲。 　　 　　“知道了。”安和蹙起了眉，“这事儿别跟别人说起，以免引起后宫震荡。” 　　 　　“额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西林觉罗氏见安和跟小路子的神色都不大好，咬了咬牙还是问道。现在能扰乱额娘心神的就只有皇太后跟六爷、十弟跟小公主的事儿了。十弟跟小公主都还好好的，皇太后病情也有所好转，那么就只剩下在战场征战的六爷了？思及此，西林觉罗氏脸上也带上了焦躁。 　　 　　“方才传来消息，说战场上出现了风寒疫情，不少士兵都染了病。”安和轻声道。 　　 　　疫情？！西林觉罗氏有些坐不住了，急声问道：“那六爷……” 　　 　　“别太担心，有军医跟随着，皇上应该也下令召集药材运到战场上去了。”安和安抚道，“我给胤祤送的包裹里就有治疗风寒疫情的药丸，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他肯定会舀来吃的。”说是这么说，但安和还是担心，就怕这回疫情不是普通的风寒，可现在，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前线不比宫里，环境较为恶劣，也不知道自己娇生惯养的儿子能不能熬得住。 　　 　　还有，随着天气变化，另一种疾病可能也会随之散播，便是疟疾。好在颜珠从福建给带回来几瓶金鸡纳霜，她也给胤祤放了一瓶并附上使用指南，可心里还是希望这瓶药永远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第八十二章 暂缓的战事 　　 　　这场疫情来势汹汹,不仅大清军队中的士兵染了风寒,就是准噶尔叛军里也出现了疫情蔓延的迹象。两军作战拼的除了是人强马壮利器火炮之外,更要紧的是士气人心，如今军中个个为疫情之苦所担忧,哪里有这盘心思再去上阵杀敌。便是大清地广人多，也经不住这样耗吧，更别提左路军统帅裕亲王也染上疫病了。 　　 　　上好的药材源源不断往前线送去，可供应的速度压根比不上消耗的速度，眼看着几十万大军倒下了一大片,裕亲王无法，只能强忍着病痛给远在京城的康熙上书一封商讨接下来行军的路程。好在准噶尔部也是自顾不暇，不然若是趁机偷袭，左右两路军只怕就要成为瓮中之鳖了。 　　 　　也不知道噶尔丹是不是要殊死一搏,明知道手下精兵大多感染风寒体力不支，竟然还驱使他们上马偷袭，亏得右路军统帅费扬古及时率兵赶来，否则裕亲王不但自己可能丢了性命，只怕还得连累在军中的几位阿哥。而这费扬古不是四阿哥的岳父乌拉那拉氏，却是先帝孝献皇后的胞弟董鄂氏。 　　 　　要说当年孝献皇后宠冠六宫无人及，先帝爷为了她甚至还将第一位皇后废黜。可有女圣宠对董鄂家来说也不全是好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家，巴不得他们犯错，好叫潜伏在暗处的人能抓住痛处狠狠抨击，叫当时宫里的董鄂皇贵妃永失荣宠。再者董鄂妃原是襄昭亲王博穆博果尔的侧福晋，不过是被先帝爷相中了才在襄昭亲王病逝后纳入宫来，虽说满人风俗如此，可入关多年总会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更甚者还流传出先帝爷受蛊惑逼死弟弟的谣言来。 　　 　　好在费扬古当时年幼，康熙登基后也没计较太多，他为了自己董鄂家满门荣华也是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终于在今年顶替了旧伤复发不能上战场的佟国纲，率领右路军抗击准噶尔叛军。 　　 　　康熙接到裕亲王跟费扬古的书信后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暂缓进攻的脚步。正巧前线传来噶尔丹在偷袭过程中一时不察身中流弹的消息，如今已经被亲信连夜送回漠西蒙古，康熙便下令让费扬古留守当地，其余人马撤回京城。但凡感染了疫情的士兵都必须在入京前接受大夫诊治，直到确认病疫痊愈后方可归家。 　　 　　这场战开始时声势浩大，可结束时却是这样索然无味，为免有些虎头蛇尾之意。可对于安和、惠妃、荣妃、宜妃跟成嫔来说却是件好事，这就意味着离家好几个月的儿子们终于能够回来了。 　　 　　“主子日日期盼着，今儿总算可以放心了吧。”翡青给安和端来一杯牛乳茶，“侧福晋今儿一直在阿哥所忙碌着，说是要好好打扫阿哥所一遍，叫六阿哥回来后也能住得舒服些，奴婢看着，侧福晋对六阿哥倒是上心，这段时间也常常来陪着主子，也算是有心了。” 　　 　　“她心里担心着，要是一个人在阿哥所闷闷不乐，倒不如出来走走。”安和抿了一口牛乳茶，淡然道。西林觉罗氏手段倒是不差，这几个月的功夫就叫自己身边的人对她都赞赏有加，“班师回朝后胤祤大婚一事就该提上议程，去将我私库的账本拿来，我得看看有什么摆设是适宜的。” 　　 　　“是。” 　　 　　< 　　 　　旨意下得早，可一桩接着一桩小事下来，等到几位阿哥回来已经是隆冬时刻。大福晋跟三福晋已经相继为大阿哥还有三阿哥诞下嫡子，三福晋倒还好一些，年轻、身子骨好，坐完月子后出来依旧是那般风姿卓越，跟三阿哥鹣鲽情深的模样着实是羡煞旁人；大福晋本就身子亏虚，虽然这两年调理了一番，终究还是比不得从前，为了恢复到从前的模样，如今还在月子里调养着，只怕了侧室吴雅氏去迎接大阿哥归来。 　　 　　“儿子给额娘请安了。”胤祤换下戎装略略梳洗一番便来到启祥宫。他晒黑了不少，这几个月的风吹日晒倒给他添了几分男儿的刚气，身量也有所见长，一袭宝蓝色的常服更衬得他英姿焕发。 　　“好，回来就好！”安和连忙叫他走过来坐到自己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才道，“瘦了，这几个月在外边很是辛苦吧。” 　　 　　“不辛苦，倒叫儿子大开眼界。”他们这些天家皇子养尊处优，满盘心思都放在朝堂的尔虞我诈上，哪里知道原来男儿建功立业最好的法子就是上阵杀敌？这几个月的军旅生涯倒叫他有了新的想法，策马奔腾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提着佩刀跟叛军厮杀，那股豪情不言而喻，比在朝堂上跟人用嘴皮子辩论要更爽快。 　　 　　“听说战场上传开了疫情，你没事儿吧？”外头传回来的消息不多，安和花了不少心思去打听也只捞到“几位阿哥均无虞”的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康熙这段时间也不踏入后宫来，更别提给她带话了。 　　 　　“额娘给儿子的包裹里搁的药丸儿子看到了，在疫情刚刚传开时就服下，所以幸运地逃过了这一场病。”胤祤笑着道，一口雪白的牙齿衬得脸蛋越发黑了，“不仅如此，儿子还将药丸分给了五哥、七弟跟八弟，再加上汗阿玛让人送来的药材，故而一切都好。” 　　 　　“那就好，你去了这几个月胤俄跟你妹妹一直惦记着你，今晚就留在额娘这儿用膳吧。”安和想了想又道，“皇太后刚刚病愈，现在就去给请个安，叫她知道你已经平安归来，也好叫她不用为你担心。” 　　 　　“是，那儿子现在就过去，等一下再来陪额娘说说话。”胤祤一撩袍角便起身改道去了宁寿宫。 　　“锦绣，让人吩咐厨子给做个冬笋野鸡热锅，炖一道杂菌鸭汤，再做几个小菜来。”安和见自己儿子全须全尾地回来后才放松地靠坐在身后葱黄色的大迎枕上，懒洋洋地吩咐道，“让小和子去给胤俄带句话，让他今儿下学后到我这儿来。” 　　 　　“是。”锦绣出去仔细说几句后便又走了进来，给安和的手炉换了一块炭后才道，“主子前些日子给吩咐拾掇的东西奴婢已经叫人收好了，就等着皇上旨意一下便能给阿哥所送去。只是那几匹蜀锦却是极难得的，主子怎么不留给自己呢？” 　　 　　“都是鲜亮的颜色，给十来二十岁的姑娘家穿也就罢了，我都三十有几了，还穿得这样鲜艳做什么。倒不如舍去了给胤祤媳妇，叫她裁几身衣裳，穿到我跟前叫我看着也觉得美。”安和说的“胤祤媳妇”不是别人，正是即将进门的喜塔腊氏。这战事不打了，大婚就自然得继续，要不然拖下去，不说后宫等着喝媳妇茶的妃嫔们等得焦急，就是指了婚的大臣家也是要坐不住的。 　　 　　“奴婢瞧着主子还跟当年刚进宫时没多大区别呢。”锦绣笑着奉承道。 　　 　　“嘴甜，今儿可是偷吃了蜜？”安和睨了锦绣一眼，“去将小公主抱来吧。” 　　 　　“是。” 　　 　　< 　　 　　五阿哥、六阿哥跟七阿哥既已回京，那么推迟的婚事自然是得继续的。皇太后已经给安和、宜妃跟成嫔漏了口风，等明年三月天气暖和的时候就叫几个阿哥成婚，五阿哥的婚事定在三月初，胤祤的婚事定在三月末，七阿哥的婚事则定在五月中。 　　 　　等确切的消息传来时，安和便亲自带着挑选好的东西去了阿哥所。乾东五所拢共才两个院子，主院是胤祤在住着，就是西林觉罗氏也没资格住进去，如今内务府的人已经开始搭建喜棚准备迎接六福晋的到来。让几个小太监打开箱子，安和便叫锦绣按着自己的吩咐给好好布置屋内的摆设，看得一边的西林觉罗氏跟林氏都羡慕不已。 　　 　　林氏倒也罢了，不过是教导胤祤开荤识人事的宫女，如今也只是个格格罢了；西林觉罗氏却是过了明旨记上玉牒的侧室，可当年嫁进来的时候也没现在这样大的排场，更别提有贵妃娘娘亲自来布置主院了。 　　 　　“这嫡福晋要是好相与的倒也罢了，要是个性子骄横的，我跟姐姐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林氏闪烁了一下眼神，扯着帕子娇滴滴地说道，“姐姐素来得贵妃娘娘跟六爷宠爱，指不定叫嫡福晋知道后要对付姐姐来了。” 　　 　　西林觉罗氏却是横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嫡福晋是皇上跟额娘亲自相看的，人品性情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倒是你，张嘴闭嘴就在埋汰嫡福晋，叫六爷知道了你可没有好果子吃，六爷前阵子才训斥过，这么快你就忘了教训了么？” 　　 　　之前有好几个奴才趁着胤祤不在宫中的时候仗势欺人随意议论后宫之事，那几个奴才自然是被打发去了慎刑司，林氏因着是康熙赏赐下来的倒是逃过一劫，但还是被胤祤好一顿敲打。见西林觉罗氏提起这一茬，林氏脸色转变了好几下，咬着牙低头称不是。 　　 　　西林觉罗氏看着脸色从容平淡，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可她不过是侧室，就是再得宠也迈不过嫡福晋去。再者贵妃娘娘看着心善，但也不会允许六爷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只有好好侍奉六爷跟嫡福晋，那么自己总会有好日子过的。 　　 　　安和看一眼依旧保持微笑的西林觉罗氏，又看了一眼神色阴暗不定的林氏，心中自有一番定论。 　　☆、第八十三章 胤祤终大婚 　　 　　“王贵人所出的十六阿哥明儿就要满百日了,主子看看该穿哪件衣裳去永寿宫。”翡青领着珊瑚、琥珀走了进来,三人手上都捧着个托盘,上头搁着浅紫、水蓝跟绯红的夹棉氅衣各一件，都是内务府给送来的新裁制好的。 　　 　　安和看了一眼,挑了那件浅紫色绣海棠花的，又道：“王贵人这一胎略有凶险，太医叮嘱得好好静养，十六阿哥是不能养在王贵人身边了。明儿去到永寿宫的时候你们多打听打听，看看究竟皇上属意谁来抚养十六阿哥,只是别凑过去给底下的人一起嚼舌根，免得叫人觉得咱们宫里的人没规没距。” 　　 　　“奴婢省得。”翡青脆生生应道，“先前吩咐内务府给打造的长命锁也给送来了，奴婢瞧着都是极好的寓意彩头,主子看要放在哪儿？” 　　 　　“跟明天的贺礼搁一块儿，一起给送过去吧。”安和握着手炉慵懒道，“王贵人是越发圣宠优渥了，生下十六阿哥之后皇上的赏赐都快比得上嫔位份例的打赏，这回内务府也不敢松懈怠慢，听说这长命锁是给十六阿哥的，没几天功夫就打造好。换做是给别人的手脚哪里会有这么勤快？” 　　 　　“内务府的人惯会看碟下菜，主子何必理会。”翡青让人给安和换杯热茶，“外头来消息了，说刘庶妃沉疴难愈，眼下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佟妃有心给她换了好几位太医，但都不见好转。” 　　 　　说内务府的人看碟下菜，太医院的人何尝不是。刘庶妃是汉军下五旗出身，家又远在陕北，靠着宫里这点子月俸哪里够打点一切用度，更别说她如今失了圣心，宫里又树敌颇多，有哪个太医敢真的给她治病，大多是开着温和不伤身的药物拖延着罢了。安和喝了一口茶，道：“既然佟妃管着她，那也不必咱们操心了。我跟刘氏素来不熟，倒也不适合送什么东西过去，只是也不能不闻不问。珍珠，你替我去慰问一下便好。” 　　 　　这上门看望也是有学问的，翡青跟锦绣是安和身边多年的管事姑姑，在启祥宫一众奴才里可谓位高权重，要去看望的最好就派遣此二人；珍珠虽说也是安和身边的大宫女，可比起两位管事姑姑终究有所不能及，更何况这回还是两手空空上门去。一边的珍珠浅浅一笑，明白自己的主子的意思，便笑着应了一声。 　　 　　“主子为着六阿哥的婚事忙碌，自然抽不出时间来。”翡青接口道，“刘庶妃也是知道的，自然能体谅主子。” 　　 　　安和眼带笑意觑了翡青一眼，拿过一边的杂记开始慢慢翻阅。 　　 　　< 　　 　　过了年王贵人才从静养的状态中解放出来，重新投入到争宠大队的行列之中。三十三年大挑时康熙后宫只纳了两个新人，而且都是没品级的庶妃，一个姓钮祜禄一个姓宁，如今也正得宠着。这个钮祜禄氏跟安和本家倒没多大关系，不过是远房旁支的一个姑娘，因着生得好所以才被挑进宫来，入住在长春宫偏殿。她原来也有专门到启祥宫中给安和请安，只是安和那时候忙着六阿哥婚房的布置，只跟她略略说了几句话便举杯送客。眼下钮祜禄庶妃俨然得宠，心高气傲起来跟安和倒不大亲近。 　　 　　“主子得换衣服了，不然就该误了时辰。”锦绣伸手将安和扶了起来，“今儿是六阿哥的好日子，晚不得。” 　　 　　胭脂红底子粉紫缕金牡丹刺绣的氅衣下是粉色的衬裙跟月白色的绸裤，安和换好衣裳坐在梳妆镜前，让锦绣将一头长发挽成架子头。胤祤让顾四送了一具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来，说是给安和在他大婚之夜佩戴的，她自然不会拒绝自己儿子的心意。除此之外，她又拿来一对金镶珠宝松鼠簪簪上，发髻上还点缀着几簇珠花，耳朵上戴着鎏金点翠花篮耳坠，往手腕上套上两只绿玉镯子，这是她这几年少有的华贵打扮。 　　 　　“主子这样打扮真是好看极了。”锦绣笑着奉承道，又让碧玺给拿来一件斗篷，“晚上还有些凉意，主子给披上。” 　　 　　看了看屋内西洋钟，见时间差不多了，安和才道：“今儿就让碧玺跟琥珀她们跟着，你们好好看着启祥宫。袁贵人身子不虞，张庶妃又染了咳疾，得有个人在这儿照应才是。” 　　 　　“奴婢晓得。”锦绣点头应道。 　　 　　外头的轿子已经准备好，安和起身，带着两个宫女便往阿哥所去。 　　 　　安和以为自己是头一个到的，没想到有人比她更快，却是新进宫的钮祜禄庶妃。见她跟胤祤身边的格格林氏在说着话，安和微微眯了眯眼，西林觉罗氏都知觉今晚不能随意到前边主院来，这个林氏倒是大大咧咧。胤祤眼下正在宫外迎亲，西林觉罗氏龟缩在后院，顾四忙着最后的核实，怪不得她这样肆无忌惮。 　　 　　“给贵妃娘娘请安。”钮祜禄庶妃眼尖，眉眼一扫就见到安和的身影，连忙蹲下身行礼。 　　 　　林氏有些猝不及防，脸色红了又白，也跟着行礼。 　　 　　“不是说胤祤吩咐过不许后院的人随意踏足吗，你怎的跑了出来？”安和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眼睛在林氏身上溜了一圈，看得她后背冷汗直冒。 　　 　　“奴婢，奴婢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说到最后林氏自己的也气弱。 　　 　　“今儿是胤祤的大好日子，我也不想此时毁了自己的好心情。”安和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着顾四领了几个小太监过来，便道，“将林氏拘束回去好生关起来，等六福晋进门之后再做打算。” 　　 　　“嗻。”顾四恨不得用眼神灭了林氏，这六阿哥大婚的宴席你一个小格格跑出来做什么，没的叫六阿哥知道后大动肝火。还有那个钮祜禄庶妃，说什么自己算起来还是六阿哥的小姨，倒好意思在阿哥所里指手画脚，人家贵妃娘娘还没你事儿多呢！顾四心里盘算着，等明儿肯定要给六阿哥好好说一说。 　　 　　钮祜禄氏只感觉到安和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番，原本还有些沾沾自喜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寒冷的傍晚里额头上还冒出了汗珠。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贵妃既没有叫她请安也没有给她训斥，完完全全就是无视了她的存在。听着外头熙熙攘攘有些脚步声，她可怜巴巴地抬眸看着安和，欲语泪先流的模样叫男人见到了肯定心疼。 　　 　　“这阿哥所的事情该不该管庶妃应该心里有数，别以为你跟本宫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本宫就不敢动你。”安和微微弯下腰跟钮祜禄氏对视，轻声道，“信不信本宫弄死了你，外头的人都不知道？”见钮祜禄氏神色一变，她才坐直身子，“起来吧，我儿子的好日子，暂时还不宜见血。” 　　 　　钮祜禄氏摇晃了一下身子差点摔倒，还是碧玺给一把扶着，道：“庶妃怕是身子不好，奴婢扶您去坐一会儿。” 　　 　　这段插曲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有心者只是发现钮祜禄庶妃这一晚上都惴惴不安，谨小慎微的样子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 　　 　　喜塔腊氏在梳妆镜前端详了好久，确认妆容无误后才松了口气，让人拿出自己做的针线活包好，换上花盆鞋便随着胤祤登上轿辇给皇太后跟贵妃娘娘请安。康熙还在上朝，只有等下朝之后才可一见。 　　 　　“别担心，你从前就是见过额娘的。”胤祤轻声安抚道。他今儿身上的衣裳、腰带跟荷包都是喜塔腊氏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料子舒适柔软，衣服的大小也合适，针脚处也紧密仔细，看得出是花了一番功夫。对此，他表示十分满意。 　　 　　在启祥宫门外下了轿子，喜塔腊氏手上一紧，便见胤祤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她脸上微微一红，心里却跟吃了蜜一样甜。侧室西林觉罗氏她在宫外就打听过了，性子纯良温和很得六爷跟贵妃娘娘欢心，要是她比不上西林觉罗氏，那她这个嫡福晋也就只是占了个名头而已，现在看来，六爷对她也是满意得很的。 　　 　　安和看着底下给自己叩首的胤祤跟喜塔腊氏，嘴角的笑意就一直没掉下去过。让人给两个孩子搬来软凳，她才笑道：“如今你已经正式成了家，往后就该跟娴婷好好过日子，阿哥所的事情就交给娴婷打理吧。” 　　 　　娴婷是喜塔腊氏的闺名。嫡福晋进门后家务事自然是得接手的，喜塔腊氏也不矫情推脱，脆生生地说道：“额娘看得起媳妇，媳妇自当好好替爷料理后宅的事情。”又拿出刚刚让人一并带过来的针线活，“这是媳妇闲时在家给额娘做的荷包跟抹额，还有几方帕子，虽然比不得内务府绣娘的手艺，但也是媳妇的一番心意，请额娘笑纳。” 　　 　　“我看着倒是不错。”安和让锦绣递上来，“针线好寓意也好，果然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喜塔腊氏微微勾起了嘴角。 　　 　　因着时间差不多，胤祤跟喜塔腊氏还要去给康熙请安，安和也不多留他们，只叫他们午膳的时候过来一起用，便打发他们去乾清宫。 　　 　　“林氏的事情六阿哥已经知道了，怕等一下就该有消息。”锦绣轻声道。 　　 　　“我这个儿子心里有主意，喜塔腊氏看着也稳重，阿哥所的事情有她看着我也就放心了。”安和道，“去问问，昨晚长春宫偏殿那个丫头到底跟林氏说了什么。” 　　 　　“是。” 　 　　☆、第八十四章 我让你失宠 　　 　　喜塔腊氏跟西林觉罗氏相处得倒还好,大概是因为西林觉罗氏认清自己的身份所以也不敢造次,倒是林氏明里暗里做出不少争宠的小动作,甚至想着要去书房给胤祤送甜汤，最终被胤祤以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给敲打了一番,并且禁足在自己的小屋子里，还放了两个强壮的精奇嬷嬷在林氏身边。这两位嬷嬷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从前可是在慎刑司当差的，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分”到了胤祤的乾东五所来。 　　 　　“主子，这是六福晋让人主子送来的赤枣乌鸡汤,说是特意给主子炖的。”翡青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还有一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跟一碟玫瑰莲蓉糕，都是按着主子的口味做的，一点都不甜腻。” 　　 　　“六福晋倒是孝顺,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给主子送东西来了。”珍珠笑着将桌案上插了桃枝的梅瓶挪开空出地方来，“听说六福晋在阿哥所游刃有余，不消一段时间就跟几位福晋说开来了，眼下正跟三福晋、四福晋跟五福晋一块儿摸牌呢。”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十分利索，先给安和少了一碗乌鸡汤出来。 　　 　　文火慢炖的乌鸡汤鲜味十足，汤面上的油不多，安和喝了一口便觉得十分顺口，让锦绣再盛一碗出来，又吩咐翡青去叫嬷嬷将女儿抱到这边。按着序齿排行的话自己女儿应该是十一公主，所以安和也一般用“小十一”来叫唤她。闻着空气里鲜美的鸡汤味道，小公主动了动鼻子，眼馋地看着安和手边的一个青瓷小碗。 　　 　　“将公主放下来吧。”自己女儿已经可以稳妥地走路了，偏偏这些嬷嬷就喜欢抱着进出，她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养成这样依赖别人的坏习惯。 　　 　　有吃的什么都好说，小十一踩着软软的绣鞋扑了过来，扑腾几下就爬上了暖榻，乖乖地坐在安和身边，眼睛一会儿看着盛汤的小碗，一会儿又可怜巴巴地注视着安和，眼睛里的祈求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让嬷嬷们动手，安和将一个干净的汤勺塞到自己女儿手里。得了自家额娘的允许，小十一才笑着扑了上去，美滋滋地喝起鸡汤来。她的小胖爪协调能力还不够好，一勺汤起码有一半是撒了出去的，一旁的嬷嬷想要上前喂却被安和的眼神给制止住。小孩子独自吃饭的良好习惯要从小养成，她可不想自己的小孩子三、四岁了也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跟着小十一的两个嬷嬷却是心疼得很，那一勺一勺汤毁的可是上好的云缎做的衣裳呀！虽说浆洗一番就没大碍，可小公主这模样要是叫皇上看见了，倒霉的可就是她们了！今儿贵妃娘娘怎么这样有“兴致”非要来折腾小公主呢？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两位嬷嬷心底里的咆哮，锦绣快步走了进来，瞧了两位嬷嬷一眼，行礼后垂眸站在了安和身边。 　　 　　安和抬眸，笑着让两位嬷嬷出去后，才道：“可是有什么事？” 　　 　　“主子先前不是叫奴婢去打听打听钮祜禄庶妃跟林氏说了什么话么？”锦绣道，“奴婢打听出来了。原是钮祜禄庶妃自称是六阿哥的小姨想跟林氏套近乎，然后拉近跟六阿哥的关系，还说有法子叫林氏敢在六福晋跟侧福晋之前生下六阿哥的长子。” 　　 　　“就她也配当胤祤的小姨，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安和哼了一声。 　　 　　“不仅如此，奴婢还听说钮祜禄庶妃那一支有意运作一番，将跟他们同支的一个姑娘塞到六阿哥后宅里去。”这才是最要紧的。钮祜禄氏没跟林氏说起过，这是锦绣自己叫人去打探回来的。 　　 　　安和眉眼一冷，嘴角讽刺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锦绣明显感觉到了屋内气氛的凝滞，心中默默摇了摇头。惹恼了自己的主子，钮祜禄庶妃在宫里的前程也就完了。 　　 　　< 　　 　　钮祜禄氏是不吃河鲜海鲜的，倒不是因为她受不了那股腥味儿，而是一旦吃了她全身就会长出一大片疹子，又红又痒，脸蛋也会肿起来，非得休息几天才能痊愈。今晚又是她来侍寝，早早地就换好衣裳，粉红色绣月季花的氅衣微微收腰，显得腰肢纤细皮肤细腻，再带上珍珠翠玉的簪子，在烛光下更显娇艳了。 　　 　　康熙今夜要批阅折子不能陪她用晚点，所以御膳房只送来一人份额的吃食。虽然得宠，可钮祜禄氏毕竟只是拿着贵人的份例，吃食再精致肯定也是比不上在家里的。亏得长春宫的主位是僖嫔这个闷嘴葫芦，有时候吩咐人截了僖嫔的晚点她也不敢吱声，不然贵人位分的东西哪里满足得了她？嫌弃地推开御膳房送来的菜肴，钮祜禄氏只吃了一碗从僖嫔处截来的上汤素面便就足够了。 　　 　　可渐渐的，钮祜禄氏就觉得不大对劲，身上渐渐痒了起来。撸下袖子一瞧，手臂上竟已经起了一小片红疹。 　　 　　“冬梅，将镜子拿过来！”钮祜禄氏叫嚷着。 　　 　　她的心腹自然不敢怠慢，去取来一枚小铜镜。钮祜禄氏定睛一看，眼皮已经浮肿了。偏偏此时外头的小太监却来报说御驾还有一段路就要来到长春宫。钮祜禄氏连忙让人拿来凉水冷敷，可始终没办法让浮肿给消下去。 　　 　　等到康熙进来偏殿的时候，原本的娇艳佳人像是换了一张脸那般，肿胀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美貌的样子。不得不说，虽然见过许多大风大浪，可康熙还是有些被吓到了。让人去叫太医过来，安慰了钮祜禄氏几句后便领着李德全到了承乾宫。他在长春宫收到了惊吓，急需一个小美人儿安抚他的心灵，陈常在就是最好的选择。 　　 　　后来才知道，那碗上汤素面可是用上好的虾仁蟹子汤做底的，钮祜禄氏吃了满满一碗，怎么可能不发作？偏生这事儿她又不能声张，免得叫人知道她以下犯上，倒霉的就是她自个儿了。眼看着不能为自己出气，钮祜禄氏只能将自己关在屋里好好养着，争取早日养好再出来争宠。 　　 　　“主子这一遭真是妙，叫钮祜禄庶妃吃了个哑巴亏。”锦绣站在安和身后替她垂肩，“僖嫔娘娘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子稍稍一提点她就明白，这回她也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长春宫偏殿那个年轻气盛，以为自己得宠就能称霸后宫。僖嫔可是伺候皇上二十多年的老人了，被一个没名没分的庶妃欺负，她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我不过是稍稍一提点她就知情识趣，可见心里是有多讨厌那丫头了。”安和啖了一口热茶，“只要那丫头一直住在长春宫，那么僖嫔就能变着法子折腾她。这宫里折磨人的法子多着呢。” 　　 　　“主子说得是。”锦绣又道，“奴婢已经给大爷传了话，过几天大爷就该下帖子请喜塔腊大人去茶馆吃茶了。要奴婢说钮祜禄庶妃还真是天真，就想着往六阿哥后宅添人，难道不知道六福晋阿玛就是礼部侍郎吗？她自己阿玛还是礼部的一个郎中呢。”要弄死一个正五品官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她不是天真，她是愚蠢。”安和嗤笑道，“真以为自己得了皇上的青睐就可以肆无忌惮，当年刘氏那样的得宠，后来还不是泯灭后宫之中。多少人眼睛都在盯着，巴不得这些不稳重的丫头赶紧掉队，别碍着她们分宠呢。” 　　 　　“主子看得通透，只可惜钮祜禄庶妃都被这荣华富贵迷住了眼，真以为恩宠能长盛不衰。”锦绣柔声道，“只是主子这回跟僖嫔交涉，僖嫔会不会反咬主子一口呢？到时候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僖嫔将过错都推到主子身上，主子岂不是吃亏了？” 　　 　　“你瞧着皇上的意思是要为钮祜禄氏寻根问底么？”安和淡笑道，“皇上是什么性子我知道，僖嫔也知道。他对钮祜禄氏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这宫里有的是王贵人、陈常在、宁庶妃，一个生病的妃嫔怎么可能叫皇上牵肠挂肚？你没听说皇上在钮祜禄氏病发那夜直接去了陈常在那儿吗，要真是心疼她的话，皇上早就留下来陪她了。再说了，僖嫔就是要将过错推到我身上来，她又有什么证据？我可没有让御膳房的人给做虾仁蟹子汤。” 　　 　　康熙看似多情，实则却是最无情的那个。 　　 　　“那倒是。”锦绣笑道，“不过主子‘无意’说起此事罢了。” 　　 　　“要我说，皇上见着钮祜禄氏起疹子后的样子，便是她养好了也没用。”安和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盛况，可听说这一次发作却是十分厉害的，等太医去到长春宫的时候钮祜禄氏已经胖了一圈，眼皮、脸颊跟嘴唇都肿得厉害，到后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线，话都说不利索了。亏得康熙走得早，不然肯定要留下更大的心理阴影。 　　 　　“奴婢听魏公公说过了，皇上让敬事房的人将钮祜禄庶妃的绿头牌挂起半年，说这段日子都不会去长春宫了。”锦绣想到当时的状况就想发笑，“半年的时间足够叫其他娘娘抓住皇上的心，钮祜禄庶妃这回就要倒大霉了。” 　　 　　要倒大霉的何止她一个。苏勒在法喀口中得知新进宫的钮祜禄庶妃跟她本家有这样的“宏图大志”要插手六阿哥后宅的事情，暗暗调查一番后便上了折子，言说钮祜禄庶妃阿玛玩忽职守。康熙虽然没有削了钮祜禄氏阿玛的官儿，却是将他从正五品郎中降为正六品礼部主事。钮祜禄氏的阿玛本就不是出彩能干大事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熬了十几年才熬到正五品郎中的位置上，这样一贬官，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有出头之日了，更何况苏勒还在看着呢。 　　☆、第八十五章 温妃终薨逝 　　 　　钮祜禄氏过敏的现象并不严重,将养个十天不到肌肤就恢复从前的水嫩光滑有弹性。可是没等她重振旗鼓跟别的妃嫔争宠时,承乾宫就传来好消息,陈常在有了二个月的身孕。陈常在素来得宠，就是钮祜禄氏跟宁氏进宫后也无法撼动她跟王贵人的地位,这回怀了身孕更是娇贵，多少好东西跟流水似的往陈常在那儿送，看得钮祜禄氏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佟妃入宫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有了她姐姐之前的例子，她对自己能够怀上龙裔的信心已经熄灭了一大半,陈常在此番有孕，就算将来晋封也不过是个贵人，这孩子终究还是会养在她身边的。之前王贵人诞下的十六阿哥就是抱到她这儿，要是这回陈常在也生下一个阿哥,那么她身边就有两个阿哥了。 　　 　　“听说昨儿个钮祜禄庶妃在御花园巴巴地等着皇上，却没想到皇上倒是先去承乾宫看望陈常在了，让她在御花园傻站了好一阵子。”翡青给安和放下一杯酸梅汤后便笑着说，“这事儿叫后宫不少娘娘都知晓了，眼下个个都在笑话她呢。” 　　 　　“皇上最不喜欢的就是妃嫔这样邀宠，看来僖嫔也没跟钮祜禄氏好好说过。”这样烂俗的招数康熙早就看透了，怎么可能上钩？再说了，后宫中从来不缺美貌的女子，就是没了你钮祜禄氏，还有水灵灵的宁氏跟一大堆盼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包衣宫女呢。安和放下手中的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酸梅汤，“胤俄今晚是要回来用膳，提前吩咐厨房做他爱吃的菜。” 　　 　　“是。”翡青应道，“今儿送了新鲜的菜心跟虾仁来，正好叫厨房的人给做虾仁菜心。这样热的天气主子也不爱吃太多的荤菜，不如让厨子多做两道凉拌菜吧。” 　　 　　“你素来知道我喜好的，你定夺就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安和又道，“王太医说温妃的病情反复，等一下从我私库里拿一根参来，我带着去看看她也好。” 　　 　　“说来也奇怪，温妃娘娘的病情一直挺稳定的，怎么这几日却是传来病情反复的消息？”翡青知道自己主子跟温妃感情好，心里也在担心温妃，“这段日子六公主整日陪伴在温妃娘娘身边，可也没见温妃娘娘身子好转。” 　　 　　“许是天儿热吧。天气热了人就容易没胃口，皇上也没有要去畅春园避暑的打算，温妃也只能忍着这样的高温了。”安和说道，“还有，十一阿哥也病了。前些年三弟妹给我送来的一家西洋船模型，你让庄海带着去给十一阿哥耍吧，也别叫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养病。” 　　 　　“是。” 　　 　　< 　　 　　温妃的情况很不理想，安和走进她的永寿宫时明显感觉到了当场沉寂的气氛。清逸见到她的身影后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行过礼后便沉默地领着安和去了寝殿，此时王贵人已经在温妃跟前伺候着了。乍眼一看，她差点没认出这是温妃，才一个月没见，温妃就瘦得不成人形，两颊凹陷脸色发黄，昏昏沉沉的样子叫人看着就直皱眉头。 　　 　　“这是怎么了？”安和轻声问道。 　　 　　“太医也说不出来，只说主子现在很是不好。”清逸颤抖着声音回道，“六公主跟几位贵人常常来陪着主子了，太医也一日两次来诊脉，可换了好几个方子都不见效果。主子现在什么都吃不下，素日里只是喝着炖汤当做主食了。” 　　 　　怪不得瘦了这么多。安和走上前，王贵人识趣地赶紧让开位置。她坐在榻边，见温妃半眯着眼睛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便柔声道：“我来看你了，今天觉得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用力才能睁开眼，温妃端详了安和老半天才扯了扯嘴角说道，气若浮丝的模样让人看着就觉得难过。“我最近整夜整夜地做梦，梦见胤禨说想念我，想我这个额娘快点去陪他。我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胡说什么！”安和连忙打断她的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五年了，妹妹。”温妃笑得有些惨然，“这五年里我一直想着胤禨，要是他还能活下来的话眼下就该去阿哥所读书了。可惜是我身子不好，所以才连累他胎内虚弱，连百日都没过就夭折掉。皇家早夭的孩子是不能葬入皇子陵园的，百年之后连个能代替我给胤禨烧香的人都找不到了。” 　　 　　“你何苦想这些，这不是为难自己的身子吗？”安和这才知道原来温妃一直没有释怀，就算六公主常常承欢膝下，可温妃心里惦记的却还是自己早夭的孩子。 　　 　　“妹妹，如今我托大还喊你一声妹妹，姐姐有件事求求你！”温妃突然发力抓住安和的手，“六公主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舍不得她，可我现在这身子只怕也熬不到她成年了。她生身母亲是个惯会得罪人的，往后我若是不在的话，请你替我好好看着六公主，保佑她平平安安长大！” 　　 　　“姐姐别这样说，你还要看着六公主出嫁的。”安和眼睛一酸，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一边心思细腻的王贵人已经背过身去拿着帕子擦去眼泪。 　　 　　温妃却像是看不见那般，坚持要安和答应。安和微微点了点头，便见温妃释怀地笑了笑，闭着眼就晕了过去。清逸顾不得礼仪，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声地叫喊着驻守在永寿宫的太医，永寿宫中顿时忙成一团。 　　外头蝉鸣声依旧，青花缸里的冰在闷热的天气下渐渐化成水。可安和却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冷过，她看着六公主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哭喊着请求温妃快点张开眼睛，可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 　　 　　四天后的六月二十日，温妃病逝于永寿宫。 　　 　　< 　　 　　温妃生前就属于后宫得宠妃嫔那一拨，可她毕竟是一等公索尼的孙女，仁孝皇后的妹妹，故而康熙还是按着贵妃的礼制让工部给她修缮妃陵，却并没有要追封温妃为贵妃的打算。为了表现自己的“悲痛”之情，后宫不少女人都换下身上鲜艳的衣裳，换上碧色、月白等颜色的衣服，连头上手上的首饰都素雅了不少。 　　 　　折腾了一个月，温妃的灵柩便转移到宫外奉安。 　　 　　温妃既然去了，那么四妃之位上就空出来一个，可这回嫔位上的女人都没有要在康熙跟前露脸的意思，毕竟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这是佟妃正式册封为妃的机会了。 　　 　　安和没有理会后宫中的点滴波澜，甫一入宫就是温妃先跟她示好的，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淡忘。胤祤让六福晋时常来陪着安和念经诵佛，为的就是求佛祖保佑温妃下一辈子能够不再投生富贵之家，而是做一个平平淡淡快乐的女子。 　　 　　“额娘今儿念了一早上的经书了，眼下也该歇歇。”六福晋走到安和身后就要将她扶起来，“六爷昨儿还说额娘最近瘦了不少，担心额娘会因为温妃母的事情而伤心过度。这个时候妹妹也该醒过来了，额娘先去梳洗一番吧。” 　　 　　“我没事。”在后宫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安和神色淡然，“你陪了我一早上也该累了，回去歇息吧。跟胤祤说叫他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六福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个嘴笨的人。她沉默地扶着安和起来，陪着她一起走到榻边坐下后才道：“媳妇也不累，就让媳妇在这儿陪着额娘吧。方才锦绣姑姑来问吃食的事情，额娘又在潜心诵经，所以媳妇就斗胆先给额娘定下菜肴了，中午媳妇也想在额娘这儿讨一顿膳食。” 　　 　　“想留下就留下吧。”安和浅笑着道，不得不说六福晋这段时间陪在她身边跟她说话，真的叫她心情平复了不少，“你嫁给胤祤都已经四个多月了，可适应了宫里的生活？” 　　 　　“一切都好，大嫂、三嫂、四嫂跟五嫂都是和善的人。”六福晋回道，“侧福晋也是个乖巧的，平时也能在媳妇身边打下手。林氏虽然性子急躁，可这段时间也改了不少，六爷的意思是中秋过后就解了她的禁，到底是汗阿玛送来的人。” 　　 　　“你跟胤祤做主就好。”安和知道自己儿媳妇是个有分寸的，所以对阿哥所的事情也不多插手，“之前钮祜禄庶妃跟林氏走得近的事儿你大概也听胤祤说起了吧。” 　　 　　“六爷跟媳妇粗略说了一下。”六福晋微微一点头。 　　 　　“虽说她是皇上的女人，可算起来到底不是正经的主子，跟咱们这一支钮祜禄氏也只是远亲关系，她要是端着长辈的架子你尽管回嘴就是了。他们那一支想得美，想要巴上胤祤从而荣华富贵不断，也不想想咱们家跟喜塔腊家怎么会真会如他们所愿那般不作为。眼下钮祜禄氏的阿玛已经贬官，她自己也是后继无力失了圣心，你也不必太给她面子。就是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跟胤祤的。” 　　 　　“媳妇明白。”想要往六阿哥后宅添人，那也只是汗阿玛、玛嬷跟额娘才能做主的事情，一个庶妃算得了什么？六福晋从没见过这样蠢钝的女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妃想要插手给阿哥添人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太重想要扔掉。 　　 　　还没等安和张嘴继续再说什么，一向冷静的锦绣却是神色惊慌地走了进来：“主子，六福晋，阿哥所传来消息，十一阿哥夭折了！” 　 　　☆、第八十六章 继续作死中 　　 　　十一阿哥今年已经满十一岁了,虽然从前就是个身子不怎么好的孩子,每回换季都会小病一场,宫里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回的风寒来势汹汹，竟这样夺走了十一阿哥的性命。 　　 　　宜妃哭得伤心,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没什么区别。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再无生育的可能，十一阿哥又是她最小的孩子，素日里她也总是更多的关注自己的小儿子，生怕他被风吹被日头晒,每隔三天就叫自己的贴身宫女给十一阿哥送炖汤，也不要求他读书十分好，只要他能够健健康康就行了。 　　 　　可惜天意弄人。 　　 　　“宜妃现在怎么样了。”安和摘下发髻上的丁香花银簪，轻声问一边伺候的珍珠。 　　 　　“哭得伤心,五福晋日日陪着，好话说了不少，可宜妃娘娘还是没听进去。”珍珠绞来帕子给安和净脸，“五阿哥跟九阿哥也日日去给宜妃娘娘请安，皇上也常去看望，大概等再过一阵子，宜妃娘娘就能从悲痛中走出来了。” 　　 　　“今年江南闹旱灾，宫里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有意去天坛祈福。咱们虽然不能跟随，也总得做些事情以表心意才是。”安和道，“咱们家在南边有几个产粮食的庄子，等一下我修书一封，你叫小和子领了腰牌往府上送去。”江南今年雨水少，收成自然比不上前几年，那些佃户日子也苦，总得减免部分佃租叫他们不至于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是。”珍珠也知道自己主子的打算，“主子到底是心善。” 　　 　　“也不是心善，只是求一份安心罢了。”如果老天爷真的开眼，就保佑接下来这段日子都顺风顺水吧。 　　 　　“会好起来的，主子放宽心些。”见屋子里的冰就要化成一缸水，珍珠一边让外头候着的粗使太监进来换冰，一边又吩咐底下的小宫女给安和端来酸梅汤跟冰镇好的果盘，才道，“天气热得很，锦绣姑姑吩咐了主子准备消暑的吃食，主子先去用一点吧。” 　　 　　“也好。”果盘里放着的是安和最喜欢的蜜瓜、苹果跟西瓜，都是削去了皮用银签插着，看着就叫人有食欲。这些天她也不怎么想吃东西，刚好可以用这些垫垫肚子。安和想了想又吩咐道，“也给六福晋送去一些，这几天她忙里忙外也是辛苦了。” 　　 　　“主子真是疼惜六福晋。”珍珠不敢有误，见琥珀从内务府回来后便让她在屋里伺候安和，自己则叫小厨房的人给准备好果盘，趁着新鲜的时候提着食盒便往阿哥所走去。 　　 　　自从林氏被禁足后六阿哥后宅里就清静了许多，嫡福晋跟侧福晋相处融洽，怪不得自己主子对六福晋这样满意。放眼看去，除了太子妃跟三福晋外，也就六阿哥跟六福晋最为恩爱了。大福晋身子不虞，后院那些妾侍趁机争宠，闹得大阿哥后宅不宁；四阿哥虽然对四福晋十分敬重，可还有个格格李氏得宠非常；五阿哥后院里的妾侍们也不是吃素的，斗不过嫡福晋，就合伙挤兑五阿哥侧室他拉拉氏，三五天就一小吵。 　　 　　“哟，这不是贵妃娘娘身边的珍珠吗？”一把娇滴滴的女声响起，“怎的不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倒是跑来阿哥所了？” 　　 　　珍珠定睛一看，却是钮祜禄庶妃。她撇了撇嘴，福身行了一礼：“奴婢按着主子的吩咐给六福晋送东西来了。倒是庶妃怎么也来阿哥所，难不成也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钮祜禄氏是来跟六福晋“联系感情”的，可无奈六福晋找了借口推脱不见，让她吃了个结实的闭门羹。听着珍珠话里的揶揄，她横眉竖目刚想发作，却被珍珠给打断了话头。 　　 　　“奴婢还得赶紧回去给主子复命，就不跟庶妃多说话了。”自己主子说既不用给钮祜禄庶妃面子，那她又何必这样礼貌规矩地给她回话。说罢就绕过钮祜禄氏，继续往乾东五所走去，丝毫没有在意钮祜禄氏喷火的双眼。 　　 　　“贱婢，不就是仗着是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所以才趾高气拽吗！也不看看贵妃娘家现在是什么身份，全家退下来守孝，怕是等出了孝也没这个机会官复原职了！”钮祜禄氏气得不顾身份直接骂道，想都不想此处人多嘴杂。 　　 　　她身后的宫女连忙劝道：“主子别这样说，仔细叫人听见了。皇上如今正为十一阿哥的夭折而伤心，您不能叫皇上知道您口出狂言，不然只怕是要迁怒于您的。” 　　 　　钮祜禄氏入宫时身边没有带贴身的婢女，这个宫女还是内务府指派过来伺候她的。她觑了这个宫女一眼，一巴掌就直接甩了过去，细长的护甲在宫女脸上留下一道红痕，不一会儿就肿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替我辩解一下，要你在身边有什么用！”想到自己好些日子没见到皇上，钮祜禄氏心火更盛，“回去之后自己在院子里跪两个时辰。” 　　 　　大中午的时候在日头下跪两个时辰，就是辛者库里做粗活的奴才们只怕也受不了。小宫女眨巴了眼睛将眼泪都收了回去，懦懦地道了一句“是”，心里却对钮祜禄氏恨之入骨，巴不得钮祜禄氏这一辈子都没有复宠的机会。 　　 　　< 　　 　　“你说的可是真的？”安和问道，“钮祜禄氏罚自己身边的大宫女跪了两个时辰？” 　　 　　“可不是吗，那宫女是三十三年小选入宫的，怕是家里从小就娇生惯养，这样罚跪下去怎么受得了，眼下已经病倒了。”荣妃将钮祜禄氏在使劲巴结皇太后，不屑地轻声笑着道，“瞧她在皇太后跟前这样乖巧柔顺的样子，谁会晓得她竟是这样狠毒的人。” 　　 　　宜妃病着所以没来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太后那儿又有年轻的孙儿媳妇在跟前逗乐，她们这些老人也就坐在一边各聊各的。倒是那钮祜禄氏半点眼色都没有，巴巴地凑了上去硬是挤在皇太后身边说奉承话，看得底下的妃嫔们都暗自撇嘴或者嘲笑。 　　 　　“那宫女好像是出身内务府包衣世家高家，可怜竟被指去伺候她了。”安和摇了摇头，“僖嫔怎么说？” 　　 　　“僖嫔眼下也病着，一时半刻顾不得理会钮祜禄氏，倒叫她这段时间又气焰嚣张起来。”说来也古怪，入夏之后宫里病倒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竟没有消停的时候，现在宜妃、僖嫔、敏嫔、王贵人跟七公主都病了，没人管教着她，怪不得钮祜禄氏又开始得意轻狂起来。荣妃微微挑起嘴角，“她那张嘴没个把门，宫里有头有脸的基本都得罪个遍，等着瞧吧，总会有人给她颜色看的。” 　　 　　当日钮祜禄氏在阿哥所谩骂的话宫里可是传开了，虽说贵妃气度大不跟她计较，但不代表其他会放过钮祜禄氏。这不，安和刚刚回到启祥宫，便听到小路子欢声喜庆地进来回禀，说钮祜禄氏在御花园赏荷花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落水，脸上的妆容全都花掉，还刚好被路过的康熙见到了！ 　　 　　内务府送来的胭脂虽然是上好的东西，但防水效果却几乎为零。钮祜禄氏又素来喜欢艳丽的妆容，桃红色的胭脂、大红色的口脂还有黛青色的描眉，安和已经可以完全想象出来这几样东西化开之后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谁这么大胆刚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设计，还能刚好被康熙给遇上了。 　　 　　“皇上倒不打紧，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倒是陪着皇上一起散步的太子跟几位阿哥以及在宫里读书的几位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吓了一大跳，李公公还把钮祜禄庶妃当做是从御花园荷花池里爬出来的恶鬼了。”小路子说得绘声绘色，“皇上本是想带着太子他们出来散散心的，没想到倒遇上这事儿，当场就叫人将钮祜禄庶妃给送了回去。” 　　 　　安和捏着帕子挡住嘴边的笑意。这钮祜禄氏果然是得罪了不少人，竟有人会拼着被康熙发现的危险去设计她，不管是谁做的，估计现在是要大快人心，指不定后宫所有人都偷着乐了。 　　 　　不过很快，众人的目光就被别的事给转移了。康熙下旨九月二十三巡幸蒙古，令外嫁的大公主、二公主跟三公主携额驸一同觐见。郭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今年也有十七了，这回怕是要好好相看人家，也好等着指婚。 　　 　　宠妃们病的病，有孕的有孕，所以康熙这回大手一挥，直接点了安和、佟妃跟宁庶妃伴驾出巡。就在旨意传开后的第五天，后宫又传来刘庶妃病重去世的消息。康熙听到后半点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吩咐按着答应的份例将刘氏下葬。他就是这样的人，宠你的时候你便是天上的月亮，厌恶的时候你便是地上的烂泥。而刘庶妃，就是被康熙忘在脑后的一滩烂泥。 　　 　　九月二十三日御驾轰轰烈烈地出发，取道盛京祭祀祖先，最终才向东进入科尔沁部。当年曾经在康熙跟前口出狂言的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已经病逝，其子是个极为老实的人物，就是没见到自己的姐姐随驾出巡也是只字不吭，让众多暗地里准备看好戏的人都十分泄气。 　　 　　就在科尔沁这儿，安和见到了历史上十阿哥的嫡妻，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阿巴亥赫博尔济吉特氏。这是个有着明媚笑意的女孩子，性子开朗活泼却十分有分寸，如今被皇太后召到身边陪伴在侧，正是诸多蒙古福晋及其女儿眼中最羡慕的对象。 　　 　　有了年长的哥哥，也不知道自己的二儿子会不会像历史那样娶了这位姑娘？安和用手托着下巴盯着眼前跳动的烛光，微微出神。 　　☆、第八十七章 胤俄的媳妇 　　 　　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是乌尔锦噶喇普郡王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小就是娇宠着长大,可现在看起来倒没有一般满蒙家大姑娘那样娇妻蛮横,至少在安和看来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还是个温和有礼的十五岁小姑娘。 　　 　　“皇上已经下定决心了？”接见了一波又一波来求见的蒙古福晋，皇太后揉了揉有些抽痛的额角,“乌尔锦噶喇普郡王家的姑娘我看也不错，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性子还好，可是皇上真的打算将她赐婚给胤俄做嫡福晋？不说别的，这姑娘自小就在蒙古长大的，只熟悉蒙语,若是嫁给了胤俄，往后怎么跟满京城的福晋夫人打交道？” 　　 　　这可是皇太后的亲身经历，现在她自己的满语跟汉话都只是半吊子，要不是她高高在上的地位,估计京城里那些福晋夫人也不会舔着脸来求见。 　　 　　“明年才是大挑年，便是指婚之后也不会立刻就让她立刻出嫁。”康熙已经打定主意，“额娘到时候可以派几个姑姑专门教导满语跟汉话，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皇上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多说。只是胤俄到底还是贵妃的儿子，得空了总得给贵妃说一声，免得明年大选的时候贵妃又去相看别家的姑娘。”要说皇太后没有私心那也是假的，蒙古多少年没出过皇子福晋了，虽说常有公主怀柔和亲，可到底比不上诞下皇家血脉那样贵重呀。再者太子之位稳固无虞，蒙古诸部在抗击准噶尔部的时候也出了不少力，这个恩典下赐也属正常。 　　 　　“儿子知道。”康熙又道，“额娘对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可还算喜欢吧，不如等回京的时候将她一并带上，叫她陪在额娘身边说说话也好。那姑娘自小就跟随乌尔锦噶喇普郡王四处打猎，蒙古的风光肯定是见识不少的。” 　　 　　皇太后有些心动了。她嫁给先帝爷为继后，可始终不得先帝爷喜欢，往常的出巡也多是董鄂妃陪伴先帝爷，还是如今当了皇太后之后才有机会回到科尔沁。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会说话，蒙语极其顺溜，有她在身边陪着聊聊天解解闷也很好。 　　 　　“就按皇上说的吧。”皇太后点点头，但是还是加了一句，“只是贵妃那儿总得先知会一声。” 　　 　　“儿子会的。”在康熙看来，胤俄的婚事自然有他做主便是，只是自己嫡母一再吩咐，他也不好忤逆了自己嫡母的意思，除了皇太后的帐篷后便带着李德全往安和的帐篷走去。 　　 　　< 　　 　　“皇上是想把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赐给胤俄做福晋？”安和脸上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很好地取悦了康熙。她手上泡茶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只是继续道，“那位格格我在皇太后那儿也见过好几次，是个可人的，跟胤俄的岁数也相当，皇上若是有意栓婚，奴婢没什么意见。”就是有意见也不能说，就康熙那霸道的性子，就是劝了又劝也未必能让他转圜过来。再者，指不定康熙跟皇太后已经商议好了，现在只是过来“通知”她这个贵妃罢了。 　　 　　康熙十分满意安和的知情识趣，和颜悦色地道：“胤俄素来喜欢舞刀弄剑，乌尔锦噶喇普郡王又是骁勇善战，有他指导胤俄的拳脚功夫也不错。朕还打算赐婚之后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调职入京任理藩院侍郎，到时候胤俄就有更多的时间向自己的岳父讨教。” 　　 　　理藩院侍郎可是实打实能手握权力的，安和倒没想到康熙竟有此打算。朝堂之上有不少蒙古人，但能在京任职高官的却不多。和硕纯禧公主的额驸班第三十一年被康熙调回京城任职，设护卫长史，视贝勒制，已经叫不少蒙古亲王郡王眼热。这回有乌尔锦噶喇普郡王这一例，只怕又该有不少人羡慕嫉妒恨了。 　　 　　“朝堂的事情奴婢哪里明白，要是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真的有这份才干，皇上觉得可以重用，就请皇上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吧。”安和将泡好的茶水递给康熙，“听说皇上有意明天跟诸位亲王、郡王打猎，奴婢就厚着脸皮，求皇上到时候给奴婢打几张狐皮，积攒下来也算是给那位蒙古格格的礼物了。” 　　 　　“哈哈哈，你倒是惯会使唤朕了，这事儿该由胤俄去办才对。”康熙笑着道，“这几日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会常常陪在皇太后身边，你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好生考察。朕也跟太后说过，等回京的时候便将她也一块儿带上，你觉得如何？” 　　 　　都心意已决了，还来跟她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安和垂下眼眸掩饰眸中讽刺的意味，只是轻声道：“皇上拿主意便好。” 　　 　　送走康熙后安和才纵容自己没有形象地歪在床榻上，手指卷着身下的兽皮毯子，安静地在思考着。爱新觉罗氏多少久没出过蒙古出身的皇子福晋了，掰着手指头怕也算不清楚，康熙要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赐给胤俄，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他话里这么简单的原因。准噶尔部贼心不死，除了下嫁公主，看来康熙是要将自己的儿子也“许配”给蒙古人。好在康熙还算有良心，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的阿玛是蒙古郡王，要是入京为官也算手握实权，以后自己儿子也算另外有个靠山了。 　　 　　“皇上怎么想到将蒙古格格指给十阿哥？”锦绣给安和倒了杯羊奶，“眼看大爷他们就要出孝，到时候指不定可以给十阿哥挑选个出身更好的福晋的。” 　　 　　对了！安和眼中精光一闪，满人说的守孝三年其实才二十七个月，算下来自己的哥哥跟几个弟弟明年三月就该出孝，按着丁忧前的官职来看，出孝复职后官位只怕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到时候钮祜禄家一脉全面复官，又正值胤俄指婚的时候，康熙是怕钮祜禄家势力继续坐大吧。口口声声说疼爱自己的儿子，其实康熙心中更看重的还是这个天下。 　　 　　“那位格格出身也不差，皇上既然有了主意，那咱们又能多说什么呢。”安和喝了一口羊奶，“叫底下的人都闭紧嘴巴，今儿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本宫便要他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奴婢知道，不会叫他们多提一个字的。” 　　 　　< 　　 　　这事儿别人不能知道，安和却总得提点自己儿子一番。胤俄对自己娶什么出身的媳妇倒没多上心，在他看来蒙古出身的也好满洲上三旗下五旗出身的也罢，都不如自己的良弓宝剑良驹来得实在。太子如今稳坐储君之位，大阿哥沉寂了下来，三阿哥按兵不动，谁也不能撼动元后所出的太子，就是给指婚他正一品大臣之女也没什么帮助。 　　 　　见胤俄自己不在乎，安和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来到科尔沁后她自由的时间就更多了，安和这天无事可做，又不想窝在帐篷里做绣活，索性叫人拿来一套骑装，换好之后去马厩挑了匹温顺的母马，领着锦绣、珍珠跟几个小太监便到草原上散步。安和出阁前曾经学过骑马，虽然不是十分精通，但骑一段路还是可以的。 　　 　　上了马还没走出几步，便见前头有个身着红色骑装的身影。锦绣头一个认出来是谁，便道：“主子，前头是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格格。” 　　 　　“看到了。”安和点点头。也许是没了在规矩的束缚，骑在马上的蒙古格格肆意潇洒，丝毫没有在皇太后跟前那样温顺的模样。她领着自己的侍女策着马带着弓箭往远处跑出，估计也是偷偷溜出来去打猎的。 　　 　　“这位格格倒是活泼。”锦绣轻声道。 　　 　　“在皇太后身边这么多天怕是憋坏了，咱们也别去打扰她的兴致，继续往前走吧。”安和不知道这位蒙古格格知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跟京城联系在一起，终其一生可能再也没办法像今天这样恣意纵行。 　　 　　“是不是奴婢看错了，前头那个宫女怎么那么像是从前钮祜禄庶妃身边那个高氏？”珍珠冷不丁地说道。她在去阿哥所的路上见过，那时候这个宫女还是跟在钮祜禄庶妃身边的，这么短短两个月就变成了随驾的奴婢呢？ 　　 　　“听说是钮祜禄庶妃嫌她不会伺候将她打发了回内务府。高氏的阿玛不忿自己的女儿竟被这样对待，索性托了关系将她调得远远的，听说眼下在皇上的茶房当差。”锦绣倒是知道一点内情，“虽然只是个管理茶叶的宫女，但总比在钮祜禄庶妃身边受气要好多了。” 　　 　　“她倒是走运，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接替了她的差。”珍珠嘟囔了一句，“那钮祜禄庶妃越发不得皇上圣心，动辄就在自己宫殿里打骂宫女，奴婢去内务府领月例的时候还能听见那些个宫女托路子想要离开呢。” 　　 　　“这个钮祜禄氏倒是事儿多，之前落水大病一场后还变本加厉，说宫里故意有人要害她，要皇上下旨查明。她也不看看自己平日里得罪多少人，皇上素来不喜欢管后宫争斗之事，她越发胡搅蛮缠，皇上就越讨厌她。”安和慵懒地说道，“眼下宫里是惠妃跟荣妃在料理宫务，她们二人素来不喜欢钮祜禄氏，说不定这回钮祜禄氏就要吃大亏了。” 　　 　　锦绣跟珍珠都被安和话里调侃的意味给逗笑了，各自附和起安和的话来。 　　 　　等到了十一月天气渐冷，康熙才意犹未尽地打道回京，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果然跟在皇太后身边一同回宫。许是乌尔锦噶喇普郡王已经跟自己的女儿暗示过，她每回见到安和的时候总会脸红有些不好意思，规矩却越发严谨起来，身边除了四个蒙古侍女外还领着两个嬷嬷，一个通满语一个会汉话，都是康熙跟皇太后千挑万选才挑出来的。 　　 　　御驾在宫外行宫休整一夜后才入宫，就在行宫里，康熙纳了宫女高氏，这消息不仅叫安和吃惊，更是叫翘首以盼的钮祜禄氏扭曲了自己的脸。 　　 　　☆、第八十八章 大选年又至 　　高氏踩着一双两寸高的花盆鞋翩翩袅袅 　　地走了进来,许是之前从未穿过这样高的鞋,走起路来还有些摇晃,原本最不显身材的直筒氅衣偏生被她传出一丝风情，水蓝底十锦月季花的锦缎衬得肤色越发白皙,丝毫没有之前当宫女时那样低眉敛目。她姣好的脸蛋用上好的胭脂描绘着妆容，看得钮祜禄氏恨不得上前挠花她的脸。 　　 　　“长得真是好看。”僖嫔拿着帕子挡在最前笑道。高氏一被宠幸便被康熙封为常在，也不知道康熙是怎么想的，也将高氏安排住进了长春宫，就在钮祜禄氏正门对面。如今僖嫔俨然病愈,能够重新掌管长春宫所有事物，钮祜禄氏之前那般高调的日子再也不复存在。 　　 　　“可不是吗，不然皇上也不会瞧上她！”钮祜禄氏扶了一下头上那支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阴阳怪气地说道,“要不是因着有这么一张脸，就凭她的家世怎么可能跟咱们平起平坐？不过以色事他人，到底不是长久的事情。” 　　 　　安和微微一皱眉。皇太后正跟惠妃和卫贵人商议着明年八阿哥的婚事，无暇顾及这一边，可不等于宁寿宫里没人听见。这个钮祜禄氏吃过这么多次亏也不长长脑子，这番话虽然说高氏是因着美貌而被宠幸，可何尝不是说康熙贪恋美色？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这个钮祜禄氏倒是越发张狂，嘴上没个把门。”宜妃终于从丧子之痛中走了出来，只是大病初愈让她看着十分瘦弱，新做的冬衣挂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她的手捏着帕子，咳嗽了几声才轻声道，“不过是一个常在罢了，宫里也不是没有包衣出身的妃嫔，也值得她这样拈酸吃醋。等明年大挑开始，岂不是要酸死她！” 　　 　　“你又何必理她，恶人自有恶人磨。”安和也跟着轻声回道，“她不过是不忿高常在从前是她身边一个宫女，被她赶出自己宫殿后转眼就去了乾清宫茶房，眼下还可以得到皇上喜欢罢了。现在高常在还住在她对门，可不是要将她气得发疯吗？你可别忘了，钮祜禄氏失宠已经好一阵子了。” 　　 　　“她是自己作死。”宜妃撇嘴道，“明年是时候给胤禟跟九阿哥挑选福晋了，听说皇上下旨将蒙古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给带回京城，你是跟着皇上出巡的，可知道这个格格是不是皇上定下的某位世子福晋？”不怪宜妃这么猜测，毕竟皇家好多年没出过蒙古出身的皇子福晋了。 　　 　　安和扯了扯嘴角，决定还是暂时不告诉宜妃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跟着皇太后回京的原因。她吃了一口茶，道：“等明年你便知道了，这事儿我到底不能多说。” 　　 　　大概是觉得康熙下了禁口令不许安和多嘴，所以宜妃也只是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开始盘算明年该给自己儿子挑个什么样的福晋。要她说按着胤禟的性格，肯定得挑个样貌出众性子贤惠而且手段出色的，不然也照顾不了胤禟。 　　 　　< 　　 　　二月末的时候八福晋郭络罗氏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了八阿哥。郭络罗氏模样好性子活泼，安和原本以为她肯定会好好奉承惠妃跟卫贵人的，没想到才没几天就传出八福晋瞧不起卫贵人的出身，对卫贵人不甚尊敬的话来。这话传得突然，但看着八福晋一脸正气浩然的样子，宫里的人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主子，八福晋给您送东西来了。”锦绣引了八福晋走了进来。 　　 　　安和放下手中的册子，抬眸看向穿着一身大红色百蝶穿花纹旗装的八福晋，只见她满头珠翠，耳珠子上的金丝圈垂珠耳环摇曳生姿，发髻侧还簪着一具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端的是华贵艳丽。如今八阿哥后院除了三年前赐下的侧室王氏跟教导人事的格格张氏，要打理起来也不难，也不怪八福晋这几天常常四处走动、送礼。 　　 　　“给贵妃母请安了。”八福晋笑语晏晏，“前几日来得匆忙，竟没给贵妃母带见面礼来，所以今儿是特意给补上的。知道贵妃母不喜欢颜色艳丽的首饰，所以我便给贵妃母带来了一套珍珠砗磲头面，一盒珠花，还有几匹上好的蜀锦缎子。” 　　 　　“这些都是你陪嫁的嫁妆，怎么都往外送出去呢？”安和看了一眼，都是时兴的首饰花样，做工用料都是上佳，还有那几匹蜀锦，都是极难得的珍品。都说安郡王府家财万贯，眼下看来果真不假。除了安郡王给的嫁妆以外，还有她生父生母给留下来的财产，入宫当天的嫁妆绕着京城走了一圈，可谓是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本就是为贵妃母准备的见面礼，贵妃母就收下吧。”八福晋有些骄傲。她可是知道的，满宫里的皇子福晋，也就只有她的嫁妆最为丰厚，所以给后宫诸位妃嫔的见面礼也是最好的，这样足够让她在后宫中大出风头。郭络罗氏性子本身就十分骄矜自满，自然希望能成为众位福晋里最善结人缘的一位。 　　 　　“八福晋盛情难却，那我便收下了。”安和想起了之前宫里传过一阵子的谣言，便状若漫不经心地道，“瞧着八福晋这几天常常在宫中走动，怎么也没去惠妃跟卫贵人跟前孝敬？到底惠妃养大了八阿哥，卫贵人又是八阿哥的生母。”她注意到，当自己提起卫贵人的时候，八福晋脸上闪过一阵不以为然。 　　 　　八福晋避重就轻，道：“我每日都去惠妃娘娘跟前请安来着。”她阿玛是和硕额驸，额娘是和硕格格，外祖父跟舅舅都是常年掌管宗人府的重臣，在安郡王府里她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她去伺候一个辛者库罪奴出身的贵人，她做不到。 　　 　　那就是说甚少去卫贵人那里？安和眉角一挑，道：“倒是个有孝心的。” 　　 　　闲聊几句后安和便让人将八福晋送出去，又让锦绣将今天八福晋送来的东西入库，才道：“看来之前宫里谣传的话也未必全是假的，八福晋这样骄傲的性子，怕是真的不把卫贵人放在眼里了。也不知道八阿哥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打算，到底卫贵人还是他的生母呢。” 　　 　　“主子何必多理会，从前帮过卫贵人跟八阿哥一回就够了。”翡青给安和端来一杯枸杞菊花茶，“这些事儿到底还是得八阿哥亲自来管。” 　　 　　安和轻轻一笑，抿了一口茶。管？安郡王扎根宗人府几十年，人脉之广无人可以比拟，八阿哥要是愿意割舍这份人脉也就算了，要是不能，只怕也无力去管。 　　 　　< 　　 　　到了四月，初选的秀女便到宫里来。康熙年岁渐大，对纳新人也不甚热衷，也不再愿意宫里进来一些权臣世家出身的女儿，所以这回留下参加复选的秀女也不多，加起来也不过五十来人，其中一部分更是为了填充阿哥后院所服务。 　　 　　眼下太子妃、三福晋跟四福晋都有了身孕，大福晋旧疾缠身，估计也不会添人给她们添堵；五福晋、六福晋跟七福晋成婚刚满一年，八福晋成婚才一个多月，她们会不会多几位姐妹就要看宜妃、安和、成嫔跟惠妃的意思。 　　 　　安和自己倒没有这个打算，倒是听说七福晋跟七阿哥感情不睦，七福晋嫌弃七阿哥是个先天残疾的，让成嫔大为恼怒，想要在今年的秀女中再挑个跟七阿哥侧室纳喇氏一样温顺的女孩子。不过话虽如此，外头却有不少人盯着十阿哥嫡福晋的位置，这段时间递牌子进宫给安和请安的人不计其数，便是佟妃也出面替自己的堂妹说合，想要安和去相看相看。 　　 　　佟妃的堂妹是旁支出身，从三品官的女儿，给十阿哥做侧室还算可以，但是要当嫡福晋便有些不够格了。再说，康熙本就忌惮钮祜禄家的势力，如今法喀他们出孝后又官复原职，他心里就更不愿意，现在已经不再在安和跟前提起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调入京城当差的事情。他重用钮祜禄家，却又担心钮祜禄家跟世家联姻，当然不可能将佟氏指给胤俄。 　　 　　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安和在宁寿宫见过几回，听说如今正是用功学习的时候，满语跟汉话都有了很大的长进。换上旗装的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比穿蒙服时要更好看，又因着陪伴在皇太后身边半年，所以后宫的人多少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外边的秀女知道她是皇太后带回京城的就更加忌惮了，半点下马威都不敢给，就怕自己动手之后被管事嬷嬷捏了把柄赶出宫。 　　 　　“今年复选的秀女已经安顿好，储秀宫里当总管事的是陈嬷嬷，钟粹宫里当总管事的是魏嬷嬷，等一下两位嬷嬷会过来给主子送名册。”琥珀沉稳地说道。 　　 　　“知道了，郡王之女在哪个宫殿？”安和随手翻开自己手边的账本，“其实给我送名册又有什么用，人选都定下来了。” 　　 　　“在钟粹宫。”琥珀又道，“奴婢知道这位蒙古格格是皇上顶给十阿哥的，倒不必主子费神去打听别的姑娘。可是除了嫡福晋外，主子还是得给十阿哥寻个贴心可人的侧室，总不能叫十阿哥后院就只有一个格格跟一个嫡福晋吧。” 　　 　　胤俄后院的格格云氏是安和给挑选的，有了胤祤后院那个林氏的教训，这回安和怎么也不愿意让康熙给胤俄挑人。云氏样貌好性子好，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守本分，不然安和便是第一个容不下她的。 　　 　　“到时候再看看吧，左右也不会挑选出身好的。”这回怕是连满洲著姓的也不可以挑选了。安和揉了揉发涨的脑袋，好在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不像是个爱闹的，否则胤俄后院肯定是要翻天了。 　　☆、第八十九章 六福晋有喜 　　 　　宫里复选素来没什么新意,只需吩咐两宫的掌事嬷嬷好生盯着便可。今年的秀女倒都十分乖巧,并没有闹出你争我斗的戏码,安和也懒得去理也没有像惠妃、宜妃等人一样心急难耐地相看人家，这番淡定的样子倒是让不少人都侧目。荣妃还好心过来提醒,就怕安和手脚慢，好的姑娘家都叫别人先给挑走了。 　　 　　“主子盯着这一页已经好久了。”碧玺给端来一碗酸梅汤，“天儿热，主子先喝一碗冰镇酸梅汁吧，如今晾着正好,不太冰，就是多喝也不会伤胃。另外也快到晚点的时候了，主子今晚想吃什么呢？” 　　 　　“最近也没什么胃口，让人熬了粥做几道下粥菜就是了。”安和放下手中的花名册,“昨儿开始小十一就吵着要吃面，今儿让厨子给她下碗鸡汤肉丝面，一并送到我这儿来。” 　　 　　“是。”碧玺微微颔首后又道，“说来，因着主子久久不去传召储秀宫跟钟粹宫的秀女，这些天总有人来找奴婢打听，希望知道主子给十阿哥挑选了哪一家的姑娘。尤其是佟妃娘娘，每回见着奴婢就明里暗里地打听，恨不得叫奴婢在主子跟前为她的堂妹美言几句。还有宜妃娘娘呢。” 　　 　　“宜妃？”安和歪了歪头，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宜妃的侄女今年正当妙龄，也参加了这回的选秀。只是这位郭络罗氏出身不高，仅仅是个正五品官的女儿，给胤俄做个格格倒还合适，只是到底不适合做侧室。再说了，宜妃自己有两个儿子，她自己又有两个儿子，这郭络罗家的女孩子还是不太适宜有更亲近的关系。 　　 　　“是呀，宜妃娘娘的侄女如今就在储秀宫中，听说宜妃娘娘倒是希望给自己的侄女相看一门好亲事，也不必去给皇室宗亲里的阿哥或者王爷做妾，可宜妃娘娘的嫂子却非要惦记着荣华富贵，才入宫来求宜妃娘娘。”碧玺打探消息的能力不差，几句话就说出了缘由，“宜妃娘娘被她烦得没办法，便装模作样地来向奴婢询问了。” 　　 　　“她是想接着我拜托自己的嫂子呀。”安和淡然一笑，“怪不得平时这样聪明的人，这回也要巴巴过来打听。” 　　 　　“可不是吗……” 　　 　　“主子！”珊瑚快速地跑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欢喜的笑意，“奴婢按着主子的吩咐给六福晋送去今年新晋上来的缎子，没想到却叫奴婢打听到一个好消息，六福晋怀有身孕，如今已经两个月了！” 　　 　　“真的？！”安和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见珊瑚重重点头后才绽放出眉欢眼笑起来，“快快快，珊瑚，你去宁寿宫给皇太后禀告这一好消息；碧玺，从我私库里挑几根上好的人参给六福晋送去；琥珀，进来替我更衣，我要去阿哥所看看！” 　　 　　启祥宫里一阵忙乱，六福晋有孕的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后宫中传开来。这消息固然让人感到高兴，但也让某些人动了歪念头：六福晋有孕，六阿哥后院里只剩下一个侧室跟格格。那个格格早就失宠了，那么六阿哥身边只有一个人伺候，为免也太单薄些。既然没能攀上十阿哥，那么入了六阿哥的后院也不错呀！ 　　 　　< 　　 　　“人家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我这儿倒是一家有子千家求了。”吩咐喜塔腊氏好好养胎，安和才跟来到她启祥宫的宜妃说道，“胤祤媳妇传出喜讯才多久时间，递牌子来给我请安的福晋就翻了一倍。明面上是体贴胤祤媳妇有孕不宜操劳，实际上却是在向我推举她们女儿、侄女或者外甥女，千篇一律的吵得我头都疼。” 　　 　　“我那儿不也一样吗？”宜妃撇了撇嘴，“看上胤祺的一堆，看上胤禟的又一堆，更别提还有自家人来求着帮忙了。我二哥素来敦厚老实，也不是领了什么要紧的差事，偏偏我那嫂子却觉得自己女儿天下无双，非要我替她谋个好前程。”她也不好说自己嫂子盯上了十阿哥，虽然她心里明白安和肯定是知道的，“要我说与其做皇室宗亲的妾侍，倒不如做个中等人家的主母，也省得别人坐着她站着，平日里还得卑肩屈膝去伺候人。” 　　 　　“你家嫂嫂是志不在此。”安和也让人去打听过这位郭络罗氏，性子温和敦厚，这样的人要是放在任何一个宗亲皇室的后宅里，注定是要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的。“可听你这么说，你二哥并非贪慕虚荣的人，怎么会容许你家嫂嫂进宫说这些话？” 　　 　　宜妃却道：“我二哥远在盛京，二嫂不过是因为侄女参选所以才回京的。要是叫我二哥知道二嫂嫂说这样的话，怎么可能还三番两次叫她进宫来？” 　　 　　“眼下距离最后的殿选还有一段时间，你若是真的不想耽搁自己侄女的前程，不如让人给你二哥送一封信说明一切吧。也免得到时候你侄女不管是留牌子还是撂牌子，你都要两头受气。”安和建议道。 　　 　　宜妃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可行性，最后表示自己会尝试一下。向安和抱怨完自己的嫂子后，她又道：“我现在是看出来了，原来随着皇太后回京的那位蒙古格格是准备指给十阿哥的，怪不得你最近这样从容不迫。” 　　 　　“早就定好人家了，我又何必再费心思去看别的姑娘。”安和侧面承认了宜妃的话。 　　 　　“话是这么说，可你也总得给十阿哥挑选个好的侧室呀。我听说佟妃最近倒是热衷于将她的堂妹跟十阿哥拉郎配，那佟家的女孩儿还是从三品官家的出身，虽然只是旁支，但身份倒是般配。” 　　 　　尤其是佟妃至今无子，当然想要跟宫中成年阿哥的生母结盟。惠妃她不愿意接触；荣妃跟宜妃已经拒绝接过橄榄枝好几回了；德嫔、成嫔跟敏嫔是宫里半隐形的人，也不敢随便结盟，更不要说底下那些贵人了。王贵人的儿子倒是养在佟妃那儿，只是康熙却总是拘束着不叫她跟十六阿哥多亲近。 　　 　　“你这是在逗我。”安和睨了宜妃一眼。 　　 　　“好了，我不过说笑罢了。”宜妃幽幽地看着香炉里升腾起的青烟，“咱们这些年，过得都不容易呀。” 　　 　　“不管怎么样，日子总得要过下去，端看自己能不能看得开而已。”康熙的打压、冷落对她而言不过都不值一提，就算胤俄没能娶个家世底蕴丰厚的福晋，只要胤俄能周全那便足够了。 　　 　　< 　　 　　安和不愿意给胤祤再添几个格格，毕竟六福晋才刚刚诊出有孕，这时候往阿哥所塞人纯粹就是叫她心里不好受。但安和从来都无法左右康熙，等殿选完毕后，后宫便多了一位瓜尔佳贵人，是三品协领祜满之女。除此之外，毓庆宫添了格格二位，便是唐佳氏跟范佳氏；四阿哥那儿添了格格温氏；六阿哥处添了格格甘氏；七阿哥处则添了格格巴尔达氏。 　　 　　另外，将都统董鄂七十之女董鄂氏指婚给九阿哥为嫡福晋，而九阿哥后院里伺候的格格就有三人，所以康熙并没有赐下侧室；又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赐婚给十阿哥为嫡福晋，护军校灵保之女王氏为十阿哥侧室。因着十二阿哥胤裪今年也有十二岁，所以康熙便赐下一个格格，是四品典卫方文彬之女方佳氏。 　　 　　如此又给皇室宗亲指婚，今年这次大选才算完整落幕。 　　 　　宜妃的侄女到底没有留牌子，她的二嫂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埋怨，带着女儿回去盛京，半年后这位郭络罗氏便嫁给了当地一个蒙古子弟，小俩口日子倒是十分美满。 　　 　　“礼部送来了章程，说明年八月是好日子，结合了十阿哥跟弟妹的八字，便定下了八月初三大婚。”胤祤抿了一口冰水才道，“其实前边还有几个好日子，只是九弟毕竟还是弟弟的哥哥，总不好越过他成婚，所以倒不能挑那几个日子了。” 　　 　　“这倒无所谓，到底那位蒙古格格还要回家待嫁，咱们也得好生拾掇拾掇。”安和慈爱地说道，“你倒是越发忙得不见人影了。” 　　 　　“礼部的事儿不少，儿子这些天忙得也没好好吃饭，额娘瞧瞧儿子脸蛋都瘦下去了。”胤祤撒娇道。 　　 　　“哥哥长这么大了还跟额娘撒娇，羞羞脸。”小十一坐在一边摆弄着一个九连环，听到胤祤的话后便抬起头斜睨了自己大哥一眼，嘟着嘴道，“幼稚！” 　　 　　被自己妹妹抢白的胤祤差点一口冰水喷了出来，狞笑着放下手中的碗，伸手在小十一圆润肉嘟嘟的脸上掐了一把，手劲倒不大：“哥哥再大也是咱们额娘的儿子。再说，你手上玩着的九连环可是我这个羞羞脸的哥哥给你送来的，既然你觉得哥哥我幼稚，那么这个九连环就还给我吧，我正好留下来给你的侄子。” 　　 　　小十一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以示不屑。 　　 　　胤祤真心觉得无奈了，从前胤俄是这样，眼下这个妹妹也是这样，难不成他的胞弟胞妹都是来找他寻债的？ 　　 　　“好了，你都这么大了，还跟你妹妹计较。”安和让乳母将小十一抱下去喂水果泥，“你后院里那个甘氏可还算听话？” 　　 　　“还行，也就这样了。”甘氏自幼在江南长大，说话谈笑间都带着吴侬细语的腔调。西林觉罗氏如今管着阿哥所的事务，喜塔腊氏正在养胎，林氏那儿他是不愿去了，甘氏长得美，胤祤最近倒是对她宠爱有加，现在看来暂时还没有尾巴翘上天的征兆。 　　 　　“那就好。”安和道，“你媳妇是头一胎，所以吃喝用度都要格外小心。锦绣跟在我身边也有二十年了，也是看着你们几个出生长大的，我让她去照顾你媳妇，也能随时给我汇报你媳妇的情况。” 　　 　　“额娘不必这样，锦绣姑姑在您身边这么长时间，最是熟悉额娘的生活习性。现在将她拨去儿子那儿，那额娘该怎么办？”胤祤连忙说道。 　　 　　“不碍事，我这儿还有翡青她们呢。” 　　 　　“那儿子恭敬不如从命了。”胤祤见自己额娘心意已决，只好应道。 　　“还有胤俄那儿。”安和又道，“我如今是越发琢磨不透他的性子了，指婚后也是这样天天跑校场，像是对这桩赐婚不甚上心那般，问多了就找借口溜掉。你替我去跟他说说，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儿子知道的，也许胤俄就是害羞罢了。”胤祤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自己亲弟弟是什么想法，怕是怨上了汗阿玛吧。不过天家父子哪有这么多亲情可言，这万里河山才是汗阿玛最看重的东西，为了牵制钮祜禄家，为了拉拢蒙古，胤俄的婚事就这样给定夺下来了。他知道自己额娘不求他们有厉害的岳家支持，但对于一个阿哥来说，这样的指婚却更像是添了一份制肘。 　　☆、第九十章 康熙染疟疾 　　 　　八月份的宫里特别热闹,陈常在给康熙添了一个阿哥,太子妃、三福晋跟四福晋在同一个月里平安生产,其中太子妃为太子诞下嫡女，三福晋为三阿哥添了第二个嫡子,四福晋也为四阿哥添了嫡长子。再有便是五福晋跟七侧福晋也被诊出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再加上胎像已经过了三个月的六福晋，宫里边一直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到了九月，郭贵人所出的四公主被册立为和硕公主，指婚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并定于明年春出嫁。只是虽然为和硕公主，可康熙并未立刻赐下封号，这让郭贵人跟四公主也很是委屈，连带着宜妃在安和面前也抱怨了几句。 　　 　　“听说是蒙古又传来了准噶尔集结叛军的消息,皇上才如此匆匆下旨赐婚，连四公主的封号都来不及定下。”安和安慰道，“等着准噶尔的战事一了结，皇上会替四公主取个好听的封号的，你也别抱怨太多，仔细传到皇上耳边叫皇上生气了。”康熙这个人最是小气，从来只是他欺负别人，别人却不能多出怨言，否则就是大不敬。 　　 　　“我自然知道，可心里到底不好受。小四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倔强固执又偏激，现在怕是打心眼里就怨恨起皇上来了。”宜妃道，“不仅她，便是我妹妹也是如此。这几日皇上来瞧过她，都被她冷冰冰地给‘劝’走了。” 　　 　　“郭贵人的性子还是这样直，有什么看不过去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想必康熙自己也知道理亏所以才去郭贵人那儿坐坐的，没想到郭贵人倒是不吃他这一套。说来也对，郭贵人这辈子就一个女儿，自然希望她风风光光地出嫁，尤其是前面三位出嫁的公主可都是一指婚就赐下封号的，偏生自己女儿是个例外，换做是小十一遇到这样的事情，安和自己都觉得怒不可赦。 　　 　　“喀尔喀部位于漠北蒙古，跟准噶尔所在的漠西蒙古相距并不远，此时小四下嫁也不是长久安稳之计。好在皇上也算考虑周全，叫内务府的人在归化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兴建公主府，不然就更叫人担心了。”宜妃叹了一声，“旨意已下，我就是在再纠结也无济于事，只能好好给小四准备添妆的东西，不能输给前三位公主就是了。” 　　 　　“和硕公主的品级就放在那儿，嫁妆肯定是不少的。你跟郭贵人素来心疼四公主，这回多添些压箱底儿的首饰银钱就是了。我这儿让人给准备了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还有几匹上好的苏绣跟广绣缎子，是我二弟从南边给送回来的，你拿回去给四公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罢，安和便让珊瑚将自己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你倒是舍得，这样好的料子也不给十一公主留下。”宜妃倒不含糊矫情，直接让人接过珊瑚递来的礼物，嘴上却是打趣道。 　　 　　“小孩子家家的何必用这么好的料子，等大些的时候再说吧。”安和道，“对了，我这几日没怎么出门，倒是听说钮祜禄庶妃跟瓜尔佳贵人闹矛盾了？” 　　 　　“还不是钮祜禄庶妃自己蛮不讲理，自己没品级又嫉妒瓜尔佳贵人一入宫就深得圣宠，竟想要掌掴瓜尔佳贵人。如今皇上将她禁足，份例也从贵人降为常在，还要她好好抄写宫规五百遍，并吩咐僖嫔每天检查。” 　　 　　安和嘲讽似的笑了一下，瓜尔佳贵人在后宫中风头正盛，这下钮祜禄氏就是再有百般妙计也再难复宠了。 　　 　　< 　　 　　十月初，一抬轿子将王氏送进了阿哥所。胤俄的纳侧礼办得并不大，因着前朝已经下旨月中出兵征讨准噶尔，除太子外其余年长至十五岁的阿哥们都要跟着出征，所以胤俄自己对纳侧也没多上心，满心思就想着上阵杀敌。好在王氏性子温婉不爱多嘴，安和观察了一阵子见她一直安分守己，才让翡青给她送去了一对富贵双喜银步摇。 　　 　　裕亲王是康熙的哥哥，年岁的增长让他如今已经很难再独自率领一路军队。恭亲王自上次征战准噶尔后不知什么原因被康熙所弃用，这一次连副帅的位置都没捞到，眼下大军是由费扬古所带领，跟随出征的几位阿哥都只能听从费扬古的安排。 　　 　　有过上回的经验，安和对于胤祤跟胤俄这一次出征也没这么担心。不说费扬古不会让几位身娇肉贵的阿哥到战事最严重的地方打仗，康熙派给自己的儿子的亲兵也都不是盖的，一般的八旗子弟大约连这些亲兵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头盔、护甲、金疮药，还有让颜珠从福建重新购置的金鸡纳霜，让翡青收拾好完全相同的两份给胤祤跟胤俄送去后，安和才拎着佛珠到供奉的佛像前焚香诵经，像往常一样祈求佛祖保佑自己两个儿子平平安安。至于康熙要跟着出征的消息，已经不能在安和的心里泛起任何涟漪。 　　 　　十月中，大军开拔。安和是后宫女子，不能到宫门口亲自送送两个儿子；喜塔腊氏月份重了，也不便来时常陪伴安和。西林觉罗氏跟王氏都要料理阿哥所的事情，就是想要在安和跟前露脸也有心无力，好在小十一跟安和亲近，知道自己额娘担忧两个哥哥，便抛弃往常高冷的样子，尽在安和跟前撒娇，总算转移了安和的一部分注意力。 　　 　　可没多久，康熙身中乱箭受伤的消息传来后，整个后宫都震荡了。康熙是驻守在后方指挥战事的，怎么可能受伤，难道是准噶尔的人已经突破了前线的士兵？！这个想法叫安和一阵寒栗，要真是这样，那前线上厮杀的人岂不是…… 　　 　　后宫妃嫔着急，皇太后跟太子更着急。偏偏此时索额图还不安分，竟然让人传话给太子再次提出封闭九门的想法，却被太子给狠狠发落，传话的人更是被拘在刑部大牢。直到康熙被侍卫护送回京，大家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原是康熙自己按耐不住竟要亲自去前线杀敌，结果被对方的弓箭手发现，才狠狠吃了一箭。 　　 　　“皇上真是胡闹！”到最后，还是皇太后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 　　 　　康熙回京后诸位妃嫔便要前去侍疾，安和知道自己这张老脸肯定会碍了康熙的眼，索性除了侍疾那段时间便不再出现在乾清宫中，叫后宫那些新宠自个儿争去。没了康熙这个靶子的“制肘”，费扬古终于可以下令跟噶尔丹来一次面对面地厮杀。兵强力壮的大清军队自然不是准噶尔部可以对抗的，这么多年的战争已经让准噶尔部大伤元气，这回出征的士兵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年老体衰的残兵。 　　 　　噶尔丹大败，率领亲兵子女逃跑，费扬古一边派人追截一边向康熙禀告喜讯，却没想到京城里正酝酿着一番大动作——康熙被诊出换上疟疾了！ 　　 　　原本以为只是伤口导致的发热，没想到半夜纳喇贵人侍疾时却发现康熙时冷时热，叫来太医后才发现原来并非这么简单。给康熙侍疾过的妃嫔都必须隔离开，每个人都要服药防止染上疾病，整个后宫一时间人心惶惶，生怕自己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太子当机立断，让人拾掇了几个干净的宫殿出来，将皇子福晋跟年幼的孩子跟未出嫁的公主们都安顿好，并派太医每日到这几处宫殿薰药以防万一。 　　 　　安和手上还有几颗金鸡纳霜的药丸，可犹豫了好一阵子，她还是没有将此药进献上去的意思。喝过太医送来的安神药，安和伸手抚摸着香炉上的纹路，微微垂下眼眸。康熙的病情现在已经得到控制，并没有到非得服食金鸡纳霜的时候，这时候将要送上去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尤其是她两个儿子还在战场上。 　　 　　“主子，锦绣姑姑传话来了，说六福晋一切安好，请主子不要担心。”琥珀给安和披上一件女披，“眼下后宫忙乱得很，主子好几晚没睡好了，不如趁着现在松快的时候去小憩片刻吧。乾清宫的事情太子已经在看着了，一有消息便会来回禀主子的。” 　　 　　“我不累，小十一睡了吗？”安和收回手，指头被发烫的香炉烫得有些发红，“胤祤媳妇那儿我现在也没办法顾得上，吩咐锦绣好生看着，不要再叫她动了胎气。”传开康熙染了疟疾的消息后六福晋着实被吓到了，好在王太医说虽然动了胎气但不算很严重，只要静养便可，连安胎药都不用吃。 　　 　　“公主服过药后已经睡下了。锦绣姑姑那边就是不必主子吩咐她也是知道的。”琥珀轻声道，“如今宫里人心惶惶，主子又要担心皇上的病情又要记挂在前线杀敌的六阿哥跟十阿哥，这几日寝食难安，就不怕熬坏了自己的身子么？还是奴婢扶着主子去躺一会儿吧，就是不睡闭目养神也好。” 　　 　　“好吧，左右说不过你。”安和何尝不知道自己双眼下的乌青黑得吓人，可每回睡过去都会噩梦连连，那些醒过来后便记不起来的梦境让她很是不安，这几日也是靠太医开的安神药才能勉强睡上两三个时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费扬古再次禀告噶尔丹服毒自尽，其子女归降大清后，太子妃的阿玛石文炳也及时送上了当年自己身患疟疾时服过的药，康熙的病情也在一日日地温养下渐渐好转。可所有人包括太子都不知道，这次受伤跟染病已经在康熙身体里埋下一个很深很深的病根，要是再有刺激，这个病根就会随时爆发，到时候后果将不堪设想。 　　作者有话要说：四公主封号一事是从维基百科上看到的 　　另外，想了想还是决定等胤俄成婚后再叫康熙领便当，不然胤俄就得守孝三年了。 　　☆、第九十一章 正文完结章 　　 　　康熙虽然病好了,但身子却大不如前,很多不涉及机密的奏折已经全部交给太子去批阅,只有一部分折子仍然由康熙自己亲手朱批，饶是这样,他的身体也没办法支撑下去，陆陆续续地又病了几场，这个新年后宫里却是半点喜庆的气氛都没有了。就在这样有些凝滞的气氛下，五阿哥奉命将四公主护送到归化，与额驸敦多旺多尔济完婚。而到出嫁为止,康熙依旧没有要给四公主选定封号的意思，这让郭贵人跟四公主对康熙完全失望了。 　　 　　准噶尔既已平定，四海之内安享太平，康熙又开始蠢蠢欲动准备江南行,就连太医的叮嘱都忘在脑后。这些年他一直关注蒙古各部的情况，倒也忘记了江南贪腐气息严重，如今既然已经平定叛军，也该空出手来整顿江南各地风气，康熙作为帝王必须亲自前往，否则震慑力度达不到最高。 　　佟国纲跟佟国维已经年老，这回是不能跟随出发了，取而代之的是鄂伦岱跟隆科多。阿哥里康熙也只是挑选了十三、十四、十五跟十六阿哥，伴驾的妃嫔也就只有宜妃、瓜尔佳贵人、王贵人和陈常在。依着康熙的话，便是十阿哥大婚他怕也是赶不回来了。 　　 　　胤俄才不稀罕康熙的到来，在他看来自己这位汗阿玛冷心冷清，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无法再将他视为一个纯粹的阿玛，他们父子之间有太多牵扯，防备、冷待，高兴的时候宠爱一番，不高兴的时候弃之如敝履，倒不如叫他们这些阿哥快快分府出宫，也省得在自己汗阿玛面前碍眼。 　　 　　出发之前，康熙还是下了旨意，将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跟五阿哥册封为郡王，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册封为贝勒，九阿哥跟十阿哥则为贝子，并定于在府邸修缮后便搬出去住。他这回去江南是要问罪贪腐的官员的，一旦抄家，国库里自然就会添上一大笔银钱，到时候分府的二十三万银两就有着落了。 　　 　　“主子，十阿哥给您送东西来了。”珍珠领着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年长的阿哥都没有伴驾的机会，却也不妨碍他们在城门处送康熙离开。趁着这个机会，胤俄还在街上买了几款时兴的小玩意，让人给安和送过来。 　　 　　银镯子、面人还有几支花簪，花样算不上好，可到底是自己儿子的一番心意，安和让珍珠收好，才道：“也不知道劝劝你家主子，皇上虽然不在京城，可多少人眼睛还盯着。要是叫皇上知道你家主子去逛集市，回来之后肯定是要将他叫到跟前训斥的。” 　　 　　“十阿哥是因为听见一件事儿入了迷，所以才晚了一步回宫罢了。”小太监笑着道，“主子还让奴才来给娘娘说说呢。听说佟妃娘娘的弟弟隆科多大人这回并没有带自己的嫡福晋出门，倒是带了个妾侍李氏。这原本也没什么，却不想今儿在集市上有人说道，这李氏原是隆科多大人岳父的爱妾，不知道怎么的隆科多大人竟然给抢了回来，还当做是正室一样爱戴，连佟府的人都得叫这个李氏为太太。” 　　 　　李四儿？安和蹙起了眉：“那隆科多的福晋呢？” 　　 　　“给隆科多大人生了个儿子后就一直称病不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小太监慌慌忙忙住了嘴，这事儿只是他们几个小的猜测而已，断不能在主子跟前胡诌什么。 　　 　　“他带了李氏出门，佟大人也没阻止吗？”都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了，佟府里怎么可能还平和安详？她却是没想到佟国维竟然敢让隆科多将这么一个妾侍带着出门，还跟随御驾一起南巡。不过在康熙跟前，隆科多应该会收敛一些吧？ 　　 　　< 　　 　　远在京城的安和不知道康熙的状况，眼下也没这个时间去打听。喜塔腊氏给胤祤生了一个女儿，虽然不是儿子，却也叫安和跟胤祤满心欢喜。孩子的满月礼、百日礼都是安和亲手操办的，各宫各室都送来丰厚的礼物，后宫一派其乐融融。其实没有康熙这个万众瞩目的人在，妃嫔们没了争宠的对象，自然可以好好相处。 　　 　　过了孩子的百日宴，就该轮到胤俄的婚事了。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跟蒙古送嫁的队伍已经入住驿站，阿哥所也已经修缮完毕，喜棚、新房都已经准备妥当。皇太后这回没跟着出巡，每天都只是将安和叫到跟前一起商议着胤俄大婚的事。在她看来每个孙子都是宝贝，皇帝有忌惮有顾虑，她却没有，因着孙儿媳妇还是科尔沁部的格格，皇太后心中就更加欢喜了，早早就准备好了满箱的好东西，等两人成婚后便抬去阿哥所。 　　 　　八月初三，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正式嫁给了胤俄。 　　 　　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性子直爽，好在后院的王氏跟云氏不是爱争宠的，倒省了她料理的功夫。每日除了给安和请安之外，便是溜到六福晋处看看新生的小格格，往小格格处送的长命锁、银项圈等不计其数。 　　 　　“主子，南边来消息，说皇上被气得吐血了！”琥珀急匆匆跑进来，来不及行礼便大声嚷道，说的话叫屋里的人都惊得瞪大了双眼。安和手中握着的棋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先做出反应，她站了起来，嘴巴微微张开，却不知道说什么或者问什么。 　　 　　“额娘小心！这是怎么一回事？”六福晋首先反应过来，连忙就要伸手去扶安和。 　　 　　安和却是举起手来让她止住动作，然后盯着琥珀的双眼一字一字地道：“再说一遍！” 　　 　　琥珀咽了咽唾沫，才道：“南边传来话，说皇上刺激过度吐血昏厥，眼下怕不大好了。” 　　 　　“可有说明是什么缘故？”安和追问道。 　　 　　“并未说清，传话的人是魏公公，眼下正在宁寿宫给皇太后还有太子回话，暂时没有别的事儿传出来。”琥珀快速地说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御驾已经启程回京了，只是皇上身子的状况不妙，所以未能全速前行。奴婢倒是听魏公公身边的小太监说道，好像是因为隆科多大人的事情皇上才会气着的。” 　　 　　隆科多，真的是他？安和道：“继续去打听！” 　　 　　“是。” 　　 　　一边的六福晋跟汉话还不算太利索的十福晋都轻声劝安和坐下，十福晋倒是个没心没肺的，六福晋却是微微垂下眼眸，想着回去之后再仔细问一问。 　　 　　< 　　 　　隆科多是被押解回京的，他的侍妾李四儿则被关在一辆粗使婆子坐的骡车里，由几个粗壮的精奇嬷嬷看着，时不时尝上一顿针舞。她的嘴被粗布堵上，想要呼喊求救但没有办法，更别提根本不会有人来救她。 　　 　　江南官员多，应酬也多。隆科多自以为自己是佟国维的儿子，在京城犹且肆无忌惮，出来之后更是不将南边官员太太放在眼里，竟叫李四儿穿着正室嫡妻的服饰去跟这些官员太太打交道。南边讲究嫡庶尊卑的人不少，猛地来了个小妾当家的接待，那些官员太太自然觉得是被人狠狠在脸上甩了一巴掌，家去都添油加醋地吹耳边风，让好几个官员都面露怒色。大多数人畏惧佟家家世，但也并非所有官员都会这样。 　　 　　当年郭琇敢弹劾明珠，眼下就有个愣头青的官员敢直言上书弹劾隆科多宠妾灭妻，可想而知康熙是有多生气。隆科多是他的表弟，佟家是他的舅家，佟氏一族本身就出了不少能干的官员，他都加以提拔。现在却有人弹劾佟家家风不正，佟国维治家不严，后来更牵扯出李四儿借助隆科多之名收受贿赂买卖官爵一事，气得康熙当场吐血，鲜红的血液在折子上像刚刚盛开的花那般。 　　 　　法喀本身就在江南，所以知道的事情也多，扬扬洒洒给安和写了好几页书信将事情的缘由说明，末了才隐晦提起太医曾说过此次动气有可能是康熙寿元不长的事情来。其实传这样的话本来就是大不敬，可法喀官复原职在江南处处受到制约，未尝不是康熙命令所致？他自问对大清忠心耿耿，没想到却换来了皇帝的猜忌。 　　 　　“皇上一直昏迷着，皇太后强硬下旨不许后宫妃嫔多嘴，也不许宫外的人入内探视，怕皇上的病情很是不好了。”翊坤宫跟启祥宫相隔不远，回来之后安和倒是邀请宜妃来过，只是到了今天宜妃才能赴约。她的脸上没了当初光彩明艳的笑意，眉头紧皱竟是说不出的憔悴。 　　 　　“别多想了，整个太医院都到乾清宫去，皇上肯定会好起来的。”安和见宜妃眼底写满了担忧跟恐惧，只能安慰道，“听说佟妃日日在宁寿宫外求见皇太后，可皇太后却一直不肯见。佟国维大人也想为隆科多求情，可却连宫门都无法踏入。” 　　 　　“如今宫内宫外人心惶惶，比去年皇上生病时还要恐慌，怎么会有人理这些细枝末梢。”宜妃可是亲眼看到李四儿所作所为以及隆科多的宠溺放任，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要是有这样的不孝儿子，早就一棍打死算了！听说隆科多的福晋不是因病不能出门，而是被李氏给关了起来，连刚刚出生的儿子都被抱走。要不是佟夫人的坚决，只怕现在那孩子都要叫那个李氏做额娘了！” 　　 　　赫舍里氏还是佟夫人的侄女儿呢，没想到佟夫人为了自己儿子竟然真的叫侄女儿委屈求全。安和想起了自己当年曾经一闪而过的念头，也跟着道：“佟大人长子英年早逝，二子平庸老实，偏偏也就只有隆科多聪慧，可不就要使劲宠着么？结果就把他宠成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眼下还害得皇上如此，皇上若是没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他这辈子就等着被圈禁起来吧。” 　　 　　好的不灵坏的灵，便是太医院的人几番诊治，康熙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在皇太后万事不管的情况下，诸位臣子只能上奏折请求太子登基。就在人心浮动，大阿哥跟三阿哥都暗地里秘密谋划的时候，康熙总算在针灸的作用下醒过来片刻。他从太医嘴里已经知晓自己的身子状况，便叫来了张英等诸位满汉大臣，让张英代笔写下退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了太子。 　　 　　即便是有些不甘不愿，只是他如今手不能提全身瘫软，就是硬坐在这个皇位上估计也得不到众人的支持。瓜尔佳氏一族、钮祜禄氏一族都已经隐隐有按压不住的势头，大儿子跟三儿子对皇位也是虎视眈眈，前有狼后有虎，康熙就是再强硬，也不得不低下自己的头颅。 　　 　　旧皇退位新皇登基，改年号为靖和，新年后正式定为靖和元年。康熙的身子情况不允许他继续操劳，便带着几位宠妃移居畅春园，其余妃嫔则是被他下旨随儿子分府居住。每个分府出宫的阿哥也在原有的爵位上进了一级。 　　 　　安和自然是要跟着胤祤走的，只是小十一才不到六岁，根本不可能随着安和一起住在胤祤的郡王府上，靖和帝便特赐金牌一块交给小十一，准她每隔五天出宫一次跟皇贵太妃团聚，这也是这么多公主里唯一一个有这样的特权。安和明白靖和帝是有意修补皇家跟钮祜禄家的关系，在法喀上折子将一等公爵位交给阿灵阿后，他便册封法喀为一等承恩公，另外赐下宅子居住。颜珠、富保跟尹德都相继升官进爵，钮祜禄家又开始了新的章程。 　　 　　安和抱着嫡亲的孙女坐在贵妃榻上，轻声地哼着小曲儿，宛若当年胤祤小时候那般。 　　 　　靖和二年冬，太上皇病逝。次年，瓜尔佳贵人诞下太上皇的小儿子十八阿哥，特封为太妃。 　　 　　靖和三十五年，皇贵太妃梦中去世，谥曰温僖皇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本来想这个月开新文的，但是新工作真的很忙，所以可能开不了了。这段时间我想好好休息，也想好好适应新的工作，就这样，江湖再见吧。 ★—————————————————————————————————★ 丨 丨 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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